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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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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网三]苍云 作者:伦河玫瑰

    第16节

    因为出席皇帝官宴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邬琅很快成为了永宁上流社交圈贵小姐们讨论的焦点。

    大商的民风还是非常开放的,当年临淄王的风流韵事也能拿来当做茶资笑谈,柳惊鸿夺得探花头衔衣锦回乡,满路可见挥手绢扔帕子的年轻小姐,由此可见大商的姑娘们所受的约束并不是太多。

    远道而来的扬威将军,神秘、酷炫、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还是个帅哥、还是郎骑将军的好兄弟!

    完美!

    只是,忽然有小道消息传出扬威将军有一个喜欢睡屋顶的癖好,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在屋顶上唱歌。

    众围观群众表示,天才的嗜好果然与众不同!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邬琅自己作死被赶到了屋顶睡觉,结果还要被常山嫌弃抢地盘,还能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了吗。他只好在屋顶上唱歌吸引川儿的注意,好让他心软些,这样自己就可以回屋了!

    可是,英明神武的扬威将军并没有因此提前离开屋顶,反而被邻居误以为癖好异常,爆料了出去。从此,每当永宁的老百姓们听到边关传来扬威将军又如何如何大摆北戎军,私底下都会笑笑,说,是那个喜欢在屋顶上唱歌的将军?

    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第二日,邬琅一身酸痛地从屋脊上起床,迎着美丽的朝阳,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一晚上的屋顶睡眠体验让他立马滚下去扒着杨记川的大袖子痛哭流涕,以后再也不敢作死,再也不敢开媳妇玩笑了,跪求回屋睡!

    见杨记川没有反应,小心翼翼抬头去瞧,才发现杨记川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这下子,邬琅是真正后悔了,用拇指擦了擦杨记川眼底的黑眼圈,小声说:“我以后真的不敢啦,呐。你干嘛也闹得自己不睡。”

    杨记川推开他,说:“你在上面折腾一宿,我怎么睡。”

    邬琅赔笑:“好啦好啦,我错了。我不就是觉得六皇子挺可爱,想让你也开心开心嘛。”

    “你很喜欢小孩子?”

    “对啊,我觉得那种胖乎乎的小孩最可爱了。”

    杨记川背过脸去,没有说话。

    邬琅从背后抱住他,“怎么了?”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邬琅轻笑出声,亲亲杨记川的耳朵:“没关系,咱们可以领养个,当做自己的孩子不就行了?要是男孩,你教他骑马,我教他耍刀。要是女孩子,也可以巾帼不让须眉。对不对。”

    杨记川有些出神:“嗯。”

    两人这厢刚刚和好,吃过早饭,苦哈哈地去上朝,站了两小时,回来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有小太监跑过来说,六皇子坠马摔断了腿。

    “六皇子坠马受伤请御医去啊,找我们干嘛。”邬琅表示无语。

    “既然宣了,就进去瞧瞧吧。”

    进了宫才知道六皇子闹别扭,拒绝让御医进门看病,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甚至连他皇帝老子都进不去。就听到他在里面摔东西,发脾气。

    邬琅和杨记川面面相觑,皇帝都在这了,直接叫人冲进去把熊孩子按住暴力治疗啊,一个个待门外算什么事儿。

    “陛下。”

    “两位爱卿来了。”

    邬琅和杨记川向皇帝行完礼后便看到皇帝身边站着一位僧人,面目苍老,骨瘦如柴,着依稀土黄色僧袍,手中捻着九颗檀香木佛珠串成的珠串,看起来行将就木,满身死气。只是眼神温善和睦,让人一见生喜。

    老者双手合十朝两人一拜:“贫僧圆觉,见过两位将军。”

    原来这位圆觉大师是出云山上出云寺主持的弟子,佛法高深,更善医术。六皇子从小体弱多病,御医们纷纷束手无策,皇帝求上出云山,主持便让圆觉下山照料六皇子,六皇子身体果然有所好转。皇帝本想让圆觉常驻皇宫,被圆觉婉拒,只道让六皇子每月前来出云山听讼喝药足矣。

    明日便是今月去出云寺的日子,谁料六皇子跑马摔断了腿,皇帝心疼儿子便让圆觉下山前来。

    不成想,六皇子担心被骂,所幸装鸵鸟躲了起来,谁都不见,连自家腿伤都不顾及了。

    让邬琅和杨记川进宫是司徒樾的想法,因为司徒樾跟皇帝说,六皇子仰慕两位将军,请二位前来劝诫许有奇效。

    皇帝本还有疑惑,自家儿子和那两人才见了几面,就已经开始仰慕了?

    杨记川必然是没有哄孩子这种功能的,他只会冷面一张,把原本啜泣的小孩吓成大哭。所以把六皇子从那紧闭的大门里诱骗出来就全落在了邬琅头上。

    邬琅心想,真是哔了狗了,白面小包子昨天晚上扯他本体白毛毛,害得让他睡了一晚上屋顶的账还没算呢。

    司徒樾这个臭小子,跟他那个影帝爹真是越来越像了,什么不学,偏偏学成一个腹黑?

    邬琅没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好走上前去,拍拍们,说:“殿下,微臣与郎骑将军今日便要回邕州,特地前来向您道别。”

    屋内沉默下,响起个有些慌张的稚嫩童音:“你骗人!扬威将军和郎骑将军还要和禁卫军比赛呢!他们不会这么快走的!”

    “信不信,就在殿下自己了。”说着,邬琅故意原地踏步发出声响来。

    “等等!你别走!”

    只听得屋内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后,房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张眼睛红红的小脸来,不是六皇子又是谁。

    六皇子见邬琅还在门前,背后又站着一堆人,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别骗,露出一副被背叛了的表情,哭着大喊:“你骗人你骗人!”就要关门,邬琅眼疾手快伸手插在门缝间,好在他手臂裹着手甲,不然可要被夹出事来。

    六皇子哪里有邬琅力气大,很轻松就被邬琅把门给扒开了。邬琅一下就把六皇子拎起来抱在怀里,怕身上盔甲咯着这细皮嫩肉的小皇子,就没敢抱太紧。

    被自家偶像骗了,六皇子真是伤心得不得了,在邬琅怀里又是踹又是打的。

    “殿下不是说以后要上战场吗,腿伤不治好连路都不能走,这样的人怎么上战场?”

    “呜呜呜呜……我不管……”

    “这样啊,那殿下回屋去吧,我和郎骑将军也不会再来了。”

    邬琅将六皇子交给身边的宫女,给杨记川打了个眼色,两人朝皇帝行礼,径直便要离开。

    六皇子这下彻底嚎哭起来。一边打嗝一边哭喊要他们回来,他会老老实实看大夫、喝药。

    哭得他皇帝老子心肝都抽了,赶紧叫邬琅和杨记川回来。

    六皇子一老实下来,御医立马齐齐上阵,再加上医术高超的圆觉大师,将六皇子围得密不透风。

    好在六皇子虽然闹腾,受伤倒是不重,安兴休养就好了。

    皇帝这时开始秋后算账,带六皇子出去骑马的侍卫宫女太监统统受重罚,就连司徒樾都被罚禁足一月。

    司徒樾小小年纪,听到自己被罚后,没有半点不甘心,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谢皇帝开恩。话锋一转又说,六哥素来爱骑马,今次发生意外也是因为平日里少有时间骑马的缘故,听闻郎骑将军骑术出类拔萃,若是能让郎骑将军教六哥几招,想来以后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便有计可施了。

    皇帝想了下,居然同意了。杨记川自然不可不接下这差事。转瞬间成了六皇子的马术老师。

    邬琅余光瞄一眼司徒樾,一时间居然看不透这个才十一岁的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受着六皇子哀怨的眼神离开,邬琅大感自己做了回恶人。

    圆觉大师毕竟年事已高,为六皇子诊治过后便也要回去歇息。他早年在六皇子宫中也有单独的居所,是以不需要再额外清出房间。他自己也认得路,便没有劳烦宫女引路。

    正巧和邬琅以及杨记川同行了一段。

    在岔道口分别时,圆觉大师忽然叫住邬琅,问了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贫僧略懂面相,观之将军,亲眷中人恐有凶灾,趋于死期。将军若想解,可带其来出云山与贫僧一看,或有生机。”

    邬琅一愣,没明白过来,面色不太好看。只是任谁突然被一个和尚说你近期很可能要参加好友葬礼,都会不高兴吧。

    圆觉大师慢吞吞地离开,邬琅眉头紧蹙。圆觉大师说他亲眷有凶灾,他第一反应就是川儿会有什么危险,立马扭头去看杨记川。

    “你还是别去教六皇子骑马了。”

    “你信这个?”

    “我有直觉,这和尚说得不是假话。”

    “或许,说的并不是我。”

    “不是你?”

    不是川儿,还能有谁?

    等等,他身边不是刚好有个家伙濒临死期了?

    ☆、第五十七章 坦白从宽

    圆觉的话让邬琅一直心有余悸。

    他越想越觉得这恐有凶灾的人说的一定是常山。他本不是什么信教之人,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对于算命之说也是一笑了之,唱当做笑谈看。只是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也不由得开始信一些命中注定这种说法。

    出云寺作为大商朝赫赫有名的古刹,香火旺盛,不仅仅是因为其建在几百丈高的出云山顶,更是因为寺内的僧人确有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和圆觉素不相识,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如果想要算计他,何不在皇帝面前把这话说了,皇帝若也好奇起来,就算是火坑,那也得跳下去试试看了。但圆觉等到周边无闲人时才这么来一句,或许并没有要加害他的意思。可是谁说得清这一切不是做戏?

    他心里憋得慌,回了大将军府,立马去找常山。

    常山这时候正在厨房准备午饭,邬琅从门外进去时,他正想从灶台另一侧将先前放置在那的蔬菜篮子端过来,只是还未等他将篮子移到跟前,整个人忽的剧烈颤抖起来,装着蔬菜的篮子在他手上晃了下,跌落在地,干净水润的蔬菜一股脑从篮子里滚了出来。

    邬琅眼神猛地一缩,三步并作两步几下迈到常山跟前,扶住浑身抖个不停,已经快要站不稳身子的常山。

    “常山!你没事吧。”

    常山眼珠转了转,满头大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发病,而少爷居然会正巧撞上。

    邬琅把常山揽在怀里,有些慌:“我现在该怎么做,常山?”

    常山快速地眨眼睛,邬琅一愣,问道:“你现在不说不了话?”常山眨了一下眼睛。

    “可是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会恢复。”

    “…………”

    “你是毒药发作了?”

    常山再次眨了下眼睛。

    邬琅感觉到怀中常山颤抖不止的身体,像是一尾缺水的活鱼,再挣扎几分钟就会窒息死亡。

    他还是第一次见常山发病,如此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是根本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常山。照这种程度的发病状态,这家伙估计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控制不住药性了。

    “没事没事,少爷我在这呢,你不会死的。”邬琅抱紧了常山,喃喃道。现在他既不能带着常山去看大夫,也不好让杨记川知道,只希望这药效赶紧过去。

    过了一会儿,常山挣扎得更加厉害,浑身肌肉紧绷起来,面有痛苦之色,就连方才还会做出反应的眼睛也紧紧闭起,豆大的汗珠如雨滚下。

    邬琅有些害怕常山挺不过去,一直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

    “常山!臭小子,没少爷的命令,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常山,常山,醒醒……”

    邬琅抬手附上常山的侧颈,搏动感比之正常人实在微弱太多。他的尖刀,他的暗牙,他的毒舌,难道现在就要死了?

    邬琅有些蒙,可是他毫无办法。常山体内的毒药只有领域内的顶尖高手才瞧得出门道,他哪里会有对策。

    邬琅抱着剧痛挣扎后逐渐安静下来的常山坐在厨房的泥地上发呆,他不信常山就这么一命呜呼,五年时间还没到,这家伙还没给他干够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灶台锅中的水都已敖干,常山如死尸一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静。

    “少爷……”常山的嗓子如被铁碳烧毁。

    “你要吓死少爷我啊。”邬琅长长吐出一口气,“要是你再不醒,我就要出去挖个坑把你埋了。”

    “…………”

    “你老实跟我说,你对于找到解药有没有把握。”

    常山很淡定地摇头,邬琅真相一巴掌扇他头上:“那你就等死了?”

    “我正在努力找。”

    “你……你还有几天……”

    常山跟随邬琅多年,所培养出来的默契自不用说,邬琅问几天,他知道这是问他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二十日……”

    邬琅心凉了一截:“我知道你原本是皇帝的人,大不了我夜闯皇宫。”

    “少爷万万不可!组织所在地机关遍布,就算是您,不明不白进去也是九死一生。属下贱命一条哪抵得上少爷如此付出。”

    “狗屁,没听过人人生来平等吗。我就是看皇帝不顺眼。”

    “少爷大恩,属下万死难报。属下本是将死之人,若以后再不能侍奉少爷,这也是命。”

    “你错了常山,没听过有句话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吗。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给我收起等死的心来。”

    “少爷……”

    邬琅心里阴云密布,常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圆觉,真的可以相信?一个素未蒙面的僧人,邬琅不知道能不能把信任交到圆觉手上。在他眼里,和皇宫有关系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杨记川看出他的焦虑,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啊,你想多了。”

    “你一有心事就会坐在屋顶擦刀。”

    邬琅擦拭陌刀刀刃的动作一顿,似乎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应对。杨记川踏在瓦片上,风吹起他的宽大的银红袖子,他的面目也因为背光而模糊起来,邬琅听到他说:“你不想跟我说。”

    邬琅立马解释:“没有……我只是……”说道一般却有些泄气,确实,他不想和川儿说这件事。因为从头到尾,也只有他和常山清楚始末。

    杨记川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踩过瓦片走到他身边,撩起衣摆坐下。

    “如果你觉得我能帮上你什么,你就说,如果你觉得我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那就保密。”杨记川话语淡淡的,看起来毫不介意邬琅明目张胆地隐瞒。

    “我……”邬琅却被说得有些心虚,杨记川表现得越豁达,他心里的负罪感反倒重了。

    秋风飒飒,吹拂着两人头上羽翎。

    邬琅叹一声气,心里一横,那段本应该深埋在心底,不再对任何人诉说的历史,也不想隐藏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东昌山,对吗。我跟你说,我一直在民间游历,偶然间捡到将死的常山,救了他一命,他为了报答我所以跟随我流浪天涯。这些,都是骗你的……常山,是皇帝的一个情报探子……”

    “我最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是在临淄王府的一口井里……”

    所有的,从最开始的男宠,成为琅嬛君,精心策划逃亡计划,遇到一系列的意外,发现临淄王的秘密,收留濒死的常山,再到后来的出逃,常山追随效忠,他们从南林一路北上到邕州寻找传闻中天策府出身的郎骑将军。最后到他们相识相知再相许,以及常山的命不久矣。

    邬琅以为自己忘了,但是现在他才发现,在南林发生的一切,他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有一家放映机,将那些成为胶片的影像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放映出来。最后落在他眼里的是临淄王的袖子,没错,那道宽大的,绣满金色花纹的袖子。

    说完这些,邬琅忽然觉得心里一轻,那些原本像山一样压在心头的过往,好似也随着心事的吐露随风而飞,化作烟尘。

    “我有时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一场噩梦。”

    “可是因为遇到你,我不想醒来。要是醒了,我们就只不过是在虚拟游戏里相识一场的人了。”

    “五郎,转过身来。”杨记川忽然说。邬琅疑惑,转过身来面朝杨记川:“怎么了?”

    这个时候,杨记川忽然捧住邬琅的脸,狠狠地吻下去。他们唇齿相依着,舌尖舔过对方的唇瓣,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再也不分彼此。

    这个吻没有半点温柔,两人像两条饿狼,疯狂撕咬着,辗转着,直到肺部的氧气全部消耗,直到窒息。

    “你现在还觉得是梦吗。”杨记川轻轻松开邬琅,牙齿咬了咬邬琅的脸。

    “不是梦,不是梦……就算是,也是春梦了。”邬琅复又覆上杨记川的唇,只是这次却是极尽温柔,缠绵缱绻,浅尝辄止,“要是没有你,这个世界该有多无聊啊,川儿。”

    杨记川抬手去抚摸邬琅的额头:“常山,没办法了吗。”

    “圆觉那个老和尚跟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这是让我去找他的意思。但是我不信他。”

    “我陪你去,他耍不了什么花招。”

    “别,要是他是什么妖僧,会使妖法,那我俩不都给中招了!”

    杨记川眉头一皱,显然不是很相信这么神神叨叨的说法。

    “你不是要进宫给六皇子当老师吗,我就跟着去探探他口风,嗯?”

    杨记川想了想,点头。

    “以后,离临淄王远点。”下屋顶时,杨记川突然回头这么对邬琅说。

    “那必须的,必须的!我和他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邬琅赶紧举手表清白。

    杨记川眸有深光,隐隐泛有杀气。他口中轻念三字,仿佛要将其碎尸万段。

    ☆、第五十八章 回家吃饭

    六皇子听闻郎骑将军杨记川成了自己的新马术老师,拖着一条伤腿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伤养了不到两天就已经急不可耐地将杨记川召进宫,开始他们得上课大计。

    调皮捣蛋的六皇子从来没有这么积极上过课,就好像期待的不是老师,而是他最喜欢的人。

    杨记川独自一人施施然来,没有穿那身银红盔甲,一身玄色骑装,称得人更冷面如霜。

    六皇子腿伤还没有完全养好,不能跑马,只能安静地坐在马背上,学最基本的驾马姿势以及危机来时该如何应对。

    司徒樾住在宫中,向来和六皇子同进同出,马术课自然也是一起上的。司徒樾可没有腿伤,坐骑奔跑开,带起的烈烈狂风吹得他衣衫翻飞,小小一孩子,英姿飒爽。六皇子羡慕得盯着那白马,眼睛都不眨一下。

    杨记川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六皇子对他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也不敢放肆撒娇。

    六皇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套着鹿皮小靴子的腿挂在马背上晃了晃,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杨记川:“扬威将军怎么没有来啊。”

    杨记川瞄了他一眼,道:“扬威将军还有别的事要忙。”

    六皇子愣一下,傻傻地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扬威将军不喜欢我了,所以不想再见我。”

    杨记川说:“殿下若是下旨,他也是不敢不来的。”

    六皇子连忙摆手:“扬威将军不是有事要忙吗,那就不能打扰他。”

    杨记川颇为诧异的看了六皇子一眼,没想到他也有懂事的一面。

    “郎骑将军,你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吧!”

    “没什么好讲的。”

    “哦……”

    杨记川听着六皇子失落的语气,回想了下自己方才的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冷淡了。五郎貌似挺喜欢这孩子的。琢磨了下,便说道:“都是些血腥事,殿下还小,不方便听。”

    “我今年十二岁,父皇都说我已经不小了,可以当太子了!”

    “嗯?”

    六皇子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睁大了眼睛偏过头去不敢和杨记川对视,满脸都是说漏嘴的惊吓。

    这时,司徒樾已经绕着草场跑了一圈回来,利落翻身下马,笑着问杨记川刚才他骑得如何。

    杨记川先夸,再挑错,司徒樾没有一点被当众指出缺点的忿忿,上马依照杨记川的指点,改正了有些错误的姿势,果然跑得更舒畅了。溜了圈回来,直言将军不愧是天下第一骑。

    杨记川有些好笑,这名头是怎么来的。

    马被拉到马厩吃草,师徒几人也找地休息。司徒樾装似不经意地问:“扬威将军今日没有和郎骑将军一道来?”

    杨记川偏头去看那俊秀无双的临淄王世子,重新梳整好的发鬓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红润的脸颊,眼睛盈润有神,唇色如朱,而谈吐、气度皆是不凡。翩翩俊雅,绝世公子。

    标准的皇室后裔。

    敛了心神,杨记川语气平淡地回答:“扬威将军忙于公务……”

    “忙于公务?可是不日便要举行的比试?”一个不属于三人当中任何一人的声音忽然传来,杨记川眉头微微一皱,侧头望去,只见司徒靖笑吟吟走来,身侧柳惊鸿一袭红衣似火。

    杨记川一瞬间沉下心神。

    问了礼,才知道原来司徒靖是进宫看望柔太妃的,结束之后过来看看自家儿子。

    杨记川注意到司徒靖夫子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和谐,早前宴会上的争吵自不必说,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让人觉得冷淡,疏离。最重要的是,司徒樾很敌视柳惊鸿,即便是站在一块,也要挑离柳惊鸿最远的地带着。毕竟年纪小,再老成也不懂得收敛内心真正的感情。

    至于司徒靖……杨记川不免要仔细瞧瞧这位重量级情敌。

    惊鸿公子惊才绝艳,容貌更是不可方物,站在司徒靖身边,竟然也没有令其黯然失色。那人眉眼带笑,一副风流纨绔之姿,也不妄离开永宁时,姑娘们流成护城河的泪了。

    这两人站在一起,不能说不般配。

    若司徒靖只是和柳惊鸿纠缠也就罢了。

    然而,一想到司徒靖家中还供奉着过世王妃的牌位,皇室族谱正妻名碟上刻着的那个名字,以及让众人津津乐道的痴情,杨记川就怒火滔天,恨不得现在就一把扼住司徒靖的喉咙,告诉他,永远也不要痴心妄想!

    当然,他知道,这个举动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难实施。更何况,属于司徒靖的燕琅已经入土为安。五郎现在是他的!将来也必然是他的!

    “将军?”

    “嗯?”

    一个愣神,杨记川眨了下眼睛,移开面朝着司徒靖目不转睛的视线。

    “将军刚才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本王喊将军数句,也不见反应。”

    杨记川拱了拱手,知道是自己出神了,说:“王爷恕罪,末将一时想了些余事。”

    司徒靖笑了笑,伸手拍拍司徒樾的头:“本王只是想问问将军,樾儿上课认不认真。若是他调皮,将军尽管动手管教。”

    “王爷说笑了,世子上课很认真。在他这个年纪,骑术也是数一数二,想来是王爷教导有方。”

    杨记川这一说完,司徒靖愣一下,看了眼司徒樾,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不是之前那种完美到瘆人的笑,这个笑容透着一股悲伤,以及怀念。

    “本王没教过他骑马,是王妃悉心教导。这小子小时候笨得要死,怎么教都教不会,只有股不服输的牛劲还算过得去。”

    柳惊鸿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望向别处。司徒樾眼眶迅速泛红,默默低下了头。

    若是邬琅还没有和杨记川坦白,这会儿杨记川或许还要夸一声临淄王妃果然妙人。可知道内情的他,免不了就要觉得司徒靖这是在挑衅。

    “若是王妃还在世,末将定当上门讨教一二了。”

    司徒靖呵呵笑了两声,没有答话,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傻兮兮的六皇子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但是他却说不出古怪在哪里,只是大家好像都不开心。

    他赶忙抬起脚来给司徒靖看,说:“皇叔皇叔,你看我的腿伤就快好了,明日我也可以和樾儿弟弟一起骑马!”

    司徒靖笑着蹲下来,脱掉六皇子的鞋袜,捋起裤管,仔细瞧了伤口,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有圆觉大师的药贴在,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琪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没有养好伤,以后你可就得一瘸一拐走路了,多难看啊。”

    六皇子扁了扁嘴,说:“知道啦,皇叔,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你啊你啊,就是被皇兄宠坏了。”司徒靖无奈笑笑,帮他把鞋袜穿上。回头漫不经心问一句:“邬琅将军没有来吗?”

    呵,五郎,还真是香饽饽啊,谁都想找你。

    杨记川注意到,司徒靖没有喊邬琅扬威将军,而是叫了全名。

    他刚想启唇回复司徒靖,却忽然听到六皇子惊喜一喊:“是扬威将军来了!”

    众人齐齐侧目,果见邬琅从草场入口走来。一身酱色锦衣,腰线一肋,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饰。邬琅不穿盔甲时,英俊风流的面貌实在太有欺骗性,任谁见此时的他,也不会将其和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牛头杀神将军联想在一起。

    邬琅和圆觉你来我往聊了一上午,终于确定了一些事,他现在迫不及待想找杨记川说说话,就立马往这边赶。进了草场大门,起先还因为休憩处人数猛增而心生疑惑,走近了才看清那多余的人是谁。

    我的妈,修罗场啊。

    司徒靖,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转念一想司徒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怕个卵,就强忍着打转的脚跟,佯装大方地过去。

    从杨记川身上传来的苜宿草味道让他安心,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一个舒心的笑。

    “没想到王爷也在。”

    “本王顺路看看樾儿,不知邬琅将军急着过来是?。”

    “哦,我过来喊川儿回家吃饭。”

    邬琅话音一落,司徒靖一愣,笑道:“两位将军感情真好。”

    “生死之交,对不对”邬琅扭头去看杨记川,杨记川回望着,两人相视一笑。

    语罢,邬琅转向六皇子:“殿下,时候不早,您今天的马术课也该结束了。”

    “啊,可是我还没跑马……”

    “殿下。”

    “好嘛,那明天郎骑将军要准时来哦。”

    “末将遵命。”

    司徒靖脸上微笑不减,只是视线一直追着邬琅转,看得邬琅差点就要演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得了离开的准许,还不拉着杨记川赶紧跑?

    “你好像很怕他。”杨记川有些不满邬琅在司徒靖面前一副老鼠看到猫似的模样,邬琅龇了龇牙,凑到杨记川耳边咬耳朵:“他心理有问题,咱们再厉害还能斗得过精神病?”

    杨记川一挑眉,邬琅这回答勉强算是过关。

    “你说叫我回家吃饭,今日你下厨?”

    “哪是啊,我那手艺,估计得炸掉厨房。是我们的厨师。”

    “常山。”

    “嗯,我决定找个时间,带他去上出云山。”

    “圆觉如何。”

    “不能绝对排除可疑,但我想试一试,常山时间不多了。”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

    “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今日,六皇子无意间说出皇帝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啊?!立这蠢孩子做太子?皇帝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就算他再喜欢这孩子也看得出他不是当皇帝的料。”

    “或许皇帝,别无他法。”

    “你的意思是!”

    “皇帝可能生不出别的孩子了。”

    “我擦,司徒靖搞得鬼吧,果然狠毒,居然让皇帝绝嗣。啧,他在京城的势力究竟有多深。”

    “明日早朝,我会向皇帝提回邕州的事。”

    “皇帝恐怕没那么容易同意。”

    “那就让他不得不同意。”

    “将军威武,嘿嘿。”

    留在原地的司徒靖遥遥望着姿势亲密无间的二人说笑离去的背影,嘴角笑容渐渐敛去。他一眨眼,仿佛看到漫天火光中,燕琅决绝离开的影子,一次也没有回头。

    燕琅……

    邬琅……

    呵……

    ☆、第五十九章 子母幻生

    隔日早朝,杨记川果然向皇帝提出回驻地的申请,而皇帝也不出所料地顾左而言他,没有个确切的答复。

    下朝后,皇帝特意将邬琅单独叫去御书房,扯了一堆闲话,最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奉济当宣政使。邬琅也不和皇帝来虚的,深切贯彻落实乡下人的毫无心机城府,直接了当和皇帝说他没兴趣。

    奉济这地方,幅员辽阔,却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没有被开发,剩下的三分之二中的三分之一也不适合居住,环境恶劣,民风剽悍。虽然奉济和邕州不过是地图上划开一条行政线的邻居,但不管是气候还是文化都有非常大的差异。再加上奉济西邻漠西,北接北戎,要不是有天然的高原地形优势,早就被这虎视眈眈的邻国给欺负得民不聊生了。

    然而,能够抵御外敌的地形也给他们自身带来了发展的不便,奉济地处高原,遍地高山,道路崎岖,没有便利的交通,消息难免闭塞,加上受到漠西和北戎的宗教影响,比之中原,奉济就显得很非主流了。

    说白了,奉济就是个苦地方,邕州虽然也苦,但是奉济更苦!

    可是皇帝允诺的却是宣政使的位置,若答应了,他就是整个奉济的二把手,仅次于州牧的地位。他还是扬威将军,兵照带。而在邕州,他不过是小小城主。

    所以,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让他去当奉济宣政使不过是个跳板,只要他应下来,表现的好,估计以后官位会节节攀升,一跃龙门便化龙。

    可惜他根本没升官发财的意思,让他离开川儿,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

    皇帝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再劝也没什么意思,就让他走了。邬琅谢恩告辞,在御书房外偶遇太子太傅许广陵,作揖拜过便错身而走,这时,从许广陵身上传来一股异香。邬琅眉头一皱,回身向许广陵看去。严肃刻板的太子太傅,据说清廉节俭,连朝服也是许多年未换,恐怕是没那多余的银钱购置熏香熏衣了。更重要的是,这香,总觉得有些熟悉。

    邬琅摇摇头,将视线从许广陵身上移开,皱着眉头朝宫外走。

    杨记川下朝换好衣服,照旧进宫教六皇子骑马。邬琅在外头瞧了眼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川儿这家伙,即便是不喜欢得工作,若是接受,也会认认真真完成。就像他虽然很怕和小孩相处,做起教师,也兢兢业业,劳力劳心。

    回了将军府,换上便服,去郊外驻军地饶了一圈。

    他的兵他自然放心,就算自己没看着,也会准时准点训练,从不躲懒耍滑。他这两天抽空调查了下那位要和自己交战的禁卫军校尉。姓高,名祝父亲果然是太仆少卿,官二代嘛,傲了点,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群殴打不过,差点背过气去。杨钊高徒,亲自调教的。呵呵,那就更有意思了。在天策府就读期间曾经数次向杨记川挑衅,皆战败而回。然而并没有因为输给杨记川得什么骂名,反倒因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让人觉得心志坚定,是块良才。

    邬琅忍不住皱眉了,高祝若是谦虚谨慎,刻苦努力的性子倒也罢了,多少抵得起屡败屡战这个传闻。可依他印象,高祝显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么对杨记川紧追不舍,要么是看上川儿了,要么就是有预谋地要借机上位。

    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看来是时候让他回忆回忆当年他惨败在川儿手下的心情了。

    等到约定日的前一天,邬琅带常山去了躺出云寺。没跟他提解药的事,只说过两日就是和禁卫军的比试日,上山求个好运。

    常山诧异,问他可是没有信心赢下比赛。邬琅嗤笑一声,道,赢那是必然的,问题在于怎么赢。反正无事,我还想求个姻缘呢。

    常山又无语了,说,您都有郎骑将军了,还求姻缘签做什么。邬琅大骂榆木脑袋,结了婚还要求子呢,我就不能求个感情顺利?

    常山哦一声点头,没再问了,老老实实跟在邬琅背后。

    两人骑马至出云山山脚,将马匹寄在附近的客栈中。

    出云山高五百丈,修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通天梯,普通人爬,需要一天一夜才能上山顶。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通天梯,光是数字就已经吓退了一批养尊处优的富贵人。但去出云寺体现的是逼格,是品味,所以公子哥儿们想了个法子,自己先走前四分之一,中间四分之二让轿夫抬上去,最后剩下四分之一到寺门的路再自己走,这样一来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偷懒的法子一出,得到大规模效仿,到后来,很多人甚至直接坐轿子上山,自己半步路不走了。

    而出云山的轿夫行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

    邬琅既然是诚心上山为常山寻得解药,自然要有十成十的诚意。每一个阶梯都得亲自爬。

    早听闻出云山上出名的除了名刹出云寺,再便是漫山遍野火红凤凰树。只是现已过秋,凤凰花已谢大半,没了那火烧一般的美感。倒是满地落英,成了另一种风景。

    邬琅和常山都是习武之人,体力好,爬山爬得快。一路上将无数一同登山的人甩在身后。

    走了有一阵,二人停下休息。

    修筑天梯的人倒也是个风雅的,休憩之地没有统一修成一模一样的亭子,而是将枝干庞大的凤凰树当做了天然棚顶,在树下设置了石桌石椅。风雅是风雅了,若是碰上雨雪天,那就连个躲雨的盼头都没,只能认命地冒雨登山,或下山。所以去出云山的人都知道,要挑个晴空当头的好日子才能出门。

    邬琅寻了个空闲位置坐下,常山放下背上的包袱,拿出吃食和衣服递给邬琅。

    两人都能感觉到温度越来越低了,高处不胜寒,可不是这个理?

    休息了一会,继续上路。常山悄悄凑到邬琅耳边,小声说,好像看到了临淄王的轿子。邬琅一愣,摆摆手,估计是碰巧,慌什么,没遇到最好,遇到了也就那么回事,问个礼就好了。常山默默称是。

    两人脚程出奇地快,出发得也早,到出云寺时刚好蹭上中午的斋饭。上午爬山爬得又累又饿,有饭吃了,胡吃海塞的模样把盛饭的小沙弥看得一愣一愣,最后干脆一股脑给他们一大盆饭,也省得来回走了。

    吃饱饭,邬琅便带着常山到正殿求签。

    大殿内供奉着巨大的不知名神佛金身,人站起平视只能看到佛祖的脚背。正殿门槛很高,供奉桌就在门槛后,香客是不能进店的,只能在门外祈愿,随后供上香火。

    出云寺作为宝刹名寺,虽然上来的路途十分艰难,也拦不住一些真心求佛的人和装逼犯们。所以在正殿门口,一溜的蒲团排队已然到了台阶下。

    香客们举着线香,跪在稻草编织的蒲团上叩拜,有厚重的梵音钟声从杳杳处传出,令人不由自主地沉心静气,散去不少内心沉郁。

    这个时间点,人少,签筒都还有剩余。

    邬琅规规矩矩地插香,拜佛,磕头,摇签。找到签文架,顺着姻缘那列看过去,对了签号,撕下来一张纸。

    邬琅瞧了眼上头写的字,眉头一皱。

    下签。

    当即就把签纸给撕了。

    常山看一眼,没做声,默默去收拾那对碎屑。

    问过寺内扫地的僧人,找到了圆觉。

    常山不着痕迹地站在了邬琅面前。

    “做什么?退下。”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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