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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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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圆玉硬(寝妓) 作者:沉默是金

    第7节

    这就没了?吴泾有些傻眼,又有些怅然。丁嘉心想,你想听她说你点什么呢?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面临某项审核,寝室长会如何评价他呢?

    倘若寝室长也不痛不痒来一句“他人挺好的”,自己也会很心酸吧。

    可他到底想听寝室长如何作答呢?丁嘉自己也没有答案。……要夸他,首先得有个优点吧,丁嘉心想,不挑食算不算?

    送走这群老师之后,先前的统计继续进行,为了防止再被打扰,刘芷关上门后,吴泾很在门口压了三张桌子,刘芷都觉得有些夸张。

    三分钟之后,统计完毕,吴泾再哼哧哼哧将三张桌子搬回原地,搬来搬去,只维持了三分钟,有些蠢。众人都走了,吴泾也依依不舍离开了,教室里就剩了丁嘉和刘芷两个人。

    丁嘉又询问了臧梦的情况,刘芷说,她现在的情绪比较稳定,也办理了退学手续。

    退学?丁嘉一愣,不是说休学吗?

    刘芷叹了口气,说:“她不想再念了,我也劝不住。还是依她自己的来吧。”

    看着刘芷整理原始打分卡,丁嘉问:“你不怨刘迪明抢了你班长的位置吗?”

    刘芷有些惊讶他的问题,继而说:“他做的挺好的,我也求仁得仁。”

    刘芷并不想通过做班长这件事来为自己谋取些什么;既然刘迪明想要,又能做得比她好,那就让他做好了。刘迪明能媚上,这是刘芷做不来的。而身为班长,这项技能又必不可少。

    刘芷说:“上半学期,咱们教室的窗户冻坏了,关不严实,我去系办报修了好几次,但一直没人管。刘迪明当了班长之后,一上报,马上就有人来修了。”

    说到这里,刘芷露出个自嘲的笑:“因为我,你们多吹了半个多学期的冷风。”

    丁嘉还记得这件事,当时寝室长趴在桌上睡的时候,风吹着外套盖不住人,还得用砖头来压袖子。

    丁嘉说:“你胆子真大啊。”

    刘芷笑着说:“无欲则刚嘛,我又不图个什么,干嘛要像个孙子一样被他们使唤来,使唤去。”

    丁嘉心想,这也是你被换下来的原因啊。没有欲望的人,不好被掌控。寝室长不被那个领导喜欢,就是因为被误认为没有“欲望”吧。

    寝室长这个人有点奇怪,一件东西纵然是他再想要,从来不会去伸手。就表现的,他毫无兴趣一样。

    刘芷又说:“有求皆苦。你一旦有所求,就会被对方吃准,到时候吃亏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丁嘉深有所感,当初就是求刘迪明帮寝室长消掉不良记录,就稀里糊涂答应了去见那个“男朋友”,结果差点害死了云烟。而到最后,寝室长虽未用言语去责备他,但丁嘉却没有得到他一句的感谢,他只看到了寝室长犯愁的神色。

    奖学金固然美妙,但在自由之间,寝室长自己做出了选择。他早已放弃了那些德育分,可是丁嘉却牺牲了自己,换取这份他不想要的东西强塞给他。丁嘉知道,他给了寝室长压力。

    己所欲者,乱施于人。总以为是为他好,其实却令他很苦恼。

    寝室长对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尚且是一份若即若离的态度;对那些他不想要的,怕是更加避之不及。自己却还三番五次给他找麻烦。丁嘉深深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春天的两只虫,蠢蠢蠢蠢蠢……

    就算成绩不好,就算人很笨,许多朴素的道理还是该懂的。从前不懂,现在要学着去懂。

    刘芷说:“我一会儿去看一下刘迪明,你和我一起去吧。”

    丁嘉略一迟疑,却还是答应了刘芷的请求。

    第十五章(下)

    大学生便民超市,简称大便超市,是离东一栋男寝最近的一个购物点。

    刘芷和丁嘉去了该超市一楼的水果店,刘芷买了两挂紫葡萄,丁嘉买了个哈密瓜,两人在进男寝的时候,刘芷被拦住了。

    尽管本校女生物以稀为贵,但为免一些伤风败俗之事发生,女生依然不被允许进男寝。

    刘芷挺了挺胸,傲然说:“我是班委,我去探病。”

    丁嘉也给她打包票,说:“是啊,她是我们班长。”

    刘芷昂首挺胸,双目炯炯,霁月风光,坦坦荡荡,让看门大爷为自己龌蹉的思想而惭愧了几秒,这姑娘一身正气,就算是去男生澡堂视察,也不会长针眼的。

    刘迪明住在609寝室,门是虚掩的,刘芷敲了半天无人应,便直接推门进去。

    一进门,刘芷和丁嘉都呆住了。

    这样的暑日,刘迪明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冬被,嘴唇干枯发白,面无人色,不知是死是活。

    刘芷摸了一下刘迪明的额头,对丁嘉说:“他在发烧。”

    丁嘉摇晃着刘迪明,叫着他的名字,说:“快起来啊,我们送你去医院。”

    刘迪明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二人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桌上十分凌乱,除了两台台机之外,也放着香蕉等水果,看来有人在他们之前探过病。

    刘芷给他倒了一杯水,丁嘉扶着他喝了下去,刘迪明闭上眼睛,喘息着攒了点精神,沙哑着嗓子说:“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刘芷说:“大病医药可以报销的,我先帮你垫一下。”

    刘迪明摇摇头,说:“真没事。这是男寝,你快回去吧。我有话对丁嘉说。”

    刘芷心想,男生也有私房话啊,她便走出门去,在走廊外等着。

    刘芷走后,刘迪明对丁嘉说:“我给你发一条短信,你照着上面的单子,帮我买点药过来。”

    人命关天,丁嘉不敢冒然答应,说:“生病了去医院啊,不要自己乱买药吃。”

    刘迪明十分虚弱,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说:“不能去……”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丁嘉不忍心再与他争吵,说:“我给你买,但要是过一天你还没好,我就要打120,把你拖过去。”

    刘迪明点点头,哆嗦着摸过来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丁嘉收过来一看,那些药名很奇怪,许多他都是头次听说,化学意味很强,看了一阵头晕。

    刘迪明的脸烧得通红,说:“……这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丁嘉点点头,找到桌上的水果刀,将哈密瓜切下了一圈,销了皮,切碎了盛放在一个空碗里,给刘迪明端了过来,说:“你先吃点东西吧,我买了药马上就过来。”

    出门之后,丁嘉到处找刘芷,却发现她趴在男厕门口鬼鬼祟祟,丁嘉问:“你干嘛?”

    刘芷慌忙回头,说:“我就是看看,男厕和女厕的格局有啥不一样。”

    下楼的时候,刘芷问丁嘉:“你今年暑假怎么过呀,你们寝室有集体活动吗?”

    丁嘉说:“我外公外婆要去南京,我和他们一起去。你呢?”

    刘芷有些烦躁地说:“我一点也不想放暑假。无聊死了。”

    丁嘉说:“再过三年一毕业,就没暑假了,趁现在多出去玩一下。今年咱班好多人去鼓浪屿,吴泾负责接待,你也去啊。”

    一提到吴泾,刘芷脸色微微一红,说:“我就算是去,也不要他接待。”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除非刻意掩饰,否则当事人不会觉察不到。刘芷不想别人将她和吴泾扯到一起,但谁知竟然连丁嘉都知道了,那完蛋了,肯定全班都知道了。

    吴泾真讨厌,一场暗恋,搞得人尽皆知。刘芷无比心烦,继而小心翼翼地问:“周肃正有女朋友了吗?”

    丁嘉一愣,好半天才摇摇头,说:“应该没有。”

    刘芷想了想,又问:“那,他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有点强人所难,丁嘉不想回答,却又无法回避。就像一个没有兴趣爱好的学生,高考后必定要填一个专业一样,无法回避。

    丁嘉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问题这么抗拒。

    “应该有吧。”过了很久之后,丁嘉说闷闷地说。

    这话说出来,并非他想骗刘芷,让她死心,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寝室长二十一岁了,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了。但以寝室长的为人,这种话题他肯定不愿拿出来与众人讨论。

    不提起,不代表不存在。

    马哲课上,“存在即感知”的唯心观点饱受批判。未感知即不存在——此观点的支持者被定性为自欺欺人,甚至掩耳盗铃,不愿去正视现实。丁嘉不想等到那一天,寝室长将那人带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是存在的。

    他不想在这方面也做个傻子。

    听了丁嘉的话后,刘芷一脸怅然,喃喃道:“有喜欢的人,却没能在一起。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丁嘉也有些酸涩地想,是啊,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下楼后两人分道扬镳,丁嘉直奔路边的医药房。这些药单上有些是处方药,有些是非处方药,不容易买到。好在丁嘉有个做医生的表姨妈,托她的福,丁嘉才买全了单子上的药品。送去给刘迪明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

    刘迪明接过这一袋子药的时候,说:“丁嘉,我就知道你和他们那群冷血人渣不一样,你还记得我爱吃哈密瓜。”

    这样的一褒一贬,丁嘉听了不太舒服,说:“我先回去了,你最好去看一趟医生。”

    回到301寝室的时候,丁嘉还未走进来,就见到陈雄向他使眼色,指了指云烟的床铺,让他谨慎言行。

    云烟躺在床上,背对着众人。

    “怎么了?”丁嘉小声问。

    陈雄做了个口型,丁嘉好半天才读懂:“云——烟——疯——了。”

    丁嘉一个激灵,小声问:“你怎么得罪他了?”云烟发飙不是一件吉利的事,丁嘉心中有些小憷。

    陈雄无辜地说:“天晓得!你走了之后,他从老周那里回来心情就一直很差,抽了两包烟。我稍微问了一句——真的就是只关心了一下,没一句多余——他就发了癫一样骂你雄哥,还骂人一带三,连带上你和刘迪明,他还说咱俩蠢货一对,啥都不知道,一天到晚穷开心。妈的,老子高兴一下也犯法。”

    丁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雄说:“刚才隔壁302的张龙来借洗发水,他不借就算了,还说秃逼就别学人家洗头了,把张龙给怄走了。”

    301寝室样样俱全,牙膏、洗衣粉、洗衣液、沐浴露、洗发水、肥皂、卫生纸、开水瓶,这些该有的,他们一样不缺。但302就不一样了,全寝公用一管牙膏,用完了谁都不买,就找301借。什么都过来借,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连碗都要借,还经常过来借镜子照。

    云烟极不高兴,不给好脸色看。302寝的人说,云哥别小气嘛,远亲不如近邻。

    云烟说,那你们怎么不找303借?

    那人不好意思地说,他们也没有啊,整个三楼就你们寝室有。

    那次周肃正给了隔壁两卷卫生纸之后,整个302仿佛等待赈灾的饥民,饿得嗷嗷待哺,欢呼相告——终于可以不用报纸了……

    丁嘉说:“不就借点纸嘛,云烟也太小气了。”

    陈雄赶紧捂住他的嘴,说:“我也这么说了一句,就被他骂成孙子。他说,你他妈自己又不买,就会发泡送人情。以后没人给你买纸了,看你们还拉屎不拉?!”

    丁嘉喃喃说:“是啊,卫生纸都是寝室长买的。”

    陈雄说:“别废话了,咱们挨个寝去找。”

    “找什么?”丁嘉问。

    陈雄说:“云烟的锅啊!去年寒假,有人借去煮面了,一直没还。现在云烟在发飙,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锅。”

    丁嘉连连点头,说:“赶紧去。”

    丁嘉将所有的东西都放桌上后,随着陈雄出了门,但才问到了305,就听见云烟泠泠的声音:“丁嘉,回来——”

    寒意透骨,丁嘉一哆嗦,要拉陈雄一起回去受死,陈雄推脱了半天,丁嘉苦苦哀求,说好了有难同当的,两人才一起回来了。

    一进门,云烟就冷笑着说:“丁嘉,刚才去哪儿了?”

    丁嘉说:“给老师打分。”

    云烟一摁手机,念出了那条短信:“高锰酸钾,苯唑卡因,药物用硝酸银溶液,石蜡油……”

    丁嘉气得扑上去抢手机,云烟一闪身,丁嘉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半蹲在地上。

    云烟甩掉拖鞋,赤着脚踏在丁嘉身上,拿起桌上的一条香蕉打了过来,一边打一边骂:“老子在你心里不如周肃正就算了,还他妈不如一个刘迪明,对你好不如养头猪,高你娘的锰酸钾,苯你娘的唑卡因,还有你妈比的硝酸银……”

    云烟骂得咬牙切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高考化学得了零分呢。但丁嘉心中很歉疚,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云烟是真生气了,手劲很大,丁嘉的面颊被抽得通红,香蕉的皮都被打烂了。陈雄在一旁看呆了,连劝架都忘记了。直到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进来的人是周肃正,手里拎着一个西瓜,一提卫生纸,六盒牙膏,一长挂的牙刷。

    “干什么呢?”周肃正问。

    见到自己挨打,寝室长不说给自己做主,反倒表情愉悦,丁嘉有点郁闷。

    云烟哼了一声,将脚收回,将那根打烂的香蕉丢给丁嘉,恶狠狠地说:“吃了。”

    丁嘉十分心虚,只得将那根惨死的香蕉吃了下去。

    云烟说:“你帮他买这些药干什么?你没看新闻吗,有人买一大堆感冒药去提炼冰毒,到时候你进去了,没人给你送牢饭。”

    周肃正说:“什么药?我看看。”

    丁嘉只能眼巴巴看着手机被递到了周肃正手里,周肃正一见这些字,神色疑惑,望向丁嘉:“这些药是买给刘迪明用的?”

    丁嘉点点头,周肃正轻轻叹了口气,说:“自作孽,不可活。”

    云烟一听,眉开眼笑:“哈哈哈,他得了啥病,癌症吗?”

    周肃正不再言语,云烟立即打开电脑,输入了这几种药物进去,一百度,云烟微微歪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陈雄觉得很恐怖,颤抖着问:“怎么了?”

    云烟皮笑肉不笑地说:“刘迪明拉皮条,把他自己搭进去了,这都整成肛裂了。”

    第十六章(上)

    云烟说完后,肉也开始笑了起来。这一笑山川失色,长烟一空,花落纷纷,犹如云开日现,三千世界一片大光明。说不出的明媚动人,令在场众人一片恍惚,可谁又能想到他开心的缘由竟是这样缺德呢?

    丁嘉心想,能博他一笑,自己挨一顿香蕉抽,也是值得的。

    对于肛裂,由于世界观和人生观的不同,四人的认知也不一样。

    陈雄的观念十分初级,在小学三年级时,班上有个男同学为了摘取知了蜕卖钱,从树上跌下来了,屁股着地,落地开花。那段时间,该男生睡觉都只能趴着,上课也只能站着,一日三餐只能吃粥,拉屎都不敢用力,饱受讥笑,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人世的沧桑,生活的艰辛。

    拜外公的老年痔疮所赐,丁嘉比陈雄懂得略多。丁教授虽然注重养生,打太极,练气功,但有些地方是注定锻炼不到的。武侠中,魔教教主们通常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但那隐秘之处却是他们的罩门。在攻打魔教的过程中,正派人士往往付出血的代价,却毫无头绪,不得其门而入,但在该片快完结的四分之三处时,一筹莫展的大侠们会因偶得的线索而出现转机。最后,教主们的那处受到正派大侠的猛烈而无情的攻击之后,真气泄漏,心神混乱,最终邪不胜正,坠落山崖……

    云烟笑完了之后,趁着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就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出门了。

    周肃正买的西瓜很大,那把削皮的小水果刀有点不够用,让丁嘉去隔壁借刀。

    陈雄慷慨而骄傲地说:“借个毛,我有。”说着,从床板下抽出了一把白刃超过40厘米长的西瓜刀。

    丁嘉大惊失色,眼睛瞪得大如云烟,一把抢过刀来递给周肃正,质问道:“你上次不是答应我们把凶器都扔了吗,怎么还有?!”

    陈雄不承认,狡辩说:“这把刀是刘迪明的,他搬走的时候忘带了。”

    丁嘉洗了西瓜,周肃正杀好之后,依然迟迟不见云烟回来,陈雄说:“掉茅坑里了吧。”

    丁嘉在走廊,冲着厕所叫了一声:“云烟,回来吃瓜——”

    这一喊,云烟没喊回来,隔壁302寝室的人潮水一般涌过来,三下五除二将西瓜劫掠去了一半,其中张龙吃得最凶,他说云烟骂他秃逼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毁灭性的伤害,要连吃三块西瓜才能重拾对人生的信心。

    好在西瓜够大,剩下的半个依然够四个人吃。然而遥知兄弟登高处,遍吃西瓜少一人,独食是吃不香的。隔壁有人边啃边说,云烟刚才兴高采烈地往楼上跑了。

    众人心叫不好,以云烟的秉性,在得知刘迪明倒了这样的血霉之后,一定会趁他病要他命,来泄心头之恨。

    周肃正说:“丁嘉,那些药买得不对,你再买点红霉素软膏和阿莫西林回来。”

    然后,周肃正和陈雄去了609寝室。

    果不其然,云烟正耷拉着凉拖鞋,背着手,在不宽敞的寝室里踱来踱去,得意洋洋,各种羞辱,而一边的刘迪明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吭,牙都咬碎了。

    周肃正进来后,对云烟说:“西瓜切好了,回去吧。”

    云烟意犹未尽,不愿就这么回去。他一边嫌弃,充满了恶心,一边又想掀开被子看一看刘迪明那稀烂的屁股,嘲讽一番。

    连陈雄都觉得,云哥小小年纪,貌美无瑕,却做人太绝。

    听到了周肃正的声音,刘迪明终于忍不住了,冷笑着说:“这还真是你们的作风,恨人有,笑人无。丁嘉跟着你们混,真是瞎了眼。”

    陈雄见他都躺平快死了,居然还敢还嘴,怒道:“你的腚要是有你的嘴一半硬,就不会烂成四瓣了!”

    说者无意,却正中红心,这话勾起了刘迪明某些恶心的回忆,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在被子里攥紧了拳头。

    云烟冷笑着说:“你这皮条拉得国法校规都犯了,你还觉得自己很正义?”

    刘迪明抬高了声音说:“上次误伤丁嘉,是我不对。但我一不偷二不抢,三没有组织卖淫,也不逼良为娼,只是看准了市场上的新商机,做同性婚介,按劳分配,收取佣金,你们凭什么说我犯法?!我成全了几十对爱人,他们都十分满意,同性恋虽然恶心,但他们也有幸福的权利,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哪里不对?”

    这厮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云烟都有些懵了,半晌才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他妈尽和一群变态打交道,现在是活该!”

    刘迪明虽是躺着,病着,对方是站着,健康着,却傲然说:“做哪一行都有风险,凡事都有意外,就算去做销售,也可能被人劫杀,钱哪有那么好赚。我宁可跑着去找死,也不会躺下来等死。”

    云烟一时语塞,气焰在躺着的刘迪明面前居然矮了半截。

    听到这里,周肃正终于开口了:“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只是一个偶然?”

    刘迪明不吭声了。

    周肃正说:“这并非什么市场新商机,你现在做的这个,叫淫媒。全国各地,每个城市都有。”

    周肃正声音平静,不疾不徐,但另外三人都没有打断,他继续说:“这么肥的油水,为什么别人不去捞?并非你别具慧眼,而是你无知者无畏,要钱不要命,敢与黑社会抢生意。”

    “介绍大学生给富商,无论男女,都是高级会所的业务,他们有自己的山头,自己的猎头,自己的客户群。你好好回忆一下,事发之前,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刘迪明这才静静梳理那些事来,他刚介绍了一个外语系的大一男生给了一个日本人,日本人对那少年一见倾心,十分满意,出手大方,一次就给了他五万块的报酬。刘迪明从未尝到这样的甜头,一时之间十分兴奋。

    当晚,在酒吧里,有人过来请他喝酒,说小伙子年轻有为,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干?

    刘迪明一来不想在念书时将摊子做得过大,太惹人注意;二来不想与人分羹,因此他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了。

    再接下来,他接到了一笔大单,对方是一群人,需要好几个年轻的学生。那天晚上,他带人过去后,对方很高兴,对他带来的人十分满意,便请他喝酒。刘迪明还算是警醒的,在知道有应酬之前,都会事先吃一片海王金樽解酒。但是那天,那酒水之中还有些别的东西。

    等醒来之后,刘迪明浑身疼痛,仿佛挨了一顿毒打,衣不蔽体,后穴疼得几乎令他再次昏迷。腮帮酸胀,口腔中弥漫着一股雄性的气息。他身边的沙发上散着二十多张鲜红的纸币,有人笑着对他说,小兄弟你做中介太浪费了,自己出来卖肯定能成头牌……

    想到这里,刘迪明的脸一阵红白交替,屈辱和仇恨一起涌上心头,牙关紧咬,一阵颤抖。

    周肃正又淡淡地说:“以你这心性,想穷都很难,何必拿命换。”

    刘迪明颤抖着说:“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

    周肃正又说:“那你想一想臧梦,你这样,她怎么做人。”

    提到臧梦,刘迪明终于眼泪下来了。

    这时,丁嘉气喘吁吁跑进来了,手里拿着新买的药,还拎着一把长长的水果刀。

    丁嘉举着那柄明晃晃的西瓜刀,问:“刘迪明,这是你的刀吗?”

    刘迪明一阵纳闷,陈雄瞬间变了脸,大叫一声:“卧槽,丁嘉你他妈太过分了!”

    丁嘉愤愤然:“是你先说谎的!”

    云烟立马明白陈雄又在私藏冷兵器,顿时火起,骂道:“放旧社会,你他妈九颗脑壳都不够砍的。”

    三人一片混乱。周肃正在一边静静看着,不阻拦,不参与,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个温柔注视的眼神,却让谁都知道他们是一体的。那是看护者的姿势。

    这四人其乐融融,嬉笑怒骂,刘迪明一边瞧着,喃喃道:“我刘迪明一不蠢二不庸,你们怎么就容不下我?”

    这话问得很有意义。云烟停下行刑,认真思索起来。确实在很多方面,刘迪明比丁嘉和陈雄这两个笨蛋聪明百倍,比周肃正这样的人有勇气,更执着,有担当,比自己……也稍微强了那么一指甲。

    云烟挠了挠头,略一思忖,居高临下地冲着床榻上的刘迪明嫣然一笑:“大概是因为,你心术不正吧。”

    第十六章(中)

    周肃正又交代了几句用药事宜,便带着三人下楼回寝。

    丁嘉提着刀,惆怅地说:“真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周肃正却一句话扑灭了他的希望:“很难。他要是能听劝,臧梦也不至于去死。”

    陈雄说:“我奶说过,人要是做成了三桩媒,下辈子就能投猫胎。刘迪明这样的,够当几十辈子的猫了。当猫好啊,吃了睡,睡了吃,享猪的福,不用受猪的苦。”

    云烟突然捂住嘴,拼命向最左边的方向跑去,陈雄喊:“喂,这是四楼——”

    云烟并未认错,他只是冲向了洗手间。众人听到了呕吐的声音。

    云烟胃里翻江倒海,泣涕直下、今天从清晨到傍晚,因为一直郁闷,只抽了两包烟,没有吃饭,空荡荡的胃里一阵抽搐,却只吐出了一点清水。又干呕了几分钟,云烟才喘息着直起身子,去水龙头边冲洗。

    云烟双眼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水像露珠一样挂在上面。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个人,此刻却变得十分颓丧。

    “卧槽你怀孕了吗?”陈雄见他突然就吐得天昏地暗,十分震惊。

    已经洗干净了,但云烟依然开着水龙头,不停用手捧着水往脸上,往口腔中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死刘迪明脸皮真厚,拉个皮条,还当自己伟大的像个月老,同性恋还得敲锣打鼓去感谢他。我都被他说懵逼了。”

    陈雄说:“你也没亏啊,他最后不也被你笑懵逼了?”

    云烟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刚才刘迪明的一番话,搞得他乾坤错乱,差点撑不下去。

    云烟和刘迪明虽不对付,但在许多地方,二人相似点不少,总想着发家致富就是其中一条。在赚钱这方面,刘迪明无疑比他更成功。看着自己的梦想在他人身上实现,云烟心中滋味难言,但是,他好歹能安慰自己,刘迪明干这种事是无耻之极的,违法乱纪的,抓到了毁一生;可现在,却似乎只是一个法律的擦边球。这让云烟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要想积累一笔原始财富,可能真需要像刘迪明这样豁出去。所有的利润,都在法律之外——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但他云烟,却凡事先想着安全,妥当。一直像这样下去,稳稳妥妥,无惊无险,将来能有什么出息?铤而走险,才能丰饶。

    这是经济上的打击,另一桩打击,却是道德层面的。

    云烟虽然恶心同性恋,但他又隐隐觉得,这些人并不该被斩尽杀绝,应该保留一点恋爱的权利。他们的世道很艰辛,他们恋爱不易,有那么一瞬间,云烟觉得刘迪明能成仙成佛,而狭隘、偏见的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

    而刘迪明的倒霉,丝毫没能让云烟彻底高兴起来,因为刘迪明看起来更像是扮演了一个苦行僧一样的角色。本该被唾弃的皮条客,却摇身一变,变得美好而神圣起来,成为一个为同性解放而奔走的先驱,而他呢,讨厌刘迪明的他自己呢,不就成了电视中的那种阻碍主角行事的封建愚昧的绊脚石吗?

    真是马勒戈壁。

    就这么短暂的功夫,云烟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自我怀疑之中,心情十分烦躁。

    周肃正叹了口气,说:“人活着需要信念。为恶之人,更需要一个正义的理由来支持自己。他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觉得他这钱来得不那么脏,怎么还说服了你?”

    人类没有强大到明知是错,却还为之的地步。至少刘迪明没有。他有正常人的是非观,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不死于羞愧,不受制于良知,他搜肠刮肚地找到了这些的理由来支撑自己的行为,让他能够干下去。

    而这些理由,不仅成功地安慰了刘迪明自己,还狠狠地恶心、刺激了一把云烟。

    按理说,云烟并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人。周肃正知道,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还是会害怕,一旦动摇,比丁嘉和陈雄更容易受到影响。

    周肃正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出过庭,听到律师为杀人犯的辩护,更该崩溃了。但这是犯人的权利,受法律保护。撒谎也好,狡辩也好,任何人都有为自己找理由开脱的权利,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原谅。刘迪明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冠冕堂皇,但凭他几乎害死丁嘉一条,在我这里就是死刑。”

    云烟听得心惊,心中暗自羞愧。

    丁嘉喊大家一起下去吃宵夜,云烟恹恹摇头,虽然一天没吃饭,但是到现在依然没有食欲。然而陈雄、丁嘉已经饿得嗷嗷待哺,云烟只得随他们下楼。

    云烟是个高瞻远瞩的人,他能预见到在周肃正走后,陈雄死于乱刀之下,丁嘉一步步落入刘迪明的陷阱中的情形。

    这一天不会太远,而他无能为力。

    那个刘迪明比他厉害,比他凶残,比他“正义”,比他不要命,比他敢作敢为,比他对丁嘉的影响力更大。

    而对周肃正的潜意识中的依赖感,也让云烟分外挫败,自己没有能力挑起这个担子,自己也不能去拯救另外的人。周肃正要是不走就好了。云烟心想。陈雄和丁嘉还对此一无所知,吃得下,睡的香,无知者最幸福。

    周肃正点了干贝砂锅粥,蜜汁鸡翅,烤虾球,虎皮青椒。人在吃饱之后,脑子里也安宁了许多。一直以来,遇上事情,周肃正都与云烟商量,这让云烟一直心中平衡。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周肃正的家长身份,而他自己,也一直属于被看护的对象。

    等烧烤的时候,周肃正说:“后天我生日,我叔叔也会过来,到时候大家一起聚个餐。”

    丁嘉心中一热,啊,寝室长主动介绍家人给大家认识!

    这个消息同样让云烟好受了一点,如果周肃正一直以来,都愿意让大家多了解他一点,他的不安也不会这么强烈。

    后天的生日……寝室长是巨蟹座啊,难怪这么贤惠。

    吃完饭后,四个人回寝,隔壁302见他们回来了,说:“堃哥在算命,你们也过来看看。”

    还有一门就考完了,大家都比较放松,开始提前享受暑假的氛围了。

    302是机械的寝室,一个叫谢堃的男生醉心于占卜,无论是东方的后天八卦,还是西方的塔罗牌,都有一定的研究,听说他成绩并不出众,能考上本校,就是因为高考压中了作文和理科卷的大题。大家背后都叫他神棍堃。

    301的人都觉得302不讲卫生,较少过去玩和坐,周肃正更是极少串寝,但是302吃了他们的西瓜,知恩图报,极力邀请大家过去,以谢堃的神力送人情。周肃正也希望能转移一下云烟的注意力,便同意了。

    302的寝室大灯关着,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应急灯,灯前飞舞着几只蛾子,也凑了许多人头。

    四人进去后,发现大桌子破天荒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些锅碗瓢盆都转移到了窗台上,或者下铺的床上,给谢大师腾出地方做法。

    看着桌上的碟子,云烟说:“这不是女孩子常玩的请碟仙吗?”

    谢堃说:“不是,碟子里的是供品。”

    谢堃问了云烟的生辰八字,云烟只说了一个大概,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身份证上的生日也不准确。谢堃拿出笔,像解方程一样计算了起来,屋子里十个人均凝神静气,云烟看着他圆珠笔下的一串数字,突然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谢堃说:“云烟施主,五行缺德。”

    众人哄笑,云烟这才知道被骗,揪住了他t恤的领子。谢堃这才说:“你这一生要注意水呀,一溺二溺尚能跑,三溺四溺不能活。”

    云烟听了这话,手渐渐松开了,露出惊异的神色。

    丁嘉和陈雄也要算,云烟却连忙阻止了,说:“你俩不用算都知道,五行缺脑。”

    丁嘉有点郁闷,陈雄却不生气,揉了揉丁嘉的头,乐呵呵地说:“老天爱笨小孩,我只怕五行缺钱。”

    谢堃突然见到了一旁的周肃正,笑嘻嘻地说:“吃了你的西瓜,帮你算一卦啊。”

    周肃正一愣,算命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自己的命门,本不该在这种公开场合论及的。但见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他便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好”。

    丁嘉的心跳加速起来,寝室长的命运啊,他能提前知道。

    问了生辰数据之后,谢堃又开始算了起来。屋子里的人很配合,一旦他开始验算,大家就保持了寂静。大概过了三分钟,谢堃“咦”了一声,问周肃正:“确定生日没错?”

    周肃正说,没错。

    谢堃说,那我再算一次。

    又过了三分多钟,谢堃终于停了笔,还未开口,自己就噗嗤一声先笑了:“不对啊,你怎么算的是五行缺妻呀?”

    众人都纷纷说不准不准,若是周肃正这样的还娶不到媳妇,那天下男人都只能打光棍了。

    谢堃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不算了不算了,看来今天灵力用光啦。”

    周肃正没说话,云烟也一言不发地瞧着。谢堃送完仙之后,众人便回到了301寝室,丁嘉很遗憾地说:“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命运。”

    云烟慈祥地对他说:“那个不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陈雄对这话十分不满:“云烟忒霸道了,自己都算过了,凭啥不准我和丁嘉算啊?”

    云烟心想,我他妈是怕他算出你明天就横尸街头。

    第十六章(下)

    丁嘉本来想好好安慰一下寝室长,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是他一转身,却已经见不到周肃正的人影了,想必是又回了丽人岛。

    丁嘉心情有点惆怅。自从有了丽人岛,这个寝室于周肃正而言,就只是一个驿站,偶尔停留。现在他就像旧社会的外室,天天盼着老爷回家,一旦得到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就开始拼命搞卫生,对镜贴花黄。

    现在周肃正偶一回寝,丁嘉都有种中奖的惊喜感。虽然他也能与陈雄、云烟一起去丽人岛看寝室长,但那意义不一样。就如同你愿意跋涉千万里去看一个人,但还是希望那人主动向前走上一两步的。

    三人一起去水房占了三个水龙头冲了个凉水澡,回来后丁嘉没找到那件他宝贝的301的寝服,只得套上了一件白色的老头衫。去年夏天的衣服,现在已经很宽松了。这种老头衫是全棉的,质地亲肤,可惜一下水便没了型,皱皱巴巴的,白得也不纯净,像豆腐幔子一样的苍白色。但这破布一上丁嘉的身,衬得他周身白净如玉,仿佛一个六月的雪人,堆坐在床沿上,在灯光下泛着白光。

    云烟换完衣服后,就将丁嘉扑倒在床上,将脸贴在丁嘉的肚皮上,半晌不吭声。

    丁嘉以为他还记恨着自己在丽人岛污蔑他抽烟一事,便有些愧疚地摸了摸云烟的头发,说:“早上错怪你了,寝室长变小气了,他自己抽烟怎么不给你一支?”

    云烟就知道丁嘉压根儿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便伸手在丁嘉胸前掐了一把,丁嘉疼得“哇”了一声,迅速缩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胸部。

    丁嘉有些虚伪地说:“你好多心,你和寝室长在我心里……一样重要。”

    云烟原本已忘记这回事,一提就冒火,说:“那刘迪明呢?”

    提起这个人,丁嘉的口气十分失望,他望着周肃正的床板说:“他不好。”

    云烟酸溜溜地说:“人家奔走在为同性说媒的光荣大道上,怎么不好了,多高尚啊!还赚了那么多钱,肥得流油!”

    丁嘉觉得云烟有时候傻兮兮的,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揍,为了点钱,刘迪明的屁股都被人打烂了。然而,就算刘迪明造福全世界的同性恋,国家主席也给他发奖,丁嘉也不觉得好。

    云烟不信,瞪着一双杏眼问:“为什么?”

    丁嘉又摸回到云烟的头上,痛心疾首地说:“云烟你记性怎这么差?回头给你买包瓜子补补脑吧——你忘了,他差点害死你呀!”

    听了这话,云烟心中感慨万千。

    起初丁刘二人情比金坚,藕断丝连,越挫越勇,像梁祝一样,云烟觉得自己像个横刀夺爱的马文才,又怒又气,本来心灰意冷,不再干涉了,没料到没了外力的阻碍,这俩人内部出了问题。这让云烟对中国那些古老的谚语又有了不少领悟。

    一直以来,丁嘉窝囊得令人发指,让云烟徘徊在被气死的边缘,然而丁嘉的底线低是低了点,却不是没有。刘迪明对他差一点,没关系;可是害了云烟,他就无法再安之若素。

    我果然比那人渣的地位高一点。

    云烟喜滋滋地想着,抬起头来看了几秒丁嘉雪白的面庞,含着笑半晌没说话。他直起半截身体,将丁嘉身上那件老头衫从腰际向上卷到了胸口处,裸露出雪白如玉的肚皮,并将脸贴了上去,埋在丁嘉胸前。一到夏天,丁嘉的肉身就变得格外冰爽凉快,仿佛真是个雪人一样,云烟特别喜欢趴上去。

    肉太软,云烟的脸埋得有点深,声音通过肉体传声之后,嗡嗡然如老头:“这件事他化成灰我也记得。刘迪明大一的时候就害你,你怎么到现在才醒悟呢?”

    丁嘉想了想,涩涩地说:“有些人就是对朋友不好,没办法的。但至少他还把你当朋友看。”

    云烟心中有些难过,说:“嘉嘉,你不要捡到篮子里就是菜。从前你是没得选,所以遇上这么个‘朋友’就当成宝。可现在,你有了我们。我们几个空谷幽兰,高风亮节,岁寒三友,却和刘迪明这种人渣一样上你的席,那也太侮辱人了吧。”

    丁嘉“嗯”了一声,将云烟的后脑勺往旁边推了推:“你说得对。云烟快起来,很热啊。”

    云烟从丁嘉身上滚下来,仰面向上,略长的头发散了一床,修长的手指向下游走,握住了丁嘉的敏感处,说:“嘉嘉,你去割了吧,变完性嫁给我。”

    丁嘉听得胯下一痛,猛地坐起来,曲腿,捂住自己的裤裆,惊恐万状:“你怎么不说你变了性来嫁给我呢?”

    云烟一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要是女的,你早就像武大郎一样被西门庆给杀了。”

    看着云烟这一幅“我有奸夫我自豪”的嘴脸,丁嘉将他轰下自己的床。

    在一边剪指甲的陈雄说:“争个毛啊,都割了来给雄哥暖床,环肥燕瘦,哥不挑。”

    云烟骂了一句卧槽,美不死你。

    丁嘉觉得陈雄太贪心了,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剩下寝室长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办。

    陈雄说:“老周?老周割了我也要啊,当大老婆。”

    恰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陈雄口中的大老婆人选。

    丁嘉见他去而复返,心花怒放,唯恐天下不乱,立即告状:“寝室长,陈雄志向高远,要娶你做他的大老婆!”

    听了这句话,周肃正愣了一秒,一脸无奈:“口味真重。”

    陈雄卧槽一声,甩下指甲刀要来揍丁嘉,云烟一侧身,给他让开一条道。

    陈雄一把将丁嘉按倒,骑在身下,开始撕脸皮。周肃正看着胡闹的二人,微微皱眉,云烟则斜着眼,不动声色观察着周肃正的反应。

    意识到周肃正发现了自己的窥探,云烟忙问:“怎么回来了?”

    周肃正说:“那边停水了。”

    丁嘉心中欢呼,他从未觉得停电停水有这么美妙过。

    陈雄见丁嘉脸颊都红了,越被扯越开心,心想嘉嘉的脑子可能真有毛病。

    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夜,熄灯之前,云烟在床上看着几张南下的火车票。他已经两年没回去了,这次若非有仇在身,也不会跑回去遭人嫌。相看两厌的一家人,想起来就头疼。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有本学期最后一门考试,但03建筑系的学生在九点左右便到了考场,都在谈论着去鼓浪屿的事。班上有30个学生,这次有一半的人会去。

    “丁嘉你不去吗?”一个叫黎敏的女生说,“苏州先不急着去啦,反正大三要在那边呆两个星期。”

    大三上学期,全班会在承德和苏州分别呆上两个星期,研究中国古典园林。

    丁嘉有些犹豫,又有些心痒。

    小学、初中时代,学校也曾经组织过旅游,可惜留给丁嘉的回忆并不愉快。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去北京玩,这是一场盛大的活动,全校老师都倾巢出动,连炊事员、校医都随时待命,毕竟跨了好几个省,须得准备万全。

    同学们都很兴奋,好多人都是第一次去首都,天安门前的升旗仪式、万里长城、前朝的皇帝和妃子们住过的故宫、慈禧老太后的颐和园、毛爷爷的遗体……这些以前只出现在电视和书本中的风物,如今他们也能亲眼一见啦!

    丁嘉很高兴啊,北京将成为他游历的最远记录。可是临出发前的一个星期,班主任邬老师却说,基于安全考虑,这几个人就不要去了。接下来,她念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丁嘉和杨超。杨超过于活泼好动,又不服管束,一旦跑丢,那真是大海捞针,猴子捞月,高压锅里捞饺子,屁都捞不着;丁嘉太笨拙,一旦走失,那也是泥猪入海,无迹可寻。

    丁嘉虽然难过,却水平如镜,每天上学放学,若无其事;可丁教授还是从别的小朋友那里得知了消息。丁教授向校方递了保证书,出了任何事,学校均无须担责。丁嘉终于和大部队一同去了北京,丁教授和齐教授也一路随行。

    从北京回来之后,空荡荡的校园里,丁嘉看见一个人蹲在兵乓球台上玩的杨超,忌惮之余,心中升起一丝愧疚,仿佛他做了抛弃战友的逃兵。丁嘉给了杨超一个毛主席像章,杨超以为他来炫耀,遂又揍了丁嘉一顿。

    好在与杨超所结的是善缘。昔年所有的不美好,都因几罐蜂王浆而被酿造成糖。书上说,过程比结果更重要,沿途的风景比目的地更迷人。可对丁嘉来说,倘若从头到尾,一惨到底,回忆全是苦涩;而只要有个happy endg,过程中一切的遗憾、错过、误会,他都能忍受,这些痛苦甚至会因结局的完满而变得珍贵。

    结局的美好,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过程和结局,至少有一样美好,才能不负人生。

    高考之后的七月里,一部分人复读,一部分人苦闷,剩下的一群人去旅游。有人问,丁嘉你才考了三百八十多分,只能上专科吧。关于教授子弟的福利,丁嘉供认不讳。之后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丁嘉为自己的开诚布公感到后悔。

    丁嘉高中就读的只是普通班,这一届考上重点大学的只有两人,十年萤窗雪案,最后却不如一个痴笨的丁嘉,这令不少人郁闷了一把。这个事实大家并非不能接受,只是终究不快活。

    这场旅行,也自然不会太惬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丁嘉觉得自己已经消灭了被排挤的理由。

    他曾在外婆的旧明信片上见过鼓浪屿,南国的金色阳光,碧绿的海水,小巧精致的岛屿,钢琴博物馆,茂盛的热带植物,私家小花园。大家和和气气,热热闹闹出去玩一趟,多开心。

    可惜寝室长不去。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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