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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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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一家小酒馆 作者:闲时听音乐

    第8节

    “阿忆!”从厨房,端来早前温在开水里的红枣粥,两陶瓮相扣保温,因此尚有余热。傍晚时,文成急着去周府,饭都没来得及扒上几口,便多了个心眼,温了一碗粥。现在想来,文忆跟着她一起去了周府,怕是也没顾得上吃饱:“来,把这碗粥喝了!”拍拍桌子。

    被打断了思绪,文忆恍如梦中醒来,不再纠结周家之事。火光映照,文忆一低头,发现桌上多了一盆粥。毫无疑问,文忆肯定自己绝对没用错词,不是一碗,明晃晃的一盆。

    “你当我是猪啊?紧赶着喂?”文忆不由得好笑出声,一根手指把盆往前推了推,嫌弃的表情。

    “哼哼!明明是给自个儿留的夜宵,却被说成饭量大如猪!”想到这,文成当时就毛了:“猪多好,多可爱,肉~乎~乎的,又乖又听话!你想变还变不了呢!嘁!”头往旁边一扭:“就你,也就比骨瘦如柴好上那么一丢丢!”说着,大拇指抵上小拇指上节的一小半,准确表达“一丢丢”究竟几何。

    “好好好,就你厉害,就你可爱,就你能变猪!好不好?”说着,忍不住被自己“夸”文成的话逗乐了,“噗嗤”一声,跟这么个“活宝”在一起,笑口常开是常态:“你比猪还要可爱!”

    好在有时候,文成分不清文忆哪句话是“夸中带损”,哪一句又是“损中带夸”。两人七扯八扯,说到最后,文成真要深信不疑,“猪”是一种“优秀杰出”的动物,正如她一般。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文忆的长发,竟敢拿着肉麻当有趣:“所以说,要是你能再胖一点就好了,要不然抱起来太硌人!”

    “嫌硌人就别抱啊!”这还没成亲呢,就嫌弃起来?看起来,情~人间的肉麻是具有传染效果的。一个两个,都矫情起来:“你离我远点!一丈距离!”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就不!”文成这个没脸没皮的,一边说着嫌弃的话,一面“饿狼扑食”一般扑倒文忆身上:“你再给我抱抱,看看是不是真硌人?”装模作样,左抱一下,右抱一下,吃尽了豆腐。也就是文忆这个性子好的,任她闹腾。

    “还不起开?到底还喝不喝粥了?过会儿,该凉了啊!”拥抱,还能上瘾不成?没头没脑,没个分寸,抱一下是情趣,抱两下是有趣,抱三下便要是无趣了吧?抱来抱去,还没有停止的势头,文忆不得不转移文成的视线。

    “好呀!”吃饭同是人生大事之一,仅次于跟媳妇儿温存。不等第二句,文成松开紧紧抱住文忆的手。飞速跑去隔壁厨房,取来两副碗筷,两人对面而坐,分食红豆粥。

    不想影响对方的心情,这一晚,文成、文忆都有意回避周府之事。可有些事,不是回避、逃开,便能不再发生,冥冥中,自有定数,半点不由人。

    吃完最后一口粥,文忆优雅地放下碗勺。

    “阿忆,你不是打算瞒着我吧?”即便是文成,都觉察出有几分异样。顺手递过巾帕,故作轻松的开口,目光游离,不看文忆。

    “嗯?什么?”接过帕子,专心擦拭,完全没听清文成问话,文忆歪过头,眼中疑惑。

    还给我装不懂?看来不挑明不行:“什么事?周家的事情!难不成你还想瞒我?”有句话不吐不快:“我是相公,你是娘子,我还比你大,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保护我?”小火苗在燃烧,来劲了。

    “首先,周家的问题,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两个,我必然要同你商量如何应对。”这种时候,先得给她顺顺毛,文忆拿捏得准:“其次,我们皆是女子,谁规定你就是相公了?哦!难道说,穿男装就是相公?那好,我明日里也找套男装来穿,看你叫不叫我相公?再说,有些人岁数是不小,可惜都长在肉上。”占点理,就抓住不放,讨练呢?

    如池塘里的小鱼儿,吐气,变成泡泡,刚出了水面,便被空气给戳破。文成哑口无言,肚子里的气一下子放光了,鼓鼓的嘴扁了:“那……阿忆,我们还是来说说首先吧!”……

    ☆、第五十一章 智斗

    关于周家的事,二人说到大半夜,几乎未成眠。第二日一早,都有些精神恍惚,尤其文成,哈欠连天。

    “看看你,这哈欠打的。那事虽好,可也得有节制啊!好在没几日便要成亲了,要不然……哼哼!”不仅把酒楼当她家,天天准时点卯,来的比店里的伙计都早。还把文成当成“亲儿子”了?要不这作势的拳头又是几个意思?

    “什么呀?干娘,您误会了!我跟阿忆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聊天聊到半夜而已!”文成赶紧把钱大娘拉到一边,虽说店里还没人,可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话,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你说你个大小伙子,还害什么羞?干娘我又不是老古板。”看着文成又要抢话头“强词夺理”,钱大娘只好转移话题:“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下。”看着挺严肃。

    文成点头示意,钱大娘开了腔:“成婚礼节繁杂,不过多是双方家户之间俗礼,你与小忆既无父母亲人在身边,不如除去些不必要的流程,你看可好?”钱大娘确实是操了不少心,方方面面都替他们想到了。

    “一切但凭干娘安排,成儿感激不尽。”文成拱手施礼,弯腰至膝盖,诚意感谢钱大娘所作所为。

    钱大娘拉起文成,拍拍她的手:“小成,你跟干娘这样客气做什么?不过,有个礼,万不能废,关系婚后你二人运势,千万要守。”语重心长,强调重要性。

    “行,干娘你说,定当遵从!”

    “就是吧……你跟小忆成亲前三日里,一定不可见面。”

    “啊?那不就是从后天起?连着三日?”

    “你这孩子,啊什么啊?前两日,店照开,第三日,怕是就要找人准备宴席了!这三日,小忆住在我家,出嫁也是从我家走,行不行?”行行行,没有更行的了。嫁娶嫁娶,总不好于此处嫁、于此处娶,还是钱大娘考虑周到。

    一个劲点头,满脸喜悦,听着这些话,文成才切实感知到婚期越来越近,激动不已。钱大娘的安排,让她们面子、里子全都有了,风风光光,跟一般人家婚嫁并无二样。还会有哪样不赞同、不高兴?

    不能以女子身份成亲,略感遗憾。可对两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不是?这个世上,哪会允许女子成婚这样的事发生?反正以后有着大把人生,只要两个人一直幸福下去,还会有什么不满?

    扫地、抹桌子,点水,不一会儿,店里整洁如新。洗洗弄弄切切,厨房里的各种食材也备的差不多。上午巳时三刻起,便有客人陆陆续续来了。至午时,是客人最多的时候,酒楼一如往常。

    直到,好几个不同桌的客人突发疾症,上吐下泻,情况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富贵酒楼吃死人啦!”随着惊慌失控的一声刺耳尖叫,吓跑了大部分客人,而留下的,基本都是看热闹的。

    再到捕快及时出现在酒楼门口,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查出了厨房米桶里含泻药成分。文成、文忆这才恍然大悟,显而易见,她们被人摆了一道。

    不行中的万幸,只是泻药,没搞出人命。要不然,百口莫辩不说,可能还要缠上人命官司。在店里,没问几句话,下午,便被捕快押到夷陵县衙。第二日上午,便升堂问案。文成跪在堂上,态度诚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文成真心反问,稍微带点脑子的,都能分辨出:“再说,谁会这么傻,在自家米里下泻药,坑害客人?”

    “大胆刁民,竟敢狡辩,明明是你投~毒害人。如今铁证如山,岂容你抵赖?来人,与我重责四十……”县官老爷,不等文成说完,不由分说,一拍惊木,高声怒斥。看样子,是要当场坐实文成的“罪行”。有意偏帮,甚至信口雌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板”两字还未出口,立刻被一个声音截住“慢!”县官李志才低头往堂下一看:哪里冒出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啧啧,当真是不错。不过从架势看,跟文成应是一伙儿。呵呵!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休怪我辣手摧花了!

    当即怒不可遏:“大胆刁妇,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啊,给我拿下!”

    “敢问青天大老爷一句,民女何罪之有?”不等差人上前,文忆先服软了,委屈在眼眶里打转。

    要说这夷陵县官李志才,斗大的字不识一箩,七品县令之位,乃是花钱所捐。恬不知耻,还常以才子自比。既是才子,那便要配佳人啊,怜香惜玉、花中流连那是一把好手。自上任以来,一件为国为民的实事都不曾做过,升官自是谈都别谈。快要死心之际,没想到,天上掉下块大馅饼。文成之案,成了他出头之日的垫脚石。他已决意,死死咬着这块肉不放。

    “暂无定罪!”被一个如此耀眼的大美女拍马屁,还一副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李志才的“才子之心”又活了起来:“不过,若是你想替堂下罪犯求情,那便快快退下吧!”伸手摆摆,示意衙差退后。

    “我是为大人您的名声以及以后的前途所来!”一开口,便将堂上正位之人镇住了。文忆说话毫不含糊,直指李志才最在乎、最关心的事,或者说此乃每个为官者都极为重视之事。

    小小一个民女,又怎会干系到为官大事?稍微有点脑子、懂得为官之道的人,都不会上这个当。可偏偏这两样,李志才一样没有,还把先前决定,统统抛之脑后。点头示意,一脸好奇盯着文忆,看她是否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跪在前面的文成,悄悄扭过头来,暗暗替文忆捏了把汗:“阿忆,你千万不要卷进来啊!”

    “祁国律法刑罚类第三篇第二条目:经营过失罪。商者,营业范围内,造成顾客身体伤害,情节较轻者,除担负医治费用外,依据情节,另处以三十两或以下罚银,不予收监。想来,误食些点泻药,应该不是什么重伤吧?”祁国律法,各国之间,属于严刑峻法之列。即便如此峻法,对这类案件也是宽容以待。实事求是江,这律法中,许多界限有些模糊。有心之人,要找漏洞,那是易如反掌。

    正如当下,文忆便找了出来,轻伤定义难捉摸,怎么理解都行。等到李志才反应过来,已是晚矣。朗朗乾坤,一圈人围在衙门口,不少民众听得一清二楚,议论纷纷。随着文忆而来,平日跟文成她们交好的一些人直接喊了起来:“放人,放人……”

    文忆继续见缝插针:“李大人,想必您也知晓,刑部尚书郑点法大人正在西南诸府,例行巡视各地执法情况,要是知道有人罔顾国家法纪……”

    岂有此理?李志才心中怒火肆意,却无法发作。他的刑名师爷已经偷偷跟他打过暗示,律法的确如文忆所说。现在当场推翻,几乎是不可能。一圈围观民众,眼不瞎,耳不聋,再随意糊弄,也是做不到了。陷入困境,偏又他无力自救。

    “依大祁律法,因经营过失,判处文成承担伤者医治费用,另处罚银三十两。案犯,不予收监,当场释放!退堂!”惊木猛地一下,李志才当下断案,愤怒拂袖而去……身后,是一片叫好声伴着雄壮的“威武”……

    ☆、第五十二章 返家

    “阿成,你受苦了!来来,快快,跨过去!”交了罚银,一出县衙大门,一行人便马不停蹄,从夷陵县城赶回了九星镇。送走助威的乡邻,文成、文忆刚到家门口,钱大娘即刻点上火盆里的桃木,寓意驱灾辟邪。一边让文成跨火盆,嘴里一边还念念有词:“霉运散~光光,霉运散~光光……”

    一个两个,坐在小院里,一言不发,还是钱大娘细心:“饿了没?我给你们下点面去?”一直惴惴不安,哪有心思吃饭。

    “谢谢干娘!有劳您了!”文忆开了口,她并非如文成那般惊魂初定,而是在考虑此事的其中关节。这时,才想起文成大概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用上一顿正经饭。

    “阿忆!哇……”身边再没有其他人了,文成乳燕回巢一样扑进文忆的怀里,放声大哭。她吓坏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夜,其中煎熬,却刻骨铭心。阴冷潮~湿的牢房,霉臭味四溢,时不时还跳出只老鼠、蟑螂什么的,可谓惊心动魄。文成怕黑,还老是没法控制自己,在黑夜里七想八想。越想越恐怖,越恐怖越担心,眼都没敢合一下,直到天明。

    幸亏是临时审判的案件,没有跟别的牢犯关押在一起。先前都担心死了,因为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新入狱的犯人,通常会被“前辈”好好“招呼”一番。搞得她神经紧绷,一刻不敢松懈。

    直至闻到文忆身上好闻的茉莉花清香,文成才真真正正稳稳放下心来,神经放松。抽噎着,长叹一句:“总算回来了!”使劲往文忆怀里钻去,只有不断贴近,方能叫她安心。

    感觉到文成需要,文忆用上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文成,就像用自己的心包裹住她的心,给她温暖。

    “咳咳……”亲密的拥抱叫人欢喜,与私~密部位相接触叫人心动,可用力过度,什么旖旎都在一瞬间随风而去,文成使劲把头往外拱:“阿忆,咳咳……松开……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吓得文忆匆匆放开手,惊慌失措,急忙伸出手,拍拍文成后背,帮她顺气。

    闷死老娘了!文成想仰天大吼一声。可看着文忆愧疚满满、自责中带了点点湿~润的双眸,再加上一句怯懦的“阿成,我不是故意的。”

    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故意的,我还能活?”不过,特想塞给她一块手帕,咬着手帕泫然欲滴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太美好。

    “不哭啦?”身后传来一声,打断文成的遐想。

    是啊,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呢!文成紧跟着接话:“嗯呐,不哭了!”伸手擦擦眼泪。突然又发现,文忆在自己面前,那……赶忙回首,只见钱大娘笑意盈盈地端了两碗面站在她们身后。

    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哭鼻子这种幼稚行为,竟被人逮了个正着。像是沉甸甸的麦穗,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一眼钱大娘似笑非笑的表情。

    把面端上小矮桌,钱大娘忍不住打起趣来:“我们家小成啊,好像个女孩子,老是害羞不说,还爱哭。”拍拍文成的背:“麻溜的,快把面吃了!”

    文忆好想应上钱大娘一句:“我们阿成啊,本来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想想,都觉得好玩,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好了,文成更是没脸见人了,头深深埋在两腿~间,盯着脚边偶尔出现的小蚂蚁,吱都不吱一声。“咕噜”,文成用力按着肚子,确实的好饿,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根本就是颗粒未进,连口水都没喝上。偷偷瞄了一眼,荷包蛋面上配着小磨麻油浇淋的青笋,口水都快流下来。

    偏偏,文忆还在“火上浇油”,大口大口吃起面来。竟然还毫无形象的“吸”起面来,“跐溜跐溜”声,不要太美好啊?

    何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随便两个理由,文成便将心中的“坚持”打发了。“八百年没吃”似的,端起碗,“埋头苦干”起来,淋漓尽致表演了“一顿不吃饿得慌”的形象。

    吃了个肚滚~圆,文成、文忆送走钱大娘,两人侧卧在躺椅上,各盖了条毯子,一前一后,“吱呀吱呀”起来。可能是精力消耗太大,两个人不知不觉熟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黄昏,两人才悠悠转醒。文成心中有一事:“酒楼暂时是开不成了,出了这档子事,我们需得好好想想对策,化解误会!不过也好,趁此机会,我们还能多休息几日!”文成心态蛮不错:“再说,我们的婚期就在三日之后……哦,对了,阿忆,干娘说了,接下来三日我们不能见面,你得住她家去!”

    “嗯!”文忆现在考虑的是,得尽快把眼前的问题处理掉,以免后患无穷。刺已入肉,一日不拔~出,多一日提心吊胆。

    就一个“嗯”?“薄情寡性”,哼!跟这种人,无话可说,文成气呼呼背过身……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文成好奇起来,这个时候谁会来?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身,应了一声:“请进!”

    听着有外人来,文忆赶忙收起毯子,下了躺椅,走到一边的小凳上,理理裙衫和头发,正襟危坐,微微仰起头,望向天空。形象问题无小事,文忆也就能在文成面前能放得开,随心所欲。

    木门缓缓被推开,探出一个脑袋,带着憨笑:“嘿嘿!文掌柜、文小姐好!”走进门来,手里还拎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

    “哦,原来是钱师傅!”文成、文忆两人连忙起身见礼,此人是昨日下午跟着文忆一起去了夷陵县,今儿个又带她们返程的车夫:“钱师傅,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先前人多嘴杂,还没好好跟人道过谢。

    “哪里的话!我只知道文老板您是个大好人,断然不会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钱师傅摆摆手,人人心中都有杆秤,是非黑白自有判断:“哦,我是来送这个的,文小姐落在我车上的书,刚刚拾掇车子时发现的。”提溜起手中的包袱,说起正事。

    “谢谢,还劳烦您跑一趟!”文忆上前接过包袱,转身放在小桌上,厚厚一沓,看样子,里面有不少书……

    送完钱师傅,文成一个箭步,冲到小桌子边,伸手解开结扣:“阿忆,你买的什么书?买给我看的吗?有没有《白蛇报恩》类似抄本?你知道我最喜欢看了!”书中好段子,她是信手拈来。书架上,这类传奇志异,少说得有十几本。平日里上街,顺便的时候,文忆的确会给她买上一两本最新的流行话本,难怪她现在如此自作多情。

    “不是!”文艺无奈摇头:“话说,你的心也太大了吧?若我进了监牢,你还有这个闲情雅致去买故事书?”欣赏水平这种事,纯属个人爱好,无可置评。

    而此刻,文成根本没听见文忆在说什么,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祁国律例通概》、《名例律》、《斗讼详解》等等一大摞书所震撼。

    低着头,把书一本本摞好,文成的声音里夹了哭腔:“所以,你是一夜之间,查找了如此之多律法书籍,才找到帮我脱罪的依据?”原来一夜未眠的,不止自己。牢房里呆了一晚,便以为遭了天大的罪。而阿忆,整夜的翻阅、查找,不眠不休,当中艰辛,自己怕是比不上万一。

    “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一晚上能看这么多书?”文忆顺手捋捋脸右侧的发梢,漫不经心:“还有阿贵、张师傅、小振还有你姐夫他们一起啦!”受不了文成哭哭啼啼、感激涕零的样子。

    “姐夫?哦,你说的是干娘家的姐夫!不过,张师傅识字吗?我好像听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呀!”被人带话都带到沟里去了,丝毫未有察觉不说,还主动偏移话题,完全一点没浪费文忆故作轻松的用心。

    其实,这几个人当中,除了阿贵顶点事,其他都是半吊子。而且,阿贵看了半宿,便被文忆劝去睡了。因此说,文忆差不多接近神仙了!整整一个晚上,精神高度集中,目不转睛翻阅相关律法。好在所有的律法书都有索引,再加上文忆脑袋灵活,找出其中关键,只需稍费时间。

    废话又要开始?文忆赶紧找话堵住文成的话头:“阿成,明日起,你便一家一家前去拜访,看望昨日在我们富贵酒楼用餐,出现不良症状的客人!赔礼致歉!”

    “啊?好的!”既然阿忆不方便出面,也只得是自己来了,文成心中有数:“放心吧!阿忆,婚礼之前,我一定会把所有麻烦处理好!”文成拍拍胸脯,打下包票。

    然则,更大的威胁,不是过去发生之事,而是还未发生之事。文忆几乎可以肯定,此事定与那周家脱不了干系。该如何应对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的更大危害?文忆没有把握,因为对手太过强大。但此事,必然要与文成通个气,要不然这个傻乎乎……

    “阿成!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吧!有……”文忆话还没说完,就马上被截去话端。

    “什么?!这不好吧?”文成迅速转过身去,不敢直视文忆:“毕竟,还有几日我们便要成亲了,阿忆,急也不在一时。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违心的话,说得她自己都想抽自己,强忍内心澎湃。

    若非爆粗口有损自己的淑女形象,文忆非要把这不要脸的骂醒才行,一把将文成拽到面前,大拇指、中指弯成圈圈,抵在文成脑门上:“有要事相商,以防隔墙有耳!”说一个字,弹一下,弹到文成摸着额头,“哇哇”一气乱叫……

    ☆、第五十三章 前夕

    “当啷!”瓷器跌落在地的声响,随之而起,是一声怒斥:“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昏暗的书房里,周家老太爷怒气冲冲,将手中的茶杯大力砸向书桌前战战兢兢跪着的二人。距离有点远,没扔中,茶水、茶叶洒落一地。伏身在地之人,不住磕头:“小人(下官)该死……小人(下官)该死!”

    “该死?你们……确实该死!”周老太爷怒极攻心,有点喘起来,手指往前点:“纪信,不是你死皮赖脸找我们周家求助,信誓旦旦说要搞垮富贵酒楼、扳倒文成的吗?结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个废物!”

    “爷爷,您消消气!”周元雨上前,又端来一杯茶。眼神一歪,示意家中豢养的打手之一,再往纪信身上一点。

    训练有素的打手,无需第二个眼神,上来对纪信就是“噼里啪啦”拳打脚踢。打得他鬼哭狼嚎,不过好在肉多,这种打法,应不至于伤到筋骨。看得一旁的李志才李知县,先是目瞪口呆,再是抖如糠筛,根本不用细想,骨瘦如材的他肯定经不住这一顿好打。

    周元雨上次来九星镇,便与白月楼老板纪信打过照面。偶然间,纪信发现她对文成、文忆多有不满,便有意拉拢她,想借助她的背景,施计陷害文成,搞臭富贵酒楼。可惜中途,周元雨被遣回京,计划落空。

    而这次,周元雨一回九星镇,便及时搭上这条线,企图“借刀杀人”。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纪信只会嘴上逞能,实际上胆小如鼠。竟然把周家给他准备的“极乐散”,给偷偷换成了泻药。

    纪信双手合十放在头顶告饶,涕泗流:“老太爷啊!你叫我打人、坑人、骂人都行。杀人,我真不敢呀!长这么大,我连只鸡都没宰过,哪下的去这个手?”又要哭又要说,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扭作一团。“极乐散”,听名字,还挺诗意。实际上,服用了这种药,第一日,先是会产生各种幻觉;第二日,再是不受控兴奋发狂,不停歇;第三日,才会神经彻底被麻痹,痴傻一生,不可谓不残忍。除非有解药,在三日之内服下,才能恢复神志。若是过了第三日,神仙也难救。

    得亏当时纪信好奇心起来,借着酒楼酒菜,邀前来送药来的周家心腹大吃大喝了一场,待他醉个七荤八素,套出点话来,方知此药极为狠毒。怕惹出人命大事,“急中生智”,把药给换了,才不至于让许多无辜之人惨遭横祸。

    周家的打算是,要彻底摧毁文成,要他的命只是最后一步,在此之前,毁了他的人生希望,毁了他在乎的人,才能让他痛苦到极致。周家几代,出了不少仕途显贵,远非表面看来的光鲜亮丽。攀爬仕途的过程中,手上染过的血不在少数。怪不得,对付起文成来,如此手段毒辣。

    此时此刻,纪信是悔恨万分,想使劲捶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瞎了眼惹上周家?原想利用周家,没想到,反过来被当棍棒使。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如何才能逃出生天?原只想给文成那小子一点颜色瞧瞧,却把自己给坑了,悔悔悔……

    “还有你!”解了点气,周老太爷再把矛头指向李志才。

    没等他说完,李志才急忙插嘴,指向身边之人:“老爷子,都是这个纪信的错,若非他中途换药,文成怕是早在下官狱内变为尸体了!说到底,此案中,不过几个人腹痛而已,下官总不好判他死刑吧?”推脱责任,才是当前要务。李志才一口一个“下官”,倒也没错。周老太爷辞官之前,最高做过刑部典狱府长史,曾是个厉害角色。

    “强词夺理!”仇恨让周元雨变得面目全非:“再说多说一个字试试?”威胁的眼神直勾勾盯住李志才,愈发凶狠暴戾。

    得到周老太爷的示意,周元雨蹲到跪着的两人面前:“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办不好……”说着,手横到脖子上,轻轻划拉。纪信、李志才不敢置信,眼里似乎倒映着一只嗜血修罗……

    看着纪信、李志才逃也似地飞奔出去,周元雨有些不放心:“爷爷,就凭这两个废物,怕是事难成!”此二人,忠诚度不够不说,还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蠢材,即便有了威胁的把柄,也不能保证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

    “咳……他俩不过是我的第一招棋,随时可以抛开的弃子。”再辉煌的曾经,也敌不过岁月的折磨,周老太爷老矣,拄着拐杖吩咐:“小雨,去把我的参汤端来”……

    “来,一定要喝光哦!”文成献宝一样,端了一碗热腾腾粥过来,拿起勺子,缓缓吹气:“不烫了,喝一口!阿忆,来嘛!”勺子直直推到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文忆面前。

    文忆躲也不是,让也不是,只好承了文成的情,一口吞咽下去。瞬间,一股清凉侵袭喉舌,整个人精神起来。新颖的味道,不免引起她的好奇:“这是什么粥?如此清爽?”说着,望向碗里的食材,可惜分辨不出,表面看来,就是一碗普通的白米粥。

    “嘿嘿!好吃吧?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文成颇为得意,开始王婆卖瓜:“而且呀,除了好吃之外,这粥还有药用之效。我在里面添了一味银丹草,取汁入粥。作为药植,当食材用,没想到也是顶呱呱呀!这就快要入夏了,要是在我们酒楼推出此粥,定然会引起轰动!”一道菜,若是新奇,再加上好吃,那必然是要火的。

    无心之语,却一下让文成联想到她们目前所处局面,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阿忆,你说,客人们还会相信我们吗?还会再来富贵酒楼吗?”

    开酒楼,不仅是文成的谋生之道,生财之法,更是她的精神寄托,存在的意义。用心做好营生,时不时搞个菜式创新或是亲手烧几道菜,看着客人乘兴而来、满意而归,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与认可。

    相较于富贵酒楼的兴衰,文忆更担心她们自身的生命安全。成亲在即,现在宣布取消已然来不及。何况,这个婚事,是她与文成一直的期盼,万不可放弃。唯有,正面迎抗周家。确认是周家的原因无他:那一日的威胁,突然出现的周元雨,九星镇上有能力使唤李志才之人,她与文成并无其他仇怨。

    可以想象,婚事当日情景,定将热闹非凡。而热闹的另一说法叫混乱,要借机制造事端,轻而易举。为了当日不出差错,文忆已经仔仔细细考虑过各种环节。奈何她是当日主角,不能伺机躲在暗处,以招架来自对方的狠招。心内担忧不已,尤其是文成的安危。明知有可能出现危险,却无法好好守护在她身边。

    “阿成,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文忆站起身,将文成柔柔纳入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语气温润如水,给爱人安慰,让她心安。

    而在文成看不见的背面,文忆的眼里凝聚起森森狠厉,根本变了个人一样……

    三天时间,说快也快,一眨眼的功夫。文成依照文忆嘱咐,带着诚意与补养品、慰问金,逐个拜访了那日“泻药事件”中的受害者。乡里乡亲的,又是小事一桩,况且文成明明白白说清了官府的结案陈词——“事件起因,投放泻药至米桶中”。稍微有点头脑的,都能猜测出问题的关键。

    谁会没事做往自家米桶下~药,砸自家招牌?大伙儿心知肚明,几乎都接受了文成的致歉,表示谅解。除了一两个掉钱眼里、纯心耍无赖想讹钱的,基本是顺顺当当解决了此事。

    至于那一两个,在随行的钱大娘表示要去镇上给他们宣传宣传后,不死心的加了十几、几十文钱,拿了赔偿了事……

    “文大哥,你慢走哈!”平日跟文成玩得还不错的阿辉,把人送到门口,看文成还要开口,连声制止:“放心吧!文大哥,您跟嫂子的婚事,我阿辉岂有不参加之礼?去年我娶你弟妹时,你可帮了我不少忙哩!”黑黝黝的小伙子拍拍胸膛,懂得感恩,便知是个实诚人。

    也就是说,文成一路来,也不光是去赔礼道歉了,还顺便把宴席上的客人请了请。在九星镇混了三年有余,干得又是迎来送往的生计。相识之人不在少数,不谈深交,吃个喜酒的交情,大有人在。绕了镇子一圈,能说的差不多都说了个遍,除了家中有事实在脱不开身的,差不多都应承下来。

    除此之外,便是各种采买,好在家里有个酒楼,锅碗瓢盆什么的就不缺了,场地也有。只需另买些食材、办喜事用的物件。

    喜色满脸的文成朝阿辉挥挥手作别,架起空荡荡的小板车,拉着往回走。又是一整日下来,一刻不得闲,腿快跑断了。缓缓拉着板车,偶然间回头,看到夕阳中,落在后面的钱大娘。佝偻着身子,时不时按下膝盖。文成立刻停了下来,唤了一声:“干娘,你上车,我拉着你走!”自己年轻力壮,都快受不了了,何况干娘,听说她风湿挺严重。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干娘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呢!”钱大娘掀开包头巾,拿着擦擦额头的汗,笑着轻斥。四十多的年纪的确算不上老,但若是身体欠佳,模样苍老,又怎能叫文成不担心?

    “您就快些吧!跟我还客气什么?”二话不多说,文成扶着钱大娘,直接往板车边走。拗不过,钱大娘终是坐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也不知用意为何:“小成呐,干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善得很!不过有时候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处处忍让,也不一定便是好事。”

    小镇的路,挺平坦,偶尔出现个小上坡,文成“哼哧”一用力,便拉了上去。费不了什么劲,所以,钱大娘的话,文成耳中听得是一清二楚,也懂她的意思。钱大娘所指,应是午间发生的那件事。

    也就是两人拜访途中,遇到一蛮人,仗着是受害者,漫天要价,文成认为自己理亏,差点儿全盘接受他的赔偿要求。要不是钱大娘及时拉住她,怕是又要白白损失一笔钱。此次突发事故,已经耗了她不少银两。再加上婚事,文成秉承的原则是,该要的一样不能少,该好的一样不能差。两下里用钱,好不容易攒点钱,这下,用了个七七八八。

    “干娘,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文成想了想,满不在乎,银子如流水,花了,只要你肯努力,总会有的。

    钱大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唉……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次被人下药之事!”话不多说,点到为止。文成这么中规中矩、心地善良之人,都有人想着陷害。若是不稍加提点一下,以后可能会吃大亏。岁月,积攒的不只是年龄,还有阅历和见识。

    文成当即一愣,脚下一顿:连干娘都看得如此之清,此事怕是得从长计议了。当即陷入沉思……

    ☆、第五十四章 成亲

    大红喜服,大红花,大红灯笼高高挂,文成从未如今日这般神气过,昂首阔步,穿行在人群里。富贵酒楼门口,狮舞引门,敲锣打鼓,乡邻亲朋纷纷前来庆贺,楼上楼下,挤了个水泄不通。

    “滴滴答答”、“呜啦呜啦”唢呐笙箫和鸣声四起,一曲百鸟朝凤,迅速营造欢快、热烈的喜庆气氛,洋溢整场。人人脸上带着笑意,文成忙不迭拱手的跟过来道贺的人打招呼。

    吉时将近,待新娘的花轿稳稳落地,“噼里啪啦”,鞭炮声四起,吓得凑在轿子跟前的那群小孩儿,捂着耳朵,远远跑开,引来大人们阵阵嬉笑。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此起彼伏。

    众人推攘着文成来到花轿前,文成红着小~脸,牵起新娘的手,领她跨过火盆。哄闹声中,背起新娘,脚步还算稳健,一路前行,直至花堂前。

    没有过多的繁杂礼节,没有一小会儿,听得通赞唱了一声“吉时已到”,有人引燃门口挂着两串鞭炮。

    “新郎新娘就位。”、“新郎新娘进香。”、“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引赞、通赞分列两边,一唱一和,交替高呼。文成、文忆遵照指令,一一行礼。

    拜堂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一步,通赞猛然提声吆喝:“一拜天地!”两人恭恭敬敬弯腰对天地敬拜。

    “二拜高堂!”花堂正位坐着钱大娘夫妇,文成、文忆二人,并无亲近。请干娘、干爹坐高位,也是理所当然。二人俯身,缓缓下跪叩首,表达敬重之意。两位老人笑地合不拢嘴,钱老爹摸着长须,微微颔首。

    “夫妻对拜!”三拜完毕,从此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正的两口子了。文成弯腰行礼,激动到有点颤颤巍巍,大红盖头遮住了对方的眼神,她看不清文忆的表情,莫名有点焦急。许是三日不见的相思让她急躁了起来,待两人顺利行完礼,便迫不及待的抓起文忆的手。惹得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一句咧,文老板,你急什么啊?”

    搞得同赞喊出的最后一句,都隐隐带着笑意:“送人洞房!”大功告成!

    “哎哎哎……文老板,你去哪儿?”文成简直被摄了魂魄一般,亦步亦趋,跟着文忆往前走。直到有人拽着她的衣角,使劲拉扯,才算彻底回过神来,顶不住众人调笑的口吻与目光。脸上的热度缓缓升高,文老板一个转身,闪人了,边喊着要去厨房看看。

    上上下下,十几桌,坐了个满满当当。即便是前几日出了点小差错,大家对富贵酒楼的菜肴仍是褒扬有加、信任有余。两个字,好吃。在文成乍不乍地指点下,张师傅的厨艺那叫一个突飞猛进。学徒小振,整日在厨房里,耳濡目染下,学了几道拿手菜,也算能上得了台面。所以,这次酒席自是不在话下。

    热热闹闹的酒席开始了,你一句我一句,整个酒楼喧闹如潮。而在一楼大堂中,最里侧,距离不算近的两张桌子上各有一位客人,趁众人不经意,相互对视一眼。而且更让人奇怪的事,两人筷子都不曾动过一下,只是偶尔喝点酒。当然,环境如此嘈杂,根本无人留心注意。

    酒过三巡,大家都开始有点迷迷糊糊。除了烧菜、上菜这些帮忙之人。其他人都吃了个痛快、喝了个痛快。菜好吃呀,自然要多吃。心里高兴呀,自然要多喝。随着几波上菜,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一个接一个趴在了桌上。搞得亲自上菜的文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喝酒醉了可以理解,怎么小孩也醉在酒桌上了?

    “成哥,你总算来了!来,小弟我敬你一杯!”一脚深一脚浅,阿辉端起酒杯,晕乎乎朝文成走来,结果走到一半,“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她弯腰准备扶起阿辉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关门声“吱呀”!

    谁这么没脑子,竟然在这大喜之日把门关上?文成想抬头质问,却没注意到为何身边一片静悄悄。入眼的,不是旁人,正是周家老太爷并着周元雨,后面还跟着七八人,一身黑色劲装,刀剑佩戴在身。

    来者不善,文成心一拎,赶忙迎上去,面上依旧淡然自若:“周老太爷,还劳您大驾前来为小子祝贺,不胜感激!不胜感激!”

    “呵呵,莫不是成个亲,把脑子烧掉了?”不等周老太爷发话,周元雨抢先开口,笑得怕人,眼中全是杀意:“你且看好了,今日,我们是来为你送葬的!”毫不避讳,“蹭蹭蹭”身后刀光四起。

    文成万万没想到,大庭广众,青天白日,周家竟要行那杀人灭口之事。而且是在自己的大喜之日,不知哪来的勇气,文成怒目而视:“朗朗乾坤,难不成你们要做那行凶害人之徒?”后背、手心冒出层层冷汗,她知道,这不只是一句口头威胁。

    终于,沉默的周老太爷发话了:“少废话,给我把这个家里所有的活物都逮起来!”杀意眼眸死死盯着文成。

    得了指示,周元雨轻轻拍手,宽阔的大厅中,却清晰如斯。回过头,文成这才猛然发现,整个宴席上,无一人清醒。更令文臣惊诧的是,有几个人竟然从趴着的人群中,一跃而起,迅速上前站到周元雨身后。很明显,宴席上,早就有人被安插~进来。

    “搜!”一声令下,四下而动。文成虽然初初涉猎武学,但看得出这十几个人的身手,弹跳跃起,行动如风,比上次周元雨带的那群花架子打手好上太多,更像是武林中人。

    一会儿的功夫,小振、阿贵、张师傅,还有个喜娘,被拖拽了过来,惊叫声连连,唯独不见文忆。文成长舒一口气:“阿忆,千万不要被发现啊!”暗暗祈祷文忆能发现异端,跑出去找人求救。她搞不清周家为何对她如此之大的仇怨,却心中有数,这事难善了,搞不好真会出什么血光之灾。

    但是,“他们是无辜的!你把这些人放了吧?”文成指着满堂的客人和在刀锋边颤抖的几人:“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明明怕得要死,却能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文成也真算一条“汉子”。

    “你!”周老太爷苍老的脸庞,染遍阴寒:“我要你们全部为我的孙儿陪葬!”汹涌的恨意喷薄而出。

    周元风死了?文成纳闷极了:死则死矣,关我何事?她无法理解某些权势之人迁怒的分量,不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准确含义。

    实际上,周元风还没死,但是离死也不远了,除了还有一口气,基本与死人无异。周侍郎费了很大的劲,请来宫中御医,看过说,怕是活不过年。江湖术士更是请了一堆,都是无功而返。

    无处发泄的怒火,只好追溯起源,统统怪罪到文成、文忆身上。若不是文忆,他怎会离家出走?不离家出走,又怎会大意跌落悬崖?周家找到人时,已是奄奄一息,被一家小庙收留照料。周侍郎家大业大,妻妾不少,可儿子,就这么一个。如此一来,便是要绝后啊!

    九星镇,地势偏远,周家在这片的权势,可谓遮天。要弄死一个人,易如反掌,但弄死一群人,还需要点手段与谋略。

    所以酒席上的这些人只是陷入沉睡,而清醒着的几个,才要真正倒大霉了!这些人,在周家眼里,正是跟文成她们交好的亲近之人。周元雨狠咬牙关:“杀亲之痛,定要他尝个够。”毒辣的眼眯成一条缝,发出的寒光骇人。

    “回禀老太爷,没有发现新娘!”派出的人都回来了,却没有发现关键人物的踪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不曾发现!”

    “无妨!无妨!”周老太爷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文成心惊:“难不成阿忆已经被他发现了?”忐忑不安,一颗心狂跳。

    没等文成再作他想,寒光一闪,薄剑在喉,叫她花容失色。从未跟死亡如此贴近,这一霎,文成才彻彻底底感觉到了惊恐、害怕,却死死压抑喉中惊呼。刀锋太近了,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她怕疼怕血,怕一不小心,便会身首异处。刚才她是亲眼所见,仅仅是靠上来,耳边一缕发丝便被削断,飘落。

    周元雨瞬间明白周老太爷的意思,绕圈,对着楼中四面高呼:“文忆,出来吧!我猜,你大概不愿意你这白白~嫩嫩的新郎官,立刻变了那孤魂野鬼吧?”说着,顿了一顿:“好吧,好吧!我们也算是老相识!这样罢!我数三个数,给你留点情面,可好?”

    “阿忆,不要出来!你赶快去找人!”没等文成说完,右脸上“啪”的一声,就是个大巴掌,甩得她眼冒金星,嘴角不断渗出~血丝。还要开口,左脸上又是一巴掌。

    “一”……也不再多惩口头之能,周元雨直接开口数了起来,不过倒似慢慢悠悠,一点不急。只是在她的示意下,明晃晃的刀口越来越贴近文成脖子,直至轻轻相接,带出一条血痕……文成缓缓闭上眼,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汗涔~涔顺着脸颊往下滴。旁边的几人,也不叫了,默默转过头去,不敢看……

    “慢着”毫无意外,甚至不等第二个数,文忆落落大方地从……

    ☆、第五十五章 攻心

    甚至不等第二个数,文忆落落大方地从的从一堆醉酒的人里站起身来,轻轻扯掉面上的纱巾,嘲讽的眼神射向几步开外的周家人,满不在乎:“周家手段,不过如此而已!”余光,紧紧瞄向文成,不动声色。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睁开眼,便是熟悉的身影,文成此刻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却不敢开口,生怕扰了文忆的注意力。看到文忆第一眼,只想问:“阿忆什么时候把衣服换了?”神经大条到令人发指。好在下一个瞬间,回归正题:“这是不是意味着阿忆早有准备?”……

    “你……来人呐,给我上!”周元雨一声令下,几个黑衣劲装立刻冲了上来,举刀就要下劈。

    “心急什么?我是专程来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的!”文忆脚尖轻点,“噔噔”几下退出黑衣人的攻击范围。与此同时,手上用力,掷出一个纸团,“咕噜咕噜”滚到周老太爷脚下。

    一边脚下游走,与对方周旋。一边,等着周家人的反应。这种危急情况之下,只能放手一搏。

    周元雨快步趋近,喊了一句:“爷爷小心!”迅速弯腰抄起地上的纸团,顺手展开。只见纸上写着突兀的四个大字“取之有道”,周元雨一头雾水,递给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一见,却大惊失色,大叫一声:“住手!”

    漂亮的嘴唇弯着绝美的弧度,慢慢抬起头,文忆知道:“机会来了!”似笑非笑的语气充满“挪揄”:“原来,周老太爷也有怕的东西?”

    没等周老太爷应话,文忆顺口把话说到底:“这件物什,我已托亲近之人,带至冶州。听闻刑部尚书郑点法大人正西南诸府,例行巡视。近日,便可到达冶州。若是三日之内我不能赶到冶州,只怕……”

    周老太爷皱着眉,心中不停计较:“刑部尚书郑点法所代表的郑家,向来与周家不对盘,若是账本到了他手上,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眼前女子,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突发紧急状况,让他不得不强稳心神。

    文忆自然是不知道他周家与郑家之间的辛秘与矛盾,不过倒是听说郑大人是祁国难得一见的清官、好官。之所以能代天子巡视法纪,定有其过人之处。文忆此举,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之间,竟找了个周家的死对头。

    情急之下,他甚至来不及思索文忆是如何得到这个账本的。这里面,是周家几十年来,贪污受贿、孝敬上级,与他人银钱交易的死证,是周家强大关系网里每个人的把柄。一旦泄露,甚至可能会引发整个朝野的动荡。到了那时,周家定将是众矢之的,绝无生还希望。

    所以,这账本是周家死守九星镇的根本原因,京城里,各方势力众多,难以妥善保管,才转移至此。而这本账册一直存放的位置,乃家主卧室里的地下密室里。

    看来,三日里,文忆也是没闲住,费了不少功夫啊!在保证头颅安全的活动范围内,文成偷偷瞄了眼周老太爷,虽不知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却见他脸色大变,心中也是定了几分。莫名的一股自豪感:“阿忆,总是能救我于水火之中,不愧是我娘子!”

    周老太爷拄着拐杖凝神屏气,思量半晌,才缓缓问道:“你待要如何?不要忘了,你们几个人的性命可都在我手上!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语气森然。现在,双方博弈,拼的就是心性。

    “哼,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我们死了,也要拉上你们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作陪葬!”文忆轻蔑的还给周老太爷一个冷笑:“这笔买卖,怎么想,都都划算得很!”

    “况且,能不能都把我们留下,还很难说!”话音刚落,刹那间,胳膊一抬,反手一拿,夺过此人手中匕首,抵上离她最近,意图偷袭的黑衣人之一的喉间。一个手刀,黑衣人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文忆反手一甩,“噌”的一声,匕首带着风声直直插入周老太爷脚边的地板间,没至刀柄。力道之大,精准度之高,明眼人,一见便知。

    周元雨赶快靠近周老太爷,仇恨已经叫她看不清局势:“爷爷,怕她作甚?”便是文成都能猜出那个纸团里的威胁,这周元雨却毫无察觉:“叫他们一起上,我就不信这么多高手,打不过区区一个文忆?”

    “行了!”低沉嗓音并未见任何慌乱,即便是死亡刚刚贴身儿过,周老太爷仍是镇定如斯,不过扫过周元雨的眼神却饱含怒意和斥责:“你个蠢货,竟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个文忆武功如此之高,害得我要面临如此险境。”当然,这话自然不能出声,说出来,那就代表溃败无疑。

    “说说你的条件吧!”转移对方注意力,周老太爷快要老朽的脑袋仍在飞速旋转:“我就不信,她真的能罔顾这些人的性命,或者说她夫婿的性命。我要好好利用这些人,逼她就范!”赌注还未用光,这只老狐狸不想轻易认输,万一赢了呢?他不信,这年纪轻轻的文忆,能抗得过他这么多年的心性磨练。

    “给我们准备三辆马车,还有银两、衣物、干粮!还有一个人质!我看周老太爷您就不错!”文忆早就做过打算,倘若真是出现生死攸关,离开九星镇是唯一的途径。天下不止一个祁国,九星镇离祁国西南边境很近,只要逃出祁国境,找个地方,改头换面,也未尝不可。

    她与文成,只要能在一起,天涯海角都走得。只是难为了在场的诸位,要一起逃亡。

    “放肆!”手一挥,泛着冷光的眸子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给她点颜色瞧瞧!”

    突如其来,只听“噗嗤”刀剑过肉的声音,“刷刷刷”,几个人的身上顿时挂了彩,一片叫痛声,唯独文成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泄出一丝惊呼。

    “文小姐,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冶州,将账本带回来。否则,两日之后,你再见到他们,便只能是尸体了!”眼角的火焰,狂虐叫嚣。

    周老太爷在赌,赌注是文成几人的性命。赌文忆终究年轻气盛,受不住血光威胁。

    文忆也在赌,赌注是周家全家人的生死。她认定,在周老太爷心中,周家人的命要比她们珍贵的多。

    现在,就看谁更能狠下心,忍受疼痛或是可见的威胁,谁更拥有不怕死的果断与决绝。赌博嘛,有输有赢,运气是一方面,能力是一方面,心性才是最关键的。

    “阿成,我们来世再见吧!”一句话,眼角一滴泪滑落,文忆压上所有赌注……

    ☆、第五十六章 终结

    文忆做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刀剑相向。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十几人。好在论单打独斗,在场的,并无一人能与之匹敌,她准备以此为突破口。包围圈在周老太爷的示意下,慢慢逼近,文忆看似摆好架势,准备迎敌。

    实质上,脚步在慢慢移动,不断接近文成。不过为了转移对面之人的注意力,她只能背对着文成,装作躲避,不动声色地一寸一寸往后挪。

    因此,她所图只一人而已,即手中拿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文成脖子上的那位。一点看不见,只能靠精准心算与步伐。同时,她未曾给过文成任何暗示,肯定不会有配合。

    究其根源,其一,气氛太过紧张,厮杀一触即发,她不好与文成做眼神交流。其二,她清楚了解文成的性子,重情重义,即便生死攸关,也绝无可能抛弃在场的朋友,独自逃生。

    文忆没有选择,只能强制带走文成。一旦解救出,即刻点了她的睡穴,携人跳窗而逃。离她们最近的左手边,半丈之外,恰好就有一扇窗。文忆的计划很周密,说她自私也好,冷血也罢,总好过坐以待毙。目前状况,她实在是无力回天。

    她心里抱着一丝幻想:我手里有周家账本,只要我们能逃脱。想必他们周家定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再用账本与周家交换阿贵他们,未尝不可。

    时间越长,胜算越小,当机立断。说时迟,那时快,胜败只此一举。文忆大力往后一跃,直接一个手肘,再伸出胳膊挡刀,反手一扭,夺下那黑衣人手中白刃,分毫无差。拽起文成,便往左手窗边跑去。

    谁知,一看失了关键人质,周老太爷当即怒喝:“把那小孩给我杀了!”没有温度的话语似来自地狱,残忍如斯,双目欲裂:“今日,你们的命都要留在这里!”

    “阿忆,松开!”文成当即便要甩开手腕上文忆死死钳住的手,千钧一发,文忆拼命咬紧牙关,压抑胸中的悲愤,食指中指并拢,凝聚内力……

    “哗啦!”只听酒楼大门被人用力踹开,一边一个,周家守门之人被人用刀押进门来。而后面,跟着的……文忆、文成定睛一看,门口出现之人,竟是久久不见的青落、李之秀。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刷刷刷”,两列官军模样之人手持利刃迅速涌入,训练有素,将在场之人团团围住。

    “本王倒要看看,你个老匹夫,如何能留得下本王妹妹、妹夫?”青落一马当先,一撩衣服,大步迈入,一身暗褐色紫金绣云纹蟒袍,裹挟着黑云压顶之势。两边官军往两边一闪,走到近处,一双鹰眸锐利扫向面前之人,开口即是雷霆之怒。

    “青……”文成向来同青落亲近,没什么顾忌,加上所有人都将得救,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兴奋不已,甚至没注意到青落的变化,径直往她走去,口中高呼。

    谁知,“青落姐姐”四个字还未出口,便被一声暴喝制止:“大胆刁民,此乃祁国三大异姓诸侯王之一,熹王,岂可直呼王爷大名,该当何罪?”此人正是熹王府护卫统领——秦亚夫。

    “好险!”青落心中低呼,额头染上一层细汗:“好个没眼色的家伙,差点让我穿帮!”嘴上嫌弃,但实际上还得给自己这“妹夫”点面子:“秦护卫,不知者无罪!”

    却没有纠正秦亚夫的话,实际上也是给文成一点下马威,这大庭广众之下,万一她再不知好歹喊出来,就要闯大祸了!

    文忆则一把拽回文成,低语:“阿成,什么都别说!”她早就发现端倪,青落身着男装不说,还是四爪蟒袍,整个祁国,能穿上蟒袍的,怕是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此情此景,谁能不震撼?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的干姐姐,居然是祁国当权者之一。而震惊之余,却忘了管教自家的“无知小儿”,差点搞出差错。不得不叮嘱一下,她们两个,静静围观便就好。

    秦亚夫已然抬出青落的名号,周家人哪有反抗之力?一群黑衣人纷纷放下武器,抱头下跪。周老太爷拄着拐杖上前,缓缓跪下:“草民叩见王爷!王爷,此事,其中有误会。”此时,只能是推脱。他怎么能想到,九星镇上一个小酒楼老板,竟然能跟祁国三大异姓诸侯王之一的熹王扯上关系。

    熹王,这一名号搬出来,周元雨知道,兄长之仇,再难寻报。不知怎的,打熹王一进门,她便觉着这人略微有些眼熟,她自认记人相貌方面,算是擅长,苦思冥想之下,却全无头绪。

    直到文成脱口而出的“青”字,才让她联想到,难道此人便是先前一直跟文成她们混在一起的青落?越往细处打量,越像。不得不说这周元雨确是有一套,除了十分亲近的文成、文忆。一般人,即便是常跟青落打照面的张师傅都没认出来,只在暗暗怀疑:“这位熹王是青落小姐的哥哥吧?两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像的!”

    她周元雨不过见了青落几面,却能认出个七七八八,也是手段厉害。可怒火之下,让她失了分寸,终究谋略上还是棋差一招。

    “什么王爷,不过是……”既然你阻我报仇雪恨,我便要当众揭你老底,至于能不能验证,是真是假,都无关紧要。一个王爷,有可能是女扮男装,便足以叫天下人诟病了。倘若再传到国君耳里,免不了一番查证,到时……嘿嘿!周元雨可谓心机十足,可惜的是,太浅。公然跳了出来,直指青落!

    没等她下一个字蹦出嘴唇,一把凌厉飞刀旋转而来,直接封喉。周元雨滚圆的眼睛,似想寻找飞刀的来向,却无法再作任何动弹,不能呼吸,亦喊不出一个字。直直往后倒下,甚至抽搐都没有一下,可见发刀之人的狠、准、稳。内力之深,无出文忆左右,但文忆自认为,与其无法相比,至少在招式和手段上……

    “当众威胁熹王,当诛!”此人正是熹王的贴身护卫,亦是文成她们的老熟人——季寒。这一回,文忆心中有数,一把捂住文成的嘴,尽管她只是有些急躁并未开口。被人蒙在鼓里的感受不好受,可青落身份特殊、敏感,倒也可以理解。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青落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啪”,用力展开:“奉状以闻,伏听敕旨,礼部侍郎周继令,为官期间,大肆敛财,骄奢霸横,数额巨大,实乃国之蛀虫”……

    不等宣读完毕,周老太爷两眼一黑,一歪身子,倒地不起……

    ☆、第五十七章 平静

    一夕之间,周家覆灭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小镇。然而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官军包围周宅,奴仆遣散,家眷枷锁披身,锒铛入狱,抄家灭户。短短一个下午,在九星镇上曾叱咤一方的周府转眼间凋敝。

    不少人就好奇了,上前讨问起因,只得来一句话:“熹王办案,闲杂人等全部散开!”明刀明枪的官军严阵以待,吓得众人作鸟兽散。

    知道了名号,街头酒楼,茶馆书肆,大伙儿又纷纷讨论起来。熹王?又是何方神圣?传来问去,只是知道好像是祁国三大王之一,其他一概不知。不过,周家竟敢惹了王爷发怒,亲自带官军查抄周府,看来,事情非同小可。

    过了个三五个月,有人从京城亲戚那打听到,周家一案,在朝中闹得很大,连京城普通百姓都有所耳闻。缘由并非周家与熹王之间私人恩怨,而是周府周侍郎贪张枉法,权钱交易,行踪一朝败露,得此下场。听说此案关键,乃一册账本。周家贪墨一案牵连甚广,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少官员遭到查处,搞得京城一时间鸡飞狗跳。

    对待贪官、坏官,老百姓向来是深恶痛绝,人人送了周家一个“该”字,此事也就是无声消逝于岁月,宛如从未存在过一般。当然,这是后话。

    虽然有不少人亲身参与了此事,可他们完全是一无所知。清醒知道的,也在熹王青落的命令下三缄其口。

    被下药的其他宾客多是第二日上午才悠悠转醒过来,可见药效之强。而闹新人洞房这一传统习俗,竟在众人的昏睡中错过了,众人深表遗憾与歉意。“都怪文老板家的酒太好了!”有人如是调笑,文成“呵呵”应承,能瞒过去便好。

    “熹王,欢迎光临寒舍!熹王,慢走不送!”有人心眼小,迟迟放不下被骗一事。即便心内感激万分,嘴上还是逞能,一分不让。两只手,撑开,挡着自家小院的门,丝毫看不出嘴中欢迎的意思。

    昨日一个下午加上今日上午小半日,好不容易把公务处理完毕。青落摒退了左右,只带着李之秀、季寒两人,登门造访,却被人拦在了门口。身为当朝一方权势,被人拦在门口,青落不怒反笑:“好你个小成子,几日不见,居然敢跟我唱反调?”话音里,听得出她很高兴。若是此刻,文成截然不同地毕恭毕敬讨好于她,她的态度则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哼!王爷,我又不认识您,您就别跟我套近乎了!”根本不拿正眼瞧人,偌大天下,敢当面跟熹王说出这种话的,怕是没有几人。这个不要命的,脑子算是坏的差不多了,连刚从正门走出来的文忆都替她捏一把汗。

    不知者,说便说了。既然已知,不说讨好、敬畏,对上~位者,起码的尊重至少是应有的。

    好在,青落所求,便是她们平常待之,她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恭敬的下属与巴结的势利之徒。

    “你的伤好些了没?”昨日,青落似乎见到了文成胳膊上染了点血,关心地问了一句。

    伸手不打笑脸人,青落可谓是关心备至。文成敷衍地“哼哼”了两声,表示无碍。的确只是一点皮外伤,留了些许血。当时只是用来吓唬文忆的,那群人倒也没下狠手。回来文忆亲自给她清理伤口,敷药、包扎,虽还没愈合,但确实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是个别扭的孩子。青落知道怎么对付文成,对她神秘招招手:“来来来,小成子,你过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说着,从季寒手中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绝对的好东西,要不要?不要就算了!”佯装要递回季寒手里。

    这架势,是在耍孩子玩么?太侮辱人了!文成决定好,正义凛然地开口:“堂堂一个王爷,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去之礼?”实际上,文成有点不满,那么大一个王爷,这出手也太不讲究了。

    伸手一夺,不要白不要,拿到手再说。不好的话,再退回去不迟。文成深深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被收买了,可实在抵不过对盒子里东西的好奇之心。看看盒子外观,一边暗暗猜测:“价值连~城的宝玉?还是金块?银票?”这么点大的盒子,想必也装不了什么。

    快手打开一看:“切,不就是青落上次给她的那块青色令牌吗?一模一样,再给一块干嘛?当饭吃啊!”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略微还带了点嫌弃。

    “哎呦!这家伙!”季寒实在看不下去了,火大:“熹王手令,千金难买,多少权贵打破脑袋都求不到的东西,你还敢摆脸子?”倒没有出言不逊,毕竟当初身无分文时,文成救济过她。要是一般人,早就飞刀上身了,譬如那个意图揭开熹王身份的周某某。

    “真的吗?那……可以换到真金白银吗?我有两块,岂不是发了?”不是文成掉钱眼里了,实在是季寒言辞太过诱~惑。

    “咳咳……”青落的确不想打击她,让她的美梦破碎,指指这块青色小令牌:“这便是我当初给你的那块!”

    文忆实在看不过去,觉得文成需要拯救一下:“是的,阿成,当初选定良辰吉时后,我便托人带着这块令牌去请之秀姐姐她们了!前段时间,陈大叔来店里吃饭,不是提过要去京城探亲么?我拜托他顺道帮了个忙!”

    对于文忆,文成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牌,在文成手里,还没捂热,便交由她亲自交给文忆保管。这不是要成亲了吗?文忆突然想起这茬,还想着给文成一个惊喜,便暗地里,策划了本次“邀请”。还真别说,文忆倒是有心了!

    也得亏她的“惊喜之举”,才让她们一群人幸免于难。这次,若不是青落她们及时赶到,即便文成、文忆能逃出生天,怕也是要抱憾终生。

    趁着文成发愣当口,文忆一把将她拖开,请了青落三人院中树下落座,泡上香茗,端上各式点心,几人闲聊起来。

    原来,收到城门守卫带过来令牌和信,得知文成、文忆二人即将成婚,青落欢欢喜喜派人去到九星镇打听情况。只等婚事前几日开道前来,准时出席,只因文忆信中叮嘱尽量当日到场,好给文成一个大惊喜。谁知,派遣之人,竟打探到周家跟文成二人过不去,欲加害于她们。

    青落是个护短的,且这周家背后的势力——魏王所代表的华家,向来与青家不对盘。一个小爪牙,应该不在话下,只要找个好名目,易如反掌。趁机也给华家一点小敲打,青落不在期间,他们可没少做进击之态。

    收集证据,向君上请旨,安排妥当后,立即开赴九星镇,本来半日前,便可到达。哪知在途中,遇到一批杀手,耽搁了些功夫。

    青落说起来,轻描淡写,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到这,文忆也不说话,只从袖口抽~出一本书,递给青落:“青落姐,你看!”她很清楚,这才是真正能打击到对方中心关节的利器。

    粗粗翻了几页,青落一个劲拍手,连声称好……

    等到熹王府护卫一前一后,抬着两个大箱子进门,青落才想起,击掌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原本是好好逗弄文成一番后,再将礼物拿出来的……这下子好了,可把文成乐坏了……

    也就是不知道,要是知道,文成绝对会一脸嫌弃:“啧啧,熹王真是爱好独特呀!”……

    ☆、第五十八章 鸯鸯

    初夏已至,天气却依旧舒适,青落、李之秀,与文忆、文成二人许久不见,话题不少。蓝天白云下,清风习习,就在这文家小院里,欢乐畅聊起来。看在两大箱贺仪的面子上,文成决定勉勉强强暂时原谅青落,还勉为其难留她们吃午饭,亲自下厨。不过她要是说出来,估计没人信,这兴高采烈,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样子,哪里能看出半分勉强之意?送礼前与送礼后,态度反差之大,令人咋舌。

    酒逢知己千杯少,午间,几个人喝了点小酒,也算是庆贺文成、文忆结缘之喜。青落与文成,两人酒量明明不咋地,还自比酒仙,互不服输,一杯接一杯。幸亏左右手下早就被青落严令禁止靠近,否则熹王勾住人肩膀,夸夸其谈的样子,真能叫那些下属看傻眼。

    各自三两酒下肚,过量之前,便被李之秀、文忆二人喝止,酒多伤身。可即便是微醺,两人的大脑也开始不受控制,天南地北的开始胡侃起来。文忆、李之秀也在一旁小声说起话来,季寒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至于那两个酒鬼,真是没人愿意去搭理。

    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几人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青落的酒也醒的差不多,洗了把脸,带着李之秀、季寒辞别。还跟文成约好,明日一起打马吊。

    中午多酌了点小酒,菜却没吃多少,文成有些饿,两人先紧着弄了点饭吃。一味毛豆肉丝,一味青椒鸡蛋,一味青菜豆腐汤,小荤小素搭配,吃饱喝足。文成这才才想起,要好好泡回澡。

    昨日中午,像噩梦一般地惊心动魄,各种心力憔悴。后来,又跟着青落,帮了不少忙。到了晚间,累得饭都顾不上吃,倒头便睡,文忆想跟她说会儿话都没来得及。

    添柴点火烧水,文成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一锅热气腾腾的开水便好了。几个来回,木桶里的水便满了。老规矩,文忆先来。文成擦擦额头上的汗,拎起小桶,带上门。刚要迈步,突然觉得头有点晕,大概是中午喝的小酒还有点上头,赶紧倚坐在门边,合眼歇息。

    不一会儿,文成摇摇头,恢复清明,刚要起身离开。

    却听得“哗啦!”一声,引去她全部注意。文成纳闷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要不然怎能连里间清水泛起涟漪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得清?耳边,传来水声四起,只是有些不分明。

    可越是不分明,文成越是想听,凝神屏息,像是被迷了心智,竟不能挪动一步,想附耳过去,又担心扰乱周围令人窒息的空气。文成觉着自己八成是酒没醒,否则又怎会忍不住七想八想:这是……入水的声音,是自己的新婚妻子入水沐~浴之声。想到这里,文成竟不可抑制地脸红心跳,口干舌燥起来,似乎是里面的热气传染到她,让她一颗心沸腾不已。

    闭上眼,配合着水声,画面自动映入脑海,就像亲眼所见。

    “哗啦”,纤足轻抬,缓缓入水,漫过宛如初雪一般白~嫩修长的秀腿……漫过有着完美弧线的光滑玉~背……直至漫过洁白如弯月一样粉颈。

    “哗啦”,双臂撩~拨着水面,轻舒轻展,带起阵阵水晕。柔美的秀发,流瀑般倾斜下,柔柔软软散在柔~滑的香~肩上。

    越想,文成越觉着自己的心快要蹦出胸膛,擂动如鼓,只好用手死死按住。疼痛回归,才让她猛然醒悟,一时间,又羞又臊。蹲下,怕被里间听见响动,几乎是一寸一寸往前踱。好不容易,挪出卧房范围,文成飞一样拔腿就往厨房跑,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样。

    关起厨房门,大口大口喘气,补上刚才小心翼翼忍住不敢呼吸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惜,脑中不断闪回刚刚想象的旖~旎画面,只要闭上眼,清晰可见。无奈之下,文成打了一盆水,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屏住呼吸,直到喘不过气。如此往复好几回,才算把脑中旖念清除出去。也终于,彻底醒了酒。

    连文成自己也搞不清,为何一旦触及此事,整个人便像失去心神控制,任意妄为……

    带了点羞愧,再次架上柴火,继续烧水……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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