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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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国后,男主不准成精 作者:石头羊

    第13节

    因为张浩然喜欢吃甜的,所以他们俩点了几个喜欢的菜又加了个甜汤便差不多了。陈海洋挪着小步自顾自地下楼去了,而沈苍术闻着这老乌龟身上做人这么年都没散去的海水味,忽然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闪了闪。

    “诶……我和你说个事,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

    ☆、81

    沈苍术又要出门去了,这次出的还是远门。

    一听这话原本正在给张浩然夹海蜇皮吃的张连翘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咬着筷子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

    “哦。”

    干巴巴的一个哦字,搞得沈苍术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成天在外面出差有点不利于家庭稳定和谐,可是张浩然到底还小,张连翘肯定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再加上这次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如今正有些敏感,相比起上次那个倒霉的高原神兽案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沈苍术自然也放心不下让张连翘和他一起去担这个风险,毕竟不是每一次他们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以前还在h市的时候,两个人时常能一起四处跑,可是人长大了,成熟了,就难免会诸多的世俗顾虑,他们都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性的做某些事了,可是这种在漫长的相处中渐渐磨合的感觉也还不错,而这般在心里默默想着,沈苍术就抿了抿唇开口道,

    “这次是去n海……那边的海洋生物现在正在闹矛盾,两拨海底生物因为海鱼主权问题打的不可开交,搞得人类方面渔民和海军都差点被惊动了,这次总部说是去维和的,可是真涉及到两国主权问题,那肯定要动手,所以我也得过去看看……不过要是这次的事情顺利,明年我应该就能道总部正式报道了……”

    一字一句地和张连翘交代着工作,沈苍术难得说这么大一串话,言辞间语气也有些郑重,毕竟这次这件事情的影响比较大,所以他难免也有些上心。刚刚在单位和手底下那些下属交代工作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些顾虑,可是还没等张连翘说话,一直在埋头吃点心压根听不太懂沈苍术说的这些的张浩然却忽然抬起头,接着一脸懵懂地插嘴道,

    “啊?苍术哥要去什么海?可是苍术哥你不是不会游泳嘛,去海边干嘛呀……”

    小孩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又戳中要点,原本听见沈苍术的话还想问些什么的张连翘一听这话立刻没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沈苍术不会游泳这个事也算是他绝不想听别人提起的几件事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残余在他身体里的动物性造成了这个严重的问题,总之只要一靠近有水的地方他就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像他们也去过不少地方了。藏区也有,山林也有,雪域也有,可是就是没有什么江湖湖泊。沈苍术似乎天生就对水有着强烈的排斥态度,而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一年后张连翘才在他的一些生活习惯上发现的。像去年夏天的时候,张连翘曾经带着张浩然去上过一个假期的游泳班,可是每次沈苍术就算是被张连翘强迫着跟去,也绝对不会靠近泳池半分,无论是张连翘怎么游说他就是不搭理他,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和只竖着耳朵炸着毛的猫也差不多,眼神里都带着和水有深仇大恨似的杀气,搞得张连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对啊,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到时候去了那边要怎么办,带游泳圈吗……”

    想了想还是冒着被沈苍术瞪死的风险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张连翘带着笑意的话让沈苍术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可是他不会游泳这件事还真是个没法回避的问题,于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瞎操什么心呢,离出发还有一个礼拜啊,我现在学也来得及啊,而且陈海洋不是海里来的吗,我就不能找他问问啊,实在不行就带个游泳圈呗……”

    沈苍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着就让张连翘有些犯嘀咕,这人在小事上就是这样不细心,所以才每次都搞得他有点放心不下。这次这事听他的口气说应该是挺严重的,之前他也从新闻上隐约了解到过n海那边的问题,在人类世界有关于国家领土的问题在动物界也同样存在着,而相比较人类征服之间的各种试探和周旋,动物世界里则更倾向于用简单粗暴的撕咬和搏斗决定一切,即使这种行为如今也需要受到动物户籍办事处这种官方组织方面的约束,可是真要是让那些深海里凶残惯了的动物们服从管理那还真有些困难。

    这般想着,张连翘难免有些不放心,但是看沈苍术这个态度,张连翘也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脑子默默开始地想着要不要给他准备些晕船药急救药之类的,他这一顿饭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而就在他们三个人吃完这顿饭准备回家的时候,张连翘却在结账的柜台边上看到了一个之前并没有见过的女人。

    “鸥嫂,今天来帮忙吗?”

    沈苍术结账的同时顺便和这女人打了个招呼,那长相秀气的中年女人闻言微笑着抬起头,接着用那双无神的眼睛转向张连翘这个方向,微微的点了点头。

    注意到她的视线并不能聚焦,张连翘瞬间便明白了这女人可能是不看见东西的,不过眼盲并没有折损这个女人的气质,相反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喜欢的柔和气息。或许是出于莫名的好感,总之张连翘就是对这叫鸥嫂的女人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过因为这回去的路上他被沈苍术这一打岔也忘了这事了,而一直到晚上他和沈苍术准备洗澡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此时的沈苍术和他都在浴室里,热气蒸腾在卫生间的玻璃上看上去有些暧昧和朦胧,脱得就剩个老头裤衩的沈苍术为了训练自己那压根不存在的游泳和潜水技术所以在浴缸里整整放满了一浴缸的水,而坐在马桶盖子的张连翘则撑着下巴拿着手表,眼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要不要我去把浩然的小鸭子澡盆拿过来?浴缸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啊,毕竟你以前可是怕水怕到只敢洗淋浴的啊……”

    “你烦不烦!不许说话!安静点!”

    扭过头愤怒地瞪了一眼故意揭自己短的张连翘,张连翘见他快炸毛了便赶紧安抚地做了个我闭嘴的手势,见状的沈苍术深吸了一口气把脚踏进浴缸里,可是当感受到那种水没过脚背的感觉他就有点后背发毛了。

    “你后背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呢……”

    身后的张连翘嘀嘀咕咕地在说着话,沈苍术黑着脸就是不理他,反而在努力地想让自己把另一只脚给踏进浴缸里,可是这贸贸然的要战胜怕水的天性还是有些困难的,更何况是像沈苍术这样一个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旱鸭子。偏偏张连翘在身后看着,他也丢不起这个人,而见他好半天没动的张连翘则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接着忽然站起身就从后面搂住了比他高许多也结实许多的沈苍术。

    “乖啊,喵,抱你洗澡。”

    笑着不去管沈苍术瞬间僵硬的表情,张连翘顺手在他胸口吃了把豆腐,接着把自己的上衣一脱也一起跨进了浴缸。因为体型的差异,他自然也不可能像伺候医院那些猫祖宗一样把沈苍术给抱起来什么的,不过这手脚僵硬的大块头任由自己折腾的样子也怪好玩的,张连翘逗着逗着就上了瘾,可是这浴缸里的水本就放的满,被这两个手长脚长的人一塞满,立刻就溢出了不少水,而等沈苍术忍着强烈的不适和张连翘一起在根本没剩下多少水的浴缸里坐下后,张连翘先是抬起湿漉漉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喘了口气开口道,

    “之前在医院给三宝洗澡的时候她每次都和你一个反应,不过她是女孩子,所以她老是会吓得哭,还生怕自己会被淹死,洗完了我给她吹毛的时候她一边害怕的发抖一边还要甩我一身水……喂,你待会儿不会这么干吧……”

    “…………”

    张连翘的调侃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些,可是落魄到在浴缸里学游泳的沈处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收拾他,幸好张连翘也不想事后被修理的太惨,所以在稍稍调戏了他几下之后就给他好好讲了一下这在水里该怎样呼吸和蹬腿的技巧,可惜因为浴缸里的水都没了,沈苍术也没个实践的机会,而就在这场不算成功的游泳教学终于结束后,他们俩顶着同样的沐浴液味道一起回到床上时,被沈苍术摁在大腿上擦头发的张连翘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诶,说起来,今天那个鸥嫂是谁啊?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啊?”

    “恩?鸥嫂?”

    一听到张连翘的话就皱了皱眉,沈苍术倒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好奇,所以难免有些惊讶。不过他也知道张连翘这人好奇心,再加上他没去过陈海洋那里几次,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老板娘,而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才斟酌着语言开口道,

    “鸥嫂是老陈的妻子……也是从某种程度上让他变成人的那个人类。”

    ☆、82

    鸥嫂以前还不叫鸥嫂,她从前的家乡在美丽的海岛边,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李小鸥。

    渔家女李小鸥一出生就是个盲女,这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情。尽管这个小姑娘长得那么柔弱秀气,可是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却也说明了她这辈子注定没办法看见面前这片蔚蓝色的大海。

    生活在海边的孩子都识水性,可是李小鸥这样肯定没办法去碰水,这个残酷的现实简直让人惋惜,不过小鸥倒是没别人想象的那般绝望,毕竟她能听见海水的声音,也能闻见海水的味道,如果上天生来不让她看见大海,那她自然也不会去抱怨和难过什么。

    这般想着,这个坚强和乐观的姑娘就这样长大了,她和所有渔村姑娘一样心灵手巧,既会帮她的母亲晒鱼干捡沙蟹,也会帮自己的父亲织网晒渔具,因为买不起房子住到镇子里去,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小小的渔村里,日常生活全靠父亲每日出海打渔赚到的一点钱,而就在她满十六岁的那年,她原本老实巴交的父亲却在一次去市里卖鱼的过程中沾染上了恶习。

    一夜的牌局,输光了他们整个家庭一年都没办法赚到的钱。差点被剁了手脚的中年男人逃回来后大哭着对妻子和女儿说自己是落入了那些人的圈套,让她们赶紧救救自己,而闻言的小鸥和她母亲只能不知所措把整个村子跑遍了才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赌债的钱给男人凑齐了。

    这件事情让小鸥家欠了一大笔的债,虽然淳朴的乡亲们都说不急着还,可是小鸥的母亲却为此而感到分外的忧愁。毕竟大家都不是富裕的人,愿意帮助他们也是因为彼此都是一起住了很久的老邻居,如今自己的丈夫做了这种事连带着给女儿的名声也抹黑了,这个老实的女人光是想着就觉得心里发苦。可偏偏这是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这个家庭都得维持下去,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丈夫在经过这件事的教训之后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以后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可是谁想到,自此之后她的丈夫非但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反而没过几天就被那些城里朋友又给找了出去,先是好酒好烟的招待,接着又是牌局麻将之类的消遣,而得了一点甜头又忘了姓什么的男人也开始性情大变,非但好吃懒做不再辛辛苦苦跟着同村男人出海,相反开始频繁地往市里去,和那些不正经的人喝酒打牌有时甚至还要去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呆上一整夜。

    这样大的事在小渔村自然是藏不住的,没过几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小鸥家老子干的这些混事。老乡们都挺同情这对可怜的母女的,毕竟小鸥的妈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这个唯一的小女儿又是个瞎子,以后也不知道谁能照顾她这一辈子。这样的议论每每小鸥都能听见,但是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而就在大家都在心里有些同情地这般想着时,小鸥那个半个月没见着人影的爸却忽然回家了,这一次却又带回来一个比上次还要可怕的噩耗。

    “娟啊,小鸥……呜呜你们救救我啊……我……那些王八蛋骗我啊,明明是他们撞的人,他们却冤枉是我干的,我的身份证都在他们那儿……呜呜怎么办啊……我不想坐牢啊呜呜……你们救救我吧……我们是一家人啊……”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可恶的让人作呕,小鸥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想象到做出这种事的男人长着一张什么样的嘴脸,可讽刺的是,这样的人偏偏是她的父亲,是小时候也会给她捡海螺的父亲,而想到这个不听劝告在外面闯了祸的男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回到自己和母亲面前,小鸥就忍不住红着眼睛大吼了起来。

    “我们没有钱!!钱都给你了!全都给你了!你上次明明答应我和我妈再也不去和那些人混的,你活该!你就是活该!!”

    女儿和妻子的哭声让男人无言以对,他懦弱地缩成一团,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老脸也涨的通红。他知道自己又犯了混,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那些人打死,而就在这一家三口在这种压抑的可怕的气氛中度过这一整个夜晚之后,一大早起来打开房门的小鸥却敏感地察觉到本该在堂屋的父亲不见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差点成了她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的噩梦。

    他父亲跑了,在走之前他跑到村子里的所有人家说小鸥的妈得了急性病,现在正要去市里急救。大半夜的村子里的人都睡得朦朦胧胧,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也对小鸥她爸的人品存疑,可是遇到这种事情,大家肯定也来不及求证就想着要帮点忙。于是这家拿了一千,那家拿了五百,好心的乡亲们根本就没想着防人,却把自己的血汗钱都便宜了那个畜生,而在好不容易从乡亲们那里听到完整的真相之后,小鸥的妈面对着那一张张丈夫亲自摁下红手印的欠条一下子就晕倒在了地上再也没爬起来过。

    盲女小鸥成了孤女,虽然她还有个爹在,但是她也只当他已经死了。她肩负着那笔可怕债务还有村子里人异样的眼光活着,偏偏她连一双健全的眼睛都没有更不用说去做些别的。人人都以为她这辈子完了,乡亲们想到那笔要不回来的钱也对她充分了排斥的情绪,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姑娘却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自己的毅力学会了本以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游泳,接着便开始拎着家里早已积灰的渔网自学起下海打渔起来。

    她天生看不见,却有着比一般人都要灵敏的耳朵和鼻子。她能通过嗅觉分辨出暴雨即将到来的海水的味道,也能够在水中听见一些成群结队的鱼群游过来的声音。这些特别的本领是她从小打到在海边自行学习到的技巧,在面临了巨大家庭变故之后,小鸥也开始把这作为一项谋生技能,帮助自己赚钱从而生存。尽管有些凶猛的海鱼也会在剧烈挣扎后划伤她的手指,尽管太阳把她原本还秀丽的脸蛋晒得不再青春,可是日子还是在她的努力下一点点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着,而就在有一天,她那个消失了好多年的爹却忽然回来了,一见到自己多年没见的女儿,他就在自己老婆的牌位面前跪着哭了起来。

    “小鸥……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当初是我不对,现在我回来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呜呜……”

    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李小鸥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甚至在心里想着这一次自己这个闲不住的爹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才会特意回来害自己。谁想到她这么不经意的一想,居然真的成了真,他这个厚颜无耻的爸爸居然真的是出于特殊的目的才回来的,而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钱花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想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追债的已经找上门了,而被逼的无路可逃的男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却恍恍惚惚地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尽管这个女儿眼睛看不见,可是她漂亮她年轻,她就有她的价值在。自己本来是她的父亲,就算是她再不愿意,她都没办法违抗自己的意思,只要自己给她找一个有钱的人嫁掉,那自己不也就能跟着沾光了吗?

    这么自私地在心里想着,男人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他给自己二十没到的女儿物色了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做水产生意的老头,接着便夹着尾巴回到家乡又开始拿那套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去骗他的亲生女儿。

    李小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因为眼睛看不清所以有些事她也容易被蒙在鼓里。她的爸仗着这点把那个开着小轿车的老头领到了家里,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李小鸥这才明白这原来就是这男人回来的真实目的。

    父女之间的情分没了,男人也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为了防止李小鸥逃跑或者反抗,她的亲生父亲用棍棒和鱼叉把这个可怜的盲眼姑娘打的浑身是上。村子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好几天没出门还以为她是进城去了,谁想到几天之后,李小鸥的家门口却挂起了红绸,而看情形似乎是要有一场大喜事了。

    “臭丫头!好好听话!我是你爹还决定不了你嫁给谁吗!跟着王老板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好!你一个眼瞎的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就是你的福气!明天!明天老子就能把你给卖了!哈哈哈!”

    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在屋子外面一遍遍地说着这样的混账话,李小鸥气冷了心却也知道这次自己恐怕很难逃出生天了。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这短短的十几载年华,却觉得眼前满是昏暗,连一丝光都看不清楚,这种绝望悲苦的情绪充斥在心里,两行泪水也顺着脸颊缓缓地留了下来,而这般想着,她忽然从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接着小心地摸索着来到了床边。

    外面是咸涩海风声,大海就在这扇窗子的下面。只要跳下去,她就能获得自由。她宁愿死去,也不愿接受这种被当做货物买卖的后半辈子,而在踏出这一步之后,她才能真正地获得自由。

    许多年后回想起这件事,俨然已经是个成熟女人的鸥嫂都会觉得自己冲动的可怕,因为在跳下去之前她根本没有去想过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而或许是老天真的垂怜于她,她落入水中之后依靠出色的水性居然真的活了下来,而更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个在暴风雨中愿意让她交托出自己后半辈子的有缘人。

    “小丫头,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想不开啊?你这么年轻,你应该好好活着啊……”

    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地响着,昏昏沉沉的李小鸥没办法分清楚是谁在拖着自己往前游着,却意外的觉得这个低沉的声音很好玩。

    “我爸……要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我不想嫁给老头……”

    半张着干裂的嘴唇,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女孩小声地说着,她的口吻有些柔软,让那个声音的主人有些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在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后,他忍不住打趣道,

    “哟,五十几就是老头了啊,那我也是老头了呀……可我在我们族里明明是个小年轻呀……”

    “那我嫁给你吧。”

    “啊?你……你这个小丫头你脑子没坏吧,你根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喂喂,你别不吭声啊你……”

    李小鸥脱口而出的话让那个声音吓坏了,他可没想到随便在海上救了个小丫头居然还能捡着个种族都不同的媳妇,但是显然已经被累的压根听不清他说的话的小姑娘只是在闭上她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前,抬起手掌摸了摸这只大海龟的脑袋,接着迷迷糊糊地呢喃道,

    “不管了,就嫁给你……就嫁……”

    ☆、83

    沈苍术的学游泳计划在张连翘的帮助下依然进展的很慢,因为不忍心看到他家沈处长一脸痛苦地一次次往泳池子底下沉,所以每次张连翘都会在他脸色开始便难看前就先把他给迅速拖上来。

    每次看见沈苍术和只大狗熊似的趴在那儿喘粗气他都觉得有点心疼,可是不管是他还是陈海洋这个前海洋生物亲自过来都没有任何用处,最后还是沈苍术的哥们儿孙明亮亲自过来给他传授了他祖传的狗刨式游泳技巧,折腾了好几天的沈苍术才总算是不像刚开始那么狼狈了。

    “诶,沈苍术,看着看着啊,对,姿势不要太标准,能浮上来就行了,咱又不是宁泽涛,慢慢游是吧,难看就难看嘛,你怎么这么死要面子啊你这人……”

    沈苍术:“……”

    在武警大队里面的一个小泳池子里悠闲地扑腾着水,今天下班早,所以孙明亮也抽了个空专门给沈苍术来讲解这狗刨式的精髓。这一片校场都没什么人过来,所以也算清净,此时的张连翘正拿着张小板凳坐在边上,眯着眼睛专注地看着沈苍术皱着眉头跟在孙明亮后面扑腾着水,因为是老朋友的关系,这一人一狗一边在那儿游还一边在那儿吵,张连翘看着沈苍术吃瘪的样子就觉得想笑,而就在他正看得起劲时,有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忽然在他边上蹲了下来,张连翘本以为是武警大队里的其他警犬,可是等他一转过头,就被面前这表情复杂,眼神专注的哈士奇给吓了一跳。

    “您……您找哪位啊……”

    看这狗心宽体胖的样子也不像是只警犬,张连翘有些好奇便出言问了一句。一听这话这哈士奇就扑闪着一对大大的狗眼瞧了张连翘一眼,接着害羞地埋下头,用前爪刨了刨地面,这才扭动着身子开口道,

    “我叫王耳朵……来找明亮哥……他的项圈掉了……我看见了就给他送回来,嘿嘿。”

    最后的两个嘿嘿颇有几分女孩子家家的娇羞,可惜这粗狂的声音怎么听都是条健康雄壮的公狗。不过这动物界嘛,大家也都不是保守的老古板了,跨物种繁殖都比比皆是,每个动物也自然都有追求自己真爱的权利。虽然这哈士奇嘴上说是来送东西的,可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肯定对孙明亮有点意思,但是之前张连琼也没听说过孙明亮最近处对象了,所以在见到王耳朵的时候也难免有些疑惑,这般想着张连翘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看了眼水池子里泡着的孙明亮和沈苍术后,他笑着接过哈士奇递过来的项圈,接着挺和善地说道,

    “要不你等会儿亲自给他吧,让他请你吃饭,这项圈可还挂着他的编号牌呢,这马大哈在哪个草丛里乱跑把这儿给丢了啊……”

    “啊……不用了吧……他……他肯定不想看见我……”

    这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王耳朵看上去有些沮丧,这对于一只没心没肺的哈士奇来说是那么的罕见,以至于自修课程也修了一门动物心理的张连翘立刻就有些好奇了。

    “恩?为什么啊?你们有什么误会吗?”

    这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问完张连翘又觉得自己有点冒昧了。不过他倒是对孙明亮和这王耳朵这事有些感兴趣,因为之前他就听沈苍术说过孙明亮在部队里见不着母的时候就天天被一个连队的警犬骚扰,可是无论来的是多么英俊威武的警犬,他都一概不去理会,惹急了还会咬别的狗。最神奇的是,到孙明亮跟着他的主人一起退伍时,那位年轻的军人也在部队里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可偏偏这和定海神针有的一拼的直狗就是坚定不移,愣是把找一只娇弱的吉娃娃或者小鹿犬作为自己的择偶目标。

    “连翘,你可别嘲笑我变态啊,我喜欢那种娇小玲珑的小狗妹妹啊,那都是有理由的……说起来啊,还得追溯到我的童年,我那个人高马大的爹啊就是找了只比他还人高马大的媳妇,所以啊天天挨揍,哎哟一大老爷们儿那可怜的哦,被我妈打的夹着尾巴做了十几年的老怂狗,所以啊,我打小就立下志向,一定要去娶一个温柔玲珑的狗妹妹做我的新娘……话说连翘你医院最近有漂亮的女病狗没有啊……”

    孙明亮这死直狗的话还有犹在耳,用眼神看了一眼面前这也有几分可爱的金刚罢笔,张连翘这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正巧这时,沈苍术和孙明亮两个湿漉漉地从水池子里爬出来了,而等那孙明亮一上岸看见那王耳朵,那拉的老长的狗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又来了啊!不让你别来了么!我们这种粗糙的野狗比不上你们娇生惯养的小宠物!你就不能放过我啊!我不喜欢公的!”

    这话一喊出来,还挺伤狗。被吓了一跳的张连翘明显感觉到自己旁边的这只哈士奇身体也跟着剧烈的抖了一下,连带着头都埋得更低了。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口,而见他这么凶人家,用毛巾正擦着脑袋的沈苍术也用视线扫了一眼面前这大块头哈士奇,接着有些疑惑地道

    “这……这不是张浩然那小子同学家的狗吗?孙明亮,你和他什么认识的啊?”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一愣,他没想到这事还和他弟的同学有关,这关系也是扯得够远的,不过孙明亮也显然懒得去解释什么,毕竟被这死缠烂打的大笨狗纠缠了快两个礼拜的事讲出去自己有些丢人,而就在他冷哼了一声准备上去教训一下这个叫王耳朵的缠狗精,让他再也别来时,这看上去一脸精明样其实笨拙的要命哈士奇却忽然闷不吭声地就埋着头调转尾巴跑远了。

    “诶,你……”

    张连翘站起来想拦他却没拦住,王耳朵嗷呜一声跳出校场的护栏就自己一路沿着街道往家的方向跑了。那背影看上去挺让人不忍心的,但是看孙明亮这个破态度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强扭的狗的确是不甜,除非孙明亮自己乐意,不然就算是朋友也无权干涉他自己的事。这般想着,张连翘也只能按捺下心头的想法当作没发生,而沈苍术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顺手套上外套摸了把他的脑袋道,

    “别管这死狗的闲事了,我们走吧,还要去接浩然。”

    “哟,又来虐单身狗了,真讨厌你们……找我帮忙的时候就套交情,不用我帮就死狗了吼……”

    孙明亮这别别扭扭的话让张连翘忍不住笑了起来,蹲下身把刚刚王耳朵留下来的那个项圈递给孙明亮,他摸了摸这趴在地上的大笨狗的脑袋,接着出声打趣道,

    “喏,人家是来还你这个的,别那么不讲道理好不好……唉,也是,活该一辈子单身狗嘛。”

    孙明亮:“…………”

    ……

    几天后,可算是学会了狗刨式的沈苍术终于要上路了。简单的安排好部门的工作,他就在总部的安排下准备直飞n海,临走的哪天晚上,终于不再惧怕浴缸的沈处长在自家卧室大浴缸里好好的整治了一回放肆了好几天的张连翘,而被他折腾的大腿后腰上都青紫了大片的张连翘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能爬起来去机场送他。

    “唉……快走吧……快走吧……”

    把被子盖在脸上嘀嘀咕咕着,浑身就和被大象踩过十几几脚似的张连翘仰躺在床沿上看着沈苍术来回收拾东西也不和自己说声道别就觉得心里酸的不得了。出门要那么久,也不见他有个表示,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万年的不带任何情绪,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想到之后好多天自己都要一个人了,张连翘就觉得心里怪不好受的。

    相比较起他心里的这些想法,沈苍术倒是显得并没有太情绪外露。他此刻正在收拾着要带过去的东西,除了一些药物装备和伪造证件,倒是还有一个奇怪的海螺。这是陈海洋在几天前给他的,说是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到时候可以找他的族人和朋友帮忙。毕竟他虽然为了鸥嫂来内陆很久了,可是到底还是有些关系在那个地方。联系起这只大海龟的真实身份,沈苍术自然也明白相比起人生地不熟的自己,陈海洋明白的肯定比他多,而这般若有所思地想着,背对着张连翘把碍事的额发都理到脑后的沈苍术用余光撇了眼窝在被子里的人,接着单膝跪在床边,用粗糙的手掌将张连翘的脸给用力的捏了一把。

    “看什么看呢?”

    眯着眼睛问了一句,张连翘的笑容懒洋洋的,也挺好看的。沈苍术望着他这张脸,就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他的耳垂,心里有些舍不得的情绪在滋生着,而在下一秒,他就在张连翘我还没刷牙的大声抗议声中俯下身重重的在他嘴上盖了个章。

    “无聊也不准去找那个什么李什么峰的人玩,不要睡太晚,注意休息,让浩然少吃点零食,我把早饭做好放在保温盒里了,你也要记得吃,还有……”

    “记得想我,听见了没有?”

    ☆、84

    海边咸涩的空气扑在脸上,沈苍术顶着大太阳走在破败的几近废弃渔村外面,脚步沉重。他的背上背着大包袱,裤衩背心和夹角拖鞋让他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旅游青年。尽管他在和镇上的司机提出往这里开的时候,这些兼职运海产的司机们纷纷对他这奇怪的行程表示好奇,但是见沈苍术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问。

    此时沈苍术的鼻子边上都是那种浓烈海产的腥味,这不得不让他微微地皱了皱眉,毕竟如果这趟出差来的是一只猫的话,那他估计会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是人间天堂了,可惜沈苍术连续闻了几天,早已对这种味道弄得头都大了,此刻终于快到目的地了,他自然也显出了几分焦躁。

    他这趟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对这片海域的部分海鱼进行维和和调解,总部让他代表动物户籍办事处海事部出面,自然也特地给他放宽了权限。之前在f市的时候,他就和当地动物户籍办事处分部的管理人见了个面,因为大多数海洋动物并不能上岸,所以这个分部管事的也大多是一些梭子蟹,皮皮虾,生蚝之类的动物。

    由于沈苍术的到来,他们也就近几个月来,这周边演变的越来越严重的沿海海鱼争端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他们的负责人刘皮皮表示已经努力了很久,可是始终没有成效,那些撒起泼来的海鱼每次打起群架来,他们这些海洋生物根本无法介入,每次他们在岸边不停地劝着架,那些鱼类们还是不停地打,搞得他们心惊胆战的同时,只能将这些情况不断地汇报给上级,请求他们的帮助。

    如今沈苍术过来了,那么这种情况就必须得到有效的遏制,毕竟这群海洋动物有关于各自海域主权而引起的斗殴问题已经引起了人类方面的注意,再这么演变下去,那么产生的后果肯定是十分恶劣的,而在了解了一些之后,沈苍术也问起了这些原本生活的和谐的海鱼为什么会产生矛盾时,刘皮皮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好几年前,咱们出现了群怪鱼……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的,总之那模样看着就怪吓人的。当时周围的几个村子的渔民都不讲究,把这些看上去比较肥比较大的鱼打上来就给吃了,结果啊毒死了很多渔村里的人,还让更多的人染上了皮肤病和肠胃病……因为我们这儿偏僻,所以除了本地人也没什么人知道,那些出了事看不起病的渔民全都搬走了,只留下了那个空着的渔村……偏偏这些怪鱼不仅给人类方面造成了危害,让那个村子里的渔民都被迫搬走了,还不断地去袭击那些正常的海鱼,搞得那一片海都人心惶惶的,我们几次想去把他们遣送走,但是那些海鱼却一直强调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鱼,由于台风的原因去了趟公海回来之后就变成这幅样子了,他们有权利生活在这里……因为他们的确有户籍证明,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管了,只能试图调解着他们和那些正常海鱼的矛盾,可是却就是没有用……”

    说到最后,语气都变得有些沮丧起来。沈苍术听了刘皮皮说的这些一时间也有些疑惑。因为听刘皮皮的描述,这些怪鱼出现的原因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可是看如今这情况,却是不得不让沈苍术本人去走一趟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了。想到这儿,沈苍术便直接收拾了东西就往刘皮皮说的那个现在都没有人在的渔村赶,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载他过来的运货司机后,他顺利地出现在了这个破渔村外面的海域。

    因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存在了,所以整个村子都显得极其破败,村子里面除了一些挂着灰尘的破鱼网连一条勉强能帮助沈苍术出海的小船都没有,来之前,刘皮皮曾近告诉过他,这附近有一些接出租鱼业务的海豚群在,要是到时候找不到方向可以找他们。沈苍术闻言默默记下了找他们的方式,而就在他缓缓沿着这村子边的沙滩往前走着,试图确认一下周围的环境,从而找出那些怪鱼产生的原因时,他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海水中跃出了几个灰色的影子。

    “啾啾!滴滴打渔为你服务!亲想去哪儿啊!都是空鱼呢随便坐~”

    几条宽吻海豚朝这边游了过来,嘴里还热情地嚷嚷着什么。这口气听上去挺像有些出租师傅的,搞得头一回见的沈苍术也楞了一下,在背着包踩着水走到海水附近和其中一只海豚打了个招呼后,他说明了自己要找那些怪物的目的,而那只露出脑袋的海豚闻言眨巴了下眼睛后笑着开口道,

    “哦——你要找那些怪鱼的栖息地啊,那是离这儿不远!咱们按海里数算吧,起步价两条鱼行吧?我白柯可是这附近游得最稳当的海豚啦,帅哥你要是信我,我就带你去好不好啊?”

    两条海鱼的价钱说实话不太贵,但是沈苍术平时抠门惯了,连出租车都不打,更不用说这出租鱼了,但是让他这么干找肯定也不行,跟何况他的游泳技术还那么糟糕,而这般想着,沈苍术也只能皱着眉点点头,接着把自己的包袱和靴子一拖,换上了身游泳的背心裤衩潜水镜,又把防水照相机拿上就跟着这叫白柯的海豚下了水。

    “注意抓着我啊,晕水吗亲?没有深海恐惧症吧?那怪鱼生活的地方环境可不好,你待会儿可得有点心理准备,附近海鱼都不搭理他们,平时啊他们可过的惨呢,不过要我我也不敢靠近他们呀……那模样长得和哥斯拉一样,谁敢和他们说话呀……”

    海豚一边往前游着一边和沈苍术唠着嗑,沈苍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也问些自己的问题。白柯看来是在这边生活了很久了,所以对这几年发生在附近的怪鱼时间也挺清楚的,而在说起那些人类被迫搬走的事情后,白柯就又打开了话匣子了。

    “其实说实话啊,那些人类搬走了也好,他们搬走了之后我们的生活压力也减少了不少啊唉……虽然我也挺喜欢有些人类的,因为他们也会帮助搁浅的我们回家之类的,可是也有一些很坏的家伙做了一些非常过分的事,像是乱扔垃圾啊乱倒废水之类的,我就曾经差点被一个塑料袋给呛死,幸好我机灵最后才捡回了一条命……每次这种时候我就在想,人类明明在那么多年以前也是从海里走出去的,为什么现在又要那么伤害大海呢?难道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了,所以就可以这样做了吗……”

    白柯若有所思的话让沈苍术无言以对,毕竟动物户籍办事出每年投入那么的钱去净化海洋周边的环境,可是任无法改变目前海洋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的事实。石油泄露,海藻污染,越来越多的海洋环境恶劣问题摆在了食物链所有动物们的面前,可惜有效的处理办法依然没有,光是想到这里,沈苍术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而就在他默不吭声的时候,游了一路的白柯忽然甩了甩尾鳍道,

    “喏!就是那里!那个网拦着的地方以前是渔民们投放鱼苗的地方,现在怪鱼们就住在这里……诶,不对,那怎么和炸了锅似的,不会正好赶上他们争地盘吧我的妈……”

    这个时候叫妈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海豚咋咋呼呼的话也让沈苍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再注意到那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海域都像沸腾了一般时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而就在那股汹涌的鱼潮飞快地朝他和白柯这边冲撞过来时,他先是将潜水镜一拉下来,接着飞快地便潜入了水中。

    “你们这些怪物快滚开——你们不配生活在这里——滚开——滚开——”

    “该滚的是你们——你们这些垃圾——还敢骂我们是怪物——我杀了你们——”

    水底下的声音传的比较快,伴随着吐泡泡的浑浊声音,这些海鱼的声音也伴随着海水模糊地传进沈苍术的耳朵里。他的潜水技术并不好,游泳也只会最简单的狗刨式,如今在水底下他要分心去注意那些海鱼们争吵的内容,而就在他瞪着腿靠近那些密集的,互相群殴中的海鱼时,他却忽然看到了一条长相诡异到他从没有见过的鱼类出现了他的眼前。

    “草泥马——你居然敢打你大爷我——”

    嘴里破口大骂地被甩出了鱼群,这条长的和毒蘑菇一个颜色的海鱼有着一嘴的可怕獠牙,头上还有些毛刺似的东西。或许是色彩不怎么样的动物们给人的感觉也不太好,沈苍术光看着他这副面无狰狞,满嘴粗话的样子就觉得十分的瞎眼,但是可能是鱼类的眼睛长在两边的缘故,这些打的投入的海鱼们并没有注意到一边躲着的沈苍术,而就在这只落单的怪鱼想要在冲入战圈中时,沈苍术却忽然抓紧时机,一把捂着他那恐怖鱼嘴就把他给控制住了,接着张张嘴用眼神恐吓道,

    “不许动,听见了没有?”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妈呀——唔唔!!!!!”

    ☆、85

    “咳,同学们啊,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海洋与人类发展的关系这堂课……众所周知,生命起源于大海,因为在地球形成之初,大气中是没有氧气与臭氧的。这样的环境下就无法阻挡太阳光中对生命有害的紫外线,而水恰恰是可以吸收紫外线的,最早的生命只能在水中生存,海洋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直到很长以后,大气中的氧气和臭氧含量都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后,有一些生命才勇敢的走向陆地,所以现在的研究界也普遍将生命起源定义成大海……”

    台上的老教授声音温吞地说着让学生们犯困的内容,老花眼镜挂在鼻梁上反射着模糊的光,他的视线并不怎么落在底下学生们的身上,似乎只是在自顾自地讲着那些枯燥乏味的内容,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听。不过这样安排在下午两三点多的专业课原本就让很多年轻人提不起劲来,所以整个课堂稀稀拉拉只坐着不到三十个学生,而他们中也大半都在打瞌睡玩手机和身边的女孩说话。

    “那个……张连翘,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干巴巴地讲了一整节课,老教授自己也有点无聊了。随便在书本上翻了页内容,他就开始临时提问了,因为这种班级他也带了不少,所以其实他也不怎么认识班里的学生,只是随便找了个名字扎眼的就把人给叫了起来,而孤零零坐在第一排原本正专心做着笔记的张连翘一听到自己被叫了起来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地站直身体回想了下老教授的问题,照着老教授之前说的重点给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他这应对自如的样子让老教授一惊,在下意识地把老花眼镜推了推,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的脸后,老教授居然吃惊地发现以他这个破记性居然都对这个常年坐在第一排的三年级学生有几分眼熟,而这般想着,这长得和个老树蹲似的小老头直接点点头,接着努努嘴道,

    “恩,行,挺不错,这学期期末你考试直接过了,我给你满分。”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班都炸锅了,谁都知道这姓王的小老头的专业课是出了名的难通过,每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一不划重点,二不给范围,那是给过不给过都得靠人品的。以往就有运气不好的师兄师姐遭遇过一个班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直接挂科的事情发生,可是现在就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课堂提问,这个叫张连翘的居然运气这么好的直接给通过了,一时间班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味了。

    那些窃窃私语张连翘自然也听见了,不过他倒是一句都没听见耳朵里,直接就坐下来继续听课了。到下课的时候,他拿起东西准备回医院看看,而就在他正低头理东西的时候,有几个长得痞里痞气的青年从他的身边走过,先是把他的几本书给故意碰在了地上,接着抬脚就踩了过去。

    “呵,对不住啊。”

    叼着根烟一副对世界都很不满的样子,这几个人的行为莫名地让张连翘想起了弟弟学校后门那些威胁小学生的初中生。因为之前事情多,除非是专业课他也不会频繁来学校,所以自然也不太了解这几位同班同学。他不清楚这些人是这所大学里出了名的混混,家里据说背景不小,所以时不时地就要修理些看不顺眼的人。大学里到底和高中不同,大伙都是成年人了,辅导员们也不会太过干涉学生们的矛盾,于是乎这些人就越发地嚣张了,刚刚看到张连翘出了回风头自然心里不平衡的很,再加上张连翘长的秀气,一看就是脾气温和的人,他们也不怕他会反抗,所以就直接找了上来。

    张连翘倒是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不过他也明白这种人越是搭理他就越来劲,所以也懒得去计较什么,这般想着,他也不理会这人的话直接弯下腰就想把自己的书给捡起来,可是他的手刚碰到书的边角,一只球鞋就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上,伴随着张连翘的一阵压抑的痛呼,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骨好像发出了一声不太妙的声音,而那个踩了他的青年则在发出一声嗤笑声后和他的那些同伴们直接就走出了教室。

    这一脚直接把张连翘的手指骨给踩断了,他惨白着脸被教室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几个女孩送到医务室里,一路上手都肿的吓人。那几个女生看着他坐在校医的面前一声不吭地忍着接骨头的剧痛都有些不忍心,毕竟这一双好看的手伤成这样,以后肯定是要留下病根的,可是她们也知道那个叫彭天的不好惹,这个张连翘的也未必有什么方法去应对,而就在她们以为这又是一个没处伸冤的倒霉蛋时,从刚刚起就脸色惨白的张连翘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几个女孩,接着轻轻开口道,

    “那个……麻烦你们一下,可以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啊,可以可以,是要打给你家里人吗?”

    点点头赶紧应了下来,边上的一个娃娃脸的女孩直接热心的掏出手机,而闻言的张连翘只是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看了眼自己那只受伤的手才开口道,

    “不,我要报警。”

    “…………”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张连翘直接让校医给他弄了份伤势证明,接着就报了警。今天这横祸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更何况这些人的行为完全是没事找事。那几个女孩不愿意帮忙做证怕惹上麻烦,张连翘也没逼着她们,只是在那些警察的面前详细说明了一些自己的伤势和对未来职业的影响问题,接着就等着警察把那几个踩断了他手指的学生给挨个抓了回来。

    或许是从没见过这种大阵仗,那几个被逮回来蹲在派出所一角的青年看上去都被吓坏了。刚刚警车是直接开到学校里来了,不仅惊动了学校的老师,还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看到了自己被拷着带上警车的情景。这对于这几个心智不健全的二百五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可怕的惩罚了,不过因为故意伤人,他们至少还得在派出所呆个几天,张连翘从里面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些人对他的破口大骂,而就在他打了个车回到家之后,被小崔护士帮着送回家的张浩然一看到自己哥哥那包着的手就吓坏了。

    “哥……哥!!你怎么了啊!!你的手怎么了啊!”

    光着脚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看他哥这幅脸色不好的样子,张浩然急的眼睛都红了。他这幅快哭出来的表情让张连翘一愣,意识到自己这模样把这傻小子吓坏了,他赶紧用另一只好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开口道,

    “没事,你哥我笨,走路上摔跤了,养个几天就好了啊……”

    语气轻松地试图把这事给揭过去,张连翘含着笑在玄关处蹲下想换鞋,但是张浩然已经先他一步蹲了下来,而在看到那个小脑袋小心在帮自己解着鞋带时,心情莫名地缓和了一些张连翘忽然有些感慨,接着小声地叹息道,

    “浩然,谢谢你……”

    这句谢谢说出口张浩然就茫然地抬起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而张连翘只是在他的帮助下换好拖鞋走进屋子也不去解释什么。因为一只手并不太方便,所以热饭菜的时候张连翘都有些动作迟缓,等好不容易把中午的菜给热好,俩兄弟一起在茶几边坐下后,张浩然立马端着自己的小碗冲他哥一脸严肃道,

    “哥,你今天生病了,必须我来喂你,因为以前我生病可都是你来喂我的!”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听上去又天真又让人无奈,张连翘叹了口气乖乖往沙发上一靠,接着就安心地享受着宝贝弟弟笨拙的喂饭举动,可是正在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十分和乐融融时,放在沙发边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而张连翘一看到那来电显示脸色都变了。

    “浩然,不要和你苍术哥提我手的事,知道了吗?”

    接电话之前还不忘和张浩然好好叮嘱了一番,咬着小汤匙的张浩然明白他哥是怕沈苍术不放心,所以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而莫名有些紧张的张连翘在用左手把手机接通后,这才轻轻地开口道,

    “诶……苍术,你吃晚饭了吗?”

    声音有些干巴巴的,那头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的沈苍术恩了一声也没察觉到张连翘有哪里不对。今天上午他从那个渔村好不容易回来,不仅记录下了当时水下海鱼们的照片,还顺带带回来一只怪鱼。

    起初他也只是想从那个怪鱼嘴里打听些他们这个群体出现的原因再放回去,结果这怪鱼非但不配合,相反还十分地凶残,那一嘴獠牙差点沈苍术的手给咬下来,扑腾的力道更是大的吓人。偏偏脾气不好的沈苍术也不怕这怪鱼和自己撒泼,直接把他抓住上了岸,又取了个大铁桶拎着就回了镇上。一路上他都用破脸盆盖在上面不让其他人看见这怪鱼的模样,那怪鱼就不停地往上面跳搞的那桶的边缘都被撞变形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搞得沈苍术恨不得找个饭馆立马把他给下锅炖了。

    “怪鱼?有多怪啊?苍术你现在呆的地方有电脑吗?咱俩开个视频,你给我看看吧……我也。”

    听完了沈苍术对那怪鱼长相的描述,张连翘也有些费解,毕竟这能被当成怪鱼的无非就是那几种,可是深海鱼类无法出现在浅水区,某些比较出名的例如水滴鱼,盲鳗之类的特殊案例,沈苍术作为专业人士也不可能不认识,但是任凭他怎么回想都没办法给那沈苍术口中的怪鱼对上号,而恰好沈苍术现在呆的这个旅社的楼下有一台台式电脑,他开了机之后就把视频给顺手开了,等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的张连翘看见沈苍术的脸之后他便笑了起来,可当他看到那条被沈苍术用一根火腿肠引诱着跳出铁桶的怪鱼后,张连翘也被那怪里怪气的长相吓了一跳。

    “卧槽尼玛!快给老子丢进来!!你祖宗的!!老子午饭就没吃饱!!你个死抠门的人类!买根火腿肠都是玉中玉的!!老子要吃王中王!!!啊啊啊啊啊啊!!”

    “快给我闭嘴!!”

    “就不!!就不!!!!啊啊啊!!!”

    “…………”

    怪鱼撕心裂肺的喊叫比他的长相还让人震撼,张连翘眼看着视频里的沈苍术脸色黑的吓人就乐的在沙发上捂着嘴笑,原本这还是个挺严肃的科学讨论,现在却演变成了那一人一鱼的激烈争吵,可他这一放松也忘了自己的右手还伤着,而正好这时,沈苍术也回过头来,在一对上视频那头张连翘包的和只熊掌一样的手时,他这眼神都可怕了起来。

    “张连翘!你手怎么回事!!怎么搞得啊!!啊!!!”

    张连翘:“………………”

    ☆、86

    在把伤势暴露的一瞬间,张连翘就知道这件事要麻烦,他匆匆忙忙地把手缩回去,可是沈苍术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隔着光线并不好的电脑屏幕,张连翘几乎能用肉眼感受到沈苍术的怒气以一种可怕的黑气的形式在缓缓释放出来,那恐怖的眼神看的张连翘就是一哆嗦,心里也瞬间没底了起来。

    “张连翘!你手怎么回事!怎么搞得啊!啊!!”

    声音大的吓得铁桶里的怪鱼都不敢出声了,旅店外面海鲜大排档里的顾客都被惊动地不停地往里面看,偏偏沈苍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引起别人的围观了,只是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道,

    “你怎么回事啊?刚刚还准备不和我说啊?你把浩然叫过来,我和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说!”

    “苍术……我……我……”

    结结巴巴地这般开口,张连翘的脸皱着,就和怕被家长责骂的小学生似的心虚的要命。他的手因为刚刚的碰撞而有些疼,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上了。今天这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再这么继续发散也没意思。

    毕竟他自己的原则是绝不用同样卑劣的方式去报复别人,因为那样即使能出气,可是却也止不到痒处。可是沈苍术和他不同,就他那个炸弹似的脾气,要知道自己今天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发火。他最怕沈苍术生气,明明平时他面对其他人时都不会这样,可是只要遇到沈苍术的问题,他就是会这样习惯性的服软,或许两个人相处总是这样,以前他事事都以沈苍术为重心,沈苍术如今也会尝试着去为他而妥协,可是今天这事,他到底不想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沈苍术凡心,而这般想着,张连翘皱着眉就干脆敷衍过去,可是沈苍术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对他有所指责,反而是用一种焦躁的语气大声道,

    “让你一个人的时候注意点!你就是不听!是摔的吗?怎么会这么严重?你把手小心地举起来点,快给我看看,疼不疼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都这么大人了……”

    絮絮叨叨的完全不像沈苍术平时的作风,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语速也有点快,却没有一句是指责张连翘的话。一下子愣住的张连翘起先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呆呆地看了沈苍术一会儿他忽然摇摇头笑了起来。

    “没事……是我不当心,有点疼……医生说好好养就行了,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轻声安抚着沈苍术的情绪,见沈苍术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张连翘就把自己包的只大熊掌的手举起来给他看了看。因为包扎的严实,沈苍术也看不出个大概,只是隐约从张连翘的描述中得知是一根手指伤了筋骨,所以看上去有点吓人。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张连翘只说自己今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没撑住楼梯扶手结果就折了手指,而听了这话,沈苍术也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便开始老妈子似的交代他各种保养伤口的注意事项。

    因为好几天没说上话,两个人一时间也完全忘了还有怪鱼这个电灯泡的存在,只是沉浸在两人世界里你一眼我一语的,搞得窝在桶里的怪鱼都有点郁闷了。说起来他也是倒霉催的,恰好在群架中落了单,这才被沈苍术给硬生生地绑了过来。一开始他以为沈苍术是渔民之类的,还想着自己要是死了,一定要毒死他偿命,可是等沈苍术把他带过来,又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不让他窒息死亡后他又有些不确定他的目的了,刚刚看那两人在商量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显然是想要探究他们这些怪鱼群出现的原因,而这般想着,自顾自沉在水底的怪鱼就维持着狰狞的表情吐了串小小的泡泡,低低地自言自语道,

    “知道了原因又有什么用……谁又能帮我呢?”

    这般说着,怪鱼干脆也不闹了,直接窝在桶里一动不动地浮着打盹。反正现在看来沈苍术也并不想伤害他,他自然也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只要沈苍术研究不出结果,自己说不定就能那天就能被解放了。说起来他今天和沈苍术缠斗一天了,这身心啊还真有些疲惫,以往他也算是他们那个鱼群比较凶悍的了,但是碰到沈苍术这种煞星,他也是彻底没辙了。不过鱼类其实是没有睡眠的,所以怪鱼说是休息其实也只不过是呆呆地翻着白眼吐着泡泡。不过这种萌萌哒的举动由一般的小金鱼啊小鲤鱼之类的做出来就显得很可爱,怪鱼做起来就透着中说不出的让人毛骨悚然,而就在沈苍术和张连翘终于聊完天想起他来之后,这条好半天没动静的怪鱼已经和没气似的翻着个白眼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好久了。

    “喂喂喂!你没事吧!你还能呼吸吗!!!啊!!”

    被他这个恐怖的睡相吓了一跳,沈苍术拍了下桶的边缘赶紧去查看了他的情况,猛地被惊醒的怪鱼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脑袋后才一脸欠扁地回道,

    “呵,我不能呼吸,你要给我人工呼吸吗?”

    “…………”

    闻言一下子黑了脸,在确定怪鱼真的没什么生命危险之后,沈苍术松了口气把桶一盖也懒得和他去计较,今天张连翘的事让他实在放心不下,可是现在他又不能回去看看,所以难免心底有些空落落的。人生头一次有了些许对于家庭和张连翘的愧疚,沈苍术一时间也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在上了楼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那个破山寨手机就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苍术哥,你睡着了吗?我和你说个事哦,我哥刚刚骗你的,他的伤根本不是摔跤弄的,是被几个学校的坏家伙踩的。我都问过小崔护士了,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还是好生气,苍术哥,你快点回来,把那些坏家伙修理一顿好不好呜呜呜……】

    ……

    因为受了伤,张连翘两天都没去学校,他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去查了许多的有关海洋生物资料,可是无论怎么找,他都没办法找到与那怪鱼有一丝相像的东西。

    沈苍术那边肯定是急着要个结果的,所以张连翘也不想拖延,休息了两天就照旧往学校去了。可是这一回学校,他却发现这两天他不在,学校方面好像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而仔细一问之下,张连翘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首先因为这个学生故意伤人的事,学校方面就操碎了心,但是因为报警的张连翘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向教育局检讨自己监管失误的问题。毕竟这都大学生了,也是半个社会人了,搞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可是学校方面清楚事理,并不代表那几个关在拘留所的混混就知道错,相反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把一腔怒火都往张连翘身上丢,呆在拘留所的时候就想着出来的时候要怎么好好收拾张连翘,可是这保释也需要手续,家长把他们弄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偏偏这些人一放出来就不安分,直接就想找上张连翘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可是还没等他们找上张连翘了,有些在拘留所外等了他们好几天的东西就先一步找上了他们,而等张连翘知道的时候,这事都过去快两天了。

    “这些小子也是品行不好,活该受罪啊,出门就被狗咬了,那还不是一只狗哦,好几只呢,那个上次找你麻烦的臭小子听说伤的最重,也是,以前欺负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收拾的喊都喊不出来的时候呢,也该长个记性了……”

    嘴里这般念叨着,在书架前给张连翘找着资料,负责教他们班海洋学的王老爷子背着手翻找着自己早年的那些旧资料,他背后的张连翘则默不吭声地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这事透着些古怪,如果不是那几个人真的人品不好遭报应了,那只能是有什么人在替自己教训他们了。可是这事沈苍术既然不知道,谁又能做这种事了?总不能是那些狗看不过这些欺凌百姓的恶报,主动来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了吧?

    这么想着,张连翘的表情也有些茫然了,但是他心里惦记着正经事,所以对这种破事也没什么探究的心思,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王老爷子则在好不容易抽出一本厚厚的文档也露出了些许放松的表情,转过头径直将一张照片递给张连翘,而张连翘一看到那照片上长相比之前他见过的怪鱼还要诡异一些的海鱼后,他立刻就愣住了,而看见他的表情,叹了口气的王老爷子也用有些复杂的语气缓缓开口道,

    “f岛核辐射泄露,曾经让无数正常的海鱼变成了长相恐怖的怪物,因为是有毒物质引起的,所以这些鱼本身也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我之前在一家沿海科技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有一年啊,我记得就出过你说的这种事的,怪鱼的形成八成是人为的,或许是化学物质泄露或许是环境污染,但是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部分人类的过失造成的局面……”

    “所以说,与其说他们是怪鱼,倒不如说,他们也是可怜的受害者吧………”

    ☆、87

    “哥哥,你要走了吗……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嘈杂混乱的鱼群中,再过一会儿这规模庞大的鱼潮就要启程了,所以此刻许多海鱼正在依依不舍的送别着他们的亲人和朋友。这两条海鱼在海鱼中其实并不算块头大的,所以也不时被身边那些大鱼挤的十分狼狈,不过但凡是有些眼神鬼祟的海鱼想接近那条小鱼,那条大一点的鱼就会立刻凶巴巴地挡在小鱼面前,一直到确定小鱼的安全之后这条大一点的海鱼才会继续和他说话。

    因为是同一位母亲在差不多时间产下的数万个鱼卵中少数活下来中的两条,所以这两条鱼的感情从小就出奇的好。这两条鱼中大的这条叫方小海,小的这条叫方小洋,他们拥有着相似的鳞片纹路,也爱吃一样的海虾,他们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躲在海边的礁石寻找美味的绿藻,而现在,这条十分在乎自己弟弟的哥哥就要又一次离开他的家乡了。

    因为近几年来沿海的渔民打捞愈发严重,作为普通的海鱼的方小海便下意识地有了些危机感,毕竟作为海洋食物链的低端,他们的命运有时候并不能由自己决定,一旦有一天渔网将他们抓走,那么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可怕的葱姜蒜和滚烫的油锅,而就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方小海便决定和有些海鱼一样去公海附近寻找食物和住所,一旦确定那里的生活环境相对好一点,就回来把自己的弟弟接过去一起生活。

    此刻方小海就在和弟弟说着话,因为这趟去的地方不算近,所以他也生怕自己的弟弟一条鱼呆在家里会出什么事情,尽管在之前他已经说了很多,但是当看到这个小家伙一副焦急的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始终还是心软地开口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次要去公海,不能带你去。你乖乖等我回家,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听说那边的海藻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点,那种蠢得要死的诱饵绝对不要去吃知道了吗?”

    “呜……好……但是……但是……哥哥我舍不得你……”

    从小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哥哥,方小洋自然对哥哥的依赖性很强,如今看到哥哥要出远门了,年纪还小的他自然就有千万个舍不得。尽管他心里也明白,不能让哥哥为自己操心,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就有点想哭,而见他这个样子,方小海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弟弟的脑袋,轻轻开口道,

    “不行,你要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听话的鱼是要被清蒸的知道吗?”

    “呜……知道了,我不想被清蒸……我不想被清蒸……”

    来自于清蒸的威胁最终让方小洋听话了,见这小家伙一副害怕的样子,方小海也稍稍放下了心。虽然他自己年纪也不大,但是身为哥哥的他却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照顾着这个小家伙的责任。毕竟海洋世界那么多未知的危险,或许下一秒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会成为任何一种比他们要强大的海洋生物的食物。此刻和方小洋说着话,他这心里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可是尽管有千万个不舍得,他依然坚定想为自己的弟弟和自己寻找着一个可靠的未来,而就在这趟原本并不算遥远的迁徙旅程中,这条平凡的海鱼却因此而遭遇了让他终身难忘都的噩梦。

    现在回想起来,方小海都记得那一天,因为那天的海面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浮着一层十分漂亮的光,就算是他们在海面之下都能清清楚楚。其他急着赶路的海鱼都没有注意到这种奇怪的变化,只有被落在鱼潮最后面的方小海注意到了,可惜当时的他却没有将这个事放在心上,而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这样埋下了之后一切事情的导火索。

    五分钟后,就在他们所处海域附近的一个核电站内,因为本土地震而引发了重大的核辐射泄露事件发生,几乎就在瞬间,那些可怕的未知能量就自海域的上方放射出去,无数生物的生存环境受到破坏,而当时正靠近这里的整个鱼潮中的海鱼无一例外地都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人类方面的灾难,鱼类们自然一无所知。地震并没有波及到他们,但是那些放射性物质却实打实的给他们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对于人类来说,能给他们造成身体病变威胁的辐射,同样也在这些海洋生物的身体里埋下了祸根,而就在这天晚上,鱼潮中就出现了大量的海鱼死亡。

    死状凄惨的海鱼尸体浮出海面,诡异腥臭的身体昭示着他们真实的死因,可是死亡或许不是真正的折磨,因为那些并没有立即死亡的海鱼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或多或少的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身体变化,而侥幸活下来的方小海也没有幸免。

    恐怖的牙齿不断的变长,眼睛鼓起,鳞片也开始变色,因为每条鱼遭受的辐射程度并不一样,所以引起的身体变异也是不一样的,但是毫无意外的是他们都成了彻头彻尾的怪鱼,那不属于海洋任何一种生物的长相注定这辈子他们都会和其他鱼类格格不入。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呜呜……我的鳞片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的牙齿……我的牙齿……我好难受……”

    “我不想做怪物!!谁来救救我……不……我不要做怪物……”

    少数幸存下来的同伴们都在绝望地哭泣着,蜷缩在一边默不吭声的方小海看着他们,自己的心里也一片茫然。此刻的他并不能用眼睛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看着身边那些海鱼狰狞扭曲的形态,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很丑陋。当初的他原本是抱着满腔的希望来到这里的,可是如今那大片的海鱼尸体还浮在水面上,身边的同伴们也大多意志消沉,这样的局面让方小海有些难受又有些想哭,但是一想到还在家乡等待着自己的弟弟方小洋,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硬生生地就拖着这具筋疲力尽的身体就开始往来的方向游了回去。

    他的这种行为让其他暗自消沉的海鱼们猛然间醒悟过来,或许是对于故乡和亲人们的思念,在遭受了这种可怕的事情后,这些海鱼们也开始跟着方小海一起往回去的方向游。毕竟他们的心里丢有着同样的坚持,就是希望能在劫后重生之后见到自己的亲人,说一说自己的害怕也好,倒一倒自己的苦水也好,总之能回家就好。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有大量的海鱼在不断的死亡,可是这些海鱼们想到家就在不远处就觉得有了坚持的目标,而当第二个月来临的时候,这些可怜的海鱼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可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亲人们的安慰和同情,而是厌恶恐惧的眼神及之后长达几年都被当做仇敌的可悲遭遇。

    “你们这些恶心的怪物!!快滚出我们这里的海域!!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我们就是这里的鱼啊……你们相信我们啊!!我们真的是这里的鱼……我们真的是的……我们没有骗人……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家吧呜呜……求求你们看看我们好不好……”

    “走开!!赶过来就咬死你们!!!快滚!!你们这些怪胎!!快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苦苦的乞求着,痛苦的哭泣着,怪鱼们扎堆被拦在海域之外,不断地向不远处的正常海鱼们呼救着,可是怪鱼们连哭起来的样子都那么难看,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同情和在乎他们的感受。那些正常的鱼类没有办法接受这些模样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可怕怪物,而看着那些曾经的族鱼们冷漠厌恶的眼神,这些曾经满心希望的怪鱼们集体都沉默了。

    明明之前坚持了那么久,但是到了这一刻却好像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变成了笑话。

    难道就因为我们的模样改变了,所以……所以我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吗……

    鱼生活在海里,所以谁也看不见他们的眼泪。怪鱼们伤心欲绝地哭泣着,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干脆死在之前的灾难之中,要回来遭受这样让他们彻底绝望的事情,而混在怪鱼群里的方小海看着不远处正朝这里张望的弟弟,却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回到自己的弟弟的身边了。

    即使在那之后的某个晚上,这条冒失懵懂的小鱼就恰好撞见了在礁石下寻找红海藻的他,这是他们兄弟俩曾经最喜欢一起干的事,一直到如今也没有改变,可是如今的方小洋却一点都认不出这只长着獠牙和毛刺的怪鱼是谁了,而他看着这条沉默的怪鱼,心里却莫名的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那个……怪鱼,我叫方小洋,你不要吃我啊,我一点都不好吃……我游过来是想找海藻吃的,你也喜欢吃吗……啊,说起来,我可以问问你一件事吗?你们从海那边来,那你们见过我的哥哥方小海吗?他出远门好久了,我好想他啊,你们有见过他吗……”

    在确认这只其他鱼口中的可怕怪鱼并不想吃自己后,方小洋便小心开口问了一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圆圆的鱼眼睛闪着光,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他总觉得这只长相丑陋的怪鱼或许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不可接近,可是在沉默了好半响之后,这只怪鱼却只是用他那双畸形凸起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语气冰冷地回道,

    “没有,我从没见过他……说不定,他早就死了吧。”

    ☆、88

    沈苍术收到张连翘传真过来的资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在看到那一张张畸形扭曲的海鱼图片和大量变异生物的图片后,沈苍术也难得陷入了沉默。张连翘在电话那头向他仔细说明了当初发生在f岛的那场核辐射泄露事件的来龙去脉,而听完了这一切的沈苍术在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皱着眉开口问道,

    “所以说,怪鱼们身上的这些病变都是没法治愈的是吗?”

    “恩……是的,我问过老师了,他说这种核辐射引起的变异不仅仅是造成了外貌形态上的变化,对于生物的基因组成也会有影响,受到辐射的生物在今后的几代都会携带着病变的基因,连带着他们后代的生命周期也很短……你所说的那些怪鱼,他们很有可能真的就是原本生活在这边因为某些原因而短暂离开的鱼潮,可是很不幸的是,在去到污染海域的过程中他们被核辐射影响了,这才造成了这种变化……”

    这般说着,刚刚从医院重新包扎了出来的张连翘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对于这样的局面他也有些无能为力。毕竟人类医学尚且不能攻克这种问题,更不用说如今尚不成熟的动物医学。偏偏在遇到这种堪称人祸的泄露事件中,人类甚至都不能为这些被他伤害的无辜生物做些什么弥补,只可怜了这些无辜的受害鱼,再遭遇了这些事后也未必会受到同类的谅解,他甚至能够想象身处于那片死寂的海域边的沈苍术复杂的心情和他所看到的那些情景,而听他说了这么多的沈苍术在仔细回想了一下来龙去脉之后也点点头道,

    “知道了,我自己处理吧,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让那些正常的海鱼接受那些怪雨……不过你别操心了,手好点了吗?”

    这么开口问的时候,沈苍术的语气挺自然的,张连翘一听便是一愣,心里一下子便想到了之前对沈苍术的怀疑。可是看他这个从容的态度,张连翘忽然又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于是在迟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轻声回道,

    “恩,好点了,不疼了。”

    听到疼这个字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沈苍术的眼神便是一沉,一想到之前还是从张浩然那儿才得知的真相,他就觉得牙根痒痒。他挺想立刻回家把张连翘摁在自己大腿上好好收拾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瞒着自己的代价,可是他也明白以张连翘这家伙的性格,他肯定是不喜欢自己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的。

    不过沈苍术才不管他喜不喜欢,他做这些就是在尽自己作为张连翘配偶的责任,毕竟真让自己老婆挨打了,他还不替他出气那他才是废物。这般想着,沈苍术便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在完全没暴露自己已经替夫行道的情况下他又罗里吧嗦地交代了几句好好养伤的话,这才慢吞吞地挂上了和张连翘之间的电话。

    等挂上电话从传真店出来之后沈苍术就沿着镇子的小路往旅店的方向走,因为早上出来的匆忙,所以他并没有带上怪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怪鱼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情绪低落,沈苍术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如今联想到今天拿到的这些有关于核辐射的资料,这条性格恶劣,行为偏激的怪鱼的行为也有了解释,再加上刚刚张连翘也劝他说在结束这次调查后,还是把他安全放回海里比较好,这段时间也尽量善待他一些,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之类的话,所以沈苍术自然也会稍稍地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不过关于如何妥善处理好这些同类海鱼之间的纠纷,沈苍术的心里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毕竟以他的种族立场来说,这些海洋生物首先就不会同意让他掺和进去。如果今天他要是条鱼的话,他或许还能试图去劝说和调解什么,可是他一个鼬科灵长类混血,八竿子打不着的陆地生物,根本就不了解他们这海洋里的规矩,而这般想着,沈苍术忽然就想起来陈海洋来之前和他说的一件事。

    陈海洋有个亲戚在n海,不是别的,是一只玳瑁。玳瑁这种生物算是海龟的一种,但是因为沿海的部分人类为了追求精致的玳瑁饰物,所以往往会抓一些玳瑁就他们活生生烫死之后再取走他们的龟甲。这种残忍的行为不具备任何的实际意义,就和追求鱼翅虚无缥缈的营养价值一样十分的可笑,可是玳瑁这种生物的生存还是越发的严峻,一直到陈海洋的这个亲戚在许多年前忽然就开始做起了一门生意。

    这门生意要是放在人类世界里,就是个办假证件的。当初陈海洋和他的妻子李晓鸥并没有产生实际婚姻事实的时候,就是这个办假户籍的亲戚让陈海洋拥有了人类的种籍。后来陈海洋为了妻子甘愿入赘丢失海龟种籍这当然是后话了,不过仅从这只玳瑁的业务范围而言,他确实有自己的途径能够帮助一种动物在短时间内成为另一种动物,即使这种假户籍是有时效性的,即使这种假户籍的办理是动物户籍办事处所禁止的。

    有关于这种假户籍的事情,沈苍术自然也清楚,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却不由得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暂时弄一个假的海洋动物身份。偏偏他自己就是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这几年办假户籍这种事又是严打的,一旦被发现这种行为那上级肯定是要给他处罚的,但如今这怪鱼的态度也不配合,他在正常的海鱼那边也缺乏个消息来源,他要是真想试图解开这些海鱼之间长久以来的矛盾,他势必要在他们发生更大的冲突前及时地直至这一切,而就在他这么思索时,他忽然看见了对面有个当地的鱼市出现在了眼前。

    如今也快中午了,沈苍术看见那个鱼市的时候便想着要不去买点处理好的鱼泡之类的给怪鱼当午饭,可是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早市的时候,大多数鱼摊都已经收摊了,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还有鱼杂的摊位,而就在他找到最末尾的一个鱼摊时,他看到一个中年人正面无表情地靠在自己的摩托车边抽着烟,面前还摆着一个大脸盆,里面正沉着一条块头并不大的马鲛鱼。

    “最后一条啊,还活的呢,五块钱拿走好不好啊?”

    叼着烟冲沈苍术这般招呼着,闻言的沈苍术低下头看了一眼这鱼,那鱼也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头顶上的沈苍术,这眼神看上去挺机灵,至少也说明这鱼应该还挺新鲜,而就在他沉在水底吐了串小小的泡泡后,这条马鲛鱼忽然小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自言自语道,

    “唉,买吧买吧,别把我清蒸就好啦,葱姜蒜太难闻了,还不如红烧呢……唉,实在不行,生鱼片也行啊……”

    鱼说的这话身为摊主的渔民肯定听不见,不过蹲在脸盆前的沈苍术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或许是因为被这鱼奇怪的思路给逗乐了,他下意识地用眼睛撇了这马鲛鱼一眼,接着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老板,我给你十块钱,你连盆卖给我吧,带回去清蒸,就是吃个新鲜。”

    马鲛鱼:“………………”

    沈苍术的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可惜这条马鲛鱼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幽默感,直接吓得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偏偏那摊主并不知道他是晕过去了,还当这鱼是捞上来时间太长死了,于是为了让沈苍术能买下这条鱼,他又刻意放低了一些价格,得了个便宜的沈苍术倒是挺高兴的,难得心情不错的就连盆把这马鲛鱼带回了旅馆,可是等他把这晕过去的马鲛鱼带回去,又让那桶里的怪鱼之后看见之后,这原本还和死鱼似的怪鱼一下子就情绪激动了起来。

    “你在哪儿抓到他的!!你放开他!!他怎么了!!!你让我看看他!!!你让我看看他!!!”

    嗓门大的让沈苍术吓了一跳,把那盆往地上一放,沈苍术走到那桶边上看着恨不得跳上来的怪鱼,若有所思地道,

    “干嘛?你认识他啊?我在鱼市上买的,他没事,就晕过去了。”

    沈苍术的回答让怪鱼稍微冷静了一下,但是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马鲛鱼,他还是眼神颤抖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自己的弟弟方小洋,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生活境况,可是如今这种状况,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这个人类,而沈苍术看他这幅眼睛都直了的样子,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喂,这不会是你的亲人吧?在你变成这样之前?”

    “…………”

    闻言也不吭声,但是怪鱼的沉默却也说明了一切,似乎是有些能理解他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沈苍术也没有再逼迫他什么。怪鱼群和正常鱼类之间的矛盾注定这两条可能有着亲属关系的鱼在之前的那段时间再没有丝毫的关联,而这般想着沈苍术忽然弯下腰,可他却没有再去问怪鱼些什么,反而是用双手将还晕着的方小洋从盆里拿了出来,接着放到怪鱼的大水桶里,冲他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你可以等他醒了再和他聊聊,放心,只有你们两个,我不打扰。”

    ☆、89

    沈苍术把交流的空间留给了那两条鱼,自己独自出门去了。虽说他也有些好奇怪鱼和那条不起眼的马鲛鱼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但是看怪鱼那个样子,他也大概猜到了答案究竟是什么。

    想来也是和张连翘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了多少,因为核辐射泄露造成的生物变异让怪鱼再没有机会去和自己的亲人相认,所以才造成了今天的这种为难的局面,看他刚刚的表现,应该也是一直记挂着亲人的,可惜如今因为阴差阳错这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核辐射造成的伤害终生不能治愈,让那些正常的海鱼去相信这些看着就让人害怕的怪鱼说的话也实在是困难,而想到那张狰狞扭曲的鱼脸露出那般有苦难言的样子,站在海边紧紧捏着一个小海螺的沈苍术就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

    此刻他的面前正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蔚蓝色的天幕与海岸线交融在一起,将这蕴藏在这靛蓝色的万千生灵都仿佛映照到了天上。他的脚浸在海水里,视线也有些捉摸不定,海风将沈苍术过长的额发吹得有些凌乱,而当他将那个海螺凑到嘴边轻轻吹响的时候,一阵沉闷迟缓的声音就轻轻地响了起来。

    这是他还在自己的家乡时学会的小调,当他还生活在那个常年被自然灾害困扰着的村子时,村子里但凡会卷叶子吹曲的孩子们都知道该怎么吹出这个旋律。之前张连翘还是只跟着他四处跑的小白鸟的时候,一时兴起的沈苍术就曾给他吹给这个曲子,那时候那大笨鸟特别喜欢,一直嚷嚷着问沈苍术这叫什么名字,可惜记性不好的沈苍术憋了老半天也没想起来,最后也只能就这么不了不知了。如今再回想起来,沈苍术倒是隐约回忆起了些什么,而当他吹响那海螺的时候,有关于生灵对于自然的那番歉意也从沉闷的调子里传了出来。

    亿万年以前,最早的生灵都从海里来,无数的游离生物维持着差不多的形态,身体的组成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细胞膜和那还没具备任何思考能力的细胞核心。那个时候的地球到处都是一片纯粹的蓝色,所有的生灵都是海洋母亲庇佑下的渺小生命,这些还不具备任何发声系统的生物唯一能创造出来的声音就是海洋深处泡沫破裂的细微声音,而或许是进化与繁衍最终让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直到有一天,最早脱离海洋母亲的冒险者在陆地上创造了另一方新的天地,他们的兄弟姐妹则继续留在海洋里,维持着陆地天空与海洋的微妙平衡。

    “谢谢……你,谢谢……还有,我叫方小海。”

    出来前,那条怪鱼哽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和沈苍术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搞得沈苍术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但是看着这只浑身上下都被侵蚀的丑陋难看的怪鱼用脑袋蹭了蹭那条相对小一些的马鲛鱼后,他又有些无言以对了,那种来自于亲人之间的亲昵和关爱就算是最冷漠的人都没法不动容,而这般想着,沈苍术直接把手里的那只陈海洋给他的海螺拿起来看了看。

    在海边站了那么久,他也该回去了,不过再回去之前,他还得先去个地方。海里面的矛盾就要用海洋生物的方式解决,沈苍术不怕自己私自办假户籍这事在总部那边闹出麻烦,毕竟活二十好几年了,他这个固执倔强爱管闲事的脾气还真没变过。

    如今唯一的麻烦就在于他这个混血里面夹杂着人类的血脉,就算是要办假户籍也没办法完成转换这个过程,但是去除人类这部分他还拥有其他内陆动物的种籍,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只办理这一部分种籍,而保留人类的一部分体征,而为了能够在海洋里来去自如,沈苍术必须将雪貂的种籍暂时换成一种海洋生物,可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他很可能会成为一种半人半鱼的怪物……并且可能性还很大。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变成个顶着鱼头人身的可怕模样,沈苍术的眉头莫名地就皱紧了起来。他甚至在心里有些认真地想着,一定要选个长相端正点的鱼头,绝对不能像翻车鱼那么丑陋,也不能像比目鱼那么离奇,然而鲨鱼他嫌粗鲁,海豚他嫌温吞,鲸鱼脑袋大,章鱼他嫌恶心,最关键的是,无论是多英俊的鱼,长在一个人的身上,那被其他人看见那都是要出大事的,偏偏张连翘那边他每天都会联系,真要是让张连翘看见自己成了个鱼头人,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这般想着,铁了心要往海里走的沈苍术已经默默地开始想着要不要把电话暂时关机几天,而就在他把那海螺的背面翻过来,看到上面那一行小字和电话号码后,他终是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露出了个复杂而艰难的表情。

    【本公司长期办理全国各地有效种籍及证件】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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