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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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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花夕争 作者:彻夜流香

    第13节

    原夕争没有反驳,只淡淡地道:“怎么德王有了更好的对策么?”

    楚因摇了摇头,微笑道:“他们有可能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会对他先下手。”

    原夕争一愣,现在的楚因绝大部分的时候是与东方景渊商量对策,以东方景渊对楚骂的了解,他一直认为他们会率先对付楚暠,可万万没有想到楚因选择了楚昪。

    “知道为什么?”楚因抬眼看着原夕争,然后缓缓地道:“我答应过你的,只要我有了实力,便会替你报原村满门的血海深仇。子卿,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搁着的,不是帝位,而是你的血仇。”他的眼睛对视原夕争的眸子,那双眸子如同鹰眼,透着犀利,泛着一点血腥味,但却又不乏谨慎,探究,仿佛仅仅这么一眼,他便能看透原夕争内心深处所想的东西。

    第二十八章

    原夕争不由自主地身躯稍稍往后,可是并没有离开桌面多远,手腕忽然被楚因扣住了,原夕争吃了一惊,只听楚因笑道:“要同德王开仗,我都还未吓软,你怎的倒像是要吓瘫掉了。”

    “不,子卿只是……心里感激王爷。”原夕争收拾了心神,手腕依旧还被楚因扣在手里,不禁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楚因随即松开了手,笑道:“本王不拉你一把,就怕你会摔下椅子去,你是本王的一大谋臣,要是还未与敌人开战,便吓得掉落椅下,你让本王的颜面何存啊。”他谈笑风生,刚才的举措似乎都是寻常的举动,可空气中分明还有着那一丝的暧昧。

    这是原夕争长期以来的感觉,楚因似乎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欲望,可是真要细看,又是那么的自然。

    原夕争低了一下头,道:“王爷有没有想好如何下手?”

    楚因微笑道:“我正想听听子卿的高见。”

    原夕争抬手举起茶杯,浅浅品着,茶味在舌问微微苦涩,而后清香宜人,令人不由自主想起乡间的春日。原村人不管能不能取得功名,家家户户都推崇读书人,这么一个春日里的早晨,原村的书斋里必定是朗朗读书声。

    书斋外面是何叔在卖力地扫地,扫把刷刷地划过地面,刮起的尘土,惹来井边敲打衣服姨娘们的不满。她们大声骂何叔“搞什么吊东东啊”(注22),书斋里的童声恰巧念到千字文的“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笃初诚美,慎终宜令。(注23)”;原夕争不过刚起床,对着太阳闲闲地打了个哈欠,回过头却是原母皱眉道:“还不念书……先吃早饭,吃完了再念。”;原炟正悠闲地往银堂踱去,边走边对身边的原缘道:“清明节前还是让分银堂给各家各户再多分二两银子下去,也好让他们把祭奠祖先这件事办得妥帖一点。”;这个时候原村多数的女人已经做好了早饭,多数的男人已经准备出门务农又或者行荫,不够学堂的孩子们正翘着聢在门口玩游戏。暖暖的阳光洒在原村里,泛着淡淡的金色,令人以为会这么一天,又一天,再一天……然而某一天所有的都化成了灰烬。

    原夕争抬起了眼帘,道:“王爷不如把手中的兵权上交给圣上,既然南北无战事,自然军权应该交回君王。”

    楚因略略思索了一下,便笑了,原夕争这一计打得是楚昪的七寸。楚昪最大可以依赖的资本正是军权,他手中有着南朝最为精锐的部队。楚因这一仗原本就借了楚昪的十万人军,可是他不将十万人军还给楚昪,而是将军权还给了昌帝。楚昪若是不能像楚因那样将军权交出,昌帝会更加怀疑他有私心,甚至会怀疑他是否有谋逆之心,这就逼得楚昪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失去军权,或者是彻底失去君心。

    军权是一柄双刃剑,任何抚摸过这柄剑的人都不能不留下伤痕,倘若有人不小心,这些伤痕甚至可以的致命的。但是原夕争知道无论楚昪如何小心,楚因都会给楚昪以最致命的伤痕,因为持有军权可以犯下的罪都是滔天大罪。原夕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轻轻弯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楚因端着茶杯,却久久地看着原夕争离去的身影。

    隔天原夕争上朝之时,楚因便当堂提出了归还军权于君王,令得满堂震惊,但随着几位重臣的力拥,原夕争意识到楚因的实力已经到了可怖的地步。不过短短一夜,除了陈昂文以外,其它二公加上九卿居然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示支持楚因的提议。原夕争知道这里面不都是楚因的人,他们当中还有很多是昌帝的人马,可见昌帝已经完全改了他想要让皇室子弟们相互制约的念头,而是急于扑灭这场萧墙之祸。

    楚昪这几年其实一直未有真正培养起自己的朝堂势力,之前是他不需要,因为他要体现君王的意志,之后是因为楚暠的多方阻扰。而此刻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当楚昪真正意识到了朝堂政治威力的时候,已经晚了。

    楚暠尽管也震惊于朝堂上楚因的一呼百应,但是楚昪之前的异军突起让习惯了楚昪是自己附庸的楚暠来说,不亚于是一种背叛,而陈昂文当然能意识到此刻他们与楚昪极需要联盟起来对抗楚因,可是过于考虑得失无疑是这位政治老手的致命伤。只那么短短几瞬的犹疑,已经足够昌帝顺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的首肯与嘉许令陈昂文再后悔已然晚矣。

    陈昂文跨出了朝堂的金坎门,看看脚底下层层的云石玉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权力的获得是需要如同登梯一般,一步接着一步辛苦才能登上顶峰,可是它一旦失去便如同坠入万丈深渊,眨眼间便粉身碎骨。陈昂文知道此刻没有了军权的楚昪已经不够资格与楚因楚暠三足鼎立,楚昪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还没有将军权交出之时,立时便反了南朝,逼宫自立为帝。

    陈昂文皱了皱眉,楚昪倘若要是真走到了这一步,他倒不介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楚因比楚昪更令他觉得遍体生寒。

    上交虎符,安插人马,梁王府的人忙得不亦乐乎,楚昪的动静比之他们反而要远远小得多。梁王府的人似乎都没想到楚昪能这么顺从地交出军权,虽然一时之间不能拿这位德王怎么样,但是人们都知道楚昪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中看不中用了。

    很多人都在等梁王的决断,毕竟德王现在不过是一时之失。也许隔了一段时间等昌帝气消了,便会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楚昪的好处,楚昪毕竟是他多年栽培,心目中的太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没有比东方景渊与汤刺虎这些经历过很多生死大险的人心里更清楚了,他们需要的是楚昪彻彻底底地失败。

    可楚因似乎跟他们一样,也在等待。

    清明时节的雨如同丝线一般,下得没完没了,总算一日午后出了太阳,绿竹便陪同着原夕争返回了原村祭奠。当年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废墟,现在虽然有人收拾过,但依然是残壁断垣。如果不是间或有乌鸦的呱噪声,死一般寂静的废墟真令人不寒而栗,生似这里已经不属于人间。

    绿竹颇有一些害怕地提着装着祭品的篮子站在原夕争的身后。

    原夕争则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睛,眼前仿佛有很多人影在晃动,有很多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是从来严厉却实在溺爱孩子的原母,她的手里永远绞着一件似乎永远也无法绞完的女装;他们是市侩啰嗦却又总是尽心尽力袒护自己族人的老族长原坦,他们是原夕争那些庸碌讨厌但也温暖的亲人。

    原夕争睁开双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酒洒入那片浸满了原氏族人鲜血,朗声道:“我原夕争对天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不知是不是原夕争的声音过大,天空中突然响起一片乌鸦的叫唤声。

    他微微冷笑,道:“想不到我原村今日还有客人来访,不如阁下出来见个面吧。”话音一落,原夕争手一挥抽出供品里的筷子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从黑暗处也显出了一道黑影。

    那人蒙面黑发黑裙,竟然是一个女子。

    女子见行踪被人识破,转身就跑。

    “客人远道而来,不喝了一杯茶再走么?”原夕争扬手,手中的筷子便飞了出去。

    那女子不得不停下脚步,她搭腰抽剑将原夕争的筷子削断。

    原夕争见她的软剑招式,不禁又惊又怒,道:“你是谁?怎么会卧龙谷的剑法?”

    谈天望之死是整个真相的开端,此人很有可能就是谋害他们原村的凶手。

    天地都仿佛感受到了原氏的愤怒,暮云四合,狂风乱作,卷得原村那几株百年老树落下的枯叶都在空中狂舞。

    “你今天不留下也不成了。”原夕争手一扬,掌心当中又多了一根筷子,由于蔡姬与原氏满门的血案,令得原夕争早已经弃软剑不用。

    但是无疑这女子显然知道,原夕争即便拿一根筷子自己也远不是其对手,所以一剑磕飞那根筷子,立即转身就跑。两人的身形在断壁残垣上来去如影,暮云笼罩之中,天空中仅露淡白色的一道太阳的残影。

    白衣腾空而起,黑衣迎风而退,四周仿佛都被这漫天的杀气给笼罩住了,万籁俱寂,只余衣袂飘动声。

    “原公子,要知道天底下会卧龙谷剑法的可不止你我两人。”黑裙女子见原夕争追了上来,便声音嘶哑地道。

    原夕争淡淡地道:“这世上会卧龙谷剑法的只有五人,除了我以外,他们当中没有谁在南朝。”

    那黑衣女子沙沙地一笑,道:“原公子,我也是卧龙谷有缘人。”

    原夕争微微扬眉,道:“简青与离人在北齐,费玉在蜀地,你莫寻非是我四师兄?”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我曾经受过你们五人当中的人指点一二。”

    原夕争冷笑,道:“看起来此话说来日长,不如小姐便委屈一下去舍下做两日客吧。”

    他不愿再多话,身形一闪,筷间便到了女子咽喉,哪知道那女子不保护自己的重要部位,但原夕争却不能杀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证,五彩斑斓的烟起,便立时收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那女子腾空而起,手中的彩烟不绝,她整个人在五彩的烟雾笼罩之下,倒像是一只腾空而起的黑蝶。原夕争虽然伤了她,但由于贴得过近,气息之下也吸进了一点五彩烟,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发凉,不由一惊。

    那女子这次不退反而大胆进攻,只见她双手飞扬,显然深通分筋错骨的门道,直到此刻原夕争才忽然明白,这个人根本不是要逃,她真实的目的竟然是要拿下自己。她擅长的并不是软剑,却先用软剑示人,这是刻意要引起原夕争的注意,然后转身就逃,令得原夕争全力追踪,她才能猝不及防施放毒烟。现在她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绝技,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柔术,整个击打过程便是锁锁锁,那女子身体极其柔软,生似能出各个角度袭击,犹如一条长了四脚的蟒蛇。

    两人在电光火石间还是立即分出了胜负,黑裙女子闷哼了一声,向后跃开,原夕争的筷尖刺穿了她的肩膀。那女子只是稍作犹豫,便立即捂肩仓皇后退。

    “想走?”原夕争冷笑,手一翻,白皙的掌心有一摊血,那是黑衣女子受伤的一瞬里留下的,细长的手指轻轻一弹,血珠便轻颤着划过了夜色,没入了黑衣女子的脚踝。

    黑衣女子手脚均伤,原夕争慢慢地走过去,冷冷地道:“现在不如让我来猜猜你是谁?”

    “楚暠的人?不是,楚暠绝不会愿意让人知道他的手下有人会使卧龙谷的剑法,这样很容易坐实他原村所背的黑锅罪名。”

    那女子沉默,原夕争又慢慢走近了几步,又问:“楚昪的人,有些像,但是楚昪跟我没什么交情,他如果派出人,应该是只要我死,不会要活擒我这么复杂。”

    女子依然沉默,原夕争站在原处,淡淡地问:“李缵的人……你是李缵的人。”

    他此言一出,那女子腾空而起,只见她的背后生似突然长出两只五彩的翅膀,被原村荒凉的风一吹,便迎风而去,本身的轻功再加上狂风的助力,令她不过几个瞬间,便悄然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原夕争才轻哼了一声,手扶住边上的墙壁,绿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在这里。”

    绿竹见原夕争的脸色有点白,连忙过来搀住,问:“你是怎么了。”

    “走。”原夕争低声道。

    绿竹大约也知道原夕争追那个黑衣人的时候吃了亏,这个时候要是再出来一批什么人马,在这个荒村郊外两人必死无疑。所幸原夕争从上车到返回公主府,便再也没发生什么事。

    楚因听说原夕争遭袭立即匆匆带了曾楚瑜与东方景渊过来,原夕争回来的路上一直很清醒,直到进了公主府整个人才似松懈了下来,陷入了沉睡当中。

    “莫非是中了毒?”楚因听说原夕争昏睡不醒不由大吃一惊。

    几个人把绿竹仔细地盘问了一遍,绿竹结结巴巴地将今日的情况说了一遍,她其实只看见了开头跟结尾,但对于老江湖的东方景渊却是足够了。

    东方景渊转头吩咐道:“将弯阳叫来。”

    曾楚瑜柔和地问道:“东方先生,请问子卿哥哥要紧么?”

    东方景渊微微一愣,他虽然知道曾楚瑜与原夕争是同族人,但到底不是亲兄妹,眼见她毫不避忌当着丈夫的面表达对另一个男子的关心。可是楚因似乎毫不介意,反而是搭了一下曾楚瑜的肩以示安慰。看来这王妃果是深得梁王的信任啊,东方景渊在心中暗道。

    弯阳很快就到了,曾楚瑜见她居然一身黑衣,脸蒙黑纱,头戴白花不由一愣。

    东方景渊轻咳了一声,道:“弯阳的丈夫圆月大半年前去世了,弯阳与圆月鹣鲽情深,立志要为他守孝三年,我劝丁她也不听。”

    曾楚瑜温婉地道:“这又何必要劝,伉俪情深,原本是多大的福气,如今鸳鸯不再,真是难为弯阳这么一位女中豪杰。”

    弯阳略略点头,以示谢过曾楚瑜的理解。

    楚因则微笑了一下,道:“这女人家的事唯有女人家可以理解,我听说弯阳是一名江湖中的女神医,最擅长医治各种毒伤,暗器伤。”

    弯阳依然点头,居然沉默地接受了这一种夸赞。

    “好。”楚因点头,道:“那么子卿就拜托你了,但是你要记清楚了,原夕争是替本王办事,你丈夫圆月不是因他而死,是因本王。”

    曾楚瑜吓了一跳,但是弯阳只是恭谨地向楚因行了一礼,然后推开门向着床上晕睡的原夕争走去。

    她站在床头细看了一会儿原夕争,纤纤的玉手才慢慢朝原夕争的手腕搭去,只是她的手腕刚搭到原夕争软滑如玉似的手腕上,却见那只细长的手一翻如同铁箍似的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原夕争的两眼一抬,微微冷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弯阳似乎大吃一惊,刚想挣扎,原夕争的掌心力道微吐,她便身体软瘫倒在床边。

    “别人以为你受了伤便必定会远遁,但我却知道你个性很强,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原夕争手一挥,便揭去了那女人的面纱,然后淡淡地道:

    “我说得对不对,蔡姬?”

    蔡姬原本一张娇媚无比的脸显得异常地苍白,原夕争淡淡地道:“你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认出你?”原夕争轻轻地道:“因为我曾经看一个女人跳舞,足足看了十来天,每天要看五六个时辰,每一刻都在想,想着怎样才能让她脱胎换骨,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轻易忘了她的身影,她的动作。”

    蔡姬低下了头,面露愧疚之色。

    原夕争依然语气很淡,道:“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子卿少爷,奴婢是殿下从小收留的孤儿,没有名字,殿下赐号化蝶。”

    “化蝶……”原夕争轻笑了一下,道:“其实你见我的第一面就是个陷阱,对么?”

    蔡姬轻声道:“子卿少爷,奴婢不过是奉命想带您去北齐,绝无伤害你的意思!”

    “绝无伤害我的意思……”原夕争声音沙哑地道:“那么,谈天望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被人奸杀的?”

    蔡姬连忙道:“子卿少爷,蔡姬对天发誓,我只是撵走了谈天望,绝对没有杀死他。”

    “那么你满屋子的死人,又是怎么回事?”

    蔡姬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是蔡姬胡涂,认为只要把子卿少爷逼得在南朝待不下去,自然便要跟着二殿下回北齐了。”

    原夕争的嘴唇微颤,道:“那按你的意思是……原村的血案也是李缵做得喽?”

    蔡姬连忙抬头,焦急地道:“绝非二殿下所为,蔡姬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殿下而为。”

    “那么你回答我……是谁?”

    蔡姬低头,却始终沉默。

    原夕争也不逼问,只淡淡地道:“我问你另一个问题。”

    “子卿少爷,请、请讲……”

    “这一年里你都不曾想过要将我带回北齐,为什么现在这么着急要把我弄走?”

    蔡姬低头道:“二殿下的心意,奴婢不知。”

    “你撒谎!”原夕争冷笑,道:“你之前有很多个机会,却一直不露面,甚至我与李缵作战,都未见你的身影,若非你已经心存叛离之意,又怎么置李缵的大事于不顾!”

    蔡姬脸色苍白如纸,伏身道:“二殿下对我有收养之恩,化蝶此生对殿下都绝不会起叛离之心。”

    原夕争看着伏在脚底的蔡姬,半晌才轻声道:“我很想知道,你此番前来是为了谁?”

    “蔡姬……真的是为了二殿下,急于带公子去北齐。”她说着冲原夕争叩了三个响头,道:“我知道,子卿少爷您对我有再造之恩,但我却负了您的恩义,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原夕争却弯腰一抬手拧住她的下巴,然后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拧,她的下巴脱了臼,手指探进去,抠出一枚药丸。

    蔡姬被原夕争捉住之后,尽管脸色苍白,但始终神情自若,如今却是神色大变。

    原夕争冷冷地道:“你怎么能死呢,我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能令你蔡姬抛弃了养育栽培之恩的人,到底是谁。”说着,原夕争的双手微动,将她的两个手腕均都打脱臼。

    蔡姬的脸露悲戚之色,嘴里唔唔却不能成语,原夕争避开了眼神,虽然这个人害自己至惨,可是原夕争心底里还是难忘两人一起听小楼雨打残荷,筝歌琴音。

    弯阳很快就被找到了,她被蔡姬偷袭负伤,但蔡姬所幸似乎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

    原夕争不过刚刚与楚因说完整个情形,瑞安突然推门而入,开口便是一句:“我们要立刻撤离!”

    她见众人都是一愣,才叹息了一声,道:“九门提督将六哥的军队放了进来,六哥没有动别的地方,只是将渝苑与梁王府包围了,他们的军队说梁王与驸马暗通北齐,想要篡夺帝位,他们要清君侧。”

    众人大惊失色,没想到看似乖乖交出军权的楚昪不声不响突然祭出了杀手锏。他虽没有拿下整个南朝三十万精兵,但控制军队的时日不短,足够培养起一支死士,他没有培养起足够的朝堂势力,却将九门提督笼拢到门下,他不去攻打有禁卫军重兵把守的皇宫,只将没有多少卫士的渝苑与梁王府围了起来。只要乘乱杀了楚因与原夕争,那么事后无论如何善后,都是大局已定。这位始终默默无声的德王,终于露出了他稳、狠、准的一面。

    他们几乎不用出大门,就能听到重甲军们快步奔跑的步靴落地之声,火把映红了半个夜空。楚闪只觉得自己的背部渗出一身的汗,他今天若非恰巧来看原夕争,此刻只怕早被楚昪的人马给杀了,要知道楚昪对深得父皇宠爱的瑞安还是有几分忌讳的,但是对他,却是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

    卫士再次奔跑进来,对瑞安道:“公主殿下,他们要求在他们数到一百之内将驸马送出门去,否则……他们就要攻府了。”

    瑞安大怒,她手一伸将佩剑拔出,道:“好大的胆子,有我瑞安在,我看哪一个没长胆子敢攻打我瑞安的府邸。”

    她的剑还未完全拔出,原夕争已经按住了她的手,道:“不可,他们既然已经破釜沉舟,绝不会因为对你的一点顾忌,而放弃了这次以杀头重罪换来的机会,我出去!”

    注21:南方俚语,相当于北方的俚语乌事,全名可理解为你干什么好事?

    注22:千字文,这四句话的意思定为人的仪容举止应庄重沉静,言语思维应稳重清晰。万事注重良好的开端固然不错,若能坚持始终如一,尽善尽美,自然更好。

    第二十九章

    瑞安的所有卫士都手持弓箭架在渝苑的围墙上,外面是围得严严实实的楚昪人马,原夕争跃上了他们的梯子,由上而下地扫子一眼外面的人群,一眼便看见了楚昪。

    楚昪的表情一如往常那样平板,只是穿了战甲,多了几分煞气。原夕争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楚昪只觉得原夕争的目光像一根针,尖锐得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

    两人都沉默无语,自然士兵们也不会出声,一时之间空气之中只有火把偶尔发出一点爆裂的脆响,终于楚昪开口了,道:“驸马,我想你跟我一样都不愿意瑞安受到无辜牵连,这样吧,我只要你自己走出这道大门,我答应绝不会伤渝苑府上的性命,如何?”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楚昪,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对我这般看重。你杀了我的满门,今天甚至不惜亲自动手来取我性命,能告诉我原因么?”

    楚昪没有日答这个问题,但是他身旁一名将领却暴喝道:“原夕争,这是殿下仁慈,给你一条活路,你若再不束手投降,到了阎王那里,可别怪我身后这些将士!”

    这名将领正是楚昪最大的心腹之一蒋瑞,他不明白楚昪为何要舍了楚因而取原夕争,要知道楚因才是楚昪最大的敌人,必需除之而后快,但楚昪是主子,他只是臣子,虽然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听从军令。他知道在这里多待一刻,便会增加一刻的危险,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禁卫军便会奉昌帝之令赶到这里,到时他们腹背受敌,胜负就成了一个未知之数。正因如此他才急于开战,他根本弄不懂楚昪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与原夕争聊一桩陈年旧案。

    楚昪略略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驸马,你说我灭了原村满门,可有证据?”

    原夕争转头微笑道:“叫弯阳将蔡姬带出来。”

    蒋瑞见这个时候楚昪与原夕争还要搞什么对质,不由急道:“王爷,我们要速战速决。”

    楚昪轻轻抬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只轻声道:“去看看楚因那边解决的怎么样了?”

    蔡姬披头散发地被带了上来,楚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道:“就凭这个女人,驸马就能断定你原村几百余口的性命与本王我有关?”

    原夕争微笑道:“不,你弄错了,我只想知道王爷是否与这女子相熟?”

    楚昪淡淡地道:“这女子是李缵的人,暗卫化蝶。”

    原夕争仍然微笑,道:“王爷,我在问您是否与她相熟。”

    楚昪依然语调淡淡,道:“我与她谈不上相熟,只是知道这个人。化蝶奉李缵之命潜入我南朝,我识穿了她的身份,但因为想从她身上探听出更多的北朝细作的线索,所以没有动她。”

    “哦,要知道她不但帮你拿到了陈昂文与楚暠私卖军火的证据,还利用我的手将证据交给了昌帝,令得楚暠彻底断送了昌帝对他的好感。合作这么密切,我还以为你们交情非浅。”原夕争说着手对着蔡姬的下巴一托,将她脱臼的下巴复原,然后才道:“蔡姬,你可听到了,此人说与你不是很熟。”

    夜色下蔡姬的脸色苍白似鬼,她木然地道:“我也不认识这人。”

    这个时候有人急匆匆地赶来,在楚昪的耳边一阵密语,听完了密报,楚昪一直没有表情的脸色居然为之一变。原夕争知道这必定是攻打梁王府的人给楚昪的密报,告知梁王夫妇并不在梁王府,而是在楚昪眼前的渝苑之内。

    原夕争细长的手指一把掐住蔡姬的咽喉,冷冷地道:“原来德王早知此人是细作,甚好。此人便是构陷我,害我原村满门的人之一,我留着她原本是想金銮殿上与圣上陈冤。但既然没有了以后,不如现在杀了她,以泄我心头之恨!”

    蔡姬神情木然,由头到尾都没有反抗,原夕争的手指慢慢收紧,蔡姬的脸色逐渐发乌,终于楚昪道:“驸马,你不用演戏,我知这女子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这样吧,你可以用这女子跟我交换一个条件。楚因的性命是不能换的,你想清楚了,要不要提,你自己随意,如果不愿意,非要杀她,那也随你的意思。”

    原夕争的手一松,轻笑道:“我一直在想能让一个意志坚定,训练有素的女探子背叛,唯有她的心上人。化蝶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可惜看错了人。”原夕争说着将手中的剑抽出,这个时候夜色更浓,风逐渐大了起来,原夕争衣袂翻飞,傲然地道:“我虽然未必能在千军万马当中取人首级,不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却未必办不到。楚昪……你离得我太近了!”

    原夕争一说完,楚昪的人马立时院作一团,原夕争以七百骑阻挡北齐三十万骑兵南下,已然在这些人心目当中留下了一个类似神迹的印象,这番开口宣言没有人会不当真,蒋瑞更是大声喊道:“保护王爷!”

    楚昪却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蒋瑞,面现狰狞,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原夕争的能耐,你想十步杀一人,我要看看,在十步之内是你杀了我,还是我这三千铁甲军取了你的性命。”

    原夕争身上的杀气愈浓,楚昪越见狂傲,他甚至补充了一句:“你猜对了,原氏满门是我所杀,与其让一个能令人脱胎换骨的帝师落入北齐皇室之手,我宁可做个顺水人情送予了楚因,让他来帮我对付楚暠!”

    他这一番话说完,即便渝苑上下也能感受到原夕争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机,这份杀气几乎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寒光一闪,剑出,楚昪心中一紧,横剑当胸却未见原夕争近身,再一看却是蔡姬牢牢地抱住了原夕争的双腿。

    原夕争的杀气像是瞬息之间便全都收了,空中只听原夕争略有一点落寞的声音道:“他三番四次刺激我,甚至不惜说最大的隐秘,不过是想诱我上前,好给你机会脱身,你又何必错失良机。”

    蔡姬一愣,泪流满面,转头看向楚昪,略略沙哑地道:“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远处传来了浓厚的杀伐之声,像是喻示着楚昪改天逆运的良机已逝,但他的表情倒是很自然,看向蔡姬,略有一点温和地道:“是我不对,既然李缵那么喜爱原夕争,我便不该想要杀他,让你为难。”

    禁卫军已经赶到,哗地一声将楚昪的兵马团团围住。楚昪手一抬,厉声道:“诸位将士,你们都不用动,是我楚昪假传圣旨蒙蔽了各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连累各位。”

    蒋瑞含泪道:“王爷,我们杀出去!”

    楚昪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阿瑞,不要让我连累了三千将士的性命!”说完,他挥了挥手,蒋瑞低头掂了掂手中的刀,终于将它扔了出去,他一扔,各个将士们也陆续将手中的刀枪扔下,束手就擒。

    蔡姬泪流满面,道:“你可后悔认识化蝶。”

    楚昪抬头,道:“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放下一切,是如此轻松,早知如此,我真该放下这份俗世权欲,与你远走高飞,可惜却是为时已晚,还要连累于你,你可后悔跟错了我?”

    蔡姬道:“能与仲庭相识,是我一生最自豪的地方。”

    楚昪语气依然淡淡,只回了三个字:“我也是。”

    楚昪一事,朝廷上下震惊,昌帝更是气得病情加重,难以料理朝政,只传出口谕,让楚因代为处理这件事情。楚因三堂会审了楚昪,对于原村灭门之案,楚昪供认不讳,再加上带兵进城图谋不轨,自然都是死罪。

    楚因下了大理寺,东方景渊迎了上去,道:“王爷,这德王条条都是死罪,你想判个圈禁都不能,可真要弄死了他,只怕这其它皇子难免兔死狐悲,以后兴王爷都要心生罅隙,冉难笼拢。”

    楚因轻叹了一口气,道:“父皇倒现在还是那套好人他做,恶人别人来当。”

    东方景渊低声道:“王爷,只怕皇上的圣意未必是仅于此,他恐怕也有约制王爷势力进一步扩充的意思,王爷杀了德王,寒了人心,想要进一步笼拢他人,只怕是难上加难。”

    楚因的眉头一动,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淡淡地道:“我会另作安排的。”

    原夕争这几日一直都待在渝苑内,原村满门的血仇似乎很快就要得报了,但原夕争却似乎高兴不起来。这个目标是原夕争一直在追求的,这个真相也是自己想要追寻的,可是等这一切都有了结果,原夕争反而有一种茫然。

    “驸马,梁王府派人来请您过去。”门外有人通报。

    原夕争下了床,打开门,刚穿过回廊,便看见瑞安在花园里舞剑,她停下来笑道:“驸马爷,人都说早晨起来该是人清气爽,我看你倒是一脸郁郁,却叉是为何?,j原夕争轻笑道:“谁跟你比,不都要一脸郁郁?”

    瑞安晃了晃手中的剑,淡淡地道:“是不是因为我六哥与蔡姬,让你觉得有一点失落。”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何来的失落?”

    瑞安放下剑,凑上前来含笑道:“那是自然,我六哥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对蔡姬却是一往情深,宁可为她断送了帝业也在所不惜,而李缵跟他比起来,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十哥么……那就差得更远了,不是么?”

    原夕争见她扯上了李缵,不由偏过头去,道:“你十哥叫我去呢,我没时间与你胡扯。”

    瑞安看着原夕争匆匆而去的背影,轻轻一笑,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人生死相许,却恨人间不能白头……”

    随着楚因的皇威日盛,原夕争所感受到的那种无形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便也越来越不喜欢与楚因单独相处。原夕争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跨了进去,楚因正在提笔划画,抬眼见原夕争进来便笑了笑,道:“子卿来了。”

    原夕争在楚因的面前从来不摆驸马的身份,因此低头以示行礼,而楚因在单独的时候,似乎也只当原夕争还是他的一个心腹。他打一声招呼,却没有搁下笔,依然低头专心画他的画。原夕争只能走过去,隔着桌子看了一眼楚因画的画,却是一幅春兰图,要将形状单一的春兰画得千姿百态,最能锻炼画者的细微布局跟全域的掌控能力。

    楚因抬头微笑道:“子卿,你觉得本王这幅兰图画得如何?”

    原夕争不得不绕到楚因的身边,仔细端详了一眼这幅春兰图,才微笑道:“我以前只见过李流芳的春兰图(注23),他行笔疾劲犀利,整幅兰图如同一幅草书,透着一种潇洒飒爽。王爷这幅兰图却是雍容委婉,更具美态一些。”

    楚因轻轻抬头,刚巧与低头看图的原夕争面对面,两人骤然面对面,原夕争微微一愣,楚因却是浅浅一笑。楚因的长相原本就好,这么含笑看着原夕争,眼眸里似多了几分情意,便更显得面容俊俏,温柔儒雅,令人心生好感。

    原夕争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楚因已经转过了头,微笑道:“子卿说得不错,这春兰图每一笔或轻或重,或长或短,都会影响最后这幅兰图的气质。

    只是我画这幅兰图的时候想到是子卿,本王认识的人里面,包括本王,除了子卿,无人能喻之为兰。”

    原夕争道:“王爷谬赞了。”

    楚因却是悠悠地道:“其实我一直认为子卿在我的心目中是英武爽利的,但今天你说这幅兰图雍容委婉,颇具美态,我才知道原来子卿在我的心目当中是这般模样。”

    原夕争淡淡地道:“王爷,臣是男人,还是英武爽利更配一些。”

    楚因轻轻一笑,抬头道:“又生气了,你最近生气的次数还真是越来越多了。”他搁下了笔,道:“子卿,我一见你便投缘,这几年里我们生死与共,见证了梁王府的从无到有,你说会不会这么一直长长久久的下去。”

    现在的楚因再不是当年能容原夕争轻易地说一声:“事后容我放马江湖……”,见得原夕争稍稍犹豫,楚因的眼神便冷了下来。他也不等原夕争想到托词,只微笑道:“今天我让你见一个人。”

    他说着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戴着护额的少年,那少年白面如玉,站在原夕争的面前,俏生生地道:“子卿哥哥。”

    原夕争这才真真正正吃了一惊,道:“宛如?!”

    原宛如穿了一身男装,整个人妩媚里透着一股英气,她抬头淘气地道:“子卿哥哥,你看我穿成这样漂不漂亮?”

    原夕争知道原宛如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因为瑞安已经把什么都跟她说了。

    原宛如接触到原夕争不满的眼神,使吐了吐粉舌,又在楚因的面前转了一圈,道:“王爷,你说我漂不漂亮?”

    楚因点了点头,微笑道:“漂亮,你呀,还是没长大,爱胡闹,这要是让原……”他对原宛如颇有好感,说话也很随意,这句话终究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原宛如兴高采烈的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去,楚因叹了一口气道:“原村满门如今只剩你与子卿,我曾经承诺过子卿,会帮助他报你们满门的血仇,今天晚上本王要兑现这个诺言。”

    原夕争不禁转过头,原宛如的双眼睛亮得骇人,楚因略略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晚,我会派人伪装成楚昪的死士去劫天牢,事后怎么处理他,由你们两个决定,但是绝不能留下……麻烦。”

    “王爷放心,我绝不会留下一丁点的麻烦……”原宛如依然是一副邻家女孩的娇俏模样,但是她的言语之间却像是透着浓重的血腥之味,令原夕争心惊。

    楚因点头,他转头对原夕争道:“这件事情宛如受得委屈比你大,让她来主持吧。”

    原夕争没有多言,便转身出了门。楚因见原夕争走后,才对原宛如淡淡地道:“子卿面冷心慈,恐到时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一切要多当心。”

    原宛如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开去追原夕争。

    清明多雨,此时还未近午,雨丝在天地问又拉扯开来。原夕争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离了书房外面的回廊里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原宛如走近道:“子卿哥哥……你不高兴了,是么?”

    原夕争淡淡地道:“你长大丁,想做什么事,要做什么事,自己会有主张。”

    原宛如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我离了建业去南方的时候,梁王便派人找到了我,他还给了我不少人手,方便我在南方保住自己的家业。我未有同你说,你知道为什么……”

    原夕争转头,只听原宛如道:“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欠着梁王……我不能帮到你,便不愿拖累你。”原宛如的嘴唇微微嘟着,眼圈还有一点红,脸上还有未褪尽的婴儿肥,似乎依然还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娇纵顽皮少女,这是原夕争熟悉的原宛如。两人肩并肩看了一会雨天,原夕争抬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原宛如的头发,然后离开。

    下了一整天的雨,到了傍晚时分,天上的乌云寻非但没有见消退,倒反而更浓重了一些。原夕争离开书房朝着渝苑的禁地走去,蔡姬便关这里。

    因为蔡姬的身份很独特,虽然是楚昪的人,却也是北齐李缵的暗卫,对于正忙于南北和谈的南朝来说,她并不适合公开处理,因此蔡姬一直被关渝苑里。

    瑞安的渝苑虽然不能说滴水不进,但能守住禁区的,都是瑞安的一些死卫们。守卫们见原夕争前来,纷纷行礼,原夕争挥了挥手令他们都退下,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蔡姬身份没有暴露之前想要自尽,身份暴露了倒反而一直很安静,没有给守卫们带来半点麻烦。她似乎在安静地等待,等待一个结局,当原夕争推开门的时候,蔡姬知道这个结局来了。

    原夕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适应了屋内的阴暗光线,才慢慢走了进去。

    蔡姬的目光始终落在原夕争的身上,隔了一会儿,她终于听到原夕争说道:“我今天是来处置你的。”

    蔡姬没有显得特别害怕,只是道:“仲庭是不是已经被处置了?”

    原夕争冷冷地回道:“你还是多操心目已的事情吧!”

    蔡姬低下了头,原夕争将手中的黑布整个套在她的头上,然后将她推出了门,原夕争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于在某一些地方转角的时候会扶她一把,因此蔡姬直到上了马车也没有撞疼哪里。蔡姬突然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小楼里一起听琴喝酒的感觉,眼前的少年外表冷淡,但内里温柔,让人难以忘却。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蔡姬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竟然到了城郊外的淮水江边。满目的芦苇像是漫过整个水面,开了一茬,又一茬,迎风翩千,在春色里泛着昂然的生机。

    “真是一个好地方。”蔡姬道:“我喜欢这里,芦苇,狗尾巴草,蒲公英,都是我喜爱的,能葬身于此处,是我蔡姬的幸运,谢过公子。”

    “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原夕争悠然地道:“你没有想过能看这片地方日出日落吗?”

    蔡姬微微一愣,身后传来哗水之声,一个渔夫撑着竹槁轻巧地穿过芦苇丛里的罅隙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从此以后忘了蔡姬,你若不愿意当化蝶,那就再起一个别的什么名字吧……离开这里,有生之年,我不想再见到你。”

    蔡姬听着原夕争冷然的吩咐,泪流满面,原夕争将一个钱袋丢在了地上,转身离去。蔡姬突然道:“子卿少爷!”原夕争没有转身,蔡姬微微抽泣了一下,跪下冲着原夕争叩了一个头道:“蔡姬别过于卿少爷。”

    原夕争略略低头,便径直离开上了马车,进了城,原夕争便离开了这辆马车。等到原夕争出现在渝苑门口的时候,隐藏着的暗卫们都是大惊失色。原夕争得了楚因的吩咐以来,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合作,以至于暗卫们做梦也没想到原夕争会突然瞒着他们外出。跟踪原夕争的暗卫们急急将这一行踪汇报给了楚因,楚因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提笔在那幅春兰图上落了沛离二字。

    今夜显然原夕争只是一个看客,楚昪已经顺利地被劫了出来。夜色中的原宛如一身的红衣,乌云密布,漆黑的夜里,她的那身红衣很醒目也很张扬。

    这一个晚上,原宛如显然是做充足的准备,她足足领来了几百人,这些人有楚因给她的精卫,还有不少是她重金礼聘的江湖高手。楚昪当王爷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也有江湖高手充当的死士。原宛如看着那帮人如虎入羊群一般冲进了德王府,不久王府就开始四处起火。楚昪由头到尾都一直闭着眼睛,尽管火里面的姬妾们在呼天抢地。

    “王爷,王爷……救我,救我……”她们各个都还是花容岁月,养尊处优的脸上满是惊慌,纤长的手指伸向了楚昪,惊恐地喊着,渴求着救赎。

    原宛如特地把她们拎到楚昪的面前,然后再一个个推到火里,那些火焰一沾上这些女子,便会陡然旺起,女子们被活活烧死的凄厉惨叫之声像是撕裂了整个夜空,把那最黑暗处的恶魔都放了出来。

    原夕争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原宛如转头道:“子卿哥哥,你听到了没有,这是爹爹跟娘亲临死之前留给我们的遗言!”

    原夕争看着那些火里面打滚的女子,仿佛她们便是原村的人,是她们在临死前的惨叫。原夕争整个人部止不住地在颤抖,楚昪却始终面无表情。

    原宛如尖厉的一笑,手一挥,她的人马又推出一批人,这些人一见到楚昪就拼命地挣扎,呼喊着王爷。楚昪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这些人有他的心腹大将蒋瑞,有其它的将士,还有他几乎所有的亲朋知已。

    原宛如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依然像是一个邻家的女孩子那般,娇俏调皮,但在楚昪的眼里这不亚于是一个魔鬼的微笑,他终于忍不住吼道:“是本王烧了原村,你要烧,就来烧死我!”

    原宛如伸出白皙的小手,悠悠然地一挥,这些人便一个接着一个被推到了火中。

    “够了!”原夕争的脚步刚动,就被七八个武林高手围在了中央。原夕争想要冲过这些人的包围,不亚于一场大战,这些时间足够原宛如将这些人统统都烧死。原夕争那一瞬间里又仿佛回到了眼见原村被烧的那一刻,感觉渺小无能为力,只觉得一阵头晕。

    楚昪一双眼睛都变成了血红之色,但他却只能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人都在眼前被活活烧死。

    原宛如让人松开了他,微笑道:“瞧,你的家人,你所有的好友,你的知心朋友都死了……你何必还活着呢?”她的声音透着甜美又轻快,像是在给别人一个不错的建议。

    原夕争转过脸去,原宛如红色的裙衣在夜风中翻飞着,背衬着满天的火舞,像是索命的艳鬼。

    楚昪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他一下子落魄了起来,之前尽管他满盘皆输,可是输阵不输人,他依然还是皇室贵胄,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不过是人刀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而已,多少年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里都彻底的同那些人一起化成了灰烬。

    他口南喃地道:“报应,报应……”他一步接着一步朝着火焰走去,一直走到火堆的中央,慢慢地坐了下来。而就在这么一刻,突然之间有一道黑影飞快地进入了火场,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这人的身法极快,像是一个武功好手,没想到楚昪此刻还会有死士出现。

    黑影落定之后,却是一个女子,她低头看向楚昪,楚昪抬头看向她,只问了一声:“蔡姬,你怎么来了。”

    蔡姬在他身边坐定,靠着他的肩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远走高飞的么?”

    楚昪原本空无一物的眸子像是突然落满了东西,搂着她的腰,微笑道:“对。”

    他们的话声一落,只听轰地一声,一直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屋梁终于塌下了,一切都化为了乌有。围着原夕争的武林高手也都识趣地闪过一边,原夕争只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额。

    “子卿哥哥,你不舒服么?”原宛如走了过来。

    原夕争揉着额头,轻声道:“你不用叫我子卿哥哥,你知道我不是子卿。”

    原宛如微微一笑,道:“我还是喜欢叫你子卿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叫这四个字的时候,我都会觉得甜蜜,幸福,好像自己眼前还有爹娘疼爱,转过头还能叫一声子卿哥哥。”

    原夕争转头看着火光前的原宛如,她微微抬着下巴,倔强又有一些伤感,令原夕争瞬间里视线一片模糊,微微沙哑地道:“只是我们这样……跟楚昪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三十章

    原夕争离开了火场,独自一人往渝苑走去。德王的府邸在建业近郊,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因的刻意安排,如此冲天的大火到了现在,才有一队都城的禁军前去查探。原夕争不愿与他们照面,隐于了暗处,等禁军过去了才往渝苑奔去。

    瑞安虽然不知道今天的详情,但也知道今日是自己一位哥哥的死期,皇家亲情再薄,她也还是会一点难受,她一人坐在大厅里面饮酒,忽然间原夕争脸色苍白地进来,便站起身来道:“你怎么了?”

    “我很抱歉。”原夕争说完这一句话便栽倒在了瑞安的怀里。

    瑞安抱住原夕争,焦急地喝道:“来人,给本宫传大夫来……”

    很快,渝苑的老大夫林亦德便到了,他原本是宫里的御医,也一直负责替瑞安号脉,瑞安出来开牙建府,他也顺理成章地出了宫,当了渝苑的专治大夫。

    眼前的纱帐低垂,除了放在纱帐外的一只胳膊以外,看不清这人任何其他的地方。林亦德也没有丝毫的怨言,皇室里太多的隐秘,自己知道越少越好。林亦德是一名经验老到的大夫,但他号了半天的脉,始终皱着眉头。

    瑞安终于忍不住道:“林大夫,你到底看出什么原因没有?”

    林亦德收回了手,禀道:“公主,这位……病人似乎有一些心病,以至于血脉郁结,有一些不畅……但这不是病人晕倒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瑞安追问道。

    “病人体内中了毒,这毒全然不影响人的血脉,但却能令人昏睡,似乎应该是江湖中流传的毒物,而非寻常毒物……老夫恐怕医治不了这种毒……” 林亦德见瑞安柳眉倒竖,生似就要发脾气,连忙道:“梁王府有一位江湖女神医,我想她必定有办法可以令病人痊愈。”

    瑞安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林亦德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弯阳……瑞安考虑了片刻,挥了挥手让林亦德离去。她转头看了一下纱帐中沉睡着的原夕争,终于道:“来人,给我去梁王府请弯阳大夫过来,就说我瑞安有事相求。”

    瑞安召见弯阳,东方景渊自然立时便知道了,他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瑞安代表着原夕争。这么一个深夜瑞安突然要弯阳前往,那极有可能其实是原夕争有事。他只略略犹豫了片刻,便往梁王府的住处而去,没想到寝室外的公公们通传了一下之后,出来的不是梁王,而是梁王妃。

    曾楚瑜披了一件裘衣出来见东方景渊,柔声道:“景渊深夜求见,莫非有什么急事么?”

    东方景渊微微一愣,他知道这位娇弱的女子深得楚因的信任,而他相信能让楚因信任的绝不可能是一位弱不禁风的人。他稍作迟疑之后,便躬身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渝苑那边要让弯阳过去,我想问一下王爷,是否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曾楚瑜微皱着眉头道:“是子卿有事么?”

    “回娘娘,来召弯阳的是瑞安公主。”东方景渊实话实说道。

    曾楚瑜忧心地道:“我怕只怕是子卿出了事,瑞安代为隐瞒……”

    东方景渊知道曾楚瑜也是原村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与原夕争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见她满面毫不掩饰的忧色,倒不禁心中一动,心里暗想这位娘娘对自家的本族兄弟也太过牵挂了一点。

    曾楚瑜轻叹道:“你让弯阳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于她。”

    东方景渊出门让进来,并且很体贴地退了出去,留下了曾楚瑜与弯阳单独相处。

    曾楚瑜看了一眼眼前仍旧一身黑衣打扮的弯阳,轻声道:“晚上天凉,你我屋里说话。”

    弯阳原本是一个张扬之人,她是江湖中有命的大夫,到处受人追捧,难免不可一世,所以身为道姑她偏偏嫁了和尚。她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认为自己很不一般,能站在世俗的顶端,笑傲人间。可是当圆月死了以后,她像是忽然从整个云端坠落了下来。过去由圆月承担的一切,所有世俗的压力无一分毫的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没有了圆月的呵护,原来她弯阳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她想要复仇,然而在皇室的权力面前,她个人显得如此渺小。她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有玉石俱焚的决心,是否就真的能为圆月报仇,即便能报了仇,她又该何去何从,最后弯阳发现她除了心里憎恨原夕争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渝苑召你很急,所以也不想与你多话,让你为难。”曾楚瑜和气地道,弯阳微微低头以示谢意。她与这位王妃并不想熟,但是住在梁王府里也知道这位王妃为人甚为和气,也很体贴下人,可这位王妃恰巧是原夕争族人,这并令得弯阳本能地对她没有好感。

    “我知道你恨子卿……”曾楚瑜淡淡地微笑道。

    “娘娘,我……”弯阳微微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曾楚瑜开口的第二句便会是这一句。曾楚瑜伸出手,示意弯阳不用惊慌,才接着又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也恨原夕争。”

    弯阳除了震惊地看着这位王妃,都忘了该说些什么。

    曾楚瑜淡淡地道:“你不用怀疑我的话,你只要记住,我恨原夕争。”

    弯阳从曾楚瑜的屋内出来,东方景渊自然不会去问曾楚瑜到底说了一些什么,但他见弯阳全然没有向他禀报的意思,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江湖高手,东方景渊是很花了一些功夫去招揽的。江湖人对朝廷有着天然的抵触,一是因为朝廷对江湖多有防范,二是江湖高手多半都不屑于为朝廷效命,尽管东方景渊有品位,有能耐,且是一方霸主,可是要让江湖人为这么一位与朝廷瓜葛甚深的豪绅效力,也是非常困难的。这七个人当中每一个人都费尽了东方景渊的财力、人力、心力,才使得他们全心全意地奉他为主人,为他效命,这些人每一个都曾是必死之人,每一个都承受了东方景渊的大恩,弯阳也不例外。

    东方景渊知道圆月之死是弯阳的一个心病,但是原夕争却是梁王府乃至以后的南朝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弯阳,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要想仔细了,是否你能承受这个后果。”

    弯阳知道东方景渊心中有一些不快,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有栽培之德,有那么一刻弯阳差一点把曾楚瑜跟她说的话全盘托出,但她随即想到了圆月之死。他死的那么惨,那么他们无论欠东方景渊多少,也都偿还得差不多了吧,这么想着弯阳保持了沉默离开了梁王府,空留东方景渊对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东方景渊虽然不知道曾楚瑜到底对弯阳说了什么,但是他觉得凭着曾楚瑜与原夕争的关系,她应该不会对弯阳说一些会对原夕争不利的话吧。即便是老谋深算的东方景渊也会忘记了,这个世上的应该都不是牢不可破的。

    弯阳很快就到渝苑,她所见到与林亦德相同,但是她第一时间便认出那只细长白皙的手指是属于原夕争的,因为那只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曾经是她的噩梦。

    “弯阳,我有一位故交得了一些重病,还请你帮着看看。”瑞安微笑指着边上婢女中的托盘道:“这里有大内的几样起死回生的灵丹及它们的配方,加入你能替我看好这位故交,着一些便是你的,至于银两报酬,我们可以另算。”瑞安说着轻抚了一下手指间的戒指,淡淡地笑道:“但是我瑞安的脾气不太好,假如这位故友在你手上出了点什么差池,我可不敢保证那个万一……”

    瑞安原本就是南朝位份最高的一位公主,再加上她爱玩刀剑,平时便看起来有几分威严,此时细眉一挑,吐词渐重,更是令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煞气。

    弯阳躬身道:“弯阳定当全力以赴。”

    瑞安也转而和颜悦色地道:“那拜托弯阳大夫了。”

    弯阳低头看了一下那只手,手一伸,冰凉的手指便搭到了那只软滑似玉的手腕上,她刚一搭那只手腕便翻了过来,将自己的手按住。弯阳吃了一惊,只见纱帐移动,另一只手露了出来,将整个纱帐掀开,原夕争坐了起来,只微微笑道:“不就是头晕了一下,瑞安你就大惊小怪,何须深更半夜的麻烦弯阳过来。”

    瑞安见原夕争突然醒了,也不禁是喜形于色,道:“谁知道你突然怎么了,平时得意洋洋,好像神仙似的,没想到这神仙也会倒,瑞安怎么能不害怕?”

    原夕争淡淡一笑,对弯阳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弯阳也不说既然来了,便看一下,只是僵直地转身,然后离开,倒是瑞安不好意思地道:“弯阳,这大半夜的劳烦你,托盘中的东西算是我瑞安的酬谢了。”

    弯阳却是冷冷地道:“不敢,无功不受禄。”说完便径直出去了。

    原夕争见她消失了,才揉着额头道:“你怎能让弯阳来给我号脉。”

    瑞安苦笑道:“我也是事急从权,我的大夫说你中了毒,是么?”

    原夕争不以为意,道:“是化蝶的如影随形,这几日事多我一直没来得及处理它,安心打几天坐将毒排出就好了。”

    瑞安才算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子卿,我还想跟你做一辈子夫妻,你莫要再出这种乱子才好,否则你的身份被揭穿,可让我这堂堂的公主颜面何存!”

    “颜面……”原夕争轻笑,道:“你有这东西吗?”

    两人玩笑的时候,弯阳正在赶回梁王府的路上。此刻的弯阳内心很纠结,她知道东方景渊不可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他们的利益不再一致,能与自己利益一致的是那个说恨原夕争的王妃。然而,她说的能是实情吗,弯阳心头有一些疑问,但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又觉得梁王妃说的是实话,她似乎也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从渝苑到梁王妃距离不算太远,可也不近,这么一个来回已近黎明。弯阳踏上梁王妃台阶的时候,初阳已经冉冉升起,院墙边小草上的朝露还未褪尽,被朝阳一照,泛着琉璃之色,令人炫目。这令得弯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往,想起了那些如同琉璃一般的幸福,转瞬即逝,那美丽的流影随着破碎的琉璃渣子,让她每一次回想都痛彻心扉,倍感绝望。

    弯阳深吸了一口气,跨过了门槛,她没有朝着东方景渊,而是朝着曾楚瑜的住处而去。

    楚昇的人马劫狱,这是头等大事,楚因在天牢里审问犯人,到得天明才回在书房内歇息。曾楚瑜安顿了楚因,刚踏进自己的内院,便听到了青湘小声道:“弯阳来了。”

    曾楚瑜不禁回头一笑,然后道:“传!”

    弯阳再一次踏进了曾楚瑜的内堂,已经不是当初忐忑不安,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底背叛了东方景渊,没有退路可走,只有令得曾楚瑜信任,将她收纳为亲信。

    “瑞安召你,到底为何事?”

    弯阳低头如实禀道:“原夕争受伤了。”

    “子卿受伤了?”曾楚瑜微微皱眉,道:“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一遍。”

    弯阳听见曾楚瑜似乎有一点不悦,也不敢隐瞒,道:“原夕争似乎是中毒,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他与化蝶一战的实惠,中了化蝶如影随形,他回来不也晕倒了吗?”

    曾楚瑜点头,道:“蔡姬不是一直被关押在渝苑吗,怎么原夕争没有取得她的解药么?”

    弯阳道:“我看管蔡姬的时候,已经将全身上下所有的药物都取走了,我原本以为驸马会来讨解药,但显然驸马对自己的功力很有信心,所有没有来问我要解药。”

    曾楚瑜听完了她的话,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弯阳,似乎对她很满意,微笑道:“只怕你主动给他解药,他也未必敢服用吧!”

    弯阳没有回答,只低了一下头,然后道:“以原夕争的功力,如影随形其实也不难解,但他似乎没有理会它,而今天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情绪激动,血脉逆流,以至于诱发了体内的如影随形,所以再次晕倒。”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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