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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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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0节

    “让我进去!听到没有!”一声尖锐的呼喝,打破了深沉的静谥。

    宴子桀顺声音回过头。那远得仿佛不着边际的方向,士兵让开了一条路。

    叶纳纤秀的身姿出现,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了钢刀,疾速向宴子桀的方向奔跑过来。

    宴子桀的面上现出了些许的挣扎,却很快摆回冷静的面孔,一动不动地看她以自己的性命要协,冲过重重阻碍,登上了点将台。

    三日不见,她消瘦了好多。原本白净丰润的小脸变得单薄,眼周微微灰暗,一双杏眼因为眼圈的下陷显得有些兀出,那黑白分明还带著湿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一身金黄的彩服被风吹拂,来到了宴子桀的马前,依旧将钢刀架在自己的颈子上,扑通一声跪在宴子桀的坐骑前:“皇上!您不能出征!”

    将下颌抬得更高,仿佛挑衅,也仿佛接受挑衅,有些怀着敌意,宴子桀藐视叶纳:“皇后该在后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很显然的一时语结,可她却吸了口气,全无退让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凛然的口吻回应道:“臣妾曾随皇上征杀疆场!”

    她救过他。这宴子桀清楚的记得。

    “朕一定要去!”

    “与散沙般的西砥军队、打没头没脑的仗,劳民伤财?将还没从战火中挣扎出来的子民再推入苦难的深渊?让动荡不安的朝堂再起风波、还是让蠢蠢欲动的人有机可乘!为了大宴的江山,皇上不能出征!”就像在对所有人宣告一般,叶纳义正言辞地高声喝应,可无论她如何睁大了眼想要止住泪水,却仍是断了线一般的滴落下来。

    有些心疼,却为被忤逆了的怒力占了上风,宴子桀皱起眉头:“朕要踏平西砥!让中原的百姓永绝后患!皇后你越发的没分寸了!给朕放下钢刀,回到你的后宫去!”

    “皇上……”叶纳的声音微弱了下来,轻飘飘地传到宴子桀的耳中,她痛苦的面容上不住的落泪:“您还当我是您的皇后么?到今天仍觉得我会害皇上么?”

    “……你是朕的皇后!只要你乖乖地回到后宫,永远都是朕的皇后!”那是一生都无法补偿、也无力补偿的亏欠,宴子桀的口吻也平静下来,轻声的回应。

    “那就请皇上不要出征!皇上……您知道,不能出征的……何况……”

    不等叶纳说完,宴子桀的面目又愠怒徒升:“要朕命人拉你回宫么!”

    “臣妾愿一死,只求皇上为大宴的江山、为万民……收合成命,不要出征!”扬起了纤绣的颈子,绝无让步地在手上加了力道,一丝鲜红的血迹沿着刀刃滴落,就像她的泪——可这一切,却让这个娇弱的女子的表情更显坚决。

    宴子桀的喉结微微的滑动,咽了口唾液,深深地吸气:“放下刀!回去!”

    “不!”叶纳摇头,泪水落得更凶,表情更为决绝:“为了皇上的人民!为了我的亲人……皇上……”

    风吹得更大了。叶纳华美的袍子翻飞,一朵美丽的风中之花静静地停驻在宴子桀的面前。

    战甲下的袍子被风扯得叭叭作响,宴子桀静静地回视她,良久,他举起手,残酷地看她越发惊愕而绝望的瞪大了眼盯紧自己,出发的手势不可动摇的挥起。

    战鼓声轰鸣中,宴国的军队由皇城中延伸,黑压压地仿佛延伸到天尽头。

    毫无动摇地扯起马缰,那马儿立蹄长嘶,转过身,全无留恋地将如盛开的风花美丽的人留在了身后,即便听到了那格外显耳的钢刀落地之声,宴子桀面部的肌肉微微的抽动,他却没回头看一眼,纵马下台,带着他的铁甲骑兵,延着夹道让出的一条大道疾驰而去。

    第三十七章

    胡璇与众人小憩了半日,便出了藏身之处。此时山中已是草木荒枯,一行人已近一日未进水米,山中又恐有西砥的伏兵,便是遇到山狸狼豹打死了也不能起火,如此看来即便不被生擒也怕是要活活饿死。眼下无计,众人只得又打起精神乘夜路出山。此次若是再遇敌兵,也只能拼死,再不能再向山中返还。

    打定了这个念头,一行人便向山下的方向行去。才没走出多远,空气中飘着的肉香味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时还隐隐能听到吵杂声,远远望过去,墨色的夜空中隐隐浮升烟雾,想来也是西砥兵架了篝火在山中宿营。众人便不敢再前,绕着相反的方向再向山下去。

    一行人尽量放轻脚步,除却护身的刀剑,将身上能撞出响的铁具杂物都丢弃。山中太过黑暗,这途中,一人眼不见物,与众人离得远了,脚下打空,众人听到惨呼回头看时,只能模糊地看到黑色的身影,在山壁上撞了三四次落了下去。无疑让众人心情紧张,更是小心脚下行路。过了险处,来到一处山势颇缓处,众人加快了步调,却在这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人无奈只得再向来时路退还。

    可山中原本就崎曲少路,大道容易暴露,胡璇等人不敢走,追兵也料想得到,是以胡璇带的这几人,时时便能发现零散的西砥兵亦在附近。只是那些散兵或是抱怨连天、或是咒骂不休,让胡璇等人占了先机发现,闪闪躲躲地走了一段路。

    行到途中,正经过一处比较高的小径,箫刚朝隐约见下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传来,轻声唤了众停身,低声道:“下面有人,这队人数似乎不少。”胡璇此刻也发现了声响,轻声向众人道:“再向前还要遇到西砥兵,听这队人数算是颇多,咱们就在这险山处跟他们拼了吧!大家上去藏好,他们过来了便往下砸山石,待到人落得差不多了,便杀出生路,再向前行一个多时辰,咱们便冲出去了!”

    众人也觉此法可行,点头应是。

    胡璇将刀背打横吵在口中,带众人向身边的山壁上方攀援。好在这山怪石嶙峋,凸凹之处极多,没攀得几丈便有几人栖身之所。众人忙将身周大大小小的山石罗列堆积。

    不多时,果然有队,胡璇与众人交换了眼色。那队约有三四十人,行到险地,也将队伍拉得颇长,隐隐听得一个西砥汉子说了句什么,还有一人应声。那声音胡璇如何听不出,当真是冤家路窄,除了雷延武还能有谁。

    胡璇一行人是要绕开西砥兵向西边接近沙漠的方向去。雷延武却是要向接近桐城的方向去,两队人白天都上了山,可下山的路却是相向的,是以便又遇到了一处。

    这机会让胡璇得了,还能不把握住?他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按照记忆中听得雷延武声音的方位,估算他大抵行到自己正下方的时候,带头向山下推面前堆好的石头。几人见他有了行动,也跟着一起将堆好的石头推下去。

    下面那条山路并不算太窄,可毕竟并非山中大道,那一行人数又颇多,全无防备之下被滚落的山石袭击,被砸到的人失声惨叫掉下山去不说,还扯上身边的人。被扯的人或掉下去,或慌忙中甩脱逃走,再撞上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亦或是向后逃再撞上人,一时间落石声夹杂著惨叫声惊起,却又在瞬时落向山脚而没了声息。

    胡璇等人本就身居高处,黑暗中只看得到人影却辩不清样貌,也不知雷延武的死活。可这样占了便宜,却足足让几人精神为之一振。胡璇的头脑冷静下来,示意几人收声。眼见山下的小路上堆了近十具尸体,活人分在两边,颤颤惊惊,过了险地的不敢再回头,没过的也不敢再向前,挨过了一时半刻,竟分做两支向两个方向走开了。

    听到没有声息了,胡璇便同众人下了高处,踏过尸体向着原本要去的方向再行。不大工夫来到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段,刚刚精神一松,忽然间十几个人由对面冲了出来。

    “好你个胡璇!我就猜到是你!”雷延武竟然命大不死,手中提着长刀,由山石后走出来,两眼冒着野兽般的凶光瞪视胡璇。

    “好命大!毒你不死、炸你不死、砸你依旧不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此刻是拼命的时候,人数相差并不算太多,强拼一股气就算没命活着也可能手刃雷延武,胡璇也分毫不示弱地握紧了手中的钢刀:“你的项上人头就是等这把刀来取的!”

    “你害我至今天这地步,我不杀你枉为人一世!”雷延武也是一声暴喝,举刀便向胡璇砍来。

    这一动十几个人冲将上来,将胡璇等人围在中间,一时间兵刃相交之声乍起。

    若说杀敌最不济的,当属胡璇,其他人都是久经沙场,肖刚朝更是勇猛无匹,雷延武虽然人数颇多,却占不到便宜,倾刻间便被肖刚朝迎面砍死了四五人。

    雷延武只顾向胡璇下手,胡璇原原本本就力不从心,手伤又迟迟未愈隐隐做痛,渐渐力有不支。肖刚朝眼角瞄见,便来救胡璇,可这一来剩下的人便又被敌人人多占了上风,或被砍伤或被砍死。

    不到半柱香工夫,便只剩肖刚朝护着胡璇,雷延武的人也只剩下五人,雷延武忽然喝了句西砥话,便只身向肖刚朝攻过来,剩下的五个人竟不约而同的冲过来向胡璇猛砍。

    胡璇与肖刚朝明白,雷延武定然是杀胡璇心切,一个人拼死挡住肖刚朝,让众人砍死胡璇。

    肖刚朝又哪里肯让雷延武得逞,一伸手将胡璇扯到身后,竟然以一敌六,沉声喝到:“公子先走!”

    “肖将军!胡璇难以杀出生天!你留下我,一个人想法逃回吴城吧!”胡璇定然不肯走,右手已撕痛难当,挣开肖刚朝的手,将钢刀交在左手,也全没了什么武功套式,迎着来攻自己的那几个人玩儿命似的砍过去。

    众人都看准了胡璇力弱,一见他与肖刚朝分了开,竟又不约而同的向他招呼过去,胡璇力有不支,手中钢刀架住砍来的三人,肋下被第四刀划中,这一吃痛无力,钢刀脱手,人重重的向后摔倒,肖刚朝呼喝着追上来,拼命的横扫两刀,一举由后侧栏腰斩了两个,上前一步,将大刀抡了一圈,又将身侧二人砍倒在地,眼见还有一人追到了胡璇身前,当下来不急多想,停身收势,拼出混身力气一声暴喝,便见寒光一闪长刀出手,扑的一声由那人后穿胸而过,那尸身直挺挺地倒在胡璇身边。

    胡璇惊魂未定,向肖刚朝望过去时瞠大了眼睛一声惊呼,却为时已晚,雷延武在肖刚朝身後亦是一刀穿胸。

    老将军瞪大了眼,双手握住穿至胸前的刀身,口中溢着血,兀自向胡璇说道:“公子……快走!”便听得“铮”地一声脆响,肖刚朝竟然挽断刀身,猛地一回身带着一声钢刀裂肉的闷响,血淋淋的手握着半片钢刀剌进了雷延胸前。

    可他转身之际已被雷延武紧握着的半支大刀划开了半边身子,巨痛让他这一剌失了准头,只剌在雷延武左肩靠胸的地方,似有不甘,却仍是双止炯炯瞪着雷延武,最终直直地仰倒在地上。

    胡璇惊恨交集,抖着身子咬紧牙,由身边的尸体手中夺过刀,握在手中,怒喝中冲向雷延武:“天若有眼,今日定要你这恶贼死无全尸!”极度的悲愤让胡璇几乎发了狂,全没注意到身边挣扎起一人,拿着刀柄向胡璇的后颈狠狠的一顿。

    胡璇眼前一黑,人直直地伏倒在地上。

    雷延武长出了一口气,提刀逛步走到胡璇身前,垂眼恨恨地盯紧胡璇,握着刀的手发抖,却迟迟未有动作。

    “将军……”那人却是一直在桐城便追随雷延武的幅官,腰间的刀口流着血,他强忍痛楚挪到了雷延武身边,藐了藐胡璇,喘着粗气道:“想不到这么几个人也拼成了这般模样!”

    “我真恨不得将这贱人碎尸万段!”雷延武咬牙道。

    “大事要紧……将军暂且忍忍吧!”那幅将喘息说道:“唯今也只有将罪名让他扛下,将军才能取信于太后,再寻翻身的机会!”

    咽了口唾沫,雷延武兀自不甘地点点头:“你给自己好生包扎止血!我先绑了他!”说着忍痛将深入寸许的刀锋由自己身前拔了出来,俯身在胡璇的袍子上扯下长长的一条布交给那幅将让他包扎,又撕了条布,斜着右颈子与左腋下草草的捆了自己的伤口,再撕烂了胡璇的袍子,将他的手背在背後绑紧,还没忘了将他的口中也横勒了一条,才狠狠地在胡璇的小腹上踢了一脚。

    胡璇一声闷哼,蜷起身子,皱紧眉头。

    “这样怕是要冻死,挨得到见到太后的时候么!”那幅将看了看胡璇,雷延武这一顿撕几乎就等于撕破了胡璇的棉袍,破碎的下摆见可见单薄的里衣,这西北的寒风剌骨,那点东西穿不穿除了让人看着不同,於保暖却没太大作用了。

    “就是要让他说不出话来!”雷延武冷冷一哼,俯身拎着胡璇的领子将他扯了起来。

    山洞中燃着篝火,雷延武将自己啃完的骨架向边上一丢,抹了抹手,拿起身边盛了些雪融的水的石器,来到蜷倒在一边胡璇的身边蹲了下来,扳着他的脸,也不给他解开口中的捆布,直接将水倒进了他口中,引得胡璇一陈呛咳。

    “要给他些东西吃?”副将也吃得饱饱的,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貂子肉向前递了递。地上还放着两条死山鼠和一头死貂子。

    “饿不死!”雷延武一声冷哼,又道:“将那些烤了,带上路!”

    副将应了,便伸手去扒皮烤肉。

    咳过之后的胡璇发出低低的闷哼声,微微的抽动了几下身体。

    雷延武看着胡璇,一时的失神,随即而来的更是痛恨——自己若非迷恋他这姿色,早在桐城就一刀杀了他哪里还有将宴子桀放虎归山之事!自己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伸出左手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提到眼前与自己对视:“你不是说天有眼便要手刃我么!你倒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下场!”

    胡璇由痛苦中挣扎出几分精神,微弱的喘息,用几乎没有感情色彩的表情看了看雷延武。只是他此刻全身一阵阵的犯冷,头脑昏沉沉地涨痛,全身更像散了架子一般酸楚难当,又饥饿力虚,竟然想怒目相视都打不起半分精神。鼻子轻轻发出一声冷哼,无力地瞄了雷延武一眼,自然的垂下头,全然一幅不屑的神色。

    恨一个人,他是恐惧,或越是愤恨,自己才能得到渲泄的快感和满足——可如今胡璇的淡然无视、那一幅生死度外的神态,却让雷延武仿佛被什么闷住了一口气一般,想要爆发却找不出一个出口。

    咬牙切齿的点点头,面上凶光毕露,雷延武喘着粗气点点头,一松手将胡璇又顿回地面:“好好好!我倒是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说着便右肘将胡璇面朝上的压正,左手粗暴地去剥扯胡璇本就破碎不堪的衣物。

    胡璇自然要挣扎,却无奈本就已经体虚,双手又被缚在身后,没挣扎两下便被雷延武将衣服扒了个全开,身体便明显感受到寒冷的空气。

    不解恨地时候劈头盖脸地在胡璇的身上凿几拳,雷延武回头向幅将一脸恶笑:“怎样?试试!这身子好消受得紧,生来就是给爷们儿们消受的!”

    幅将哼哼一笑,摇了摇头,捂着自己腰上的伤口:“今天没福份了,将军自便吧!”

    身体暴露在严寒的空气中,身下的凸凹不平的土石带着冰冷的温度让胡璇身体紧绷。

    任雷延武粗暴的在身体上啃咬,病痛却让胡璇的意识渐渐飘远。

    雷延武上下其手肆意作贱,却发现胡璇只是咬紧牙关,仿佛走了神一般,冻得泛红的脸上,那双迷离的眸子望着洞顶的石壁,竟然全无感觉般地神游太虚。

    第三十八章

    山洞燃着的小火堆,发出轻微的劈叭响声。那副官手中拿着木枝烧烤剥了皮的貂肉老鼠,不时斜眼、有些不屑又邪气地看看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好戏。

    “妈的!贱骨头!嗯!”雷延武喘着粗气,揪住胡璇的发髻、手肘抵着他后心处,另一支手扶着他的胯骨,将他提成半跪的姿势、压在冰冷的石壁上狠狠地抽cha。

    雷延武只解开自己的裤结,用自己的肉刃卖力地折磨胡璇,可胡璇却被他扒得几乎全裸,只剩上衣被团得抹布一样堆在被反缚的手腕处。

    过长时间的侵犯,纤瘦苍白的身躯被猛力撞击、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碰撞的青瘀明显的浮现,甚至好多出擦出了血渍,却因过于寒冷的空气很快地凝结。

    被扯着头发、无力地仰头,眼眸绝望而空洞,泛着湿意的双眼和额上涌现的经脉,昭示着他正承受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与每次强迫交合不同,胡璇清楚地知道雷延武是在折磨他,用伤害和屈辱泄愤报复而已,情欲二字分毫扯不上关系。即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多么不堪的笑料,可如他所愿的呻吟和哀号只会换来他们的满足和嘲笑——而自己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反抗,也只有咬紧牙关不做声响而已。

    开始期待死亡,胡璇不是第一次经历。每当身体与心灵都不能负荷伤害的时候,生命的终结就成了他最大的期待与幸福。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胡璇才会有一种自私和市侩的想法:回想自己一生,也算是与人为善。无论是谁,只要稍稍施舍一点同情给自己,在这时亲手结束了这仅剩一口气屈辱的性命,也能让自己在九泉之下心存感激……无论是谁也好,只要一点点同情,帮自己结束……

    “哧、”那幅将饶有兴致的一声嗤笑,转了转手只的枝架,瞄了一眼胡璇,不冷不热滴说道:“将军莫在他身上浪费那些气力啦!这么一个废人,还真难想到便是媚色无双、辗转于桐城宴都奉欢两国君王的侫人,今日未将算是长了见识!”

    雷延武闷哼了一声,想是也折腾得累了,身子向后一退,提了裤子系好,边走向那幅将边道:“这你可有所不知!”随着他的离开,胡璇的身子贴着石壁缓缓滑倒。

    “想他这身子,是给人玩儿得废了!”雷延武俯身拿起自己的腰刀,又向瘫倒在一边的胡璇走过去,边回头面带淫色地向那副将道:“当初在桐城,我安插的探子可是夜夜回报,这贱人天生的淫荡,据说那叫声只比那花楼里的姑娘更会撩人!”说话间又转回胡璇身边,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想是本将军不得法!今天我倒要看看他脾气硬还是我的刀硬!”

    “将军……您不是要……”那副将颇为担心地皱了皱眉头:“还是以大事为重……”

    胡璇力脱地看着雷延武提刀走来,反而心安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更自然地仰起脖子,只等这一刀,便再也没有那非人可忍受的屈辱。

    “我自有分寸!”雷延武邪笑,咬牙切齿地将胡璇往石壁上一按,右手的腰刀并不出鞘,却倒转了个方向,用刀柄的位置狠狠的向胡璇的下身捣上去。

    “呃……”干涩而生硬的痛楚戳开了身体最脆弱的隐处,仿佛头都要炸开的磨擦与撞击让胡璇终于没能忍住,一声凄惨的呻吟嘎然而止,绷直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不平的石壁上,却随着粗重的喘息渐渐无力,复又瘫软地倒向雷延武的臂弯。

    那幅将只瞥了瞥嘴,摇摇头讪笑:“早就不是什么清白身,还做什么清高!自讨苦吃!”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就是爱这一口!”雷延武一手揽住胡璇无力而颤抖的身躯,右手的刀鞘微微抽出,满意地听到胡璇孱弱的呻吟呜咽,并在他身体因痛楚发出急促的颤抖时更为得意地冷笑:“想那宴子桀当日将他丢在楚康帝的床上回到宴都,攻城掠地之时早便将这贱人的死活弃之不顾!他倒好,三番几次来害本将军不说,还乖乖地窝到人家后宫里去,夜夜与那人颠龙倒凤!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人尽可夫游街示众的破烂货,也真当自己的姿色可以倾国倾城?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绝色美女?”一边恶狠狠地辱骂,手里的刀鞘狠狠地又捣弄了几下,胡璇起初急喘着忍耐,直到听到雷延武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雷延武蓦然感到依俯于自己臂弯的身体急促的颤粟,那粗重的喘息间竟隐隐含着几分哭腔。

    “人尽可夫游街示众的破烂货,也真当自己的姿色可以倾国倾城……”极度的撕磨涨痛,让胡璇根本无法昏阙。身体本就遭受过非人的虐待,一次次把他从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再残酷的扯回,那些努力封存于心底的可怕记忆,被自己不甘被玩弄嘲笑的意识所埋控,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要忍下去——不要让他得逞!

    “抬头看!你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妄想让朕为你痴迷,让你翻覆山河?”

    为什么……不只是同样的凶残,就连那恶毒的话语都如出一辙……胡璇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撕扯,几乎窒息。那种再也无法压抑的悲伤扑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如今承受暴行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那生不如死的岁月。极度的恐惧让他瞬间瞠大了眼,沙哑的喉咙底处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雷延武的双目中闪过一抹得意与残酷的光彩,狠狠地拔出那柄粗大的刀柄丢在一边,翻过他的身将他压倒在地,掀起他的双腿架在手臂上,压向胡璇的胸前。

    胡璇的身体僵硬且急剧的抽搐,刚刚那双淡然赴死般空洞的眸子如今泛着水色,与身体一般节奏颤抖的眼眸出卖了他的恐惧。

    扬起手,狠狠的一个耳光打得胡璇一偏头:“贱人!想起你的情哥哥了?可惜他这会儿正美人坐怀吧!当初他将你打得半死被荆云救出皇宫,你还不死心!跑到西砥来害我大事,想讨你情哥哥的欢心,好再让他夜夜像对女人一样好好疼你是不是!”

    仿佛很认真的在听雷延武说的话,而且句句清淅入耳,胡璇被勒住嘴,无发回应,却急促地摇动有些僵硬的头颅。

    “可惜你绞尽脑汁讨好他也没用!你不只是只不会生蛋的鸡,还奉欢于多少男人身下!街上妓女卖了身子还有钱赚,你却是给人白玩儿的!”看着胡璇原本被冻得发红的脸儿渐渐变得苍白,绝望崩溃的神态,雷延武心里那鼓怒火总算有了泄处,越发兴奋地狠狠打了胡璇一巴掌,连嘲笑谩骂的声音也更加有了底气:“你如今天侫名远扬,就像一条发了臭的腥鱼,是男人都想沾沾你的腥罢了!还妄想有人会喜欢你?真是不知廉耻!你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雷爷好好疼你!你还扮什么三贞九烈相!嗯!”掏出自己一直未得渲泄的欲望,凶狠地侵入血迹斑驳的幽处。

    胡璇的意识迷离,那恶毒的谩骂却字字入耳,且仿佛恶梦重生般地充斥着他的脑海:

    “你想利用让你迷得魂不付体的男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

    “你还在朕的面前拿什么架子?让你不识抬举!”

    “论姿色论样貌不及越之半分,论品行犹为不堪,淫贱无耻就天下无双!你见过他爬上楚王的床的时候还好似强做屈委地夜夜在朕的身下奉欢的下贱模样么?”

    “你还知道不知道廉耻二字啊!你这个贱货!人尽可夫的贱货啊!”

    “朕不嫌你将你收在后宫,你还不知感恩!”

    “朕几天没临幸你,忍得辛苦吧!朕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

    孱弱抽搐的身体随着凶猛的节奏在冰冷的地面上磨擦,所有的坚强都被撕扯破碎。告饶一般抽泣呜咽,悲哀绝望的眼眸中,泪水不住的滑落……

    明明带给他最大伤害的,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可胡璇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在绝望失神的时候,总是渴望他的救赎——救……救我……

    宴子桀坐在军帐中的小几前,看过最后一折快马送来的文件竹笺。

    帐中昏黄微弱的灯光,恍忽间,仿佛回到一年前自己出征桐城时的情景——胡璇掀开帘帐,微微垂着眉眼,端来自己的晚膳。

    扑上去,狠狠地将他推倒,然后肆意的玩弄践踏!那高洁仿佛天人的温柔与优雅、让人期望却又无法接近!狠狠摧毁之后,是不是就能占为已有?

    他在哭泣。曾几何时那温柔的笑容已被挥之不去的哀伤所替代,复仇的畅意之后,看到那被自己伤到体无完肤的人蜷缩着身体、不省人世地虚弱呻吟,那让自己儿时起就嫉妒得发狂的高雅已如愿以偿的被摧毁,为何还纠结着沉重的郁意并愈演愈烈?

    桐城的山洞外,那坐在篝火前微微发颤的背影那样让人心痛。

    “放手!放手我们就是兄弟!”无情地面对他哀求一般的挽留,眼睁睁看他放手、默默地垂下头,那铺出好看阴影的睫毛下,让人心碎的泪光……

    冲入桐西关,将那挣扎着掀开帘帐的人,拥进怀中,嘴角边挂着黑色的血渍,无法再多说出一个字,只用那双濒临死亡的眸子,传达一抹凄凉又依恋笑意……

    奉欢于自己身下,媚药褪却后,转头悄悄拭去的清泪。

    “……求……你……呃……啊……”那根本没有机会和力气再去说完的话,悲痛欲绝的做最无力的控诉与哀求,被粗暴的扼杀在自己的怀中。

    恍忽间又仿佛见一个狂怒的背影,在赤祼且伤痕累累的双腿间,拿着什着卖力地折磨——住手!住手!宴子桀的心狠狠地撕痛,此刻的心底仿佛嘶号一般——朕让你住手!不要这样对他!不要!

    宴子桀清淅地看到胡璇那于欲望与痛苦间挣扎扭曲的神情:“救……救我……子桀!”——朕让你住手啊!!!!!!

    瞬间,那狂怒的施为者转过脸,狰狞的面孔——宴子桀!一个冷颤由一刻失神的梦魇中挣脱,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上、手心里,湿潮的汗水。

    “禀皇上。桐城太守张劲派遣的快骑已到达营中,现在帐外候传。”营帐外侍守的声音传来。

    “传!”长出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宴子桀的表情恢复淡定如常。额上与手心薄薄的汗水很快冷却——神思游离地见来人入帐,跪地拜礼,可那淡淡的声音却延缓不断地、仿佛在天边传来,又久久在耳边回荡——救……救我……子桀……

    第三十九章

    夕阳西下时分,昏暗荒秃的山道间三个人影走走停停。

    原本山路难行,拖带着几近不省人世的胡璇,还要躲闪西砥的散兵,行程十分缓慢,一晃十天过去,胡璇单薄破烂的衣衫自是不用说,连雷延武与那幅将亦是衣衫褴褛、肮脏不堪。

    栖身的山洞鼓进一阵夜风,胡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此刻蓬头圬面,已看不出什么气色,但一双眼微微发肿、目光迷蒙,干裂的嘴唇不住的微微发颤。衣衫破烂、一双裤角残破得只挡得住膝盖,露出的小腿遍布尘泥与凝结的疤痕。

    雷延武留住胡璇的性命,缓缓接近西砥西南方,向定宁郡主率众驻扎的方向。胡璇对于他来说,还有留下来的价值。何况将胡璇折磨到这幅形态,大损胃口,也就拖这幅气胡璇便没再受他折磨,隔三差五强行给他塞些食物让他饿不死,却也从不肯给他吃饱。

    “过了今夜,咱们就出了这山林了!”雷延武望了望天空中隐隐显现的星光,低声对幅将说道:“向南到太后营中,尚有几日路程。带着这废人,难以藏身,咱们也走不快,需得抢几头畜牲代步。过了这一劫,咱们这苦也就挨过了!”

    “将军说得是。”那幅将,点点头道:“即然如此,不如在此地就将他除去!越到眼前,未将越是担心,若是太后不依不饶,将他医好,他反正也是活不成了,将过往合盘拖出……”

    “不!”雷延武摇摇头:“现在杀了他,才会让太后疑心。一定要将活的交给太后。”

    “可是……”幅将犹豫,皱起眉头。

    “没有可是。”雷延武冷笑:“我就是要让他有口难言!待到了大营,你我得以安身,我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开口说话!”

    那幅将点点头,二人不再多言,架着胡璇继续走。西砥的散兵在夜晚多是扎营休息,要敝开他们不再多生枝节,便只有夜晚赶路,而山路难行,深夜更是凶险,这隐隐能看得清路的时刻就格外宝贵。

    一晃行军半月。离桐城越来越近,每日军情全依仗快骑日夜兼程通传。与桐城太守张劲的军情往复越来越快,留守宴都原拓传达的军情也就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而渐渐变慢。

    这一日宴子桀正襟坐在矮几前,凝神听信使汇报了桐城近日来的军情及部署。

    那信史呈报告一段落,宴子桀点点头,打断他西砥布兵调遣的汇报,缓缓道:“张太守处事严谨、布设周详,着实为朕分忧不少。今天你一路辛苦,在军营休息一晚,朕刻好了信箋,你明日一早带同返还吧!只是……”说到这里,宴子桀皱了皱眉头:“此次反间西砥,朕派来散布谣言的那些士兵实在是功不可没,他如何对朕的这些功臣都之字未提?你回去对张太守说,让他论功行赏!”

    “皇上,此事张太守曾向下官交待。”来人恭恭敬敬的答道:“张太守说,此次西砥虽然不战自乱,但实非皇上所派遣将士之功。”

    那人说到这里,宴子桀不解地皱起眉头,却没打断他说话,只听那人继续道:“皇上派人来到桐城之时,张太守秘密迎接众将士,命人精心准备为众将士乔装改扮,以方便潜入西砥,散播谣言扰乱西砥军心,只是一切尚在进行谋划中,西砥已经无端端地流言四起,没经过几天莫查合便与雷延武在废丘交兵,继而雷延武又故技重施,以火药阵炸死莫查合。这一切皆是皇上授命于天、本应一统天下,便顺理成章的使西砥在朝夕间瓦解溃散,并非众将士之功。是以,张太守让小臣向皇上呈明,赏罚自当有依,皇上派下来的将士劳苦可偿,功赏却不可行。请皇上圣裁。”

    宴子桀听到这里,竟是双目游离心神不定的神色。一个也不知是自己的期望,还是太过于接近现实的念头在他心头鼓动。他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嘴唇微微打着颤,一只手纂成拳,骨节轻轻的握出一两声咯响。

    “……”那信使见宴子桀不出声,自己也不敢接话,只跪在原地。

    人还没有到……便谣言四起!能知道雷延武与定宁郡主这层关系的人,这世上还会有几人?而在西砥知道这件事,会将它说出去用以瓦解西砥的,又会是谁?宴子桀的脑海中,比自己提前知道这个真相的人,除了安公公,便只有胡璇……就算还有别人也知道这件事罢了,可当年桐西关一役,那火药阵就是胡璇所设……这次又是火药阵……

    会有如此巧合?

    不会!不会有这么巧!胡璇一被荆云劫走,西砥便谣言四起……是胡璇!是胡璇用了计,再设了火药阵,不废一兵一足,就将西砥毁于旦夕……对不对!

    胡璇!朕的璇!你没死,对不对!

    难奈的激动,这种发自内心的期望,越是期望,便越觉得所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这期望成为现实的证明。宴子桀竟然失神的站起身来,目光游离,喃喃自语:“……璇!……对不对!……没死……”

    “皇上?”

    被来使一声轻呼打断思绪,却不明所以。宴子桀回过神来,缓缓坐回矮几前。

    灯台上的烛光映着他沉入思绪的脸,面上那刚毅清淅的骨格映出的阴影随着火光的跃动微微的游移,却遮不住那双精锐的眼眸中矍铄的光彩。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宴子桀才抬头,笃定地向那信使道:“你一路辛苦,今天便留宿军营。明日一草,带上朕刻好的书箋交你带返回桐城,交给张太守!”

    “末将领诣。”那信使抱拳,又道:“桐城的部署,张太守命未将向皇上呈报……”

    宴子桀一摆手:“不必了!你只管去休息,朕会在书笺中交待清楚!你且先行退下吧!”

    夜风正疾。下山后,雷延武与那幅将在散居的西砥民居抢了马匹代步,夺了干粮充饥,将昏迷的胡璇打横架在马背上,与那副将策马疾行,往桐西关宴太后驻扎的西砥大营急急赶去。

    行出几十里路,蓦然间破风声夹着撕响,斜地里扑射来十余支长矛。雷延武侧身在坐骑身后,闪过疾器,马匹却被长矛剌中,一声长嘶就地蹿起,连同胡璇给一同摔下马去。

    那副将心知行踪败露,就算此刻孤身难出重围,即便逃出,前路依然多险。当下抄刀,勒马纵身来到雷延武边低声急道:“将军,此番如何是好!”

    “……”眼见十几骑人马举着火把由暗地里冲出,渐渐围近,雷延武将心一横:“见机行事!”

    人群中为首的西确砥汉子一声断喝:“雷延武!你罪无可恕!乖乖受死吧!”

    雷延武扯起胡璇的后领,将无骨似的人提在左手,右手落马时扔紧握的长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杵,面色庄重,沉稳粗重的声音中夹着责问的气势,钪锵有力的低声吼道:“要问本将军的罪,你等凭的是什么!”

    为首的西砥汉子回喝道:“你勾结宴国奸隙,害死莫查合王,况且你本就是宴人,对西砥本就心存不轨!就凭这,雷延武你死有余辜!”

    雷延武一声冷笑:“说得好!若我雷延武是宴人便死有余辜,那你等忠的是太后还是西砥国?依你所言,太后亦是西砥郡主,千里迢迢来劝雷某解兵权、见莫查合大王,这些是亦是对西砥心存不轨、有意至莫查合王于死地,亦是死有余辜!是不是!”

    众西砥兵渐渐围近,雷延武面不改色。那为首的西砥汉子被他抢白一番,不由得怔了怔,瞪着眼咽了口唾液,再来回话,声音却少了几分底气:“太后与你怎可同日而语!”

    雷延武目光凛然地扫视渐渐围拢的西砥兵,虽然心中已是叫苦连连,面上却不动半分声色:“当初太后来到桐西关,劝雷某解兵权、会大王,这是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雷某只带五千人马与大王数十万大军汇军,忠君之心可表!只因半路为奸人所设计,大王听信小人谗言,欲至雷某于死地,又不知正中了奸人连环之计临难废丘火药阵,雷某亦是死里逃生,千辛万苦捉拿这宴国奸隙胡璇,总算黄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他为我所生擒,雷某只求将这奸人交予太后,望太后查明真相,严惩这吃里扒外的贼人,以祭大王在天之灵。试问由始至终,雷延武何罪之有?”

    那班散兵本就是军中默默无名之辈,于当初真相如何并无人详知。听到雷延武一番说辩,竟然将信将疑,无所是从起来。为首那汉子几番思量,终于缓缓地道:“雷将军这番话,亦只是一面之词……”言语间却已不再直呼其名,用了尊称,显然已经偏信了他的说法。

    “是真是假,一见太后便有分晓。”雷延武见缝插针,继续说道:“如今大王刚刚蒙难,宴国就已大军压境,更是御架亲征!若非胡璇这宴国的奸隙,时机会这样砌合?”说着,提了提昏死的胡璇,更提高了几分声调:“宴子桀失德丧行,与这妄幸之人狼狈为奸,施尽手段害死大王,又陷雷某于不义。如今西砥动乱,他便大举发兵。雷延武生于宴都,却险亡命于宴国;投效的是亲姐、当今的西砥太后,虽不才,亦尽心竭力为西砥大业耗尽十余寒暑。如今西砥国难当头,各位倒底是要在此与雷某一争长短,还是见过太后请她查明一切,众人一心对抗暴宴。各位心中,现在可有了计较?”

    雷延武阵守桐城之时亦破有战功名声大振,加之是太后亲弟,在西砥军中向来地位显赫,他这一样一番说解,确实让众人心动,一时间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不知如何是好。雷延武的幅将见状,忙借机煽动人心,高声道:“将军为西砥征战数十百阵,早与宴国是水火不容之势,无论私恨或是国仇早与宴国结怨至深。今遭离间陷害实不意外,众位皆是西砥忠勇之士,怎可在此时助长宴国,再来与将军反目,让宴国坐收渔人之利?”

    “正是!”雷延武双目炯炯,振臂一呼道:“众兄弟随我一同见太后,与那宴子桀周旋到底!让他有命入西关,无命出大漠!为莫查合大王报仇血恨!”

    第四十章

    宴军六十万大军压境,防守由桐西关向北延伸,加筑城墙。

    西砥王莫查合死后,雷延武不知所踪,军营之中已是人心慌慌,虽有残军四十万之众,军心动摇便难与宴军力敌。太后领兵后撤五十里退入西砥边荒山中,以边境天险阵守边境,意图以逸待劳。

    太后带军转移,宴军探哨遍布,历经四五日周折,雷延武虽在途中集结了散落的四五千人马,却不敢贸然行进,几经思量绕路而行,以求由西砥后方的沙漠边缘,接近太后所领的主力军队。

    又是一个夜晚的来临。绕山道而行,自然也只能在山领间安扎最为安全。每一天的谨慎行军和与姐姐会面后的说解,让历经百战的雷延武亦感心力憔悴。

    微弱的火光下,扑闪的光影落在身边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晃动。昔日的明眸皓齿文雅俊秀、已全然与眼前的胡璇没了分毫干系。即便如此暗淡的灯光下,也不难看出他瘦得脱相的面容上遍结尘迹。浮肿的双眼极为凸起,干涸的嘴唇上裂开皮肤间淤著尘土的灰色,脱起的干皮皱出一个个小小的坑迹,在灯光下布起的阴影更显出他憔悴不堪。而连日的风寒与发热,却让他的气息与微弱的生命混然相反,每一声喘吸夹带喉咙的呜咽声,粗重而急促。

    营帐的垂帘掀起,幅将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碗走入:“将军……”颇有犹豫之色,却在与雷延武对视之后,默默地将一碗汤药交在雷延武手中。

    雷延武转过身,单手扯起胡璇将他倚在一块石边坐稳,用手卡住胡璇的两腮迫他张口,只对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吹了吹气,便灌药下去。

    难奈的苦涩和高温让昏沉无意识的胡璇牵动眉头,有气无力地咳呕了几声,便又昏死过去。

    “将军……”那幅将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压低了声音、面有忧色地道:“留着他……当真无碍么?”

    雷延武抬眼看看他,将药碗交还幅将手中:“你是担心我心中尚有私情,才不忍下手?”

    “……”幅将犹豫,并未接话。雷延武长长出了口气,面色凝重:“莫查合之死,若使太后无地方矢,单凭你我一面之词,就能平她怒火?匡论取信于她!胡璇如今只剩一口气,挨不到太后面前,你我终究有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之嫌。只要到了军中,将胡璇做为箭靶,届时他不死难以平民愤。”

    “可若太后不轻信,将他医好,他……”

    雷延武一摆手,依旧低沉着嗓子道:“他已病成这番模样,无药可救或是猝死根本是毫无意外之事……”意重深长地看了看幅将,雷延武面上得意地一笑:“人即到了太后手中,这可与你我全无半点干系了。”说著,雷延武将药碗递在幅将手中:“这里面医风寒的草药甚少,医创伤止痛的草药我每日都混了几剂进去。他早已全身经脉筋肉麻痹,没机会醒来了!”

    “将军深谋远虑!”幅将闻言,心中一宽。

    雷延武点点头,又道:“当日废丘一战,在桐城一直追随我的中原士兵大抵已经逃散回去,那也无妨,只是近日渐渐归结而来的散兵,若有从前的部众,一定要严秘监管。”那幅将认真听着,点头应是,雷延武继续道:“此次你我保得平安并不难,必竟宴子桀大举进犯,国难当前,我给她一个合理的说法,将胡璇交予她,一切顺理成章,面子上是过得去。即便信与不信,一是骨肉之情、二来你我亦在无将之师中可当一面。可夜长梦多,一旦战事稍平,难保流言再起。所以为长久打算,太后便不能掌兵权。可若她不依,那便不能不逼她亦带兵出战!”雷延武向着副将,比了一个杀的手势:“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幅将皱皱眉头:“将军可狠得下心?”

    “事关生死。由她解我兵权那时起,我便被她逼上不归路……又哪有选择的余地。”雷延武长出一口气。他身经百战,即便在桐数度与宴子桀所带领的强兵交锋,也未曾如今日一般面现倦态:“时候不早了,你也早早休息吧。前路还长……”

    副将退去。

    一夜无话。

    一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距太后阵守的险地越来越近,而宴军的探哨快马亦越见越多。这当中为保行军万全,雷延武曾下令扑杀宴军探骑四名,眼见翻过几十里开外三重横断的三头,便能与大军汇合,雷延武心中焦急,令军队全速行军,力求夜晚到达大营。

    雷延武带兵正急行,前面尘土飞扬,一匹快马疾奔而来。雷延武看清装束,是自己所派出的探骑。那人快马来到军队前,雷延武见他貌似急切,下令军队止步。那西砥探子翻身下马跪地,吐息急促地道:“将军,十里前方山坳,发现宴军旗帜,恐怕当中有伏,请将军定度。”

    “来得真快!”雷延武一摆手,对那探哨道:“再探!”

    那探子得令而去,雷延武吟不语,不下任何军令。眼见四五千人停在丘陵夹出的土道之中,那幅将与众人皆是一门心思的焦急,策马来到雷延武身边:“将军,不如暂时撤入山谷,再从长计议。”

    “宴子桀行军,怎会如此出漏?其中有诈……”雷延武沉吟道。

    “可此时必竟行踪败漏,如今之势……”幅将颇为忧心地瞄了一眼行装不整的四五千人:“未将觉得无法应战……将军三思。”

    这时人心早已慌乱,集结时各队人马为首的小将领皆向雷延武的方向围拢,军纪尚且不说,仅是面貌中那一丝焦急与猜度,便已表明立场。

    雷延武此时回身策马,向众人道:“我与宴子桀数度交兵,此人脾性我最了解。他为人贪婪气盛,若有十成把握,绝不让对手有生还之理。此次伏兵漏旗,定然有诈。你等随本将军冲锋,过了前面险地,便是太后驻兵之所,大家便再无险患!”

    人群中刹时一片唏嘘之时,那几个将领互换眼神,其中一个向雷延武道:“雷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你不可因与宴子桀赌气,或是想向太后邀功,将一众兄弟生死拼进去。”

    “正是!”旁边一个小首领又接话:“现在宴军大举压境,连太后的主力军队都不敢妄动。如今探哨探出宴军所在,雷将军你却将众兄弟往火坑里推……这未免太儿戏了!”

    “……”雷延武气得咬牙切齿,知道这一班人如今惜命得要紧,也不如从前般对自己毫无芥蒂。宴子桀那一两面旗,竟将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将军。”那幅将凑近雷延武,低声道:“此刻小心为妙,不如先遁入山陵丘间掩藏行踪再做打算……”

    “……宴子桀拥兵六十余万,他若能将咱们一举迁灭,还虚张声势伏什么兵!即然已经查到咱们行踪,举兵杀来就是!你们此刻不随我冲过去,明天就看不到升起的太阳!”雷延武心中怒恨,此刻一腔怒火又转到了胡璇身上,瞄一眼架在破马车上兀自昏迷不醒的纤瘦人影,眼中竟似喷了火——若非此人,自己怎会落魄至厮:尽失人心,将有令而军不从……

    “雷将军,你看看我们手中武器、身上装备,怎可与宴军交锋!”军队中已乱七八糟地吵嚷起来,有人干脆丢了兵器,转头便走,口中还呦喝着:“兄弟们散了吧,大伙都不随他去,看他自己会不会杀过去送死!”“雷将军也拿兄弟们的性命开得起玩笑。”“回家放羊放牛,还有命在!跟他去却只有死路一条。”

    还有些不声不响的,只静静看着周遭的情势。那边雷延武身边的小头目也各自为政:“兄弟们,想活命的跟我走!”“先入丘陵,隐藏行迹,再做打算!愿意来的兄弟随我走!”

    “将军!”那幅将见情势危急,忙低声劝雷延武道:“将军此刻要硬闯确实危险,隐入山中,派探哨冲去与太后联络,请求救援……”

    “……”雷延武咬咬牙,心下骂道“今天被你们这些蠢人累死!”却眼见再无它方,即便心中猜想前路宴军不多,却也难以一已之力冲过伏截,只得咽下心中恶气,提高声调道:“众人撤兵入丘谷掩藏行踪,待探哨归来再另作打算!”如此一说,原本散走的大部分人也归回队伍。

    再说西砥探哨探到的宴军伏兵,不是别人,正是宴子桀。

    此刻他亦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在枯木林中踱步。转了几圈一回头,焦躁地问身后的侍卫:“探哨可有消息?”

    “回皇上,还未归来。”

    宴子桀的眉头扭作一个结,心中的慌慌不安越发难以压抑。自前日到达桐城,他便加派人手四处寻探西砥军情。而最为重要的是那种急切寻到胡璇下落的心情。

    若说胡璇未死,并无真凭实据,可就仅凭雷延武身世的谣言无故起风波,废丘炸散西砥两路军马的火药阵,那种胡璇仍尚存人间的想法让他夜夜难以入眠。他率骑兵急进,一边日夜兼程赶路奔赴桐城,一边再命快骑指示张劲齐集兵马作势强攻西砥,为的就是逼退定宁郡主,使散乱的西砥兵力向一个方向集结。然后一面命前锋军队跟近西砥主力牵制,一面分兵围近西砥主力试图隔断不断向太后投奔的散乱军队。再命军中高手剌探西砥大营、探马四处查访胡璇的下落。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宴子桀人已抵达桐城,却没得到任何有关胡璇的消息。可那种根本可以说是毫无根据地相信胡璇仍活着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而真切。宴子桀也曾不只一次用理智劝慰自己:那不过是朕一厢情愿的希望,他即便在废丘火药阵之时尚在人间,时隔半月有余,西砥又哪里还有他容身之地?

    但于事无补,那种急切的渴望和无法切断的念头让他坐卧难安,一抵桐城,他便不顾张劲等众守将的反对,竟然改装私自带兵寻查。那在桐城行宫中,与兄弟手足一般的张劲反目相向也在所不惜,孤注一掷任性行迳,就与当初在宴都出发时的义无反顾无异。宴子桀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毫无理智可言,但若不如此……

    ……朕也会发疯。

    如果在宴都发兵,想用鲜血来向西砥讨债是一个疯狂的念头的话,这种失而复得的念头,却更让他比起前者甘之如饴——这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张劲呈报西北方位的探哨已有四人行踪不明,宴子桀命探哨向所失踪的方向再做探查。

    果然黄天不负有人心,宴子桀出巡的第二天,就有探子回报西北方有一批人马聚众四五千人,延小路由后方绕行,向西砥太后守军靠拢。

    宴子桀听取多方呈报,与张劲等人猜议,那领兵之人极有可能是雷延武。

    一想起雷延武此人,宴子桀就由打心里地发狠,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亦难泄其恨。到了正午,宴子桀私巡,途中又回来五骑探报,宴子桀命侍卫截下,竟听探子报说雷延武军中带同一辆马车,看情形甚似押解刑囚。

    宴子桀心中一紧,追问刑囚样貌,却让探子为难。想探哨皆是远观敌情,力求全身而返复报军情,哪里能看得清型囚的样貌去。众人只是异口同声能说出刑囚衣衫褴褛,看身形高挑消瘦,被绑在马车的支架上,就再也说不其它来。

    这一刻凭的是什么根椐宴子桀说不出,就连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他都无法相信胡璇已死了,这次猜想雷延武押解之人就是胡璇,还要有什么根据!

    宴子桀此刻就恨不得带兵冲去抢人下来看个究竟。可回身看看自己带出来的二十余人,与四五千人又如何抗衡。即便如今宴军强势,可地盘毕竟是西砥人熟悉的边郊荒野,一个不谨慎就有遇上西砥散兵的危险……可若那人,当真是朕的胡璇……

    心头涌上一股好久不曾有过的冲动,焦切、急躁,温暖……一想到那人近在咫尺,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朕决不能再错失这一次。

    宴子桀心中打定主意,向五个探子交待一番,命他们速返桐城,便带众骑向雷延武行军的方向奔去。

    雷延武派出的探哨,探到的正是宴子桀这二十余人在山中伏蛰,故意露出的旗帜。

    宴子桀这一招行事太险,他自己手心中何尝不捏了一把汗。倘若这其中看到自己大旗的不是雷延武的探子,而是在山险那方阵守的太后驻军的探子,又或是其它散队的西砥兵,又或是他们不畏一死,冲杀上来与朕一决生死……

    可赌就是赌。

    宴子桀一边等等桐城的援兵,一边按耐不住焦急的心绪。一次次的听探子回报雷延武渐渐向山中移去,心中只觉得又一次接近的人仿佛又要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远去。宴子桀猜想,定然是雷延武有意硬闯,余人不从才会如此拖拖塌塌。虽然雷延武带人冲过来自己就危在旦夕,但若任他遁出丘陵山道,便再难探到消息。宴子桀终于忍受不住,奔到自己的坐骑前纵身上马:“随朕来!”

    “皇、皇上……”众人跟着这个彪莽皇帝早已担惊受怕,可宴国毕竟不是受创的西砥,也就没人敢跟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皇帝理论,一行二十余人,硬着头皮跟从宴子桀纵马奔去。

    第四十一章

    雷延武带兵入了丘陵之地命众人掩伏,再派探哨,不多时,那探哨急急归来。雷延武这次将探哨带在一边,私下问话,也不理会各处的小头目如何怨毒的目光。

    那探子呈报,桐西关宴军异动,正往此刻的方向移来。

    雷延武心中一惊,此刻确定刚刚宴子桀漏出马脚人是退敌的虚计,却也毫无办法,眼见错过了时间,如今宴军后援已到,难当其力,当下命众人再向来路退回,暂求全身而退。

    若说打仗此刻自然没人肯,可一听撤军,逃命还是要拿起精神,当下一众人向来路返还。还没行出十余里,又有探子来报,后方中伏,又有逾万宴军拦在后路。

    雷延武此刻真是怒意焚心。一恨这班怕死又无谋的蠢兵不肯随自己早冲杀过去,二恨自己又中宴子桀一计,当下不再与众人为伍,纵身跳上押着胡璇的马车,策马向刚刚退来的来路又冲过去。

    那副将与众人一听说后方有宴军万人,此刻亦没人肯向后退,也一窝蜂地跟着雷延武又奔回去。

    刚行出没数里,猛然前方尘土飞扬,杀声乍起,隐隐看到宴国的青龙旗在沙尘中若隐若现其间杂夹着马蹄奔腾之声与零星的喊杀声,气势甚是唬人。

    西砥的散步东奔西走,早已乱了阵角,此刻见前后都有敌兵,有些人便停在原地想聚在一起,有些干脆就抱头向左右奔逃而去。

    雷延武亦被宴子桀这番折腾怒火中烧。想宴子桀的方向,虽离桐城较近,但山路险多,援军倒不如後方阵守的军队来得快,他此时若有援手,还叫什么阵。当下一声暴喝:“要活命的随我来!”

    逃去的人有大半,毕竟也有人担心四处中伏,想来当官的是最惜命的,他雷大将军都不怕死了,自己也跟着一搏就是,当下还剩三五百人随着雷延武向前冲去。

    宴子桀担心失而复得,怕自己逼得雷延武四处奔走而又失去了胡璇的行踪,可雷延武一冲过来,宴子桀也是心中一紧:后方援军还有多久能到,凭一已之力,又可与那四五千人支撑多久——但自从自己以为那雷延武押解的战俘,十之八九是胡璇的时候,这样的后果,又岂会是自己料想不到的。

    此刻再弄玄虚也没什么用处,宴子桀一声号令命拖着树枝摇着大旗在山道中奔跑造势的士兵停下来,拔出自己的腰刀,高呼道:“朕曾在桐西关中伏,与麾下三百余士同雷延武十万兵马拼杀一个时辰有余。今日又是如此!不过对方散兵败将千人而已……”话说到这里,雷延武的军队已经越冲越近,可此时却仿佛万马奔腾的冲杀声由西方响起。宴子桀面上神采一振,知是援军已到,当下不再多言,调整马头,带领二十人一字排开,在扑面的尘沙中向疾奔而来的西砥军迎战。

    蓦然间响起惊天动地的冲杀声,山谷後漫起的弥天风尘,雷延武心中即时凉到了底。援军已到,还哪里有路可逃。面前只有那二十余人,目光凌利地,认出首当其冲的宴子桀。雷延武将手中大刀紧握:“杀了你也不赔!”

    只身单车,向一字排开的二十人冲过去,雷延武惊觉自己的喊杀声是如此孤绝而鲜明。一时的惊怔,手中扯疆,脚下劲缓,余光中,才发现怯战的士兵早已零零乱乱地落在后方不肯再前进,甚至有人跪地高举兵刃以求降不死。

    宴军那黑压压的万余铁甲骑兵,与散乱的几百人相比,竟然仿佛有扑天盖地的气势……

    大势已去。雷延武不甘心,他心中恨不得能冲过去,力取宴子桀的首级以泄一已之恨,可竟然发觉身体丝毫使不出力气驱马冲过去。

    宴了桀呢。此刻,他的心仿佛要从嗓子口随着一口血气涌出来。那被雷延武缚在马车上,早已被折磨得没有人形枯柴一般的人……谁人认不出,自己却再清楚不过——那就是朕的胡璇!

    他怎么垂着头?脸肿得历害,似乎还眼不开眼……璇啊!你抬起头,睁开眼,告诉朕你还活着!朕……来救你啊!

    心中一面悲切地难以抑制情绪,而另一个理智又在挣扎:平静!静下来,不能让雷延武看出破绽……

    强自定神,微微启口喷出急促的吐息,面上表情依旧僵硬冷凛,可脚下仍是不由自主的一夹马腹,那马儿吃力,也通灵甚得主人的心意,竟然跶跶地向着雷延武的方向小跑了两步。

    宴子桀这一动,身后赶上来的军队也向前涌动。西砥兵竟然皆举刃过头,就地请降。

    雷延武坐在马上,手起刀落斩断了拖著马车的缰绳,他这一举是决意死战,解了战马的拖累,却不想正中了宴了桀的心意。可那架板的车子没了拉力,一声闷响倒在地上,胡璇被缚在木架上随之倒地,那重重的一摔,本已昏死的人并无反应,却又让刚宽了心的宴子桀心中又一阵抽痛。

    有关胡璇如何被宴子桀惨下毒手,雷延武所知甚详。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胡璇多么深爱这个宴子桀,可以他自己看待胡璇有如一个满足征服欲的玩物的心情,此刻他便是半分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男人冒险设计与自己周旋,挥帅动众地前后包抄,为的就是身后那被自己折磨得没了人形的男子。

    宴子桀回神勒马,微微仰起头,神色倨傲地打量雷延武:“雷延武、你回头看看!何谓识时务者。”

    雷延武一声冷笑:“人生百年敌不过一死!怎么?你带了这么多人来,到了本将军面前,倒不敢冒进了?”这是十足的死鸭子嘴硬,死也要做回硬骨头。

    关心则乱。宴子桀一边想着雷延武或许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可心里一边计较雷延武离胡璇太近,自己若是命人冲杀过去,难保不会刀剑无眼伤到胡璇,又或是雷延武以胡璇的性命向自己要胁……如今他也只能让自己保持着一张悠哉游哉的脸孔,眸子却时不时的往倒在地上的人瞄去,心里盘算怎样才能让雷延武离开胡璇远些,方可保他平安……

    “朕知道你心中不服气。”宴子桀貌定神闲地说道。

    雷延武冷哼一声:“若非这般怕死之人所累,雷延武根本不会上你的当撤兵!”

    宴子桀心情甚好似地一声笑:“呵呵,怎么?将有令而军不从,这并非你失德所致?!”宴子桀心神游离,这话一出口,心里即时懊悔,也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祟,还是当真如此,宴子桀就觉得雷延武眼中凶光毕露,余光很很地瞪了胡璇的方向一眼。

    “朕给你个机会!”宴子桀忙提高了声调,籍机向前策马,靠近雷延武几步,而身后的军队一动,雷延武扯着坐骑,又向后退了两步,正正踏在胡璇倒着的车板边。

    宴子桀险些没喊出声来,却极力压抑自己,但脸上的焦暴之色却再难掩示,狠狠地向后一摆手:“没朕的命令,谁人也不准动一步!”

    不只宴军意外,西砥兵意外,连雷延武也意外。宴子桀接二连三的异常举动太过让人不解,不由得狐疑地望向他。

    宴子桀瞬间变脸,又是一幅气定神闲之态:“朕与你结冤,是家恨并非国仇。父母之仇即是不共戴天,籍由你与朕之手了断亦是再好不过。”说着提了提手中长刀,继续道:“朕与你比试一场,你若胜出,朕放你走!你若技不如人,此番便没有怨言了罢!”

    “……”雷延武自守门户,满心狐疑,漠然地看宴子桀,却并不答话。

    “如何?”宴子桀却不轻动,只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等雷延武回答。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宴子桀是受了菩萨点化不成?上风占尽只管杀来便是,他此刻为的是什么?若说这个人念在亲缘血肉之情不忍下手,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连自家的兄长都下得去手,如今与自己念的是哪门子经?

    雷延武怎么想也想不通,一边思疑,一边拖延般地应道:“此话当真?”心里却无数个念头涌起——他倒底顾忌些什么而不敢妄动?

    “君无戏言。”宴子桀又借机向前催了几步马,距胡璇只有十几步之遥,目光不觉地就想好好地看看他伤得如何,有没有醒来,知道不知道朕已来到你身边……朕想办法带你走……可脑子中紧绷的弦让他克制自己,仍小心地盯紧雷延武——或是再接近些,只要他一走神,朕也有机可乘杀了他。哎,现在就叹自己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救人,早预设弓箭手岂不是好……也不成,乱箭伤了璇……强行扯回自己几乎无法制控的思绪,宴子桀望向雷延武:“准备好了么?”

    没有太多的余地思考,亦没有立场开出自保的条件,雷延武将心一横:“来吧!”一声断喝,催马向前冲去。

    宴子桀心中一喜,面上神采一现,提刀纵马奔去,迎着雷延武挥刀砍去,却在二人交过一招错身换位时,宴子桀纵身下马,借力一跃来到胡璇身边,边挑开缚住胡璇的绳子,将他一拥入怀,回过一张仿佛野兽伺猎般凶光毕露的脸,暴喝一声:“给朕杀!”手中长刀向着雷延武一指,两方静待的兵马立时一拥而上。

    雷延武翻然省悟,调转缰绳提马来到宴子桀身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刀砍下来。

    即然人已到怀中,还哪容他伤到半分。宴子桀单手架起一刀,身子一闪,转手便斩下雷延武坐骑的马脚。那马一声长嘶,就地翻跃打滚,雷延武被它甩去老远,就地滚起红了眼仍要向宴子桀冲去,却被赶上来的骑兵一支长矛穿破大腿、牢牢地钉在地上。

    宴子桀将腰刀并于手臂之后,拥紧胡璇,情绪一松下来,才觉出扑面而来一股难闻的气味,竟是从胡璇身上散出。比起自己对他面般折辱之时,更为不堪……再看那他双目肿涨得活像大眼金鱼,脸上血迹泥渍斑驳,嘴上裂纹干皮纠结,气息更是入少出多……心中悲痛,却也为他仍有一息喜极而泣,竟抚着那脏腻不堪的脸庞贴在自己颈颊边,不顾众目睽睽,耳鬓厮摩,黯然落泪。

    “哈哈哈!”雷延武强撑着一口气,一声暴笑:“想不到!想不到!哈哈哈,你宴子桀竟为胡璇这贱人而来!”在劫难逃,心底不甘地气急败坏,雷延武恶狠狠地笑骂:“他今天能让你宴子桀神魂颠倒,当日又何偿不是施尽解数迷惑莫查合与楚康帝!这贱人在我营中亦是夜夜奉欢、下一个亡国的就是你宴子……”

    宴子桀恨得双目冒火,抱紧胡璇急步而来,用极了力道一刀斩下,雷延武话音未落身首异处,那头颅滚落到地,兀自瞪着眼睛,嘎嘴念出一个“桀”字。

    “下令收兵。”宴子桀解下自己的袍子披在胡璇身上,纵身上马将他横抱于怀中。

    “皇上,降兵……”张劲亦策马随其身后:“降兵如何处置?”。

    宴子桀此刻只顾得怀中那气息孱弱的人,心中恨怒,转眼扫过,冷冷地丢下个“杀”字,便头也不回,纵马而去。

    寒风剌骨。宴子桀单手将怀中人紧拥了拥。他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原本清瘦的脸庞如今瘦得两腮下陷,与自己相仿的身高,却轻得一如十几岁的孩童,隔着自己裹在他身上厚厚的毛裘,却清楚地感觉到骨骼的硬度……一股热流又涌湿了眼眶,宴子桀深吸冰冷的空气,脚下加劲,连连催马,带著军队急疾回桐城。

    到了行宫宴子桀才下马,打横抱着胡璇急步走入。宫门前快骑呈报军情,早已在门前守候,一见到圣架忙奔上前跪地,话还未出口,宴子桀抬起一脚便将人踹倒,暴喝一声:“传御医!”便疾风似地入了内宫。

    张劲接过快探手中书笺,面色颇为深重,凝眉随御侍入内。宴子桀将胡璇抱入自己寝宫,便寸步不离守在胡璇身边。看他全无知觉微微发抖的纤瘦身躯,心中爱怜之情难当,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手轻轻的抚摸那肮脏不堪的脸颊,又是一阵鼻酸——又不免怨天尤人起来,心中开始懊恼当时心灰意冷,怎么就将最后一颗丹药毁去!不然此刻……越想心越燥,抬头向外低吼了声:“御医还未到么!”

    这厢御刚好来到应声入内,宴子桀摆手免了他的礼,命他医诊胡璇,才起身坐到一边,也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这时张劲入内,来到宴子桀身前施礼:“皇上,原将军送来急件,请皇上过目。”

    宴子桀是几欲发作,但此刻御医已经开始号脉观诊,他也定气安神了些许,忍着自己的脾气,接过张劲手中的书笺。

    张劲从旁查颜观色,只见宴子桀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渐渐纠结,看到最后竟似气急一般地微微发抖,张劲轻轻唤了声:“皇上、请保重龙体……”

    宴子桀抬眼看看张劲,将手中书笺一甩、交到他手中,却转头对御医道:“伤势如何?”

    第四十二章

    这厢御医刚好来到应声入内,宴子桀摆手免了他的礼,命他医诊胡璇,才起身坐到一边,也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这时张劲入内,来到宴子桀身前施礼:“皇上,原将军送来急件,请皇上过目。”

    宴子桀是几欲发作,但此刻御医已经开始号脉观诊,他也定气安神了些许,忍着自己的脾气,接过张劲手中的书笺。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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