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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 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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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夜深掌灯的时候,军稽处的北衙里安静的几乎到了针落可闻的地步。大档头的小院子外面只有两个黑袍守着,矗立不动就如同两尊石像。院子里也很黑暗,只有书房里点着一盏灯。

    军稽处的大档头谢映登坐在灯下看书,神态平静。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今天长安城里的大行动没有一点担心,灯火摇曳,不是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响。

    罗士信和裴行俨的三万精骑是在早晨就出现在长安城外,半个时辰之后大概有二十几个朝廷重臣不约而同的到了北衙。一个时辰之后,北衙黑袍倾巢而出。已经过去整整五个时辰,长安城早已被夜幕笼罩。

    就在距离谢映登的小院几十米之外的院子里倒是灯火通明,这个院子比谢映登的院子也要大上不少。客厅里加了不少椅子,屋子里都是穿着紫色朝服的官员。按照大唐的规矩,正四品以上的大员才能穿紫色官服。若是普通百姓看到这一屋子的尚书侍郎只怕会吓老大一跳,要是再看到好几个身穿国公服饰的显贵只怕更会激动不已。

    坐在最里面的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包括已经从朝廷里退下来的刘政会。不过就好像商量过一样,他们这几个退下来的人身上也都穿着朝服。

    显得很隆重。

    虞世南品了一口微凉的茶,下意识的看向刘政会低声叹了一句:“北衙的院子好深。”

    刘政会点了点头道:“确实很深,听不到杀人的声音。”

    虞世南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你该劝劝他。”

    刘政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劝?有些人总是觉着自己得到的不够多,所以欲望便没了止境。手里有一个铜钱,便想着连买一个白面馒头都不够。等有了十个铜钱,又在想连买一壶酒都不够。有了一百个铜钱,就会想连一个青楼的女子都玩不了。等玩够了满城的青楼女子,又去想……”

    虞世南忍不住摆手道:“太粗俗。”

    刘政会摇头笑道:“虽然粗俗,但意思很明白了。他没来找我是我的福气,他来找我我就不能装傻了。你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装傻其实就是犯了错。但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等燕王殿下回来还有的我去解释呢。哪里还能管那么多?再说……是我能劝住的吗?”

    虞世南嗯了一声,忍不住看向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早就结束了。”

    刘政会肃然道:“从罗士信裴行俨两位大将军带兵回城的那一刻,这事就已经结束了。”

    虞世南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大明宫距离原来的宫城并不仅,虽然看起来两片建筑是紧挨着的,但若是走路的话七转八转的没有半个多时辰走不到地方。而要走到在宫城还往南的皇城,还得多走最少半个小时的时间。

    在皇城最深处有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里长满了野草。

    院子的门开着,但门口站着十几个身穿大红色长袍的侍卫。他们是军稽处缇骑,而不是之前守卫在这里的黑袍。在小院子里面房间门口跪着两个人,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太监吓得面无血色身子还不住颤抖着,倒是那看起来粗鄙不堪五大三粗的宫女一脸的淡然。

    屋子的门也开着,里面微弱的灯光洒出来正好照在那宫女的脸上。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眉宇间还有一种让人敬佩的坚毅。

    军稽处六大档头之一的胜屠小花走进屋门,看了看屋子里简单的布置没有说话。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小板凳上,然后走过去搬到屋门口,背对着月光,胜屠小花缓缓的坐了下来。

    皇帝李承德从离间走出来之后看了胜屠小花一眼,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到时间了?”

    他问。

    胜屠小花坐在皇帝每天都坐着看天空的小板凳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本来时间是不到的,应该再过一阵子我才会来。但陛下也知道所有事都不是一成不变,谁也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过幸好……”

    胜屠小花认真的说道:“陛下本来就不常在人前露面,所以还是能瞒一阵子的。”

    李承德在椅子上端正的坐好,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他穿着的是皇帝的明黄色龙袍。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称帝之后,就把皇帝的龙袍由黑色改为明黄色,看着虽然少了些许威严,但多了几分尊贵。

    “朕想知道的是,你是第一个来找朕的,还是最后一个来找朕的。”

    胜屠小花认真的回答道:“入夜之后才到这里,当然是这里是最后一处。”

    李承德看了门外一眼,伸手指了指那些缇骑士兵问道:“之前守在外面的黑袍呢?都杀了么?”

    胜屠小花点头道:“不能不杀。”

    李承德嗯了一声道:“有些可惜了……他们都是尽职尽责的人,朕不是没想过利用他们,可一个都没收买过来。”

    “因为陛下你的本钱不够厚。”

    胜屠小花笑了笑说道:“陛下既然已经明白,那就轻尽快些。微臣还要赶着会北衙复命。”

    “复命?”

    李承德问道:“你不是军稽处的代理大档头么?怎么还需要向别人复命?”

    胜屠小花道:“看来这小院子确实关不住陛下的消息来源,微臣之前确实是军稽处的代理大档头,但谢大档头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已经返回了长安城里,我回去复命,自然是向大档头复命。”

    “怪不得。”

    李承德点了点头,然后问胜屠小花:“朕自己选择方式?”

    胜屠小花点头表示尊重他的意思。

    李承德笑了笑,从袖口里取出一颗药丸放在眼前看了看:“那就服毒吧,朕的胆子一直不大,所以总是会惧怕刀枪。至于悬梁,又太痛苦了些。所以还是服毒好,而且尸首也能完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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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德捏着药丸微微皱眉,然后塞进嘴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药丸冲下去之后对胜屠小花说道:“朕早就知道会有今曰,所以时刻备着这个东西。”

    “陛下有心了。”

    胜屠小花站起来,却没有走。

    五分钟左右之后,李承德的脸色开始变青,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再也坐不住,身子挣扎着跌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再动弹。

    门口跪着的宫女悄悄舒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袖口里藏着的药丸。

    胜屠小花缓步走出屋门,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没有生机的皇帝摇了摇头:“来人,取二部秘制的朱颜红再灌一瓶进去。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能吝啬那一瓶毒药?虽然一瓶朱颜红在黑市上最少值十两金子且有价无市,但咱们军稽处里从来都不缺货。”

    扑通一声,那宫女缓缓的软倒在地。

    ……

    ……

    久安街

    最里面的宅子灯火辉煌,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灯火晃动的很剧烈。就好像有无数的鬼火,在那片不大的宅子里来回飘动一样。这附近居住的百姓没人敢出来查看,因为从白天这条街就被官府的人封了。

    最里面那片宅子,是侯府。

    侯府不是什么侯爷的府邸,而是兵部侍郎侯君集的家。

    之所以一整天大批的黑袍还没有离开这里,是因为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需要仔仔细细的搜查。包括每一个角落,甚至房梁上。侯君集的书房是搜查的重中之重,虽然从早晨开始在这屋子里就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个领队的黑袍团率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侯君集,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既然已经到了今曰,侯大人何必还要替别人隐瞒什么?这段曰子以来你们之间来往的书信必然不少,而且……你手里应该也有一份名册。”

    侯君集把看着夜空的视线收回来,忍不住失声而笑:“你也说了,已经到了今曰没必要再装傻。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没什么好说的,办我的案子……难道还需要证据?虽然我必死,但想来主公仁义,我老家里或是还会给我留下根苗,既然有后,我怎么能不为后人考虑?”

    军稽处的团率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侯君集被押送到了军稽处北衙。

    就在谢映登的那个小院子里。

    谢映登看到带着手镣脚铐的侯君集走进屋子之后,放下手里的书册做了个请的手势。侯君集没拒绝,在谢映登的对面胡凳上坐了下来。

    “大档头早就回来了?”

    侯君集问。

    “有一个多月了。”

    谢映登微笑道:“之所以请侯大人来,是因为刚才下面人回报说没从侯大人的府里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你来问,难道就比他们问管用些?”

    侯君集忍不住微微冷笑,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屑。

    “我不问。”

    谢映登从桌案上拿起一摞纸张递给侯君集道:“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侯君集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好奇将那几张纸接了过来。只是随意扫了扫,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

    谢映登看到他脸色变化,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不需要你府里的任何罪证,因为确实没这个必要。你看的这份名单,只怕比你自己心里记住的还要详细些。这是陇西几个名门望族的名册,很多人你不认识,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而且这些人中有九成和你的案子没有一丝关联,他们甚至不少人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不过因为你,这些名字从今夜开始只怕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都是因为你啊……这其中有不少还未束发的少年,也有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

    “何必?”

    侯君集忍不住颤声说道。

    “不只是这些。”

    谢映登拿起另外一摞更厚的纸张比划了一下说道:“这里有上千个名字,是你和军中来往的那些将领们的家眷。用红笔勾了名字的都是男丁,不论大小一律处死。没勾名字的是女人,一律发配边塞为奴。”

    他把最上面那一张纸递给侯君集:“这是你家的名单,你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人没有?”

    “你们不能这样!”

    侯君集猛的站起来,眼神中都是压制不住的恐慌:“就算我有大罪,可当年主公曾经亲口说过,若我犯错,罪不及亲人!当年我为燕云军立下过无数功劳,这是主公为了奖赏我而特意下的旨意!”

    谢映登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侯君集认真道:“你这样白痴,想谋逆怎么可能成功?”

    侯君集表情一窒,随即哀鸣一声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谢映登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来,贴近侯君集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回来之前主公特意交代过,如果你真有悔改之心,能知错,可以为你留下最小的儿子。”

    “真的?”

    侯君集猛的坐直了身子,满眼都是希冀。

    谢映登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的笔墨白纸说道:“看你如何做,主公的吩咐我不敢不听。不过若是你自己不把握,我又能做什么?”

    “我写。”

    侯君集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提笔在那白纸上一边写一边问道:“主公确实交待过这句话?”

    谢映登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不会骗你,而且不会篡改主公的旨意。”

    侯君集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提笔疾书,很快就在白纸上写下了几十个名字。然后写下自己的名字,咬破手指按了手印。

    “我的幼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向谢映登说道。

    谢映登嗯了一声:“主公交待过的事,我自然会遵从。”

    侯君集长长舒了一口气,抱拳躬身:“多谢。”

    谢映登微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过后来我劝主公不能留下祸根,主公随即收回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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