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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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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衣绝 作者:如鱼饮水

    第13节

    凤岐虽然信任纪侯与自己多年的默契,但他从不会将成败押在毫无实据的事情上。他们赶到大梁城外正是四月初九的深夜,城外鼓声大作,韩要正卯足劲攻城。

    夜色晦暗,两方一样看不清敌人。但这样对凤岐却是良机,他趁夜色令士兵悄悄布置起来。

    韩要正疯狂攻城之时,忽然听得马嘶如雷,一队骑兵从侧方杀入阵中。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调整阵型。韩要到底是老将,临阵不乱,迅速指挥迎敌。一干人马杀得昏天黑地。

    公子留深和萧怀瑾都亲自站到了城楼上观战。忽然公子留深注意到月色中有什么在半空闪闪发光。

    “叔舅,你看那是什么?”公子留深指了过去。

    萧怀瑾仔细打量,只见那东西仿佛一张大纸,上面似乎沾了磷粉,反射着月光。“有字。”萧怀瑾注意到那磷光竟有名堂。

    “想是个箭字,但竹的下面又不对劲。”公子留深辨认出来,“这是谁写的,什么意思?”

    萧怀瑾猛然道:“凤岐来了!”

    “国师!”公子留深又惊又喜。

    “这错字是凤岐一贯的伎俩,他当时给栖桐君当军师,两人研究出不少稀奇古怪的战法,分别用一个独创的字代表,就如同暗号一样。我知道的并不多,但这个字他曾与我讲解过。”萧怀瑾道。

    “作何解?”公子留深急切地问。

    “居高临下,箭射千军!”萧怀瑾道。

    “射箭?城下黑蒙蒙一片,如何看得清楚?若是射了自己人……”公子留深犹豫。

    “凤岐从不做没准备的事,他既然敢用这个战法,必定有后话。我们且等他举火为讯。”萧怀瑾笃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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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凤岐虽出兵不意,取了个先机,然而毕竟只有一千骑兵,难以与韩要大军抗衡,此时已露出颓态。

    但他并不心急。

    阿虎怔怔地看着凤岐,想问又不敢问。从战斗一开始,凤岐就掸净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放风筝。是夜刮得是东南风,风势不小,凤岐从容不迫地牵着风筝线,任凭夜风将他雪发拂起,衣襟吹开。

    那边都要输了啊!阿虎忧心公子留深,坐立不安。但即便焦虑至此,他也忍不住欣赏着凤岐此刻静若处子的仪态。

    这个男人并不是一朵花,一处美景,但是却具有相同的观赏性。花和美景都没有实用价值,却让人感到审美的愉悦。这个男人所拥有的气质恰是如此。即便他根本不是运筹帷幄的国师,单单在这旷野月华中静静一坐,凝神一笑,就足以让人感到不牵扯任何感情和利益的愉悦。

    他明明是个人,还是个男人,又不是一朵花……阿虎怔怔地想。

    所幸他忠心可鉴,没有失神太久,鼓起勇气道:“国师,我们快打输了,援兵还没有到!”

    凤岐仍是举首望着天上亮闪闪的纸鸢,抬起的下颌到脖颈线条优美柔和。他淡淡道:“援兵最快也要晌午才到。”

    “什么!我们根本撑不住那么久!”阿虎这下真着急了。难道凤岐大人放弃了不成?

    “阿寅,天快亮了。”凤岐提醒。

    天亮之时所有骑兵退到他所在的位置,这是他们最初定下的计划。阿虎一直不明白凤岐的用意,天亮了,敌我双方看得清楚,仍是没有优势劣势之分。而一旦退兵,城便如鸡卵一般脆弱。

    “天亮又能如何……”阿虎叹气,他过分信任凤岐,只以为援兵天亮即至,没料到凤岐竟说最快也要晌午。

    “天亮了,风向也变了,你看。”凤岐莞尔道。

    阿虎顺着他手中的线向天空看去,果不其然,纸鸢飞的方向变了!

    “东南风变成了东北风?”阿虎大惊。

    风向并不仅与季节相关,与当地水文地貌,昼夜温差都有关系。凤岐并非神明,无借风的本领,但是只要对环境了解,预测风向抓住战机并非难事。

    此时人马都退到了凤岐身边,他起身下令,“点火!”

    火光乍起,城上萧怀瑾道:“凤岐发出讯息了!”一排弓箭手出现在女墙上,与此同时,凤岐身边的骑兵都纷纷搭箭上弓。

    火并没有结束,浓烟腾起。随着越发强劲的东北风,浓烟被送到了韩要的军阵中。浓烟不仅呛人,还刺痛双眼。一时间韩要阵脚混乱。

    “射!”萧怀瑾和凤岐同时一声令下。

    箭如雨点般密集射来,韩要人马在浓烟里被射得晕头转向。

    “暮春刮得是东南风,怎么突然变成了东北风?姓凤的这个妖道!”韩要怒骂。

    然而无论他如何咒骂,也不能阻止箭雨。

    “别管箭!攻城!后退者杀无赦!”韩要倒也不愧是丰韫倚重之人,这时仍是临危不乱,不退反攻。

    然而又是浓烟又是箭,到底削弱了韩要大军的战斗力。

    他混战一阵,摸清了方向。率了一队人马就朝浓烟的源头杀了过去。

    “倒是一员骁将。”凤岐叹了一句,“但是晚了。”

    他话音刚落,便闻呐喊如雷,浩荡援军终于赶到!敌多我寡的形势陡然扭转。

    “凤岐大人……”阿虎忍不住落泪,靠区区一千骑兵,撑到这个时候,凤岐表面从容,其实却耗费了多少心血!

    然而不多时,丰韫带兵亲至。血肉纷飞中,凤岐与玄渊对望。昔日恩,今日恨,齐齐涌上心头。

    周王的镐京已失给陆长卿,而靖兵也是倾巢而出。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彼此都已破釜沉舟,那就一决雌雄吧!

    赢的人就得到这半壁江山,再去找渔翁得利的陆家小儿好好算账。就是这一片战场,赢得人就是王了!

    乌云渐渐聚拢,风中充满血腥之气。青铜刀戟砍在血肉之躯上,谁又能占到什么便宜。大梁城外煞气逼人,黑雾弥漫。

    纪萧一身戎装,长辫迎风飞甩,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如黑龙出水,直取丰韫而来。

    城上的留深与萧怀瑾看到这一幕都面无血色。

    “阿萧回来!”公子留深惨叫一声。

    城楼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纪萧吸引时,丰韫却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城楼上满面焦色的公子留深。

    探出头了?再往前一点,再一点……就是现在!

    丰韫猛然抬手,袖中机关锋芒乍现,公子留深性命危在旦夕。而与此同时,玄渊身中数箭,竟也拼了一身恨意,在凤岐眼前举起了刀。

    纪萧的剑分明即将砍在丰韫的手腕上,化解公子留深的危机,她余光却猛然扫见下一刻便是刀下亡魂的凤岐。

    她几乎毫不犹豫,剑锋一转,宝剑脱手,飞射进玄渊的背心。

    与此同时,丰韫袖箭射出,迅如闪电,逆势而上!城楼上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萧怀瑾替公子留深挡了这一箭,霎时间双唇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然而公子留深拖抱住纪侯下坠的身子,目光却怔怔地看向纪萧。

    她方才明明可以止住丰韫的,但是她……

    但是她毫不犹豫地去救了另外一个男人。

    凤岐却根本没有关心这一切,因为此时丰韫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脖子上竟穿过了一支箭。

    等待机会的何只他一个人。

    丰韫极慢地转身,望向刚刚才放下机关弩的凤岐。

    凤岐一头雪发在风中飞舞,孤零零站在那里。他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丰韫,似乎在耐心地等着他的死亡。

    丰韫就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在悬崖上,这个男人也是这么不动声色亲手杀死了犬戎主,满身是血地站起时,神色也是这样无悲无喜。

    对了,他是将栖桐君逼上死路,将陆长卿关在牢底的国师,他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他在乎的事分明只有一件,那就是大周江山!大周江山!

    哈,原来你早就疯了,凤岐大人……

    丰韫仿佛要仰天大笑,然而只仰起头站在那里,就再也没有动弹。

    靖侯已死,靖军溃不成军。

    凤岐脱下紫色道袍,轻轻盖在玄渊的尸体上。这世上能让他真正关心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纪萧看到了倒下的哥哥,看到了公子留深的眼神。她悲不自胜。然而即便时光回转,她也改变不了。救凤岐是出于本能,救留深是出于道理,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本能总是快过思考。

    陆长卿入主镐京,却并没有急着进王宫。他只是在城外整顿兵马,禁止骚扰城中百姓。坐在行辕中擦拭着寒光闪闪的玄金剑时,谢砚快步走了进来,开门见山道:“丰韫和玄渊战亡,王师胜了。纪侯替公子留深挡毒箭已死。”

    短短几句话,那边的混乱已是可想而知。

    “如今纪侯已死,王师经过大梁一战损失惨重。我们应当趁乱,一举拿下洛阳,彻底绝了他们的生路。”谢砚道。

    “我们在镐京尚未站稳脚跟,倒不急于一时。”陆长卿拍拍他的肩膀。

    “长卿哥哥,你莫不是怜惜凤岐国师?”谢砚微微皱眉,“别小瞧了那位国师大人,你只要给他喘口气的功夫,他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凤岐也是人,阿砚你别把他当妖怪。”陆长卿笑了笑,“就让他喘口气吧。”

    “长卿哥哥你!”谢砚急着又要争论。

    陆长卿却摆手止住了他,敛容道:“阿砚,最恨这周朝重家的是谁?我辛辛苦苦从蜀川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江山我势在必得!”他淡淡道,“只是此刻不急于对付留深,而是要南下平祝。若非祝国今年大涝,我们恐怕也不能打到镐京。人祸不难寻,天灾却难遇。借机攻祝才是当务之急。凤岐此刻必定防着我们,此刻贸然出兵,若是被他牵制,待祝国水患一过与王师东西夹击,我们难以自保。”

    “原来如此!”谢砚不由喜上眉梢。

    “我已令人准备了万石粮米,送去救济灾民。”陆长卿道。

    “为何反倒救济祝国?”谢砚惊诧问。

    “恩威并重,”陆长卿微微一笑,随后又轻叹了一声,“百姓何辜。”

    谢砚离开行辕去准备调度米粮之事,陆长卿缓缓踱到了城外长亭。夕阳斜照,疏柳晚鸦,凤岐也曾在这十里长亭给他送过行,回想起国师那时微笑的模样,而如今物是人非,陆长卿心口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凤岐,不要再防着我的兵马了,好好歇一歇吧。”

    并非不能强攻,只是一想起凤岐疲倦的神态,陆长卿就无法再狠下心去补上这一刀。凤岐素来强势,战无不胜,陆长卿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来怜悯他。这么一想,突然他的心就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要等一个月你们不要介样想啦。。。qaq

    ☆、第四十六章

    陆长卿开仓救济灾民,一时间不少南方难民纷纷过江。与祝国作战,必定要熟悉水战,而庆国地处西南,多崇山峻岭,庆军大多都是陆兵。陆长卿虽说要先攻祝国,却也不敢莽撞,广纳言路,招兵买马,着手为水战做准备。消息传过江去,南方诸国自然一片人心惶惶。

    时有一月,陆长卿放出话去,庆军八十万将渡江南下,劝祝侯尽早投降。说是八十万,自然没有那么多,古时候打仗虚张声势一向是惯例。

    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好,祝国迟迟没有回应。谢砚请令做先锋军,一战拿下当阳,直逼郢城,如此形势骤然紧绷了许多。

    谢砚虽熟读兵书,随军数年,却从未领兵打仗,这一仗让他声名骤起,倒是出乎了陆长卿的意料。他细思下来,谢砚跟随他却没什么名分,这样的战功倒也是谢砚急需的。

    二十万兵马驻扎在当阳,洛阳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镐京被占,周王下诏迁都,如今已定都洛阳。早在当年文王时候,犬戎屡屡进犯,便有大臣提过迁都之事,却都被国师凤岐否决。洛阳在大周腹地,自然能免受北狄威胁;然而倘若不能控制晋中平原,洛阳不过是一座孤城,难免仰人鼻息。事到如今,整个晋中平原都已是王室囊中之物,即使迁都作为退路,也远比靖侯还在时的迁都要恰当得多。输子却不输阵,这一向是凤岐的军事思想中最漂亮的地方。

    而最令陆长卿担忧的却并不是公子留深在洛阳重整旗鼓,而是洛阳毫无国师凤岐的消息。很显然有关国师的消息被封锁了,对方会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状况必然已经严重到会影响局势的地步。

    得了一个空,陆长卿就骑上的卢溜出了军营。南方山清水秀,他当年便随他兄长在这里寻找过紫菀。这一路上遍寻名医好药,才听得有当地人说附近的再来镇有一个姓公羊的神医,能起死人肉白骨。

    陆长卿做了寻常江湖客的打扮,满头青丝用粗布条随意绑在脑后,一身烟黛色葛布袍子骑着玄马被风吹得习习作响。到了再来镇市集的小茶馆,他将缰绳丢给店小二,用剑掀帘走了进去。

    他一路快马加鞭,衣襟被风吹开,露出一小片光泽结实的胸膛,显得十分豪犷,神色却偏又矜贵,与那些粗鲁夯汉不同,一进门就引得不少女客纷纷回首。

    “店家,你可知道镇上有个公羊神医?”陆长卿点了壶茶,问道。

    “公羊?没听说过,我们镇上只有个八十来岁的胡大夫,”店家思索片刻道,“倒是挺人说镇子南边的桃源村有个大夫有些本领,却不知姓甚名谁。”

    “桃源村怎么走?”陆长卿听他这么说,原本微锁的眉头又一下子舒展,忙着又问。

    “那地方偏僻的很,村民又鲜少和外面人走动,我也不知具体位置。”店家无奈道。

    “木匠陈的妹夫不是桃源村的人吗?”边上有个喝酒的白发老儿醉眼朦胧接话道。

    “对对!叫什么来着……”店家也想起了。

    “阿山!” 另个角落的年轻堂客瞟着陆长卿俊美的面容,掩口笑道。

    “是了是了,就是阿山。他倒是时常来镇子走动,倒腾些狐狸皮獐子肉,好给他媳妇买首饰胭脂!”醉老头拍了下大腿,哈哈大笑。

    “多谢诸位帮忙!”陆长卿的冰山面孔也稍稍融化,应景地微微笑了,“镇上谁认识这个阿山,哪里能寻到他?”

    “他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一趟镇子,距上回来也有好一阵子了,应该快了。小哥你就在镇子上守着,肯定能逮着他!”醉老头道。

    陆长卿向茶馆老板打听,在市集附近赁了间土屋。入夏天已经热了起来,白日里他四下留意那个阿山,晚上就坐在屋顶喝酒。

    月华如海,四下静谧。陆长卿冲了个凉,赤着上身散着头发,坐在屋脊上喝酒纳凉。远远近近的小屋舍都熄了灯,他有一种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的感觉,仿佛只有他满怀心事,却又无人能倾诉。

    “凤岐。”陆长卿闭上眼,仿佛就看到那人衣襟半敞,伏在他身上衔花而笑,再一闭紧眼,又看到他逆光站在雪中,慢慢地摘下神明的面具,沉默地挡在桥头。如今你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咳得厉害?陆长卿深深叹息,或许那一次二人坠崖,就那么相拥而死,也是一桩幸事。

    等了三日也没见到那个阿山,陆长卿有些心焦。他正坐在茶馆时,一个灰衣男子低着头走进来。

    “殿下,祝侯明颂应战。谢大人率军朝郢城去了。”灰衣男子坐在他身边,低声道。

    谢砚急于进攻,还未等陆长卿的大军到当阳,便率先锋部队攻祝国都城。陆长卿心中不安,怕他孤军深入,中了埋伏。

    “洛阳那边打探到国师情况了吗?”陆长卿问。

    灰衣人半晌不语,他蹙眉道:“但说无妨。”

    “洛阳果然封锁了消息,我派人多方打探,说是国师病重,一直在宫中养病,只是……”

    “只是如何?”陆长卿握紧了拳。

    “他毒已入骨,公子留深派人送了赤霄花过去,勉强压制。只是他的神智不清,不能外出见人……”

    “如此饮鸩止渴!他!”陆长卿觉得脑中一声惊雷,“他不是这种人……”

    “殿下,还是先去当阳支援吧。”灰衣人劝道。

    这时茶馆老板忽然叫道:“陆少侠,那桃源村的阿山来了!”

    陆长卿遽然起身,灰衣人惊道:“殿下,您去哪里?”

    “你现在速去当阳告诉谢砚,让他按兵不动,等我回来!”陆长卿下令,转身迅速追出了茶馆。

    在市集上找了一圈,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阿山。阿山刚卖了一条狐狸皮,转身就见街角一个英岸轩举的青衣男子朝他致意,随后也不见男子什么大动作,却眨眼间就站在了他面前,只有仍在微微飘动的鬓发才证明这男子是从街角过来的。

    陆长卿拱了拱手,“这位大哥,你可是桃源村的阿山?”

    “我是我是……”阿山禁不住这一双清明眼的直视,低着头连声道。

    陆长卿生得丰容神姿,统帅千军日久又气势摄人,寻常人确实难以长时间与他对视。

    “桃源村可有一位公羊神医?”他又恭敬地问。

    “神医公羊喜?有的有的,他可是顶顶了不起!”村里的人都敬重公羊喜,阿山见外人都听说过他,不由十分自豪。

    陆长卿按捺着喜色道:“我有朋友病了,可否请阿山大哥带我去找神医?”

    阿山笑呵呵道:“原来是这事,那大兄弟你可找对人了。桃源村的路难找得很,也只有我这种村里人才能带你进去呢!”

    陆长卿在集市上买了不少东西,送了一些给阿山,又留了一些准备带给公羊喜。他跟着阿山坐牛车,辗转了几条道,最后走上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两旁桃花正盛,落英缤纷。山路尽头是一道裂隙,只容一人之宽,阿山说这道裂隙名为“一线天”。

    阿山带路,两人穿过一线天,循着光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想不到这山谷中竟有这样一处幽静的村子,饶是陆长卿游历过大江南北,此时也不由感慨。

    阿山有着山里人的质朴和热情,用力招手叫陆长卿。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神医就住这里了,我前几天打碎他一直药罐,被他骂了一通,就不陪大兄弟进去了 。”阿山搔着头憨笑。

    陆长卿致谢,送走阿山。叩了叩门,见无人应门,他便推门进了。

    公羊喜一早出去采药,快晌午才回来。背着药筐推门进院,隐约听到屋里有动静。

    村里人不会随便进他地方,他警惕起来,从筐起取出小刀,小心翼翼逼近屋门。凑到门前,正犹豫时,门突然开了。他一惊之下将刀猛然刺出,却突然受到阻力。

    “刺中了?”他忙抬头看,却只见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住了刀刃,随即手指轻轻一弹,他的刀竟断成两段!

    公羊喜大叫一声,吓得蹦出二丈远。

    陆长卿歉意一笑,拜见道:“阁下便是神医公羊先生?在下庆国陆长卿。冒昧闯入,又惊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公羊喜眉间阴晴不定,“陆长卿,庆侯陆长卿。”

    “正是。”陆长卿观察公羊喜神情,彬彬有礼地微笑。

    “你到这荒村野岭来做什么?”公羊喜镇静下来,进了屋将药筐脱下,倒了碗凉水喝下。

    “在下有个朋友病了,听说神医大名,特地来求神医救人。”

    公羊喜一向厌烦这些打仗的人,更何况他方才折断了自己的刀,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救什么人?”

    陆长卿沉吟一瞬,道:“大周国师,凤岐。”

    公羊喜惊了,他盯着陆长卿的脸,反问:“凤岐是你朋友?”

    这下轮到陆长卿难以回答,只得苦笑了下,“说是敌人,也可以。”

    “既是敌人,为何要救?”公羊喜却不放过他,冷冷地问。

    “是敌人,但也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更何况,既然是敌人,就更不能看他输在病榻,而不是败在战场。”许久,陆长卿才道。

    公羊喜冷笑了一声,“我当真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惺惺作态!口口声声说重要,却又要相互照着心窝子捅刀!能彼此认识是上辈子多少年修来的福分?能彼此爱慕又是多少年修来的?”

    “那姓凤的我早替他诊过病了!”公羊喜把凤岐如何来的桃源村的事说了一番,又道,“我那时劝他留下,只差一点我就能研究出解他毒的法子,他死活跑了!他既然不怕死,我何必救他?庆侯,你且回吧!”

    陆长卿听他先头的话,本来心中大喜,却没料他话锋一转,竟拒绝将解毒的法子告诉自己,不禁脸上都显出了急色,“公羊先生,你当初既然有心救凤岐,就请再发发善心,告诉我解毒的法子!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什么都可以?”公羊喜却盯着他,轻笑一声。

    陆长卿郑重肯首。

    “那我要你在院外不吃不喝跪上十天,你也办得到?”

    陆长卿微微一怔,想不出这对公羊喜有什么好处。不过这神医性子狷介乖戾,或许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当真让他十分过瘾?陆长卿如此想罢,微微一笑:“只要我不吃不喝跪上十天,神医便肯将医治之法告诉我?”

    “决不食言。”公羊喜道。

    陆长卿不再多说什么,走到院外,一撩衣摆跪了下来。他脊背挺拔,神色平和,任薄暮日光洒在他的背上,犹如一尊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定会勤更!这张没凤岐大大,下章就会有了!

    ☆、第四十七章

    洛阳自古被称为东都,盖因前朝便曾定都于此。如今大周迁都,百废待兴。纪侯既薨,其幼子继位。公子留深在靖国绛都设郡,派亲信为长官郡守,由是靖地均归于王都。

    这个夏天雨水充沛,不过巳时,天色昏暗,乌云积聚。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青瓦,在屋檐汇成绵绵不断的珠幕。

    公子留深伫立在屋门前许久,身后一个侍女替他打伞,一个侍女端着一个红布盖起的托盘。

    为什么不进去呢,公子留深想,他的手勾住了门环。

    我到底在怕什么?怕一个连床榻都下不了的病人?他的手微微颤抖,带起的门环轻轻叩击着木门的声音,淹没在了雨声中。

    这个男人给了他王位,他回报给他无上的荣耀和地位。这个男人替他解围,却也夺走了他青梅竹马的真心。

    既让人仰慕,又让人嫉恨……

    公子留深自己拿过侍女的托盘,一把挥开伞,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没有点灯,合上门后,光线十分黯淡。

    虽是病人住的地方,很少开窗,屋里却没有病榻的腐烂味道,反倒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弥漫室间。

    榻上被子隆起一块,卧着个人。他的头垂在床沿,一头白发散在枕边。公子留深走近了,他便动了动,又垂着头咳出一口鲜血。床边的地面上有些血渍已经干涸,有些还是鲜红的。不知他这样咳了多久。

    “国师,怎么不叫人进来打扫?”公子留深问。

    “还会再弄脏,又何必……”那声音微弱至极,末了又被断断续续的咳嗽打断。

    公子留深把托盘放在一边,扶他靠坐在床头。

    看到他的样子公子留深有些惊愕,过去总听说脸色白得像纸这样的形容,如今第一次亲眼看见,着实太贴切。只不过几日不见,他就已经憔悴成这样,看来御医说得不错,应当替他准备后事了。

    凤岐浑身都被冷汗浸湿,雪发胡乱遮着脸。到了这地步,也说不出是哪里疼,只觉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我死以后,望陛下广开言路,远小人,近贤臣……陛下有勇有谋,宅心仁厚,只是年纪尚轻,治国的经验尚且不足……老臣里百里孙周正沉稳,可以辅国。秋官长孙止长于财政,如今国库亏空,正可一用……咳……”凤岐又咳起来,唇边再次被鲜血染红,“还要提防陆长卿……他……不会等到我们站稳脚跟……他若来……陛下莫要用方介领兵……他虽是陛下提拔上来……忠心耿耿……但……行事鲁莽……”方介是公子留深提拔上来的新将,困在梁城时一直守卫公子留深。

    凤岐咳得说不下去,身子慢慢向一侧倾倒。公子留深忙托住他,扶他重新坐好。

    “国师的这些嘱托,留深都记住了。”公子留深来时还有些疑惑,此刻见了面,便知他再难痊愈。

    他取过托盘,揭下红布。

    一杯猩红色的液体送到了凤岐面前。

    公子留深叹道:“国师,这是赤霄花汁。容我说一句得罪的话,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再多的毒也不怕了,你又何必再为难自己。就算是饮鸩止渴,也能让你的痛苦减轻一些吧。”

    凤岐眼中古井无波,这一杯毒酒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他本想清醒着死去,看来注定不能如意了。

    幸好,幸好,若是换做阿蛮变成我现在这般模样,我一定承受不起。凤岐拿起酒杯,不知为何心底飘过这样的念头。

    “陛下,这或许就是微臣最后一次和陛下清醒地说话了。”凤岐眼眸的黑色几乎如发色一般褪去,目中湛蓝如水。

    “微臣有个遗愿。”

    “国师请说,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公子留深心中虽有怨,但想起当年此人容光夺目,风姿摄人的情景,心底到底一片酸涩。

    “我死后,求陛下把我的尸体交给陆长卿。”他垂下眼,睫毛细颤不止。

    “为何?”公子留深知道凤岐对陆长卿的感情,倒不觉愤怒,只是没想出他这么做的原因。陆长卿看到了他的尸体,必定悲痛欲绝。

    “我曾诈死逃离过他……若是他见不到我的尸体,定然不肯信,便要四方寻我……想到他这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给他个交代的好……”早些接受,也能早些走出来。凤岐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艰难,到最后气若游丝。

    一股甜腥已经涌上喉咙,他将赤霄酒一饮而尽,和着血咽了下去。

    另一边战火已然烧起,谢砚在当阳久等陆长卿不来,不顾阻拦,领了他的先头船队就径自南下。

    长卿,我并不输给凤岐,我也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人啊。谢砚披甲站在船头,双手握紧了拳头。

    从当阳下郢城,有沮河可行。然而这条水路兵家皆知,祝侯必定重兵把守。祝国也安插了陆长卿的细作,那细作暗中来报,因洪水的缘故,沮河一条小分支水位猛长,可以渡船。那小河上有座木桥,届时可以凭刀斧砍开过船。谢砚也非轻信之人,当即派人先去调查,果然是一座木桥。

    谢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率了船队冲入沮河这条分流,行到桥前,猛然就见前面横亘着一座石桥!

    木桥可拆,石桥却是轻易过不去的。谢砚头嗡了一下。

    就在此刻,无数黑压压的兵马从左右岸上涌来,后方也杀来一队敌船。领将朗声笑道:“谢砚,这‘反间计’滋味如何?我们可是连夜建的这座石桥啊!你看看结不结实?”

    谢砚目光一沉,心知此时只能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了。拼掉对方多少是多少吧,他当即令人向陆长卿传讯,同时朝那领将冷笑,“你这些兵吃着祝国百姓的粮食,让平民百姓饿得渡江去吃我们的粮食,却把体力花在建桥上,真是辛苦了。不管建的结不结实,我都得夸奖夸奖诸位啊。”

    他冷嘲热讽,也不管对方领将脸色难看之极,已经开始指挥迎敌。

    ——长卿,你的眼里只有凤岐,可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总是一往直前,却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头看看?

    ——过去我总说,你想回头时,一定能看见我。可是以后,恐怕都不能了。

    公羊喜说陆长卿跪十天就出山救凤岐的话,原本只想让他知难而退。在他眼里不吃不喝跪十天人类根本就办不到。没想到陆长卿倒是痛快,说跪就跪了。

    当初他破王城,逼死共王,囚禁国师,公羊喜早认定他是个鲁莽残暴的亡命徒,没想到这次当面一接触,发觉他倒是个直爽的人,单从性子来说,比那笑里藏刀的凤岐讨喜多了。

    陆长卿跪了五日,公羊喜被他堵在门口不敢出门。第五日天公不作美,下起瓢泼大雨。公羊喜中午出门时,蓦地又看见门口那个挺拔的身影,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不知谁给陆长卿摘了片荷叶,他举着片荷叶遮雨,苦笑道:“今天才第六天啊,难不成公羊先生要提前把解毒之法交给我?”

    这么个俊俏的大男人举了片荷叶伞,十分滑稽,过路的一些妇孺都吃吃地笑。

    “你不饿吗?”公羊喜好奇地问。

    “给我把辣椒都能立刻吃下去。”陆长卿无奈道。

    “寻常人没有水五天就该死了啊,你怎么还没死?”公羊喜耸着眉峰。

    “我毕竟是习武之人。”陆长卿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就这么喜欢凤岐?他在我这里时可是一句都没提过你。”公羊喜恶劣地挖苦。

    “他什么时候嘴里提过我?”陆长卿却不为所动,“他向来口是心非,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当年他就是不说,结果我一直误会他。现在想想,他要是不喜欢我,临走时为什么要给我留下锦囊妙计,我被丰韫围住时为什么要特地赶来让我抓他做人质,为什么要替我喝毒酒,为什么要让谢砚看望我,为什么要当众忍受羞辱对我诉说爱慕?”

    这些话居然说的公羊喜哑口无言。

    “我只不过是没有江山对他重要罢了,”陆长卿慷慨激昂地说完,神色又黯淡下来。

    “你们也算一同出生入死,难道就比不过一个王的名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怨?”公羊喜不以为然,“坐拥江山万里,享尽一世孤独。这有什么好?”

    这一回轮到陆长卿不说话了。

    雨一直在下,荷叶被风刮折,陆长卿一动不动地跪在雨中,似在沉思。又过了两日,雨过天晴,日头暴晒,陆长卿也有点吃不消了。

    衣服被淋湿又被晒干,他摇摇晃晃,忽然就一头栽倒。

    “呀,娘,那个疯子哥哥昏倒了!”垂髫小儿惊叫。

    少妇过来扶他,陆长卿却自己清醒过来,干裂的唇动了动,慢慢弓着身爬起,重新跪好。

    公羊喜粗暴地打开门,冷冷站在门口。

    “还有两天呢,坚持不住了就赶快走!”

    “我不是已经醒过来了?”陆长卿虚弱地笑道。那样突如其来的柔和笑容绽放在苍白憔悴的脸上,一时间惊慑夺目。

    “当年凤岐替我向文王求情,在暴雨里跪了三天。他又没有武功,想必比我现在还虚弱。”陆长卿闭了闭眼,“这些话他都没提过,还是旁人告诉我的。”

    “公羊先生,你大可不必再理我,十天之后,准备好解毒之法吧。”陆长卿淡淡道。

    “到底还是那个亡命徒。”公羊喜哼了一声,转身匆匆跑了。

    第九日时,公羊喜却听到门外一阵骚动。他推开门一看,陆长卿身边跪了两人,似乎是他的手下,在苦劝他什么。

    “殿下,谢砚大人不顾您的命令,已经带兵沿着沮水朝郢城攻去了!”其中一人急切道,“还请殿下立刻返回当阳!”

    陆长卿眉峰紧蹙,“他实在莽撞了,你们派人拦截他。”

    “谢砚大人根本不顾阻拦,恐怕只有殿下亲自阻止才行。”另一人道。

    “明日我去。”陆长卿双手握拳。

    “谢大人乘船南下,殿下从此地走,恐怕追不上他,明日就晚了!”属下又劝。

    公羊喜知道这时候是落井下石赶他走的好时机,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他虽不懂其中关窍,但也听出军情紧急。陆长卿是个情种,却也不是不顾大局的人。一想到他很可能被这些人劝服离开,公羊喜心底就生出一种莫名的失望。

    陆长卿已经跪了九日,他的心里已经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一种期待。他暗暗期望陆长卿能坚持完成十日之约,让他相信凤岐并没有看错人。

    “你回去传我命令,让左平立刻过江支援。我担心谢砚孤军深入中了祝侯明颂的埋伏。”陆长卿道。

    “殿下!”两个下属同时叩首,“请以大局为重!以千万靖国将士性命为重!”

    公羊喜这一刻,仿佛从陆长卿紧蹙的眉间看到了动摇。

    “你是栖桐君的弟弟,还是把江山摆在首位吧。”公羊喜说,“你走吧。”

    “不,都不要再说了。”陆长卿哑声道,“你二人速速离去!”

    两个属下无可奈何,只能赶回江北调兵遣将。

    这倒是全然出乎公羊喜的预料,他以为看到了陆长卿的动摇,可实际上他却没有动摇。

    “天下本就没有熊掌鱼翅的好事。这十天里,我一直在思考。”陆长卿的话说的很平静,并不像做出了什么大的决定,“既然凤岐不选我,那就只能我选他了。”

    “上一次陪他跳崖是冲动,这一次深思熟虑后,江山和他之间,我还是想选他,”陆长卿沉吟着说,“半壁江山也够讽刺周朝了,剩下的就留给那个公子留深吧。不过他要是治理无方,我也不介意再多捞点儿。”

    “还多捞点?这都什么流氓话……”公羊喜万般无奈地看着他。

    然而陆长卿终归还是不顾战局跪满十天,公羊喜默默看着手中方子。这样的解毒之法,恐怕只有陆长卿愿意尝试吧。如果他在第九日时离开,公羊喜就会立即将这个方子烧毁。因为那时他会知道,世上唯一能救凤岐的人也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谢砚的那个桥的反间计,是出自朱元璋对陈友谅的著名一战,战场在建康

    ☆、第四十八章

    飞扬着祝字旗号的战船倾斜而下,千万弩机飞箭如雨,无数人在谢砚身边血肉模糊地倒下。

    谢砚看着那弩机,失神一瞬,狂笑一声,“祝弩,凤岐的祝弩!”

    他自诩并非无能之辈,然而自作了幕僚,却处处受到凤岐的压制。看到祝军所用的兵器,他只觉怒向胆边生,下令士卒更猛烈地还击。

    “桅杆烧着了!”有人嘶喊。

    □□上的火终于点着谢砚所在的主战船,敌船也纷纷迫近。谢砚闭上眼,恍恍惚惚想起在酆狱时,他带了酱肘子去探望,陆长卿矫健又欢快地吃肉的样子。

    “长卿……”用舌尖抵住上腭,轻轻念出这个名字,都让他感到温暖和充实。

    爱一个人,在最初的最初,本该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

    爱拿得起却放不下,即使有人说爱一个人就应该成全他,谢砚却觉得自己成全不了。那种炽烈地想要将某个人占为己有的心情,为什么有人能说放手就放手?那是他们爱的不够,还不够!

    谢砚怔怔看着被火光映照成橙色的天空。

    水天相接之处,一群黑色的鸟缓缓飞来。船舱进水,船身不断下沉。这种缓慢地下沉,让人感到死亡蚕食生命的恐惧。

    谢砚恍恍惚惚眺望着,却忽而觉得这群鸟越来越大,仔细辨认,竟是一队全速冲来的战船。

    敌船?他一个激灵,但方向不对。那是……

    “阿砚!起来!”

    谁在说话?谢砚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敌船上,一个玄色身影如鬼魅般穿梭,鲜血像廉价的染料一般飞溅。银光闪闪的剑仿佛水面上跳跃的月光,所过之处却杀气漫天。

    水面的强风吹下陆长卿的兜帽,逆在光中,他凌乱的长发狂散,打斗的间隙中朝谢砚飞快地一瞥,又喊道:“躲到桅杆后面去,小心乱箭!”

    这样一身江湖装束,他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知道我有难,从天而降?

    形势虽然危急,谢砚却感到一种从心底漾开的安定。他不乏智慧,也一向果敢,然而却如浮萍不知方向。只有见到陆长卿,他才仿佛有了主心骨。只要跟在陆长卿的身后,无论刀山火海,他都安之若素。

    其实世上最多的,莫过于谢砚这样的人。他们有勇有谋,却没有遗世独立,孤注一掷的决心和信念。

    所以恢恢天地,悠悠百年,也就只得了一个逆侯长卿。

    谢砚依言朝桅杆后躲去,到底慢了一步,箭射入肉体的撕裂声仿佛震耳欲聋。眨眼间陆长卿披风扬起落下,人已经挡在了谢砚身前。仓促之间他笑了下,不知是安慰谢砚还是安慰自己,沙哑地说了声:“幸好……”

    鲜血在黑色的衣料上扩散,也看不出猩红的颜色,谢砚判断不出他的伤势,脸色煞白吼道:“你做什么!你死了我还活不活!”

    “皮肉伤……”陆长卿柔声道,抬手摸了摸谢砚的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谢砚中了计没哭,船烧了没哭,此刻却忽然受不住了,泪水簌簌落下。

    为什么道歉?陆长卿只能苦涩地笑笑,抱住谢砚,如魅影一般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即将沉没的船。

    又过了两月,洛阳的气氛宛如炉灶上的水,透着沸腾前的平静。

    寺人端着一碗猩红的药汁,正要走进紧闭的殿门,忽然门口的侍卫齐齐跪下,他回头一看竟见了公子留深,也忙跪了下来。公子留深一言不发接过了药碗,推门走了进去。

    这五楹大殿门窗紧闭,外面初秋的日光被厚重的帘子遮住,仅靠屋里为数不多的几根蜡烛照明。

    公子留深借着这点光亮四处寻觅,才在最角落里找到人影。

    那人躺在一袭摊开在地的绸被上,看不出是死是活。

    “国师,该喝药了。”公子留深淡淡地说。

    地上那人动了动,看来没有死,声音低微得让人稍一走神便要错过,“……不喝。”

    留深走过去,扶起他,好言劝道:“国师,喝了药才会好。”

    凤岐摇头,“难受,不喝!”

    他赤霄毒实已深入骨髓,神志不清,每日耍起小孩脾气,让送药的寺人为难不已。每日饮下赤霄毒,虽是让他中毒更深,却也始终吊着他一条命,只是神志愈发混沌;若是断了这毒,以他现在中毒的程度,怕是死得更快。

    从私心上来说,公子留深是格外不愿凤岐死的。毕竟,他捏着凤岐,也就捏住了陆长卿一个软肋。而疯了的国师,更是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于是初时只是好言相劝,后来见他糊涂了,便是再不容他拒绝。

    公子留深见劝说无效,习以为常地捏住他下巴灌了下去。

    凤岐被他灌了药,匍匐在地上咳嗽不已,力气用尽倒安静下来。

    公子留深灌了药却没有立即离开,反倒坐在床边垂眼望着瘫在地上的凤岐,“陆长卿攻陷郢城,囚禁祝侯明颂,占领了祝国。不过他从雍都带出来的兵也折损大半。”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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