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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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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圆玉硬(寝妓) 作者:沉默是金

    第10节

    云父有点不相信,向周肃正投去疑惑的目光。

    周肃正也只得加入显摆大军:“欠了国家38亿也不用还了。”

    赖掉这么一笔数额巨大的欠款,身为商人的云父无比羡慕地喟叹了一声,这才想起了什么,忙问:“你们学校这么好,还免学费,包食宿?”

    陈雄一边啃着凤爪,一边说:“包个毛,不包!”

    云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丁嘉心想,陈雄口无遮拦,不该在长辈面前爆粗。

    云父皱了皱眉,望向云烟,说:“那你这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云烟一扔筷子,怒道:“你管我死活呢?!”

    包着合金的筷尾在洁白的盘子里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又蹦到了地上。

    气氛极差,一桌人鸦雀无声,周肃正招来服务员,又换了一双筷子。

    岳丈和小舅子吵架,没有郭玮插嘴的份,他只能跑来跑去,帮大家倒饮料,见服务员给小白胖子也拿了杯盏碗筷,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是个活人吶。

    陈雄赶紧说:“有我们在,他饿不死。”

    丁嘉也笑眯眯地说:“就是呀,有寝室长做饭,云烟还长胖了呢。”

    云父向众人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丁嘉赶紧坐直了身体,扯了扯云烟,说:“赶紧开饭啦,中午那顿我都没吃饱。”说着,就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云烟还坐在那边臭着一张脸,用服务员新送来的筷子戳着面前瓷盘里的一只虾,在这么多人面前,云父实在抹不开这个脸,怒斥道:“你看看你,哪像个当儿子的?!这位周同学,恭谦有礼,品正端方,你得学学!”

    云烟冷笑一声,瞟了周肃正一眼,周肃正有些无奈,这位父亲很精明,很擅长转移仇恨。

    云父又说:“这位陈同学,阳光朝气,英姿勃勃!再看看你,横眉冷眼,谁都欠你几百万?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云烟又冷笑一声,说:“你真觉得自己不欠我?”

    云父不吭声了,沉默了好久,发现坐在儿子身边的小白胖子一直望着自己,目光渴切。他纳闷了两秒,终于想起来,刚才这个小胖子,自己还没夸一夸——

    “你看人家丁嘉同学——”云父犹豫着开了口,丁嘉抬头挺胸,坐得笔直,一脸骄傲,云父思索了好几秒,终于憋出几句话来,“乖巧可爱,很会吃饭。吃得又多又香,哪像你,吃猫食似的!”

    虽然和自己预期中的表扬不一样,但丁嘉也听得很高兴,只是多少对云烟有些歉疚。

    听了云父的这番话,周肃正也不由唇角一弯,露出个明显的笑来,丁嘉看得心脏直跳,哎,寝室长亲他,是不是也因为他饭吃得香呢……

    而听到这里,云烟终于爆发了,他这狗日的爹就是百般看他不顺眼,专会鸡蛋里挑骨头,总能寻他的不是!

    凳子一倒,云烟“腾”地一声猛然站起,眼见要发飙,丁嘉赶紧从背后抱住云烟的腰,陈雄也在同一时刻按住了云烟的肩。

    “爸,你少说两句啦!”云慧说。

    大娘也说:“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

    云琴也叹了口气:“你总说弟弟不孝,你总这样,孝顺才怪咧!”

    一番劝解,父子二人终于偃旗息鼓,各吃各的,不说话,也不看对方。

    酒席快到尾声时,云父手机响了,云父看了来电显,接了电话,向旁边走去,口吻十分得意:“老徐吗……我在吃饭……家宴,我儿子回来了……他在读大学,就是那个x大啊,全国排名前三,学生证可以全国免费旅游,考上之后政府还要奖好几万,欠了国家上百个亿都不用还……”

    云父声音很高,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云烟十分羞耻,这就是他亲爹,大言不惭,满口火车,偏偏在几个同学面前出尽洋相,他只好厌恶地对三人说:“他一喝醉就这样。”

    “是那个老徐。”云慧说,“爸很不待见他,他总爱显摆他那个儿子。他那个儿子我见过,长得死丑,成绩也一般,就念的本省一个普通大学。那时候你不在家,生死未卜,老徐总在爸面前炫他那个丑儿子,我们都超级心烦。”

    云琴说:“他家条件不错诶,比我们家有钱多了,他中学时还追过你吧?你自己长得也不好看,干嘛还对男生相貌要求这么高?”

    云慧被姐姐噎了一下,犟着脖子说:“我干嘛不要求?我就要找个英俊帅气的老公,将来生一个像他舅舅一样漂亮的小孩!”

    云烟出现的时候,云慧十五岁,那天她听人说家里多了个弟弟,是她爸前情人生的儿子,气得要命,大中午顶着毒日骑着自行车回来准备干架。回了家里,发现桌前有一个男孩在皱眉吃面,她立即给班上同学打了电话。众人纷纷赶过来支援云慧,云慧却一脸兴奋地说:“我喊你们来是看我弟弟啦,他长得好漂亮喔~”众人纷纷晕倒。云烟的出现,大大提高了云慧对男生相貌的要求,变得十分挑剔。

    吃完饭后,姐夫郭玮说先送一干女眷回家,再来接送他们四个,云烟说我们自己回去。

    的士走过市区,坐在车内,望着车外的景色,丁嘉说:“你又骗我。”

    一路经过好几家“中鹏百货”,这种中小规模的超市机动灵活,已经开到镇上去了。丁嘉现在已经知道,云烟的父亲就叫云中鹏。

    云烟嗤之以鼻:“这种小超市和小卖部有区别吗?你看我二姐,她都去南方做电商外贸了,说明这种小超市没前途,迟早会被网络虚拟商城给打败。”

    说完这个,他又凶狠地对丁嘉说:“刚才他损我,你却笑那么开心!”说着,伸手要掐丁嘉。

    丁嘉这人挂相,一被表扬就眉开眼笑,七情上脸,怎么都憋不住。他坐在后面,赶紧向旁侧去,趴伏在旁边陈雄的大腿上,以躲避云烟的魔爪。

    丁嘉一直这样半躺着,就算云烟缩回手后他也没起来。直到到家了,陈雄下了车,丁嘉才发现他一直赖在寝室长的身上。

    两人在车里都没动,相互看着对方,直到的士司机说:“别腻歪了,赶紧的!”

    听着口音,还是同乡。周肃正将丁嘉扶着坐起来,然后打开车门出来了。丁嘉还有些晕乎乎的。刚才他好像赚到了。

    一到云烟家,丁嘉要找寝室长,却没有看到人影了,保姆说大概酒喝多了,在洗手间。

    云烟说今晚都在大姐家住,他大娘过来拉扯个不停,说:“听说你要回来,我一早就准备好了,你在家住呀!”

    一幅苦苦哀求的样子。云琴也只好说:“我家卫生没做好,干净房间不够,你同学住我家,你自个儿回去睡吧。”

    这种别墅的格局一模一样,上下一共有五个房间,一个杂物间,云琴今天下午已经让保姆收来了,正好让弟弟的同学住,丁嘉也要过去,云烟恶狠狠地说:“你跟我去睡!”

    丁嘉只好哦了一声,他很想睡在寝室长隔壁,早上被他敲门叫醒啊。

    云烟的房间在二楼,大娘将两人带了上来,大娘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云烟一声不吭,只剩丁嘉在一旁嗯嗯、哦哦几声,敷衍一下这位嫡母。

    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云烟的内心是崩溃的,他将刚打开的房门又“砰”得一声带上了,面无表情地说:“我去姐姐家睡。”

    丁嘉也表示能理解,任谁看到那满屋子的鲜艳如血都会觉得渗人,红被子,红枕头,红墙纸,像被诅咒一样,在里面睡一定会做噩梦。

    第十八章(续)

    云烟和丁嘉去了云琴家,云中鹏换了常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妻子独自一人站在儿子房门口伤神,问:“怎么了,那孽种又跑了?”

    他大娘擦了擦眼睛,忙说:“他们同学之间还有事情要商量,就过去了。”

    云慧刚冲完澡出来,见她妈十分伤心,便要去批一批三弟。

    她妈忙说:“我给他们准备的睡衣,你顺便带过去。”

    原本没有丁嘉的份,但给云烟的准备有富裕的,那个小胖儿子撑一撑也能塞进去。

    云慧过去后,闻到一阵香味,众人都在客厅吃炒饭,每人面前一个瓷盘,盘中红黄绿白四色,十分好看。红的是火腿肠丁,黄的是玉米丁,绿的是黄瓜丁,白的是米饭。

    云慧不由愕然:“你们刚才在酒店没吃饱?”

    丁嘉点点头。陈雄说:“你们那些菜,盘小量少,中看不中吃。”

    饭是周肃正炒的,香味四溢,云琴也在一边看得口水直掉,然而周肃正却不给她吃。他个性谨慎,云琴有四个月的身孕,他没有研究过孕妇食谱,不敢冒险。

    云琴不停哀求:“那个我能吃,玉米、黄瓜、火腿肠、饭,都能吃……”

    周肃正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吃自己盘的饭,不理会这个准妈的无理要求。

    见丈夫郭玮也偷偷盛了一盘,云琴大怒,夺过盘子,说:“你也不准吃!”

    云慧看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她长得瘦,不需减肥,于是也加入了来一碗的行列。她一边吃,一边打量周肃正,弟弟的这个同学,人长得帅,又会做饭,真是理想呀!

    陈雄吃了两盘才止了饿,扔了筷子打了个饱嗝。云慧一边吃,一边数落两句云烟,说他不懂事,总惹妈伤心。

    云烟很欠扁地说:“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

    云慧很生气地说:“她可是把你当亲儿子耶!”

    云烟不屑一顾地说:“那是她迷信!”

    那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云慧她妈在生了两个女儿后铤而走险,怀了第三胎,在与计生办斗智斗勇中失败,儿子没保住,抑郁之下和丈夫离了婚。

    之后云中鹏认识了王娇,王娇知道这男的做生意,有点钱,遂勾搭成奸,怀了云烟。婚期将近,王娇却发现云中鹏并没想象中富,就一个开小卖店的,于是她将刚生下的儿子扔给了自己老头老娘,一脚蹬了云中鹏,以未婚之身潇潇洒洒嫁去了沿海地区。

    云中鹏情场失意,大受打击,埋头赚钱,后来生意有了起色,便与前妻复婚。他在王娇父母电话里的痛骂之中,知道了这个儿子的存在,但他从未去湖北看过他,更未想过将他接来江苏。想不到十二年后,这孩子自己跑来了。那五官眉眼,与王娇同一个模子倒出,云中鹏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娘一见云烟就哭个不停,说菩萨托了梦的,将她死了的儿子送还给她了,还说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和她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云烟看着她那双单眼皮小眼睛、圆得像圆规画出来的圆脸庞,心中诧异了很久很久……

    云烟冷笑:“还说当我亲儿子,一袋方便面都不肯给我买。”

    当时云烟一路颠沛流离,像个乞儿,头发长长披在背上,脸上极脏,饿得饥肠辘辘。大娘让他洗澡,假惺惺问他想吃什么,云烟说想吃方便面,海鲜味的。

    大娘说,方便面没营养,吃一包面如同抽三包烟,二十八天才能将毒素全部排出体外。她亲自给云烟做一碗海鲜面!

    云烟生平还未吃过海鲜面,因此心中十分期待。但他洗完澡后,面条端出来,就是一碗少油少盐、淡而无味的白水挂面,根本就没有海鲜,连一条海带都没有。(大娘:有的,虾米也是海鲜嘛!)

    云烟对此十分失望,而这个女人惯于作伪,在人前对他好得很,说的一套一套,做的却呸呸呸!

    有后妈就有后爹,云中鹏怨恨王娇的贪财忘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并无感情,家里也只是多了他一双筷子罢了,连他考上大学了都不知情!几年不在家,连个寻人启事都不贴!

    云烟说到恼火之处,拿起丁嘉送给他的地图,说:“让她给我买张地图,高中复习要用,现在我他妈大学都快毕业了,她还没买来!”

    云琴一听还有这出,赶紧说:“你是误会妈了,地图这事我知情的!她那次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图和线,说要给你绣一幅中国地图。她每个晚上都熬夜绣地图,一绣就是好几年,还弄出了颈椎病,发作的时候,一低头就疼,饭都吃不下,可难受了!她说要亲手绣的地图,才能表现她对你的一片爱心。”

    不止是云烟,一旁的陈雄、丁嘉、周肃正,甚至包括亲生女儿云慧,都听得目瞪口呆。

    郭玮心想,这丈母娘也太那个了吧……

    云慧想起了某件事,也口吻沉痛:“妈做事特别夸张,我都受不了她!小学三年级,要搞大合唱,老师让我们穿白裙子去,我跟她讲了,班上的女生都有了,就我的还没着落。她说让我别着急,先去上课,到时候她给我送过来。结果她送来一件白婚纱,拖地两三米的长婚纱!尴尬死了,我说不要,她非要说,每个小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新娘梦,她不想让我童年有缺憾!我哪有?!当时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叫欧莉,大家都想和她玩,做朋友,我也想。结果那条裙子被她看到了,她很生气来质问我,是不是要抢她风头?我说不是。她就提议要和我换裙子穿。我很乐意换啊,于是就答应她了。她是领唱的,穿着那婚纱出场,结果被后面人踩住了长纱,她就从五六级台阶上滚下来了。一直到小学毕业,她都没有再和我讲一句话。”

    哀悼完一段未成形的友情,云慧将那个装睡衣的袋子递给四人,说:“给。”

    四个男生脸上都露出不安的神情。

    打开一看,四人都放下心来,比起拖地几米的白婚纱,这睡衣再正常不过了,丝质的,颜色纯净,没有登基的黄袍,上面也没有龙凤呈祥等奇怪的花纹。

    楼上楼下有两个浴室,男生洗澡几乎是秒速,冲洗之后,很快就出来了。

    睡衣是唐装的样式,对襟,盘扣,上身后十分凉快、轻薄。丁嘉穿着云烟的一套,原本的宽松款,被他穿成了掐腰款;一身的珠光色,衬得丁嘉更是肤光胜雪,白得发亮。

    云烟穿上后,显得年纪更小了,像极了富贵人家的美丽少爷,特别精致。这四人中,平常就数他穿得最随便,经常穿沙滩裤、拖鞋上课,十分糟蹋外貌。

    周肃正说自己带衣服了,不用换了。

    但云慧一直没走,就是为了看一看他衣服上身的效果,岂肯容他赖掉?丁嘉也暗戳戳表示,很想看寝室长穿一下地主袍是什么模样……

    周肃正气质沉静,换上之后,确实玉树临风,像个温雅的古代人,宁静向晚,丁嘉看得移不开眼睛,直到陈雄换完了走了出来。

    陈雄一边走,一边摸了摸下边,说感觉裤裆里漏风,跟没穿似的。

    看着走过来的傻大个,云慧简直惊呆了,这一身真是超级帅啊。

    岂止是帅,当客厅吊灯的光线照在纯黑的丝绸上,焕发出华丽的,流水般的光泽,像极了某种英俊而危险的动物。一头凌乱的湿发还在滴水,轮廓清晰深刻,眼神深邃明亮,唇角这个弧度似笑非笑,身形高大洒脱,修长又潇洒,慵懒又霸气,仿佛一个出浴的国王,漫不经心地走了出来。

    确实,陈雄最适合华丽的穿着,以及,不穿。(然而平时他穿得最土。)

    云慧的心砰砰乱跳,便不敢再看陈雄第二眼。这么多年来,她妈在挑选衣服上很有长进啊。

    云慧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向她妈汇报了战果,她妈果然高兴得又老泪纵痕,哭哭啼啼。

    次日一早,云烟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陈雄感冒了,打曲宋君一事不得不暂搁。

    云烟和丁嘉洗漱完毕后,周肃正也给他们二人端来两杯姜汁可乐,说驱寒。

    喝完这香喷喷的液体,丁嘉的后背心便发了一阵浅浅的汗,额间也有些湿漉漉的,顿时一身轻松。

    他进到厨房里,周肃正将杯盘丢入水槽,说:“南边很热,但你们也不要贪凉。”

    丁嘉答应了,抿着嘴,定定地看着周肃正,居心叵测。

    这里没有别人,周肃正见他满眼期待,便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里面热,你先出去吧。”

    丁嘉恋恋不舍,转身也慢吞吞,不情不愿,周肃正便将他拉转回身,低头,在丁嘉唇上轻轻一碰。丁嘉的一口热气中,还带着可乐的甜味。

    被亲过之后,丁嘉立即欢天喜地离开了厨房。突然到了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说:“寝室长,我梦见你了……”

    周肃正也不转身,说:“是吗?”

    丁嘉说:“是啊,梦里天寒地冻,我睡在硬邦邦的大青石上,冻得直哆嗦。这时候,你过来了,就像太阳一样融化了冰雪,我就浑身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了。”

    这并不是梦,周肃正早上起床后,陈雄已经泣涕直下地在喝开水,周肃正赶紧进了丁嘉和云烟房间。

    一进门来,不由有些面红耳赤。

    除了一人一条小裤头,云烟和丁嘉脱得赤条条,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空调开了一夜的17c,到了这个时候,房间已经冷得像个冰窖。丁嘉则把云烟盖在身上。

    云烟睡觉像章鱼一样,周肃正有幸见识过一次。手脚并用,缠绕不休,这是很没安全感的一种睡姿。

    周肃正要将两人轻轻解开,但是越拉扯,两人抱得越紧,仿佛在外力困扰下更为情深意重的一对鸳鸯。周肃正有些无奈。

    丁嘉被弄醒了,迷蒙中睁开眼,轻轻叫了一声:“寝室长——”

    周肃正没理他,看到了床头的遥控器,关了空调。

    房间里的温度渐渐上来了,丁嘉开始觉得暖和起来了,渐渐觉得热,便将压在他身上的云烟推开了。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十九章(上)

    冰天雪地之下,命在旦夕的男女赤身裸体给对方取暖,往往能赢得一线生机。基于这个扯淡的原理,丁嘉和云烟仅靠一杯姜汁可乐就回转了生机,而独寝独眠的陈雄,很不幸就病倒了。

    感冒从生发到止息,纵然打针吃药请巫婆,也需要整整七天。

    起先陈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友打擂台,没将区区感冒放在心上,号称纵然生病,也是一头东北病虎。但没想到次日竟然发起了39度高烧,整个人躺在床上,烧得像一朵红艳艳的海棠。他已多年不曾生病,这次病来如山倒,他惶恐不已,以为要客死他乡,便在病榻前让丁嘉给他代笔了一封遗书。丁嘉写得眼泪汪汪,写完后藏起来却又被云烟发现,挨了云烟一顿臭骂。

    这一个星期,陈雄受到了祖宗一样的待遇,他都舍不得痊愈了。

    “报仇的结果注定是空虚的。”丁嘉幽幽地说。

    “滚一边去。”云烟怒道,日本鬼子的动画片害人不浅。“你不让我报仇,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死不瞑目,你于心何忍?你对别人的善心,就不能分给我一点吗?君子有成人之美,陈雄和周肃正,他们都支持我动手。是不是啊,雄哥?”

    这个统战会是在陈雄床前开的。陈雄苍白着脸,轻咳一声,虚弱地说:“然也。”他此刻已经大好,但他想装一把受命于危难之间的诸葛亮。

    丁嘉只得说:“寝室长和你们不一样,他是好学生,只会学习,不会打架。”

    陈雄垂死病中惊坐起,极度不爽地说:“嘿,你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我告诉你,千里寻仇的主意就是你家寝室长出的。”

    丁嘉有些震惊,望向周肃正求证。

    周肃正淡淡地说:“确实,冤家宜解不宜结。可一旦结下了,我也从来不怕。”

    丁嘉心想,完蛋了,连寝室长都丧失了冷静,这群人中只能靠我来保持清醒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跑来别人地盘上寻衅,这样有胜算吗?

    道上的规矩是,报仇不报警,报警不报仇。

    当初陈雄被掳后,301寝室选择了报警,所以事后无论警方如何处理“长青之月”,大家都表示接受,不再追究、追杀;而君怡酒店里,云烟被人图谋,丁嘉被逼到绝境,险些求死,而后额头受伤,抽线后的疤痕宛然,众人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能够杀个痛快。

    丁嘉小声说:“和你们打个商量,如果你们一定要打架,能不能让我也去……”

    云烟没声好气:“你去干嘛,给对方通风报信?”

    丁嘉拍着略微丰满的胸部保证,信誓旦旦:“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云烟鄙夷地一笑:“就你这样,能打得过谁?”

    丁嘉严肃地说:“我打得过你。”

    云烟闻言大怒,从陈雄脑门下扣出枕头,要把丁嘉捂死。

    丁嘉挣扎着说:“我可以帮你们喊加油——”

    周肃正说:“就让他去吧。”

    云烟和陈雄停了这话都很惊奇。在陈雄看来,他们有义务保护丁嘉的身心健康,将他拦在一切邪恶之外,就像手上站满了鲜血的冯敬尧百般呵护着他的大闺女冯程程。云烟却知道,这是周肃正有意想让丁嘉去看一看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他要走出众人的庇护。

    “曲宋君——”远远的,丁嘉喊了一声。

    这是策略的第一步。

    曲宋君作恶多端,仇家如过江之鲫,就算他亲妈在街上喊他回来呷饭,他都不敢冒然答应,就算回去也不敢走大门,三拐五拐,狡兔三窟。而丁嘉长相可爱,没有攻击性,可令对方丧失警惕性。

    丁嘉叫了好几声,那个烫着方便面头的青年均无反应,丁嘉像念经一样小声说:“曲宋君曲宋君,小蛐蛐,宋庆龄,小君君,小蛐蛐,小蝈蝈,小君君,蛐蛐蛐,君君君,蛐蛐蛐,蝈蝈蝈,蛐蛐蛐,蝈蝈蝈,蛐蛐蛐——”

    丁嘉跟在他身后,大概念了有二三十米远,这青年终于忍不住了,一声大骂:“死胖子,你找死啊!”

    丁嘉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继而心道,你说的是病句。

    “蛐蛐”正是曲宋君小学时的外号,基本上姓这个的人,都免不了这个悲剧。他为了给自己正名,黄沙百战穿金甲,大小战役几十次,终成一方大哥,再无人敢这么叫。中学时代便是一方校霸,没人敢惹他,还要给他交保护费。

    几年不见,这人相貌变化挺大,云烟几乎有点不敢认他了。见他开口骂人,云烟才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跟踪了曲宋君两天。从前念书的时候,曲宋君出行就像壁画上的《贵妃出行图》,带着一组摩托车队,每辆车上都还坐着好几个人,前呼后拥,声势浩大,鲜少落单。可是这两天,只有他和一个男生单独约会,背后并无保镖。

    “是曲老大吗?”丁嘉笑眯眯地说,“有人请你们喝茶。”

    远远的,云烟听到了,不悦地说:“喝个毛,你出钱!”

    而在曲宋君眼中,喝茶就是下战书,他目光中露出惊异而愤怒的神色,然后推开了身边的男孩,毅然决然对丁嘉说:“你们让他走,我曲宋君一人做事一人当!”

    那男生立即抱住曲宋君的腰不放手,哭了起来。

    曲宋君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没事,豹子死了威不倒,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那男生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拉着扯着就是不让曲宋君走。

    这一去呀翻山又过海呀,这一去三年两载呀不回还。

    这一去呀枪如林弹如雨呀,这一去革命胜利呀再相见……

    曲宋君亲吻起男孩带泪的眼睛,亲着亲着,两人的嘴唇就被502粘连在了一处,当街就热吻了起来,难分难舍。曲宋君顺着男孩的背一直往下摸,手伸入男孩牛仔裤的裤腰下,男孩的腰很细,裤腰有点大,经曲宋君一扯,半拉股沟都露了出来,丁嘉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人扭成一股麻绳,那男孩哭着哭着,就哭成了小猫般的啜泣声,鼻腔里带着淡淡的,奇怪的音调。曲宋君就将手抽出来,放在男孩裤裆前面去捣鼓了。

    丁嘉莫名脸红,不禁回想春熹茶馆的那个吻来。寝室长亲他的时候,蜻蜓点水,完全被比下去了,人家这都要亲出火来了,两个人都神魂合一了。丁嘉愤愤地想,这样才叫亲呢,寝室长那根本就是敷衍。

    目瞪口呆的还有云烟和陈雄,陈雄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希望他们来得更猛烈一些,甚至希望他们幕天席地开始脱衣服,搞一出交配戏来。云烟快吐血,妈的,一个人的敌人决定了他的层次,现在要打这种变态的自己,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肃正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那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有些羡慕。他又看了一眼在一边的丁嘉,心中又泛起一阵复杂的情怀,就像云烟大娘给他们冲的蜂蜜柚子茶,在这个夏季里清火解暑,甜蜜却又苦涩。

    第十九章(中)

    另外,丁嘉所羡慕的,是这两人主角一样的人生。

    曲宋君和这少年的做派不像生活中人,更像从电影、电视中走出来一般,令丁嘉肃然起敬,自惭形秽。学校里,公园中,街道上,树林中,丁嘉见过不少情侣亲昵,都没这两人忘情和投入。眼下,他们当街激吻出火花万丈,所有的路人只是背景,丁嘉也是空气一团。

    当年风靡一时的《情深深雨蒙蒙》中,何书桓要去打仗了,列车即将开动,他和赵薇在车厢一内一外接吻,周围的人只是看着,看着,没有大惊小怪,没有吹哨围观,只是安之若素,将之视作人生悲欢离合的常态。八年抗战,无数人为国身死,做了无名英雄,可主角却拥有豁免权,得以与恋人相见。

    一旦成为了主角,除非作者故意,你的生命、爱情就有了保障。

    每个人都曾编造过以自己为主角的梦,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这个梦终究会醒,意识到自己终归是个凡人的那天,你能听到无数个梦破碎的声音。

    丁嘉心中有些凄凉,他们四人今日的所为,可能只为了成全这对苦情恋人的悲壮,四人统统成为恶势力的化身,而反派从未有好结局,他们总是妻离子散,身陷囹圄,悔不当初。倘若命运仁慈,只让他们四人做路人甲,在主角的生命中走一遭,平平淡淡,纵然不遭厄运,也不会有任何的神迹眷顾——这些是主角待遇,笔墨不会浪费在配角身上。而某些奇迹,却是丁嘉苦苦渴望的。

    丁嘉不想为他人跑龙套,枉做嫁衣,最明智的莫过于不参与主角的行为。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欲走而人不让。

    正当丁嘉要离开的时候,曲宋君终于发现了他小男友裸露在外的臀肉,而眼前这个胖子大饱眼福,曲宋君气不过,追上来要打丁嘉。

    丁嘉见势不妙,脚下加速,顺着原路抱头逃窜。曲宋君穷追不舍,他要打人泄愤。

    在陌生的异域他乡,人的逃亡只有前、后两条路。向前跑,茫茫前路,吉凶未卜,明智的人选择奔回来时的路。丁嘉并不聪明,他只是选择有帮手的方向。

    二小他顺从地走在前面,把敌人带进我们的埋伏圈,四下里乒乒乓乓响起了枪炮,敌人才知道受了骗~~~

    当曲宋君发觉上当,为时晚矣——他已被堵在了一条狭窄的巷弄中,三个人步步逼来,其中有一人甚是眼熟。

    “云烟!”曲宋君叫了一声,十分惊喜。

    本该先礼后兵,但陈雄没给他叙旧的机会,一上来便反剪曲宋君的手臂,将他扭成一卷麻花,揪着曲宋君的头发,以脸着地。

    被围困之后的曲宋君一脸狼狈,已没了主角范儿,丁嘉放下心来。

    曲宋君服帖在地,视野受限,但他看到了丁嘉的鞋,知道他们是一伙的。曲宋君开始挣扎扭动,大声呼叫云烟的名字,陈雄手掌手背快如风,三秒钟扇了他五个耳光,曲宋君的头晃得像个拨浪鼓,嘴角破损,流出血来。

    “他的名字,你也配叫?”陈雄嘴里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又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曲宋君耳朵里嗡嗡作响。

    揪头发和刷大嘴巴子总被讥作娘们斗殴,但陈雄并不迂腐,因为这正说明了这两种方法简洁有效,即便是力气有限的女性也能很快熟练掌握。

    很快,曲宋君就鼻青脸肿,破了相。

    “为什么打我?”曲宋君问。

    云烟走了过来,对丁嘉说:“嘉嘉,今天你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丁嘉“啊?”了一声,说:“我和他没仇啊。”

    云烟说:“君怡酒店里,他差点把你逼得跳楼,难道你忘了?”

    丁嘉恍然,原来他们仨千里追凶是找这个人!丁嘉忙摆手:“不是他,不是他,你们打错人了。”

    第十九章(下)

    听了这话,周肃正、云烟、陈雄都一愣,但云烟却说:“没错,打的就是你。”

    陈雄闻言,手下加力,曲宋君本来不想示弱,却不由“嘶”了一声。

    陈雄的手劲大,曲宋君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旁靠近太阳穴的皮肤组织也绷得紧紧的,一双下耷眼都被陈雄扯成了丹凤眼,细长而上挑,整张脸都仿佛做了个拉皮手术,没有一丝皱纹。他与云烟两年不见,如今骤然相逢,却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见云烟死鸭子嘴硬,陈雄变本加厉,丁嘉赶紧摆手,向周肃正哀告:“寝室长,不是他!”那天酒店房间中的光线虽然昏暗,但除去性别相同和烫了头这两点,客户84的确不是眼前这名青年。

    周肃正却仿若未闻,不远不近地站着,这件事仿佛与他有关,又仿佛无关。他眉头微皱,似乎并不赞同这两人将错就错,然而也没有出言阻止。

    丁嘉十分不解。以前好多次,众人激动忘形,或惶恐或狂暴,寝室长总能保持清醒,处乱不惊,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主持大局;但今天,寝室长却任由一个青年被冤而无动于衷,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丁嘉看不过眼,上前去拉陈雄的手腕,可这时候,地上的曲宋君却说:“我是罪有应得。”

    听了这话,几人脸上都流露出“妈的,原来歪打正着,白自责了”的愤慨。

    千里奔袭却打错人,云烟的心情原本十分复杂,但他无比镇定,毫不露怯。人生很多场合,是知错、改错,却决不可认错的。如果曲宋君喊冤,云烟就摆个脸色,装个高贵冷艳,让他自行反省,曲宋君前科累累,随手可撷,他一定能给自己组织出一份合情合理的罪名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承认了。云烟心想,这两年没见,这厮肯定又干了不少坏事。

    这时候,曲宋君的小男友赶了过来,见了趴在地上的曲宋君,有些惊吓过度。云烟使了个眼神,陈雄松开了手。

    见小男友来了,曲宋君赶紧说:“歆歆,你明年就中考了,暑假还要补课,先回去吧。”

    丁嘉心想,才初中啊,现在的孩子真早熟。

    少年看着曲宋君乌青的熊猫眼,哭着说:“下午补物理,我不想去。”

    曲宋君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不用怕。”

    少年掏出身上的十块钱递给云烟,带着哭腔说:“我就这些了,等下次有钱了再给你们。他是个病人,身体不好,不经打。”

    四人心中都“咯噔”一声,这下麻烦了,云烟小心翼翼地问:“他……什么病?”

    少年说:“口腔溃疡。”

    五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云烟说:“哈,真是苍天有眼。既然你已罪有应得,我们就不再为难你了。你回去之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打错了人,云烟是想就坡下驴,可曲宋君却不干。在挨打的一瞬间,曲宋君十分慌张,但顷刻间他就意识到了,这是云烟回心转意了!

    高中时期,他追了云烟三年,云烟正眼都没瞧过他。高考后就再也没有了云烟的消息。而他万万没料到,消失了两年的云烟突然杀回家乡捉奸,还因爱生恨,对他痛下毒手,这让他心中又甜蜜,又难过。

    云烟终于在乎他了,可是太晚了,他已经有了歆歆。太晚了,太晚了……曲宋君捶胸顿足,恨自己没有定性,上天原本赐予了他无上的珍宝,可惜他不肯守候,致使蝴蝶横渡沧海归来,找不到栖息之处。可是歆歆,噢,歆歆,云烟,云烟……曲宋君惆怅地想,有了这么一节,纵然他以后的人生一无所得,他这辈子也值了。

    陈雄下手很重,松手却很轻,他松开了很久,曲宋君还没意识到,一直趴在地上,直到他小男友诧异地询问,他才艰难地爬了起来,转了转颈项,脖子发出咔嚓咔擦的声音,他左右各转了四个八拍,他看了云烟一眼,说:“你瘦了。”

    云烟叉了一把自己的腰,感知了一下围度,和两年前差别不大,但丁嘉听了这话有点气愤,立即纠正了他:“云烟胖了好几斤。”这人睁眼说瞎话,一句话就抹杀了他们喂肥云烟的功劳。

    曲宋君小男友叫袁歆,曲宋君的问候听在他耳中不是滋味,他说:“你就是云烟?”这就是曲哥追了三年未果的人,原来还以为是宰钱的,原来是来横刀夺爱的!

    丁嘉笑眯眯地说:“是啊,他就是云烟。”然后无比自豪地说,“他考上大学了哟。”

    这个语气让云烟莫名害臊,怒道:“嘉嘉你在荡漾个什么劲?”和他那个土包子父亲一样无聊。

    丁嘉说:“云烟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看你多有名,要用光荣事迹来激励一下晚辈嘛。”

    这话听在袁歆耳中十分刺耳,这分明就是挑衅!过了这个暑假他才念初三,期末考试成绩稀烂,能否直升本校高中还是个问题,对方来者不善,一见面就吹嘘在上大学。大学生了不起啊,现在国家扩招,大学生和白菜一样不值钱,有什么可炫耀的?

    可纵然袁歆一百个不服,却只能憋在心中,他喜欢曲哥,曲哥却喜欢云烟,云烟还装模作样,欲迎还拒,欲擒故纵,假惺惺地不喜欢曲哥,在这条感情鄙视链上,云烟已经高了他两个头,完全可以俯视他。云烟美丽又凶狠,还上了大学,自己拿什么和他比,拿什么挽回曲哥的心?

    袁歆气得大喊:“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个不要脸的老男人,老狐狸精,在外面混得差,就思念曲哥温暖的怀抱,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丁嘉惊呆了,周肃正沉默了,陈雄一脸似笑非笑,云烟的脸色变了又变,“混的差”三个字戳中他的痛处,他指着袁歆的手都在哆嗦,点了半天,却硬是没能开口,几乎憋成内伤。

    周肃正淡淡地说:“你要骂就骂好了,我无所谓。”

    听了这话,云烟立即像决堤的洪水,语速极快,骂声铺天盖地:“我操你妈,你们这群违背人伦的死同性恋,死变态,少他妈出来丢人现眼,谁他妈跟你们一样爱操男人屁眼,拉屎的地儿被你们当块宝,茅坑都比你们干净!垃圾!”

    袁歆愣在那里,泪凝于睫,说不出话来。他都被骂傻了。他本以为这是同类之战,二受抢一攻,他需要承受的是云烟对他容貌、打扮、学历的奚落,想不到却是圈外人对这个群体的厌恶。

    对这种人身攻击,袁歆几乎崩溃,毫无还口之力。他转向一旁的周肃正——刚才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吼道:“你也是gay,和我们一样,都是弱势群体,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们!我们才是一路人!”

    陈雄和丁嘉听得蹊跷,寝室长明明跟他们才是一路的嘛!

    周肃正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袁歆还在这里说个不停,云烟忍无可忍,一个推搡,袁歆立即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曲宋君上前将袁歆扯起来,护在怀里,说:“他还小呢,才十四,有什么事你们冲我来!”

    云烟气得还在哆嗦,一双杏眼血红:“让他嘴巴放干净点,谁他妈跟你们一路人?再侮辱我朋友,老子开了他!”

    听了这话,袁歆他紧紧依偎住曲宋君,娇羞地说:“曲哥已经把我开了,哪还轮的上你?”

    云烟稍微一愣,但他很快就从袁歆的表情上读懂了,妈的,他说的是开瓢好吗,不是开苞!

    曲宋君也说:“云烟,我是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比必须承认,没有我,你长不了今天这么高。”

    陈雄笑了:“卧槽,你是他亲爹啊,他的dna是你给的?”

    曲宋君说:“高中三年是长身体的时候,若非我天天给他送早餐,买豆浆,云烟根本长不高。他像个仙一样,都不吃饭的。”

    听了这话,袁歆不干了,捶打起曲宋君来:“凭什么,凭什么,你都没给我送过早餐!”

    曲宋君无奈地说:“你这不还没考上高中嘛。”

    丁嘉很不爽地说:“云烟根本不爱喝豆浆,他只爱吃我们寝室长做的饭菜!”

    听了这话,曲宋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云烟有新男友了!

    曲宋君心中一阵刺痛,看了周肃正和陈雄一眼,弄不清是哪一个。可无论哪个都又高又帅,

    他十分心塞。他说:“云烟,我再请你吃最后一顿饭吧。”

    打错了人,还要吃人家的饭,连陈雄都有两分不好意思。云烟说:“还是我请吧,就当还你三年送饭的人情。”

    “还人情”,这三个字云烟说得好轻松,但曲宋君欲哭无泪。如果有的选,他宁可吃一份毒药,立刻就倒地死去,也不要吃这一笔勾销的断交饭。

    但是他没得选。曲宋君戴上墨镜,又用水抓了抓卷发,造了个型,曲宋君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所挨这顿打被掩藏得严严实实。

    云烟很恶毒地说:“我们今天去吃川菜。”

    丁嘉面有为难:“川菜啊,为什么是川菜?”那个花椒很麻的。

    云烟笑着说:“因为曲宋君说他口腔溃疡,嘉嘉你放心,川菜馆也能炒鸡蛋的。”

    中华神州遍地川菜馆,可究竟是不是四川人开的,就很难讲了。你进一家店,要先和老板娘亲切对话,如果对方说的是川普,权且相信一二。在大学时代,301寝室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有一次,老板娘露馅了,她讲的是东北话,四人要走,老板娘说:“我不是四川人,但我家厨子是!”于是,一个自称是厨子的光头出来了,讲了几句蹩脚的四川话,一听就是现学现卖,但四人被这种急中生智、热爱学习的精神打动了,吃了一顿饭,意外不错。但丁嘉觉得,酸菜鱼还是寝室长做的更好吃。

    饭店的时候,点完一堆干煸、水煮的辣菜后,云烟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们同性恋能吃辣椒吗,屁股不痛吗?”

    袁歆含泪没吭声。

    众人都知道云烟没安好心,但没料到他这么毒,丁嘉自我安慰地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至少云烟一定能长命富贵。

    云烟继续伤口上撒盐,说:“曲宋君,你以前不是个大哥吗,多威风啊,怎么现在成了孤家寡人?你看,黑社会都不收同性恋,你们还是改改吧。”

    曲宋君十分郁闷,这又不是做错了事,怎么改?再说,他失势又不是因为性取向,当年他骑着摩托大队,铺天盖地追云烟的时候,马仔们起哄也起得很厉害。你能成为别人的大哥,是因为能给别人提供某种利益和好处;可去年他被人打了,由于顾及袁歆,他没能还手,这事一传开,他的名声和势力就一落千丈,再也罩不住人了,到现在落魄不堪,好在歆歆平安无事,他觉得很值得。

    袁歆坐在丁嘉身边,见他眼圈红红,可怜兮兮,丁嘉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们寝室三人都比你对象英俊,云烟看不上他啦。”

    曲宋君虽与他们是同龄人,但高中时代,为了鬼混,曲宋君的扮相一直很成熟,像个社会人士,所以丁嘉一说“卷发、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云烟马上就想到了他。倒是现在,不混黑社会之后,他的打扮正常了一点,除了烫卷发,耳环、乳环什么的都取了下来。

    对丁嘉这话,曲宋君颇有微词,其他两人就算了,你个胖子哪来的自信?可他仔细一瞧,这个小胖子白白嫩嫩,十分水灵,确实会是某些人钟爱的一款,但他怎么能和云烟在一起呢?!云烟和周肃正在一起,是金童龙女;和陈雄在一起,是吕布与貂蝉;和这个小胖子在一起,就有飞燕和玉环搅姬之感,好浪费。

    “哪个是你朋友?”曲宋君问。

    丁嘉闻言,赶紧将手高高举起来,周肃正见了,将丁嘉雪白的手臂按了下来。丁嘉还要再举,周肃正便轻轻捉着他的手,在桌子下握住不放。

    丁嘉不知道,在有些地方,“朋友”特指“对象”。

    寝室长的掌心好温暖,体温比丁嘉要高。丁嘉身上冬暖夏凉,是云烟消暑避寒之利器。

    那天,面对一桌子红艳艳的菜肴,口腔溃疡的曲宋君没什么,做受的袁歆也没什么,不爱花椒的丁嘉也没什么,云烟只吃了不几筷,回家就胃痛得直打滚,把丁嘉吓得要命。所以,做人还是要厚道点。

    云烟一边胃疼,一边在想,暗恋过他的死基佬,除了这个曲宋君,还会有谁呢?

    第二十章(上)

    陈雄感冒刚好,睡觉不敢开空调,夜里热醒了一回,出了一身的汗,只得起来再冲个澡。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他清醒了不少,发现楼梯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倚靠在木栏边。

    “嘉嘉,你怎么在这儿睡?”陈雄把他拎起来晃醒,“你不是一直跟云烟睡的吗,他尿炕了?”

    丁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脑袋继续歪回柱子上,说:“云烟太淘气,我不和他睡了。”

    除了刚回苏州的第一个夜里,云烟比较老实,到了第二夜,躺在床上后,云烟就开始让他帮忙摸一摸。丁嘉觉得这是别人家,不太好。云烟说,我姐家,怕什么?丁嘉从未拒绝过云烟的要求,只好硬着头皮帮了云烟;云烟十分客气,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非得礼尚往来。黑暗中,丁嘉用手背掩住口,生怕住在隔壁的寝室长听到。这几天,每一个夜晚,丁嘉都觉得自己荒淫无道,堪比亡国君主,床前的垃圾篓中扔着一堆可疑的卫生纸,每天早上起来,丁嘉都觉得格外害臊。

    今天找完曲宋君和袁歆的麻烦后,又吃了火锅,云烟肚子痛了一下午,直到睡觉前才稍好,本以为他今晚能老实点,结果却更加变本加厉。

    关灯以后,云烟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小白痴说他被曲宋君开了,是怎么开的?”然后又问,“嘉嘉,你知道吗?”

    这么深奥的问题,丁嘉怎可能知道。

    结果云烟就爬了起来,腾的一下起身,全身撑罩在丁嘉的上方,热气腾腾地逼近了过来,说:“我也来试试看。”

    丁嘉闻言大恐,要将云烟推开。云烟说,嘉嘉你让我研究一下嘛。说着就打开台灯,去扯丁嘉的裤头。丁嘉不肯,但云烟手速极快,很快就扒了下来。

    然而不过是叶公好龙,云烟一看到丁嘉男性的器官,立即就生了嫌弃之心,不由旧话重提,让丁嘉将这碍眼的东西割掉。

    丁嘉自然死死护着他的命根子,云烟却不肯罢休,恨不得现场就来一场敬事房才做的手术,两人开展了一场生死搏斗,直到云烟的膝盖一下子撞到了丁嘉的会阴处,丁嘉痛得蜷成一团,几乎昏过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烟吓惨了,不停地摇晃着他,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据科学家排名,男人蛋疼是超过分娩十倍的疼痛,瞬间的疼痛可以致死。

    空调房中,丁嘉生生疼出了一身的冷汗,过了好久才缓过来,说:“我去外面睡吧。”

    丁嘉整个人蔫蔫的,那一瞬间嘴唇都疼得咬破了。

    云烟也恨自己没轻没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丁嘉走出了房间。

    丁嘉准备去敲陈雄的门,可隔着一层门板,丁嘉都听到了陈雄的鼾声,唉,他睡得真香。

    寝室长的门……虽然他今天在桌下偷偷牵了自己的手,丁嘉想起来还心中甜甜的,但他还是不敢去敲寝室长的门。

    没办法,他只好在那边靠一靠了。楼梯口还有点风吹过来,丁嘉很快就睡着了。

    陈雄洗完澡后有点冷,领着丁嘉进去了,但没过多久,丁嘉叹了口气,他还是去楼梯口吧,陈雄睡觉就是一个大大的“太”字形,他逐渐伸展,细细扩张,就像秦始皇吞并六国一样,渐渐的,慢慢的,丁嘉快掉地上了。整张床只剩陈雄双臂腋下、胯下有一大块地方,但是那地方不足以让丁嘉缩身。丁嘉只好默默下床,又回到了楼梯口。

    然而当丁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床上的。他吓了一跳,不敢动,转了转眼珠子。当知道身在何处时,他心中一甜,几乎笑出声来。

    只要不像陈雄那样摆太字,一米五的床,睡两个成年男生绰绰有余。一旁的周肃正睡得和煦恬淡,鼻息轻微,若有若无。丁嘉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他面上流过,流过睫毛,流过鼻梁的弧度,深邃的人中,嘴唇的形状……看着看着,丁嘉一手按住了另一只手,他要控制自己摸上去的冲动。

    寝室长的唇型长得十分好,如今细看,唇线分明,柔软而干燥,沉睡之中,微微张开一线,丁嘉很想上前恶狠狠亲一亲,像曲宋君和袁歆那样,天雷勾动地火,他要告诉寝室长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吻!寝室长是个好学生,呆头书生一个,根本不懂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一切还要仰仗自己,幸亏他后来和袁歆互换了qq,有很多东西可以徐徐交流……

    唉,寝室长要是像袁歆一样会撒娇就好了,丁嘉买菜没给买葱蒜,寝室长就不高兴,锤一锤他的肩头,然后丁嘉再突然将葱和蒜苗变出来,寝室长就破涕为笑,再锤他一把,说他好坏都会骗人了……真是爽得不要不要的……丁嘉痴痴悬想,大一的时候,自己若不交那十块钱的寝室费,寝室长会不会用撒娇呢——给嘛,快给人家啦~~还要去配钥匙呢,给嘛~~然后自己就狞笑着说,给亲一下就交钱!然后就名正言顺欺负一下寝室长,哎呀,真是爽得鼻血都出来了……

    “精神很好啊,一大早笑什么?”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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