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AV > 耽美 > 倾国 > 正文 第13节

正文 第13节

推荐阅读:魔君与魔后的婚后生活[快穿]给攻略对象生娃高H小梨花(校园h1V1)奉君天上客(短篇合集)记忆之场临时夫妻(nph)小说大纲里的女主觉醒后(NPH)在哨向abo里做剑修(np)我网恋又翻车了(1v1 高h)【西幻】魔法红玫瑰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3节

    “你以为我舍不得?”嘲笑的撇撇嘴,雷延武目光中的邪意却掩示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的开始打量起胡璇。他仍如那时一般的颓废……只是更少了那份锐气,这却是当时自己一直希望的,想要征服他。

    胡璇依旧摇头:“……我只是走投无路……”

    “这句倒是真话。”雷延武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著胡璇:“宴子桀看来是厌了你,你即杀不得我、讨好不了他,唯今便来这里了?”

    胡璇微微低头,算作默认。

    “脱衣服!”雷延武命令押著胡璇的西砥兵放开了手,然後直直的盯著跪在地上的胡璇,冷声道。

    胡璇错愕的抬头,看著审视自己的般的雷延武目光中几近调笑的跃动,缓缓低下头,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赤祼的身体,还留有与荆云交合後被留下的青瘀,在众人面前呈现。

    “头上的发簪!”不容胡璇犹豫的口吻,雷延武命令道。

    便明白他是要看自己有没有武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胡璇抬眼,坦然而微微含笑的看著雷延武,伸手除下了自己发上的长簪,远远的丢在军帐的门前:“将军还要我怎样?我只求容身之处。”

    走上前,雷延武一把握住胡璇的手臂,急不可待的挥手令众人退下,转身将他压倒在虎皮毯上:“你若早这般从了我,我又怎麽舍得伤你?”一边解著自己的铠甲,一边伸手捏了捏胡璇的鼻子。

    从他的眼神,胡璇看到了所有他见到过的男人的欲望一般的神情,苍凉的笑了笑:“多谢将军。”转头看看边上矮桌上放著的酒壶,伸手拿了下来。

    任雷延武掀起自己的双腿,急不可待用男性的昂扬撕开身体,胡璇只是一手扯著身下的皮毯,一手将酒壶盖扬开,一大壶浇在自己的口中,却被雷延武的用力挺身,泼溅在脸上些许,顺著腮边流下。

    第八章

    深蓝的夜幕笼罩著大地。

    宴子桀仍旧一身乌金甲端坐於一皮通体漆黑的高头战马之上。

    上次一役,自己锺爱的那匹坐骑被炸得四分五裂,损失了六万精甲骑兵,并险些丧命於他手。

    雷延武,今天我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火药得来不易,朕这次便给你个痛快——宴子桀望著一里开外的两座低峰间架起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的光点。

    “皇上,三军齐备,只等皇上下令攻城。”张颈策马来到他近前,报拳请命。

    “……”微微昂起头,宴子桀面上现出傲人的笑容:“去罢!”

    张劲得令策马驰去,便见不一会儿工夫,五千余骑骑兵借著黑色的夜幕缓缓前移,到了西砥阵守的关卡前约一里左右距离的时候,猛然间火把高举,故做噪声战鼓擂呜、杀声冲天的向前冲去。

    眼见著冲到二百步以内、西砥的关卡上的弓弩射程笼罩之下,城头上飞出无数流箭,这五千余骑骑兵尽数拿出自己身後负著的皮盾架起盾垒,待到一波射程停顿的时机,调转马头又撤了回来。

    便是这麽一冲一撤,便听到山峰那这传来连绵不绝的号角声。

    宴子桀嘴角扯起了已然得胜一般的笑意,一扬手,身边的四匹快骑又策马驰去传令。

    宴军最前排,缓缓架起数百架比一个人还高出尺把的竹架。

    这些竹架成门字型,一支横搭於另外两支,接洽处由铁钉钉合。两个支架底端各有三角型的木架辅助支立,每边还有二人扶握,以求稳立不倒於地。

    每个支架後面五步开外,都由士兵将四个手腕般粗细的厚壁钢筒用姆指粗的铁钉钉进土地。

    宴子桀并没接著做什麽命令,专注望著远处,细心听著风中传来的声响。冬天的风向西北吹,虽然不利於自己听辩远处的声音,却更利于宴军武器的射程。宴子桀边听著矮峰那边的号角声渐弱,边在心中盘算著整军布阵的时间……终於,他又一次扬手,并喝了声:“点火!”

    在有二人高姆指粗细、一端以油麻绳固定了弓箭头的长杆上点火,火头架上先前架好的门字型支架上,另一端座入地上支好的钢筒中,留出一个露头的火捻子,几千支比寻常箭支又粗又长的火箭对准了西砥驻军。

    “放!”随著宴子桀一声喝令,数声相同的喝令传了开,站在铁筒後的士兵将火捻用火把点燃,不一会儿便听得爆响四起,一支支带著火焰的长箭飞射而出,远远的向著五百步开外西砥阵地射了出去。

    第二阵、第三阵,接连不段放了六阵的同时,一万骑兵当先,其後三万步兵扛著云梯已然冲锋向前而去。

    眼见著矮峰後火光冲天,耳听得嘶喊之声不绝,宴子桀终於得意的大笑起来、高声喝到:“中军坐阵留守。左右二路各一万骑兵随朕冲过去,将西砥赶出中原!”

    “……嗯……啊啊……”微微扬起的下颌,拖衬出颈项与锁骨间完美的曲线,微微突起的喉结随著每一声低弥的呻吟轻轻滑动。

    美丽的身躯上印下了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只会使雷延武有些懊恼,却让这具完玉般的身体更加撩得人心痒难当,恨不得占有他所有的痕迹,换成自己所印下的。

    看著因为大力冲撞而不住闪避扭动、却全无力摆脱束服而为自己大开门户的身躯,男人占有并支配的欲望得到了最大的满足。雷延武喘著粗气俯下身躯,将他被分开的双腿以外的身体全部笼罩於自己的身下,强势的用双手扳过他的脸。

    “唔、嗯……”胡璇微微闭著眼帘,形态优雅的睫毛下,一双深郁的黑眸含了水气一般,脸上还残留著刚刚溅洒的美酒,微微开启的淡色唇瓣中,露出整齐的贝齿,还有当中花蕊般美豔的红舌……

    如此诱人,雷延武贪恋的吻上他的唇。他微微有些习惯性的抵抗闭起了嘴,然而下体接受男性更有力的冲撞时,却因为需要呼吸与呻吟般的,顺从的张开檀口,任身上的男人肆虐般的吮咬缠绵。

    带著浓烈的酒气,夹杂著淡淡的清香,这个人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美好的。吸吮著他柔嫩的舌尖,再去用舌头抚过他唇腔中的每一处,令人迷恋的汁液尽数吸入自己的口中,雷延武前所未有的满足,身下的攻击变得越发急促,狠狠的几个冲撞,缠吻著他的唇舌,亦在他身体中释放。

    “喝!你这身子,怕是让哪个男人得了,都要被你榨干才是!”雷延武意犹未尽地支起身子,轻轻拍了拍胡璇白析的脸颊,转而伸手到了他胯下,去抚弄他微微挺起的根源:“怎麽?昨日服侍哪位大爷这麽放纵?今天都没精打彩?”咧起嘴,坏笑著,离开了胡璇温暖的内部,居高临下玩赏他刚刚带给自己激情的身体。

    胡璇却以手肘反撑起自己的身子,向後挪了挪身体,闪开他的手掌,面上已是一片冷情,仿佛刚刚只是聊聊天说说话一般的神色,嘴角扯起一丝决绝的笑意:“雷将军可满意?如此死法,是不是也心甘情愿?”

    雷延武瞬息间变了脸色,警觉的目光微微的左右晃动了一下,转即又镇定了下来,却已不再靠近胡璇,退到身後自己丢著的衣甲边,拿起自己的衣衫披了上:“我且看看你还能玩出什麽把戏来!你与那小贼宴子桀莫非是貌离神合?做出这麽丑的戏给我看?”

    看到雷延武镇定的神色,胡璇心下却微微不安起来。

    他明明将自己咬在口中的毒液大部吞了去,为何还不发作?

    怕是自己如今流落在外,配得到的毒药也并非宫中鸠毒一般的上层货色,而口中咬的腊囊所贪毒量又不多,还要混上遮掩腥臭味的汁液,自己又怕他警觉含了些酒在口中……不过……终是毒药……发得慢了吧?

    自己虽然也咽下少许,终是比他咽下的份量少得多,就算一会儿一时半刻毒他不死,也要撑到那时手刃了他……

    “……口中骂著小贼,你心里还是有些惧怕他。”胡璇微微的笑著对视雷延武。

    “哼,你这个男妓样的落魄皇子,轮番做过我们的胯下之臣,却也敢来叫嚣,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当初还一度担心你被我侮辱,想不开自杀!哈哈!”雷延武说话的时候便穿戴整齐,顺手由身边将胡璇的衣衫拿了起来,丢给他:“我就留你在身边,却要看看你们做得出什麽怪来!”

    胡璇被他戳到了痛处,神色间冷冽下来,披起自己的长衫,冷笑道:“你也太自大了些!刚刚折损了十几万人,现在便口无遮拦。我要杀你,却用不上他来动手!”

    “……”雷延武神色微怒,转而想起胡璇设计自己的火药阵,心头不由得一紧,随手由身边拿过腰刀,杀意即现。

    “报将军!”帐外的西砥兵一声传报:“两峰阵守传来快报,有一队骑兵突袭,峰上弓弩手侍队待阵,请将军明示!”

    胡璇自是一个字听不懂,却见雷延武神皱起眉头,对自己道:“果然如此!今天我便拿下这宴小儿的人头来给你看!”当下甩袖出帐,在门外传来他用西砥话布兵的喝令声,一时间号角声作,原本安静的驻军大营顷刻间沸腾起来。

    胡璇所在的营帐进来了两个西砥兵,二人手执大刀,并不走近胡璇。依胡璇看来,定是雷延武交待人盯著自己。

    穿戴好自己的衣衫,手中握著那坏始终系在下里衣腰带上的玉佩,胡璇却心神游走起来。

    雷延武的毒还没发作麽?自己也咽下去一些,仍尚无知觉……因为自己不敢把要毒药的事情交待与肖老将军,生怕他究根问题,自已难堪且被他阻拦,行事不成不说,倒平白丢尽了颜面……所以那毒药只是在城郊小镇的小药店买来的砒霜,自己买的时候店主神色有些怪异的盯著自己……难不成是假的?

    听雷延武的口气,似乎有人夜袭,难倒是子桀?

    刚刚纷乱的军营,如今已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和号令渐渐远去的声响——上天你要保佑我,上一次已然被雷延武利用,差点害死了子桀,这一次就算不为自己的仇恨,就算对他的补偿,让那毒快点发作……也是我最後一次为子桀做的事情。

    正这麽想著,咽喉与小腹之间忽然传来轻轻的绞痛。胡璇本能的一只手捂住小腹,另一只手却将手中的玉佩握得更紧,唇角终於扬起笑意——雷延武,你躲不过今日……胡璇拜你所赐的苦,也在今天一并了结了!

    蓦然间帐外远处传来嘶吼声不止。胡璇在风吹起帐帘的时候眼见著远处空中火光无数落了下来,似乎便落在举目可及的黑压压的西砥军队中,心中一喜,忍著痛,便要起身上前去看。

    两个西砥兵眉目间一紧,同时手握腰刀,便有拔刀斩人的声势。

    多活得这一时半刻……看子桀攻进来的胜利麽?胡璇坐下来,身体里却也越发绞痛得历害,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身子不堪痛苦的微微发抖。

    这时便听得西砥军中金呜锣响,夹杂不清的听著西砥兵大声呼喝。

    胡璇只觉得吵杂声越来越近,倒像是西砥撤军的感觉——会不会是雷延武毒发阵亡……西砥群龙无首,这便败下来了……胡璇微微笑著半坐半俯在地面,却发现那两个西砥兵的脚步走过来,抬头一看,一个人的弯刀已然出鞘,面现杀机……想是雷延武交待他们,若是兵败,便杀了自己吧?

    本就是中毒将死之身,死何足惧?只是子桀,我真想看你一眼……只要看一眼就好,你不必看到我……这样肮脏的我,早就不值得你看了……但我真的,好想再看你一眼……

    凭空里一支流箭穿破帐顶,射落在胡璇的左腿,硬生生的将他钉在地上,本就熬著痛苦的他不由得一声惨叫。紧接著又是一支射进来,刚好挡住二个士兵的脚步,接下来又是两三支飞射进营帐,二个士兵惊得一哆嗦,也顾不上再杀胡璇,拎著刀急匆匆跑出帐营。

    咬著牙,伸出手,吃力的折断箭支,胡璇拖著一条腿,向营帐门帘前挪过去,地上拖出一条紫黑的血痕。

    子桀……我从来没有争战过。在你攻打胡国的时候,虽然心中为即将丧国而难过,也为你的安危担忧而自相矛盾,却总在听闻你战场上英姿勃发万夫莫敌之时,莫明的神往……这一次,真的是最後了,我只要,远远的看一眼你,好好的记住你……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即不会有这麽深的遗憾、也不会有这麽深的爱恋……更不要看到你鄙夷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营帐前,伸出颤抖的手,忍著身体中越发猖狂的绞痛,想要掀开帐帘。

    脑海中,不明白为什麽,忽然又闪过宴子桀儿时的样子:一席淡蓝花白底子的缎袍子,双目含泪的跑到自己面前:“璇,胡珂欺负我!你以後都不要理他!”

    “璇!你弹琴给我听!”

    “璇!你帮我抄书嘛。”

    “璇!你真好。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

    “璇……”

    门帘被挑开,四只乌黑的马蹄就在面前,其後,是整整齐齐的四排骑兵。远处,冲杀不断……

    胡璇吃力的抬起头,看到熟悉的乌金甲、紫金枪,那张日思夜念,无论如何也忘怀不了的面孔,所有的痛苦在一瞬间麻痹。

    脑海中又闪过画面,宴子桀架著枣红的大马破门冲入宴都的正殿;还有在桐城,自己就要举剑自刎的时候,仍是这样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他……

    “看到你举剑自刎的时候,朕真希望自己晚去一步!”那句恶毒的话,猛然间在脑海中、耳边,轰鸣一般的响起。

    此刻宴子桀却跃下马来,伸出双手握著他的双肩,直直的盯著他。

    胡璇的面上呈现出满足的笑意:子桀……永远都不要再相见……你说过的,这一次,我终於……

    ……如你所愿。

    喉头间一股腥气,胡璇的嘴角流下紫黑的血。目光兀自留在宴子桀的脸上,人却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璇!”宴子桀血红了眼的一声暴喝,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第九章

    胡璇虚弱的身体在怀中微微瑟缩著,苍白的脸上带著因痛苦而流下的冷汗,目光渐渐涣散,眼帘亦慢慢垂闭……

    “璇!撑住!”宴子桀举手到自己的发冠处,那两颗起死回生的丹药,便随身不离藏匿於此。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众侍卫的惊呼唏嘘之声,宴子桀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却见荆云已然纵至身前,双目直直地盯著自己怀中的胡璇。

    荆云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来拉胡璇的身子。宴子桀几乎是出於无意识的,伸手去隔当他。

    “他中了毒。”荆云语气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目光中带著浓重的恨意、全无容让之色,对宴子桀冷声喝道:“我要为他逼毒!你当真非要他死不可?”

    宴子桀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

    荆云二话不说盘膝坐於地上,将胡璇也拉在自己身前为他摆了个盘膝而坐的姿势,双手在他小腹至肩头各处要穴点拿,之後回掌蓄力一拍,将他转了个身,双掌在他背後凝力运功,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宴子桀回身走到帐外,命各人围守营帐,传令三军,凡活捉生拿的西砥兵将,立斩无赦。

    再度踱回营帐中,胡璇依旧面色苍白,却已然醒来,目光悲切地望向自己。

    荆云的天灵处缓缓腾起白雾,胡璇无力垂在双腿上的十指,亦缓缓渗出全黑的血水,染黑了浅蓝的袍摆。

    如此静静过了半柱香功夫,营帐外的杀喊声渐渐平息,营帐内亦十分的安静,只有燃著的火把偶尔发出劈叭的响声。

    荆云收了手势,自行运功调息,胡璇身子一软,便要向前倾倒。宴子桀一个箭步上前蹲身将他扶进怀中:“璇,你……”问他为什麽中毒……却又显而易见是雷延武下的毒;想向他问别来无恙,却眼见著他定是受了百般苦楚;想叫他回到自己身边,告诉他自己在他离开後,一直思念他,却眼见荆云便守在他身边……他们才是两厢情愿的,必竟,是自己害苦了胡璇,将他赶到了别人身边。

    一时间语塞,只得静静的看著那张仿若雨後梨花般清秀苍白的面容,胡璇依旧力虚,一双略显茫然的眸子静静地与自己对视,眼神中偶尔流转的光华,竟也让宴子桀一时猜不透端倪。

    伸出手,轻轻抚上胡璇的脸颊,却感觉到他刚刚恢复平静的身体微微震颤,神色间更纠结了几分愄惧般惨淡的神色。

    这样的胡璇,激起了宴子桀保护与独占的情绪。

    “璇……随朕回去!”终於心底被莫明的心疼穿透本已动摇了的防备,再度见到他,饱偿了思念之苦,又怎麽能眼睁睁的看著他再离开?

    抱起胡璇,宴子桀起身出营帐,荆云的声音却由背後传来:“宴子桀,你即带走了他,就莫要再伤害他。我本想带走他的人,却带不走他的心!”

    身形微微站定,低头看怀中人犹豫中带着不安的神情,宴子桀终是没有回头,大步走出营帐。

    宴子桀命张劲留守桐西关,亲自率领十万军马返回宴都,这一天便是宴子桀与西砥叶纳公主大婚之日。

    胡璇身体虚弱,被安置在随军中的车帐中。偶尔微掀帘角望著远处那俊美强健的身影,心中虽然微微纠痛,却眼见著他成就天下大业、亦要娶妻生子,心中便又几分安慰……自嘲此刻倒有点像父母望著儿子成亲一般的欣慰,又夹杂著私欲的悲哀——就算贪心一些,历经生死大劫,总算又回到他身边……纵有万般伤痛,心底那隐隐的不甘、一点小小的贪恋,让他终是选择了留下来。

    快到桐都的时候天色微微泛明。

    接近桐都胡璇便不再向外张望,生怕被谁发现了自己一般,静静躲在车篷中。

    天下之大,又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走过每一个人面前,自己都是令人嘲讽的把柄——原来耻辱,是不会随著雷延武的死去而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四平八稳地前行,不时听得熟悉的宫门发出吱吱的响声,想是一层层入了深宫中,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马车终於停了下来。

    “璇公子,小奴奉皇上之命,在此服侍公子,请公子移步入房吧?”马车外传来太监的传话声,正前方的垂帘被掀起,清晨的阳光射进久不见天日的车厢中,有点剌眼,晃忽间看清夹道两旁站了两名太监和四个宫女。

    胡璇腿上有伤,行走不便,想是宴子桀交待过的,这两个小太监说完话,便自行上了马车,一个跪在胡璇身前等著背他,另一个来扶胡璇起身。

    “有劳公公了。”胡璇腿伤也是万般痛苦,何况他自幼也是太监宫女们服侍贯了的,伸手搭住小太监的手臂,便要起身。

    “奴婢叩见皇上。”四名宫女忽然齐声下跪。车里的三人听到声响,两个太监便扶胡璇跪好,便也一溜烟的下了马车跪礼。

    宴子桀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云苍龙绣袍,笑吟吟地站在车前,一躬身子上了车,也不多话,伸手揽起胡璇的腰身,将受宠若惊的胡璇打横抱了起来,走入他为他安排的寝宫。

    胡璇心慌意乱,又是在众人面前被宴子桀抱起,心中难免羞涩,低著头,只有余光瞄到周围的景色甚是生疏,也还没想到个所以然来,已然随著宴子桀矫健的脚步入了寝宫。

    刚刚被宴子桀放落在锦塌上,门外的宫女便端了水盆进来,宴子桀走上前去,由另一名宫女手中接过面巾,在水中沾湿再拧干,回身坐在胡璇身畔,抬起他神情极为不自然的脸颊,笑吟吟地为他擦去面上的风尘。

    或许是因为又打了胜仗、夺了桐西关阵守,西砥的危协就降低了很多,亦或是就要娶到他心仪已久的女子为妻,宴子桀的脸上,容光焕发,只让胡璇这麽挑眼一看,便不由得又坠入梦里一般——自己日思夜念牵肠挂肚的人,就在面前,每一次见面,他都仿佛比之前见到更为俊郎了些。

    宴子桀将手巾还放回去,交待两个侍女外面侍候著,便又回到胡璇身边,此刻神色间的笑意收拢了些,意味深长地盯著胡璇,伸手抚触他的脸庞:“璇,朕……错了……你、你原谅朕,留在朕身边。”这句话,一直在这些天反复的压在心里,只是行军途中多有不便,更何况,此次带胡璇回宫,宴子桀心里,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直到现在,才有这个机会,当著他的面,把这句歉意说出来。

    胡璇诧异地抬头看著宴子桀不惯於道歉微微泛了红的脸——他道歉,这是从何说起……一时间,胡璇心里所受的委屈让他自己来细数,他也早已混混然记不得,只是在猜想:他这一句,为的是何事?还是……还是他、他又来寻我的开心?

    一想到这一层,却是在胡璇心底觉得最有可能的事情,只记得自己一次次被他羞辱糟蹋,难堪得生不如死,心头一凛,身子微微一缩,竟不由自主的闪开了宴子桀抚触自己的手掌。

    感觉到胡璇明显的不安,宴子桀先是一个怔神,转而见他低垂著头,不敢正视自己的慌恐神情,心下一软,便收了手,只轻声道:“你好好养伤,这些天刚回京,朕也忙得很,又快过大年了,朕把事情都处理稳妥了,就多些时候陪你,你说可好?”

    ……他……他这是怎麽了?胡璇一直摸不到边际——最後一次,是怎样离开他的呢,被他辱骂、欧打、暴虐到自己神智恍惚……他现在……是在做什麽?为的又是什麽?这一次……难倒是与自己的弟弟有关?还是肖老将军的事被他发现了?或是……为什麽这般对我了?

    被你贱视如厮地步的人,还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麽?子桀你……倒底还想得到什麽?

    看著胡璇迟疑的表情,宴子桀本就不善言辞口拙性子又让他进退两难。自己也暗自气急,怎麽说真话就比说谎话来得费力气!心中急燥,面上便显了出来。

    胡璇见他瞬间变了脸,心里更是乱作一团。

    正自犹疑间,猛然宴子桀抬起他的下颌,印上一吻,淡淡铜色的肌肤上更现出几分暗红潮色,急促的道:“如此你便歇息吧,朕把一切办稳妥了便来瞧你!”然後背著手,貌似悠然的走了出去,步子却出奇的紧促。

    外面的宫女送了皇上,便进来为胡璇打典早膳。

    胡璇由敞开的窗子向外望去,这座宫院的景色倒别致,自己仿佛未曾来过。後院是一座假山,前面一座小的喷水池,池边种了些此刻落得光秃的垂柳,前院隐隐看得到架起的白玉栏的小桥,桥边一座小凉亭,中间置有石桌石椅,这样看来布置清幽雅致,心下倒也颇为中意。

    “这里是什麽地方?”胡璇向身边忙著擦拭小桌的侍女问道。

    “回公子,这里是後宫呀。”小侍女颇为敬重的向他施礼回话,语气中不免露出了羞涩的笑意。

    胡璇听得心中一凉……後宫?嫔妃们住的後宫!半分没有欣喜之意,心中升腾的,却是羞涩难当的滋味,愣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外面的宫女太监陆陆续续走进来,全银色的餐具大大小小十七八件排满了横架在胡璇床边的矮桌上。

    侍女们把各色餐具盖著的杯罩启下,静静待著胡璇点菜。

    ……不是皇上大婚的日子麽?还是……只有我这里是这样的?皇上大婚,用的都是金盏玉杯……

    随手指了面前菜盘里的菜式,也全然不知道是什麽东西,宫女盛在面前,胡璇便吃了下去,嚼了两口,总得心里别扭,又问道:“这里是哪一菀?”

    “皇上说公子有伤,便将公子安顿在这清幽的一处。”侍女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说了这有没有的一句,胡璇心中更是郁结难消,隐隐便觉著什麽地方不是滋味,放下手中的银碗,正色问道:“那这里倒底是哪一处?”

    “回公子,是清思园。”仿佛连宫女都知道说出这个地方来,对眼前的人是一种涂亵,低下头,没有面对胡璇,用听来十分平静的语调回答他的问话。

    冷宫!

    父王在的时候便设在宫中最深处的冷宫,倒真是清幽得很——哭笑不得,胡璇放下手中的银箸子,摆摆手:“我不饿了,拿下去吧!”

    “公子,皇上确是交待,为著您的伤势。”侍女太监们一听这话,六个人齐齐的跪了下来,为首的那宫女声色急促的道:“服侍公子不开心,皇上会责罚奴婢等,求公子开恩……公子……您也要以身体为重呐!”

    蓦然间觉得自己空洞力虚,胡璇缓缓向他们摆了摆手,再度拿起碗筷——我这样的人,到了如今,仍能连累他们被贬来冷宫……哈!子桀,这才是你的心意麽?为什麽如此无休无止?我这样的人,已经不敢期望你的爱情了,留在你身边,再贪恋着些能见到你的日子……这样,也要换来如此羞辱麽?

    食不知味,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麽。碗里的东西吃光了,侍女们再换上新的送上来,然後自己就指指点点……吃到再也撑不下,才让他们撤下膳桌。

    隐隐能听得到正壂中声势浩大的鼓乐声,那是为宴子桀与他将母仪天下的皇後,叶纳公主的大婚而奏起的响乐,在胡璇听来,却仿佛是埋葬了他一切的轰鸣。

    心里一阵慌呕,吃下的东西又吐了出来,牵扯著腿上的伤口撕裂的痛著,吐到昏昏沉沉体虚乏力时,宫里已来了太医为他诊病。把过脉像,开了几幅消食安神的方子,再帮他涂了腿伤的药,胡璇已沉沉昏睡过去。

    第十章

    雷延武衣衫褴缕的坐在土牢中。

    市井上砒霜的毒并不十分难解。西砥大军常年在大漠西北一带游牧,见惯了各种毒物,随军备用的防毒虫的草药救了急,被士兵扶回西砥王都再加以调治,毒伤便去了。

    可眼前最为头痛的是他折损了将近十二万西砥大军,失了桐西关。论军法当处斩,如今便在牢中静待明天午时一到,身首异处。

    心有不甘,想来害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却是那个肩不能拎、手不能挑,亡了国沦为多少个男人胯下之臣的胡璇,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可此刻西砥王对自己杀意已决,就算有一万个不甘心,也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自己命里的变数,也只有那一人了。

    “咳咳咳……”仿佛要把心肺都呕出来的闷咳声由华丽的金帏帐营中传了出来。

    身穿染了彩色皮衣裙的侍女们排成两队,恭恭敬敬地端著汤匙药碗退了出来。

    身形膘悍却面色土灰的老国王倚坐在龙床上,兀自由喉咙中发出喉喉的咳痰声。

    坐在床边的女人年近四十,却可从她尖削的下颌、美妙的流波中看出她当年俊俏的姿色。

    她头顶饰了珠光宝粹的白貂帽随著她厌恶轻掩唇口的姿态,轻轻发出叮咚的撞响声。

    一只手拿著中原精绣的丝帕掸了掸鼻口,翘著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上三根镶满宝石的金制套指,斜著眼藐了一眼身後的西砥国王,幽幽地转过身:“大王,雷将军,你不能斩!”

    “不……不能斩?……咳咳……”西砥王面呈怒意,却咳喘不止:“我早就说、咳咳……早就说西砥、西砥人是草原上的人……咳咳咳……他几次三番诱劝本王进犯中原……咳咳、现在平白损失了二十万军……耗了十二余年,西砥什麽都没得到!王後……咳咳、你不能再轻信此人……咳咳、咳……此人一定要斩……咳咳……”说到後来,西砥王早已上气不接下气,那王後却一直掩著口鼻,嫌恶地向侍守的两个宫女摆摆手道:“出去出去,大王谈国事,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麽?”

    两个宫女慌张地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大王你当初若不是有此贪念,又怎麽会听了雷将军的话进军中原?”那王後声音不大,却对国王完全没有敬畏之色,压低著声音冷冷地质问般:“如今两军交战,中原有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在这个时候斩杀大将,岂同儿戏?以後还有什麽士气可言?这仗还怎麽打?……”

    “王後!……咳咳!”一声断喝,接著一阵暴咳,国王总算最後缓过这口气,喘息道:“西砥人生在大漠边,长在草原间,过得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咳咳,本王同意进军中原,为的是王後你思乡心切……咳咳,而本王确有自傲之意,以为四分五裂的中原定可轻易入手……咳咳……而今西砥将士的命填得太多了……王後……你便死了这条心吧!什麽以後的仗怎麽打……本王不会再同意发兵!”说完一番话,又是一阵急咳。

    这王後正是当年宴国和蕃下嫁的定宁郡主。西砥王年近四十才得此娇妻,爱她美貌姿色,竟二十年如一日,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是莫查和、女儿是叶纳,王後生性冷淡,厌恶床笫之事,生下儿子的四年里,定宁郡主并不肯与他同床,直到第五年上,定宁群主才为他一番情深感动,又生下了叶纳一女,岂料此后得下病症,再也不能生育。

    国王一直深深爱慕她,哪似自己两个兄弟妻妾成群。只是一直难以讨得娇妻欢颜,长久以来生活得知娇妻情牵中原,当时正巧雷延武这中原武夫来投西砥,自荐效命攻打中原,便成就了这一打便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战事。

    定宁郡主听了国王一番话,面色冷清,微微坐正了身子,垂著眼帘,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悦:“大王此话,可是当真?”

    “王後,咳咳……你就死了这条……死了这条心吧!咳咳……”西砥王说著,伸出一双苍老的手,试图去拉她那双经过岁月也依然纤秀柔嫩的双手。

    定宁郡主“窣”地站起身子,腰杆直挺、下颌微扬,居高临下地望著苍老的国王:“大王,你可知道……莫查和今年多大了?”

    “二十整了,本王怎麽会不记得?”

    “……”定宁郡主的目光微微游移,在她苍冷的面上隐隐泛著温柔的光彩:“是呀!二十年整了!我有二十年,没有回到宴都了……我不想莫查和与叶纳,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生活,那里……”缓缓伸手指向东方,回头挑著眉头,看著西砥王:“那里有本应属於我的一切!”

    “宁儿、咳咳……你们中原有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咳咳、你在西砥这麽多年,本王又待你如何?你为什麽,心一直在那里?”

    “传王子来!国王要见他!”没理会国王,定宁郡主向帐外的侍女发号施令,然後悠然转身:“大王,咱们还是让莫查和说说要不要发兵吧?”

    “他是你我唯一的儿子……咳咳、你、你想他战死沙场麽……”西砥王咳得越发历害,想挣扎著起身,却终是无力。

    定宁郡主就定定地站著,看他几度摔倒,最终无力。

    “父王、母後。”莫查和全身战甲进了营帐,来到西砥王的床边跪了礼,坐在他身边。

    莫查和身材修长,面貌白晳,全然不似西砥大漠中成长的孩子,想是遗传了母亲的血统。

    “王儿,如何了?”定宁郡主只看著自已的孩儿问道:“一切可都安排停当了?”

    “是。两位王叔意图乘父王的大军伤兵之际谋反作乱,孩儿已将他们抄家处斩。”莫查和边说著,利落的拿起手边的毛毡枕。

    “什麽、咳咳……你们、……唔……”还不待老国王说完话,莫查和猛然将西砥王的脸上重重的压上毡枕,覆上体重。

    定宁群主转过脸去,望著厚重不透风的帐营重帘,用汉语轻声道:“孩子,随著你舅舅,见你亲生爹爹去……”

    胡璇静静坐在窗前望著此起彼伏的宫墙殿瓦,悲凉之意绕在心头。

    在宫中静养半月有余,终於能稍适行走,却仿佛无形中被宴子桀规定关在这百尺见方的小庭院中。

    宴子桀每天下了朝都换了便服来探望自己,可他堂堂一个皇帝,来看自己,就像做贼一样,一个侍卫和仆人都不带……自己,终究是见不得人的羞耻,对他来说——而一个宠人,无论如何,也确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胡璇听说上阵子宫里闹剌客,心中会担心,万一他出了什麽事,自己岂不是抱恨终生?

    为什麽还留在这里?可当初即然跟了他回来,现在还要开口离去,又唱得是哪出戏?

    轻轻嗔笑,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把玩的那块玉佩,心里一直念著的,就是当时在桐城民居那段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好像世上只有彼此才是对方的唯一,自己每天奔波劳碌只为了他,他所牵挂盼念的人……也只有自己。

    “公子!公子!”唤作玉柳的侍女远远奔了过来,语气甚是欢快。胡璇为人和蔼,这几个宫人虽然是宴国人,不知道胡璇旧时的仁慈,却也在这些天相处下来得他温言相待,与他相处得自在许多。

    玉柳奔进房来,向他做了个万安,忙招呼身後两个小太监进房来。胡璇看过去,其中一个抱著七八匹缎绢样的精绣布料,另一个手中托了个托盘,上面呈放着金玉饰器,另一边排满了元宝。

    “宫里今年的年货给了这麽许多?”胡璇知道这是每年过大年的时候,皇上赐给各宫宫人的物件,各宫宫人每月都有月饷,至今以来分赐这么许多的,胡璇也是第一次见。

    “还有皇上大婚嘛!”玉柳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才一乍舌表情尴尬地急忙收口。胡璇是个男子,又温和亲切,平日里郁郁寡欢的,玉柳跟他说话解闷习惯了,却忘记了他终是皇上後宫的人……胡璇对皇上有情,她自看得出,却还是不经心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胡璇也见她一时口顿,勉强扯了一抹笑意道:“这些我用不上,你们分了吧。”

    “……”不只玉柳,连两个托著盘的小太监也长长了眼。这个主子倒大方得很,他们这些奴才,在宫里拼一辈子,也没这一托盘的积蓄。

    “公子……”

    “我用不到,你们六个人平分了吧!”胡璇浅笑著:“谁也不许拿多或拿少了!”说罢向两个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两个小太监自是心里欢喜,却又不敢相信是真的,又生怕拿了这些惹了什麽事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个也没敢动。

    “去罢!”胡璇转过脸去,幽幽地望著远处不再说话。

    玉柳向两个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公子……”

    胡璇转头看她。

    “皇上待您有意,你也得抓住皇上的心呐……”轻声轻气儿的说著一直自己也不敢言及的话题,不时的挑著眉眼,看胡璇的神色。

    “……”胡璇垂下头,仍是微微含笑,没应她的话,却将手中的劣玉交给玉柳:“这个帮我缝进荷包里吧!很重要的事物,我总怕弄坏了,自己却做不好。”

    接过那块玉佩,寻常人家里或许是个贵重物件,在宫里却简直就是连宫人们也不用的东西。这么寻思着却不敢多问,当下点点头,转身走到房中的小柜边,拿出针线和置放著的小块绢帕做起活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璇清淡的气质所感染,还是本应是冷宫的殿园便是如此苍凉。玉柳做著手中的针线活,仿佛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只能听到针线带出的细微沙响,或是园中偶尔吹过轻缈的风声。

    胡璇,他总是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玉柳就是隐隐的觉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有一颗死寂的心。那微微的波动,只能在提起皇上的时候,泛起莫测的流光,却又瞬息淡逝。

    胡璇仍旧静静地坐著。生、或者死,如果一定说有区别的话,就是子桀的存在。就那麽一点不甘,一点牵挂,最後一点贪心,挨著这不知边际的日子,等待他每天来探望自己那一刻。

    有些东西,明明得不到,能看看、也是好的。人总的贪心,仿佛草根一般,剩一下点点儿,也要生长。

    玉柳走过来,将绣好了的荷包交给胡璇。正这时候,门外一声传唤:“皇上架到——”

    玉柳扶了胡璇跪下来,对著院中凉亭的大门,一身紫缎袍子金丝束腰的宴子桀,意气风发地进了门来。

    第十一章

    宴子桀一手轻撩褂摆,迈进了门槛,还没到胡璇近前,面上带著喜滋滋的笑意,却几分佯作不悦之色说道:“朕说过多少次了,你有伤在身,不要跪……”说著来到胡璇现前双手一托他手肘,将他扶起来,顺势便将他拥进怀中。

    胡璇忙著将自己的小荷包收进袖里,被他这麽一拥,脸上“腾”的泛起一抹潮红。

    玉柳机灵得很,躬身施礼惘若无视般说道:“奴婢去为皇上备茶点。”边退著小步出了去,到了门口顺手一带,将房门关合。

    玉柳向偏厅走去备茶,刚巧路过侍女的厢房,听到里面正为分东西闹得热闹,探头看了一眼,正要走过去,便听到其中一个小太监道:“本以为到了这冷宫来,在宫里的前途就没了。哪知道遇到璇公子这样的主儿,现在倒是感谢祖上积德!谁说宫里的冷宫最惨来著……嘿嘿。璇公子这麽淡薄财物的人,咱们跟了他,以後可有得好处了……嘻嘻嘻。”说著说著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

    边上几个都应著是,忙著分份儿,另一个侍女却压低了声音道:“少美了,有一天过一天的吧。咱们主子得宠的话,还会给放到冷宫来?你看人家韩公子,大摇大摆在後宫出入,架式便像後宫之主一样,就差没跑到龙庭上坐皇上身边儿了。那才叫得宠呢!”

    “是呀是呀!”边上一个侍女马上接话。玉柳心里骂这些吃里扒外的当真不怕死,却好奇他们说些什麽,便悄悄停在窗边儿,细心听里面也压低了声音的聊侃。只听那接话的侍女又道:“我可听说……”说到这儿,她一抻长音,卖起关子来。

    “说什麽?”“玉杉,你快说来听听!”“哎呀你说嘛……”

    “咱们说好了,今天这话,你们谁说出去……全家都死!”玉杉想了想,狠叨叨的对几个人道。

    “好好!你说就是了!我们应了!”“是呀是呀!一个倒霉全倒霉,咱们如今都是拴在一起的呀!”

    “那好……我跟你们说呀!我听说,咱们主子为了皇上,陪原来桐城那个楚康帝……那个过!”她压低了声音,拿腔拿调的说道。众人也是凝神听,一时没了别的声响,玉柳便仍听得到她说话:“後来他又被那个西砥的将军雷什麽的给关了好几个月……听说、也是不清不白的。再後来他夫人,就是现在的阮贵人呐,知道了他的事儿,又爱上咱们皇上。不过阮贵人你们也知道了,虽是有夫之妇,却忒漂亮,皇上看上她了,咱们公子一气之下跟皇上翻了脸。”

    几个人“哦”的轻应了声。玉杉又道:“其实你说他这样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皇上怎麽会不嫌他那个?正就了这借口便把他给赶出宫去。谁知道这回怎麽又在桐城接回来了……你们说,公子只身去桐城……那儿哪有他什麽人呐?他这身子板儿,不是光受罪麽?”玉杉留了个话口,便有人跟著七嘴八舌的道:“是呀是呀,莫不是,却找那雷什麽的西砥将军了?”“嗯,看来有这可能……那咱们皇上……?”

    玉柳越听越气,走到房门前,“当”一脚踹开房门,把这五人吓得同时惊颤,玉柳也不大声喝骂,挨个指点著他们,柳眉怒竖:“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拿著主子的东西在这里诋毁他!一个个的都不怕有银子拿没命花麽?”

    “哎哟玉柳姐姐你饶了我们吧!”一时间五个人齐齐的跪在地上便向著玉柳磕起头来,声色之凄惨,便像立时便要掉了脑袋一般。

    “……”玉柳气得气喘,却见几个与自己一般可怜的宫人头捣蒜似地哀求自己,心里一软,冷声道:“我不去告你们的状……”话还没完,几个人便谢天谢地的向她又磕头。

    “可是你们几个记好了!今天这笔帐我给你们记著!公子再怎麽也是皇上的人,是你们主子!他怎麽样,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子!现下皇上就在公子房里,公子腿上好得差不多了。没准儿今天就是公子的好日子,全都去备柴挑水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去!”

    几个人忙悉悉索索的出了门去干活,玉柳这才算消了口气,转身去偏厅备茶。

    宴子桀拥著腿脚微微不便的胡璇缓缓踱到塌边坐下来,脸上还带著喜洋洋的笑意,对胡璇也是充满关切之情,柔声问道:“怎麽样?还痛得厉害麽?”

    “多谢皇上关心。托皇上洪福,好得差不多了。”胡璇虽是每天都盼著宴子桀来,可是他真的一来到了,自己的心里便七上八下的打鼓,一来是欣喜,再者,他自打心底,便已经怕了宴子桀的反复无常,生怕哪句话、哪个地方不对了,他就火光起来,所以他对宴子桀字字留意句句小心,宫里的规举,半个字也不少。而每等他来、盼他来,他真的来了,却连抬头多看一会儿都不敢。

    “说话带那麽多罗缀!”宴子桀依旧嘻笑著拥著他,试图调节气氛,边转著话题道:“宫里送来东西了麽?做几套好衣裳吧。别苦了自己。再几天就过大年了,穿点豔色也喜气些,精神也能清爽些。朕命人先给你做!”

    “胡璇多谢皇上龙恩。”胡璇紧张的低著头,便是在他怀里,也微微欠身向他施礼。

    “……”宴子桀喜气洋洋的来,却一见到他不自然据谨的神情便有些失意:“你这次回来……与朕越发的生分了!”

    “皇上……胡璇是民!皇上是君……”一听他话里音乐变淡了,胡璇便慌了神,抬起头来急欲辩解,却正对上宴子桀专注盯著自己的神情,心中莫明的一阵慌乱,又低下头去。

    “……”看著胡璇全然不似从前的平宁淡雅之色,倒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惴惴不安,宴子桀心里几分懊恼。

    这才去了外面几天,莫不是他的心里早就野了?心,根本……不在朕的身上了?

    宴子桀这半月来确是一直对胡璇温柔有加,依著他自己所想,一个天子,每天陪著笑脸来向他示好。他若是真的爱著自己,总是该放开以前的心结……可是现在看胡璇,却根本就是从心底在排斥自己。

    拥著他的手臂放了开,随著自己茫然所思,表情也麻木起来。

    胡璇只静静的低头坐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

    宴子桀微微回头再看他,胡璇便因为他的动作向後微微闪了闪身子。

    “你对朕……已没有感情了?”宴子桀缓缓开口,自己的心仿佛就在喉咙口鼓动著,仿佛害怕听到某个答案——失去一颗长久以来对自己死心埋地的心。

    胡璇微微张开口,想说什麽,却目光游移,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爱——他不敢说出口。从宴子桀攻进宴都那天就没有立场。而如今……被他闲置在清冷的冷宫里的这付残破不堪的身躯和心意,说出来……会不会被他再度拿来做为嘲笑的把柄。

    原来爱一个人,也是一种罪。

    若对他说自己不爱他了呢?他会不会从此就再也不看自己一眼……瞬时间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竟然除了还贪恋著每天望他一眼而已,仿佛这生命里就什麽都没再剩下——而事实又是如此,自己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他不答话,宴子桀更是心里乱,有一些对自己心里很重要的支撑,仿佛就要失去了一般,猛然间扑上前,不顾胡璇慌恐的打了个机泠,紧紧把他拥在怀里:“你喜欢朕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什麽要跟朕回来?啊?璇!”

    宴子桀的体温、还有他的气息、强壮有力的臂膀,这些,久违了的思恋,胡璇闭起眼:“皇上……”

    “你还爱朕的吧!”宴子桀就势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耳边厮摩,这清淡的气息、发丝特有的味道、瘦不露骨的身躯……高温的手掌贪婪的滑进衣内,抚摸著相对自己微凉的肌肤,唇印上胡璇的唇,两俱身躯在锦床上摩挲出沙沙的轻响。

    胡璇在挣扎。

    宴子桀的拥抱,怎麽会不需要?可是却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在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爱情的时候,他在糟蹋自己。

    当自己只想静静的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来强迫自己行这事。

    或许是无奈,最後自己退一步,想著只要他需要,哪怕只是发泄也好,只要这身子对他来说还有一点贪恋的价值,自己就给他……可是……

    “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男妓!”

    “没有男人你活得下去麽?”

    “朕养著你、临幸你,你哪里过得不满足?”

    “你不是很喜欢跟男人做这种事麽?”

    “你会不懂得取悦男人麽?”

    那些剌入心底让胡璇永不超生般的谩骂,仿佛像磨咒一般在脑海中回荡。

    他神情恍惚的在情欲从心底刚要升起的时候,便被这些不绝於耳般的谩骂声所扼杀。

    身体被撕开的时候,胡璇才安静下来,就仿佛一切都由不得自己,额头上早已虚汗淋淋。

    宴子桀按住他的双手,在他的身体中抽送。他对他并没有粗暴,只是不让他挣扎和逃跑。胡璇腿上那块刚刚愈合不久粉嫩的伤疤清淅的印在眼底。

    试图勾起他的欲望,宴子桀温柔的去吻触他,用强壮的身体自然的摆动与他的肌肤摩擦。

    一直缠绕在脑海中的影子,今天就在自己的身下承欢。看到他精致清秀的脸宠和诱人遐思的身体就已引起最原始的冲动。竟然好像很久都没有床事一样,在他紧窒的身体中宴子桀竟觉得兴奋的不能自持,很快的释放出欲望,让自己平息,带著满足的喘吸由激情中清醒,才看到身下的人,竟然是一幅茫然若痴的神情……

    “璇……”咽了口唾液,宴子桀佯做笑脸,轻轻顶了顶身子,牵动胡璇微微晃了晃:“……朕……太急了……很想你……别怪朕。”

    新一轮的爱抚,为胡璇的激情所为,宴子桀用唇舌在他的颈项胸前缠绵,一支手撑著身子,一只手游移到他身下,去抚弄不太有精神的根源。

    敏感的地带被自己所爱的人抚摸,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可是就在自己觉得身体要燃烧起来的时候,那些残酷的记忆就像泛滥的河水冲毁了欲望的火焰……

    玉柳和玉杉守在门外。天上已挂起了勾月。

    房中男人的喘息声又一次停止。

    宴子桀有些丧气地抽离胡璇的身体,胡璇才缓缓勾起身躯,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背对著下了床的男人。

    锦床上留下交合後的污迹,混著轻微的血色。

    “更衣!”宴子桀阴郁著脸、习惯性地喝了声。

    房门轻启的同时,背後的床上轻轻传来胡璇微弱的声响:“不、不要……”

    “出去!”这微弱的声音,让宴子桀几乎没有思考自己为什麽顺从他的意思的时间,斥退了将要进门的宫女。

    宴子桀皱皱眉头,又走回床边,探著身子轻轻抚著胡璇的手臂,贴著他的耳边轻声问道:“怎麽会这样的……”

    胡璇将头埋得更低,宴子桀可以看到他皱起眉头紧闭双眼的侧面,便知道他此刻痛苦的表情。

    他只是摇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是雷延武折磨你成这样的?”宴子桀扳过他的身子,胡璇缓缓睁开眼,盯著宴子桀,却无从说起。

    “……”逼著他说能逼出什麽结果来?他又不是第一次与胡璇云雨,自认为轻而易举可以掌控的身体竟然——无法释精?!

    “朕叫御医给你看看?”

    “不!”胡璇坚决而慌张的摇头:“皇上……您不是……要逼死我吧?”

    宴子桀自然知道就算他是自己的後宫,让别人来看这不泄之症,对男人来说,也太过抬不起头来。

    可胡璇执扭得近乎发狂,又让他心痛……最终在未果的沈默中,宴子桀怏怏地离开清思园。

    玉柳满心欣慰的等著皇上出来,却看到的是一张拉长铁青样的冷脸,心里惴惴不安地让两名小太监把浴桶抬进房,胡璇的床上垂下隔帘,他只命他们放下东西就出去。

    心里便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般,到了门口,玉柳咬著唇,面色愁苦的望了房中紧闭的床帏,无奈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第十二章

    胡璇浅浅吃了点儿晚膳便上床躺下了,什麽话也没说。他不想把自己的隐痛给每个人看,可现实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根本没有精神支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今天这样的事情,回想起来,不是早晚都要发生的麽?可就是那点儿贪痴,让他盲目的回了来,现在再想要离开,却仿佛是小女子做戏一般。就这样,把自己推进了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能做,茫茫然的混境……

    玉柳心里眼看著他平静的面容下藏著淡淡的忧伤,可必竟是个下人,什麽也不能劝。想必这回算是失了皇上的心,他也有段日子想不起这偏宫里静默的人了,心里就只为胡璇心疼著。

    第二天一如往常的侍候胡璇吃过早饭,玉柳便静静守在门前,偶尔窥望胡璇一眼,就那麽静静坐在窗前,望著远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算算每天这个时候皇上都下了早朝过来了,今天却连个鬼影子都望不著。三番两次稍稍向前走一走,寻思著能不能迎上皇上的身影,却总是扑了个空。再悄悄看看胡璇,也微微坐立不安,垂下头,手里把玩著那个小荷包,偶尔眼神转转,向自己这边正门轻轻望一望,遇上自己的身影,便逃避似的又转过眼去……

    到了正午午膳,玉柳一样侍候著,胡璇一如往常一样进膳。

    似乎就因为两个人的安静,这园子里就变得更家空寂起来。

    撤了午膳的食器,胡璇说要抚瑟,玉柳便命人把瑟搬过来。正这麽一转身,便看见宴子桀穿著一身银灰色的袍子,风风火火的由小路上走了过来。

    “公子、公子!”仿佛自己见了情人一般开心,玉柳一个转身奔进房里,面上带著流光溢彩的笑脸道:“皇上来了!皇上就过来了!”说著已然奔到有些慌了神的胡璇身边,便又扶著他跪礼,就这当,宴子桀已经大步流星的进了房来。

    “朕上午忙了些,来看你来得晚了!”宴子桀三步并做两步,脸上挂著微微狡意的笑容,上了前来便扯著胡璇的手,向玉柳道:“你们去候著吧,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

    “奴婢告退!”玉柳弯著一双月牙眼,笑眯眯的退了出去。皇上对公子挂心的话,两个人都互有情意,还怕三次两次不化干戈为玉帛麽?

    盼他来,来了又徒增尴尬,胡璇的目光游离著,任著宴子桀环著自己的肩膀,就这麽晃晃忽忽的又被他推就到塌上。

    顺著这个势,宴子桀把胡璇压在了身下,脸上笑眯眯的还带了几分色情相,欺身上来便亲吻他,一手揽著他的腰,另一只手也早就不安份地由他的衣襟溜了进去,口中念念有词的道:“朕来晚了,想朕没有,嗯?”

    “皇上……”胡璇伸手轻轻撑点在他就要贴下来的嘴唇,一双眼睛痴痴的望著他,轻声道:“……您要行这事……胡璇依著皇上……您莫要再……再……迫我……我、不行……”说到後来,面上已是浓重的悲切神色,声如细蚊,闭起眼来,便不再用力,随著他拥著自己。

    宴子桀一个轻笑,依旧粘了上来,缠绵悱恻的与他拥吻:“嗯嗯……朕不逼迫你……”深长的亲吻之後,像个小孩子般的笑脸,美滋滋的盯著胡璇,倒让胡璇有些不知所以,看他还像稚儿一般的咬著一个食指,然後喜滋滋的给自己宽衣解带,就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劲,却又全然说不出来。

    第13节

    恋耽美

本文网址:https://www.7wav.com/book/37176/6190623.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7wav.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