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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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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难养 作者:漫空

    第4节

    朝闽坐在船里,他毫无醉意,笛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有敌来袭,这是笛声的内容。他毫不理会,叶宇进入剑的领悟内随时会走火入魔,他在考虑是趁机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就醉死在剑心里,永远爬不出来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玩具好呢?还是将他拉回来,再掐死他,心绪不稳易受诱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容易走火入魔的傻子。

    叶宇当然不知道自己拿着剑横劈竖拉,心境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他就觉得这种感觉真是舒服,仿佛脱离开地面的束缚,变成一只翱翔九天的大鸟,他的剑就是他的羽翅,然后他越飞越高,越高越开心,踏着月色就好像踏着竹子枝叶,摇得他很想睡觉。

    “回来。”

    突然一声低沉有力的命令在他耳边响起,惊得叶宇剑尖一抖。可是他并没有听从这句话,对他来说,要抵抗这种听起来不怎么友好的声音并不是那么困难。一抹浅淡的颜色再次出现在他眉间,如同近黄昏的晚霞光。这是他体内种子在开始破壳所带出的色彩。

    朝闽用一朵金莲将这种颜色压下去,并且将种子的力量逼回壳子里,但是现在叶宇进入剑心境界的旺盛生命力又再次将壳子里的种子唤醒。

    洞仙派的剑法本来就是来自竹海感悟,遇风而折,折而不断,以春为实,生生不息。所以说叶宇是最好的容器,因为他本身的剑气就是春,不断滋养着来自黑暗的力量。

    虽然叶宇早已经没有了原来锋利的剑客之心,但是他现在喝醉酒后的本心更加契合洞仙派剑法本源。这种相契合的互动,竟然硬生生破开了他的金莲屏障,直接催生种子。

    朝闽看到已经到了迷失边缘的叶宇,青年还一脸可爱的醉意,别人以为他只是喝醉了,拿着剑在那里自顾自地玩乐,可是朝闽清楚这个蠢才很快就会爆体而亡。

    “真是不知死活。”朝闽不咸不淡地笑着说,而下一瞬间他的手指已经盛开出一朵璀璨的金色莲花,与此同时他眉眼中间的红痣从无到有地出现。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现在叶宇身边的,就连一直看着叶宇舞剑的船老大也没有看见。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就见少年温和地伸手摸到叶宇的背部,叶宇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说醉就醉地顺着少年的动作而倒下。

    看不出门道的人只以为少年抱着一个酒鬼,都纷纷笑着互相打趣继续吃晚饭。

    而坐在船顶,腰间别着笛子的面具保镖男,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尊上是怎么飘忽到叶宇身后,又是怎么将一朵珍贵的金色莲花按入叶宇的脊椎穴道,硬生生将已经出来长出来的种子苗给烧毁,再结结实实地封印回叶宇丹田的壳子里。

    他们的尊上在毁灭自己的力量,笛子男只觉得天都快塌陷了。

    叶宇力竭地躺下,没有任何过渡就睡着了。头搁在朝闽的大腿上,面容安详而平静,一点都看不出这个男人刚才差点就走火入魔。

    朝闽低垂下眼看着他,两个人的影子在船板上交缠成双。在低头的阴影下,朝闽突然伸手慢慢地抚摸过青年的脸,动作温和得不可思议,“你太不听话了。”

    他轻声细语地说,语气温柔得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情人。

    而坐在船顶的笛子男人,却在这一刻看到自己尊上脸孔上的笑容,那是一种夹杂着疯狂,扭曲,并且阴狠的表情。这种笑容让他打了个寒噤,很久都没有看到尊上这么笑了。上次他这么笑的时候,是将他父母撕碎的时候。

    好可怕,笛子男连忙撇过脸,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丧心病狂的笑容。

    第23章 只要他高兴

    朝闽将叶宇放回船舱的床铺上,金莲的力量再次发挥作用,并且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能得到一个好睡眠。笛子很敬业地蹲在床边,朝闽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看到自己的老大又跑出去屠人,他无聊地看着叶宇发呆。

    这家伙,看起来容貌也不算倾国倾城。性格,傻得简直让人怀疑他撞坏了脑袋。武功,烂得连自己快要走火入魔都不知道。

    一通专业评估后,笛子男再次扶着额头,为自己的尊上的眼光担心。

    朝闽踏水而过,转眼已经来到岸边,他身边只带一个人,而现在那个人守在叶宇身边,现在他孑然一身地往前走。前面是昆仑山,遥远的云峰处,山脉隐约可见。他身上那身习惯的麻布衣已经被叶宇换下来,少年纤瘦的身体穿着从市集买来的成衣,衣服不合身,可是他却没有在这方面挑剔。

    对他来说,只要他高兴,就算没有穿衣服也会高兴。要是不高兴,就是穿着最好的衣服,喝最美的酒,杀武功最高的人也不会让他高兴起来。叶宇一直让他很高兴,所以他对叶宇,包括他所带来的一切东西都非常包容。

    不到一刻钟,朝闽已经来到岸边一座小亭子里,这座亭子出现得特别突兀。简简单单四根柱子,撑着一个四角亭,前面是水背后是一条长道,而在道的尽头,只需要跑马两天就能到达昆仑山脉。

    在亭子里摆放着个棋盘,棋盘边有一盏孤灯。棋盘上面黑白子已经开始厮杀,凌乱不堪的棋子在灯光下有一种光影交错的斑驳感。灯在风里不断摇晃,可是却没有熄灭的势头。

    坐在灯下的是一个老叟,带着斗笠,双肩下颓,双手拢在袖口里低眼看着棋盘。他看得很认真,认真得快要睡着。朝闽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在洞仙派的时候,跟绿潇子下到一半的棋盘。

    那盘棋一开始势均力敌,后来绿潇子死亡,他赢了。可是叶宇却在那一刻醒了,棋盘又突然活过来,变成胜负难分。

    “我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落子,后来才发现是少了一个跟我下棋的人。”老叟眼也没有抬起,只是佝偻着身子,闲话家常地说起话来。“所以我连夜抱着棋盘从山上下来,正好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你说这盘棋该怎么下合适?”

    朝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很通透纯真,年少时期的脸孔洁白得人畜无害,就跟个不通世事的大顽童,永远长不大似。

    他喜欢笑,因为他发现笑容是最可爱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轻飘飘一挨,一颗黑色的棋子就这样飞出棋盘,黑子从慢到快,撕裂开空气直冲着老叟的眉间弹去。

    这一见面,连话都没说他就要人家的命。

    老叟脸色不变,身体也不移,手从棋盘上一拂,白子捻在指尖向前,动作平实古朴,没有一丝花俏地跟黑子硬生生碰在一块。

    “嘣”,寂静的黑夜中,一声清脆的嘣裂响起。

    黑与白两个圆面粘在一起,老叟已经放手,黑白两子顿时往地面掉落。而在掉下的过程中,两颗棋子在空中拉出一道消散的痕迹,等到了地面它们已经化为齑粉,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叫什么名字。”朝闽跃坐到老叟前面,笑着问他,一点都没有杀人未遂的尴尬。

    “小子真是无礼,还没有报上名就先要别人的名字。”老叟懒眼一抬,冷哼地说。

    朝闽看似也不恼,手轻敲一下棋盘,不在意地自我介绍:“朝闽。”

    棋子似乎受到他敲打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的影响,顿时纷纷颤动眼看棋盘就要大乱,老叟漫不经心地用手拍打一下膝盖,轻喝一声,“好名字。”棋子立刻安静下来,老叟继续说:“朝者,光之所在,闽者,龙形将成。”

    朝闽和善地看着老叟,仿佛对方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每天在楼下卖烧饼的邻居大叔,目光无端端多出一种亲切感。

    老叟在这种目光中感受到纯正的善意,他懒散的坐姿终于端正起来。终于明白自己的老朋友当初为什么会不杀朝闽,而是千方百计地留下他,只是为了让他走正道。

    这个年轻人太能装,这种伪装的甚至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甚至会随着环境而改变外皮,就仿佛他的内里圆润得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能披上任何人的性格。

    只要他愿意,他能在瞬间就改变脸上的表情,周身的气质,从善到恶,或者从恶到善,都只是一念之间的操纵。

    有天赋啊,根骨奇异的天才苗子。而且苗子在短短三十年间已经长成根深叶茂的大树,并且这颗大树还是毒树。

    “你不懂情。”老叟可惜地摇头,武道一途到尽头就是感悟情。天地自然,花草禽兽,爱欲憎恶,人心通透。“你没有执着的东西,最后只能入魔。”

    练武到极致,内心却毫无执着的情,就等于空中阁楼,随时会崩塌。

    朝闽奇怪地询问,“执着?我执着武道一途,这难道不算执着?”

    语气里的疑惑货真价实,他眼神清澈,似乎是将老叟当成值得尊重的长辈,真心实意地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

    “你学武只是因为喜欢吗?”老叟懒懒地撩起眼皮,还真把朝闽当成子侄教导。

    “喜欢?”朝闽对于这两个字似乎有种怪异的疑惑,他笑了笑,眼弯起来。“如果你是指它必不可少,那么我是喜欢它的。”

    不断地往上,不断地进步,不断地去获取。只要他越强大,他就能得到越多东西。

    这种与生俱来的贪婪,只是一种人性的本能。朝闽从来不认为这种本能是错误的,因为从他出生那天开始,这种贪婪就伴随着他,并且让他活下来。

    武道一途,是必不可少的,能获取一切的工具。

    老叟沉默了一会,才叹息地说:“我还是给你举个例子吧,例如他。”手捻起一颗白色的棋子,“叶宇。”

    可能是名字过于敏感,朝闽的笑容隐去,眼底一片死寂,表情终于摘掉外在温和的皮,露出里面阴冷的荒芜感。

    第24章 执着

    “洞仙派的唯一继承者。起初绿潇子不打算收他入门,就算此人武学根骨极佳,奈何心性过刚,缺少洞仙本派的柔韧悟性。”老叟对于别的门派的过往开始娓娓道来,像是面对一个深夜来访的小友,心情愉悦地告诉他一些江湖上的趣事。

    心性过刚?

    叶宇……吗?

    朝闽想起那个不靠谱的青年,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连杀个人都脸色发白脚底发虚。他的心性与过刚完全是两回事。

    “叶宇在洞仙派外整整跪了七天,雪埋竹林,如果他的体质不是先天者,那么别说在竹林迷宫里的三年,就是跪两天这人也没救了。”

    朝闽终于又露出笑容,却笑而不语地看着面前这个老头子,似乎对他的话题很有兴趣。

    老叟继续道:“你可知道。为何绿潇子最后会收他下来。”

    朝闽好奇地摇头,维持着他可爱的笑面瘫脸。

    “因为执着。”老叟手里的白子重重一点,就将棋子点在杂乱的黑子中间。“他的执着,没有任何目的,纯粹就是因为武道,剑心。他不因任何诱惑而分心,他习武也从不是能得到什么。纯粹就是,他仅仅执着剑心一途,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动摇。所以他不会入魔,因为他看得清自己要什么,他只追求武道,是他的情都给武道。这也是绿潇子为何会收下他的原因,这个孩子心境澄明,锋芒毕露。”

    “而你不同,朝闽。”老人空着的手指抬起,指向他,宛如深渊般不见底的气势蜂拥而出,话语句句沉重地敲砸上他的心境。“你,没有执着任何东西。你,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哪怕你天资出众,无人能比,到最后,你只会因为追求武道到巅峰而发狂。到那时,入魔的你会因为疯狂而开始想要毁灭一切。”

    朝闽笑脸不变,烛光在脸上忽明忽暗,诡谲无比。“啰嗦。”年纪大的人都这么啰嗦吗?

    绿潇子这样,来自昆仑门的老头子也这样。

    所以说真是无聊,无聊到乏味。

    “人老了,你包容。”老人不在意一笑,气势一收敛,完全没有打击朝闽心境失败的羞愧感。

    “执着于……情?”朝闽平静的心底似乎落下一颗尘埃,他有时悟性极佳,可是有些东西是有悟性也没有用的。

    “不忍也是一种情,就好像你不忍杀叶宇。”朝闽的迷惘实在太像是一无所知的孩童,让人忍不住同情他。去过再多地方,看过再多的风景,没有入心去还不是一无所有。

    老人有意点醒他,希望能教会他做人最基本的东西。

    “因为他很有趣。”朝闽不否认,他对有趣的东西总是很宽容。

    老人面露失望,他也是犯了老朋友的错误,朝闽这棵歪脖子树已经彻底长歪,想要掰正几乎不可能,真是可惜他的天赋。

    “为何失望,我入魔你除魔不是正好。”朝闽无所谓地笑出声,这次谈话,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收获。他总是乐意并且有耐心跟高手聊天,因为他能在这些人身上学习到东西。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得到什么感悟时,耐性流失的速度会非常迅速。

    “不好不好。”老叟难过地摆手,“如果能在三十年前遇到你,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一定会将你带回昆仑门,悉心教导。而现在,却要我亲自毁灭你,真是心痛,痛得难以忍受。”

    老叟边说边伸出食指,从棋罐捻出枚白色的棋子,慢悠悠地放在棋盘中腹。棋盘上玄素两色的棋子乱七八糟,完全看不出谁赢谁输。

    朝闽仿佛没有听到老者的话,他抬头往前看,那条蜿蜒连绵的古道尽头,昆仑山在黑夜中如同静卧的庞然大物。一轮圆月若隐若现藏匿在苍茫的山外,惨白得几乎消失。

    他想起自己在昆仑门生活过的那段时间,每天悠然地拿着扫帚在大门前扫地,昆仑门的早课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门内大者认为早上阳气沸腾可化为剑气,所以早课必不可少。

    朝闽在那里待的时间不长,对他来说昆仑门并没有什么意义。虽然得到其中一峰的秘籍,可是这些秘籍还不如大门前那些石头上的剑意。

    基本上除了山后的剑冢外,昆仑门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待久了只有一种感觉。

    昆仑门,是一个无聊的地方。

    无聊到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打哈欠,那里的人很无趣,门规也无趣,建筑风格平平,门内秘籍跟他不合,也没有什么可拾掇的。

    后来他在剑冢打捞起一把看起来比较漂亮的剑,觉得能拿去装饰房间就头也不回地叛出昆仑门,从此以后都没有回去过,因为那个地方不值得他特意去回忆。

    “无聊的东西还是毁灭比较好。”朝闽自言自语,伸手拂袖,眼看就要将整盘棋子给掀翻。对他来说,他的前半生已经够无聊了,实在不想在能选择的情况下,还要面对这天下这么多无聊的玩意。

    老叟无动于衷,而在他的手来到棋盘上方的一瞬间,右手刚放下棋子的两指狠厉弯起成铁钩,无声无息地要去擒拿朝闽的手腕。

    朝闽没有退缩,袖子在空中滑过,手腕自然而然地转半个圈,手指奇异地捻成花,带着一丝妖诡的黑金色,与对方的两指硬碰硬。

    相触只是霎那,动作快到连残影都留不下。

    “好久没有下过一盘好棋。”老叟笑着说,手指又退回棋罐里,拿起白子,“平生就等一棋友,与我下棋下到月落阳起,不然这长夜打发得也是太无趣了。”

    “遗憾的是我不好棋。”朝闽将手收回去,用拇指跟食指从棋罐里拿起一颗黑子,动作就跟个孩童刚学习围棋一样可爱。他看都不看就将黑子往棋盘一丢,人已经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动作干净利落,带起的衣风将亭里的孤灯扑灭。

    老叟也不阻止,他低头看着棋盘,双眼半眯着,夹起无数皱纹。直到朝闽消失在远处的河上,他才无奈地叹息一声,用袖口擦擦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鲜血。

    “老了。”老叟平静地自嘲,“我就该带几百个徒儿埋伏在这里,等着群殴他才对。”

    不过老叟过一会又庆幸,幸好没有真的叫这么多人来干掉朝闽,不然被那么多人看到他被打到吐血,他这张老脸也别要了。

    就是可惜了叶宇,那个孩子。

    因为毁灭种子失败,所以叶宇最后一丝生机也就断了。哪怕现在还能跑能跳,也是依靠朝闽的力量。

    以原来叶宇的性格,不用别人去杀,早已经自爆了。因为不管结果如何,这个曾经锋芒毕露的孩子,都已经是死路一条。

    第25章 亲吻

    朝闽回到船上,踏着一地月光,影子拉长开,宛如阴暗笼罩。

    他冰冷地抿着嘴唇,满脸煞气,那个老古板想杀他,就算他的身体失去一半力量,就凭一个已入暮年的老头子也没那个本事让他死。

    走着走着,朝闽突然停下脚步,胸腔处血气翻涌。忍了忍,终于将那口涌上来的血给吞回去。

    干掉昆仑门,就该将昆仑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血洗一遍,连看门狗都要吊起来千刀万剐。朝闽两眼血红,额间青筋暴突,大脑完全无法控制都是血腥味十足的暴躁情绪。

    走火入魔的预兆,只要一日不吸收种子,他就一日无法摆脱随时入魔的危机。体内的金莲力量本来就与身体格格不入,如果没有种子里本来属于自己的本源力量来引导,最后融为一体,这种来自佛门的纯粹白道心法就会开始吞噬他的理智。

    脚步踉跄一下,剧痛来自身体四肢,筋脉在鼓起,朝闽深呼吸一下,最终还是无法压抑住身体这种入魔的疯狂窜动。

    顺着本能,他踉跄地来到船舱内,一种非常引诱他的气息在床铺上。叶宇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是喝醉酒的红晕,青年的睡姿标准温顺,脸微微侧着,双手放在平躺的身体两边。

    他预知不到任何危险,脆弱得一伸手就能粉碎。

    朝闽阴森地看着他,就跟在看一块可口的烤肉。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顺着这个青年的脸孔,先是眼睛,指尖再往下是青年的鼻梁,最后来到他的嘴唇。

    一个冷笑阴恻恻地从朝闽嘴角爬出来,他的表情狰狞无比,一种阴寒的冷酷涌上眼底,这让他少年时期的面容毫无一丝天真之色。

    先将他折断四肢,再将他的筋脉一根一根用指甲挑出来,这种痛苦足以让这个脆弱的男人哀嚎不止,越是害怕,越是惨嚎,种子的生长速度就越快速。

    然后他会将成熟的种子掏出来,吃进自己肚子里。

    朝闽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纵容着叶宇活着。昆仑门里出来的老不死打得他差点入魔,这种事情在以前绝对不可能发生,这都是因为他纵容着这个毫无用处的男人活着才惹出来的弱点。

    不忍?他从来没有这种感情。

    手指压着叶宇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并不能让朝闽平静下来,反而让他更加暴躁。这是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朝闽把这种感觉解释为力量不足的后遗症。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叶宇的腹部,只要一用力就能先将他开膛破肚,这种痛楚足以让叶宇醒过来面对酷刑的折磨。

    朝闽的手刚刚用力,还没有付出什么实质的行动,叶宇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无法控制,朝闽往下按的力道泄开,好像担心手指真的不小心就戳破对方的肚皮。等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朝闽无法理解地看着自己的手。

    而叶宇并没有因为那只手放开而显得好过一点,他皱眉,死咬着牙,本来不可能轻易醒过来的人却开始翻滚起来。朝闽想都没有想,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要去探知他体内的气息。

    叶宇却在这时痉挛一下,浑身颤抖,一口鲜血就呕出来。他痛得呻吟几声,无助地想要蜷缩起身体,企图逃脱掉那种可怕的剧痛。

    誓言符发作了。

    时间还差几天,可能是他打入的金莲触动作为警示用的誓言符,才会提前发作。

    叶宇痛得直打滚,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拼命往外呕出来,他伸手抓住朝闽的袖口,疼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勉强看清楚一脸阴冷的朝闽。他无暇分出注意力去分析朝闽怎么臭着一张脸,只是本能地想将他推出去,怕自己一身血吓得别人家的未成年产生心里阴影。

    “出……出去。”叶宇低着头,蜷缩着身体,伸手推了朝闽一把,困难地说,“我……没事。”

    朝闽无动于衷,就这样静坐在床边,冷眼旁观。

    叶宇眉间的黑气又缠绕而上,这是种子内的力量外泄的结果,宿主越是痛苦,种子生长得越是欢乐。朝闽觉得这种场面是他喜儿乐见的,可是心里完全没有一丝喜悦感。

    叶宇已经没有力气去推旁边的人,只能哆嗦地卷成一团,像只可怜的大猫要将自己藏起来。惨白色的脸沾满了吐出来的血。他紧紧闭着双眼,死命地要熬过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很好我很好我很好,叶宇开启自我催眠循环大法,不断催眠自己。

    一点都不好!叶宇在心里咆哮,痛得像是身体里多长出几百个阑尾,然后全部一起发炎的感觉!

    掘坟,他要掘了洞仙派老祖宗的坟,分分钟鞭那个老变态的尸已泄心头之恨。

    没等他吐出另外一口血,一种温软的感觉触碰在他的嘴唇上,叶宇咬牙死忍才没有将血吐出来,他不解地睁眼,可是乌麻漆黑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体内凌乱的气息仿佛感受到召唤,快速地顺着筋脉流动,痛苦随着这种顺理气息的引导而渐歇下去。

    朝闽一手握住他的后颈,将叶宇的脸抬起,半眯着眼睛将唇贴着他满是血的嘴上,那些阴凉的黑气像是找到巢穴的妖物,纷纷冲入朝闽的身体里。

    很快的朝闽的身体发出一阵吓人的骨头碎裂声响,随着吻逐渐加深,这种骨头生长声越来快速,皮肤温度骤然上升,黑色的头发疯地变长。脸孔脱去稚气变得精致,眼睛的圆润微微拉长,嘴唇更加薄凉地舒张开。

    很快成年后的朝闽轻而易举地笼罩住躺在床上的叶宇,他不断加深这个吻,将无力的青年压在自己已经成年的强壮身体下。

    不知道是不是能让力量回归的原因,朝闽发现自己对这种事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伴随着贪婪而来的是冲动,眼底的红色蔓延上来,血腥味萦绕在他鼻尖,更多的却是叶宇这个人的气息。

    这个男人的气息出奇的干净,与他的冰凉不同,连嘴角都是温热的。这种温热让朝闽忍不住深入,舌尖舔开对方的嘴唇,企图进入到这个还在颤抖的男人的口腔里。

    叶宇因为疼痛,牙咬得特别紧,过度疼痛又突然遭遇缓解的过程太过惨烈,导致他大脑完全当机,根本不清楚自己被个男人非礼了。

    可能是发觉这个深吻太过突然,朝闽顿时停止,眸光黑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暴躁感涌上心头。这种暴躁感非常陌生,那是因为他从来不近人身,体内天生而来的力量过于阴冷,这也导致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冲动。

    没有冲动,不代表他不清楚这是什么玩意。

    叶宇颤抖几下,发出一丝虚弱的喘息声。

    这种声音让朝闽醒悟过来,猛然松开叶宇,下一瞬间已经退离床边,表情怪异地看着叶宇,就跟在看与自己不同次元的生物一样。

    叶宇继续喘息,呕出一口新鲜的血,完全没有空去注意四周。

    誓言符的发作一次比一次痛苦,最后一次活活痛死你。

    糊涂间,叶宇感觉有人用手抚摸他的脸,想要努力睁开眼去看,视线却涣散得只能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暗加雪花点。他就像台濒临报废的电视机,快要散架了。

    朝闽重新回到他身边,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的味道,这种味道又夹杂着属于这个青年独一无二的气味。

    再一次,带着某种压抑的试探,朝闽小心地俯身,他先用手指磨蹭着这个青年嘴唇上的血迹,感受到他混乱的呼吸与心跳,还有来自身体里的抖动。他的手指也几乎要跟着叶宇的颤抖而颤抖,逐渐的,他也开始感到混乱,体内那种疑似入魔又不似入魔的欲望强烈得不可思议。

    然后朝闽缓缓地低头,在接近叶宇的嘴唇前,他迟疑一下,才落下一个轻软的吻,似乎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青涩,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些黑暗的力量继续涌出来,脱离叶宇的身体,冲入到朝闽的经脉中,把那些暴动的金莲力量压制下去。

    叶宇也终于熬过誓言符那种可怕的发作痛苦,可是另外一种黏腻的触感压着他的呼吸通道,这种触感让他窒息。睁大眼睛,视线终于能聚焦起来,大脑一片混乱,有些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他被刚才的痛苦给搞蒙了。

    近乎冰冷的亲吻却没有任何侵略感,温柔而漫长。朝闽看到叶宇睁开眼,才离开他的嘴唇,也没有离开,就这样等着他清醒。看着叶宇完全张开眼睛,纯净的黑瞳里,映着一抹来自船外的月光,在洁白的光影里,他的脸孔出现在这双毫无杂质的眼睛里,如同唯一。

    叶宇疲惫地想要分辨出自己看到什么,外面的月光慢慢流淌进来,好不容易他才勉强看清楚,这是一张人脸。

    雌雄莫辨,漆黑的刘海垂落在这个人的脸颊旁边,五官线条精致优美,白皙的脸孔比月色还要干净。

    很漂亮,漂亮得跟二次元仙侠游戏走出来的神仙似。叶宇一时间看呆,直到无法再支撑住才伸出软绵绵的手,想要触碰他。朝闽没有躲避,可是下一秒手还没有抚摸到他的脸,叶宇已经头一歪,身体全部软下去,朝闽一瞬间捞到他的手,看着他晕睡过去。

    船舱静谧得可怕,只有船外面的水流潺潺而过。

    朝闽维持着笼罩住青年的姿势,半饷不动,久久后,他将叶宇没来得及摸他的脸的手握起,缓缓放到自己脸上,仿佛这时候这点手指的温暖就能安抚住体内那头暴躁贪婪的野兽。

    第26章 我要死了

    做了个诡异的梦,叶宇一脸苍白地捂着头,昨天晚上那种剧痛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光是回想都会一抽一抽的疼。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会梦到跟个男人接吻,对方的嘴唇冰凉湿润,就跟海底软体动物一样。

    作为一个只爱二次元妹子的老宅男来说,有什么比做梦梦到自己在搞基还恐怖吗?

    叶宇努力地将那个梦给甩出脑海,一定是自己痛糊涂了,才会做出这么没羞没躁的噩梦。

    再想到誓言符提前发作他就更憔悴了,他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三百六十天好活,搞不好明天就会直接完蛋。那个发明誓言符的老混蛋,说好三百六十天就三百六十天,怎么还会故障?不会制作高科技武器就不要做,弄出来危害后人就不怕下辈子投胎没有小jj吗?

    叶宇边咬牙切齿地诅咒洞仙派老祖宗,边使劲地甩开刚洗好的衣服。没有办法,醒过来满身都是血,睡的床铺还有被子也被吐出来的血弄脏,他只好大清早起来洗衣服,洗被单,然后晾干。

    清早起来就看到小鬼歪头趴在他身上睡觉,满嘴跟他一样都是血迹,吓得他还以为到了柯南案发现场,还好小鬼只是不小心粘到他衣服上的血迹而已。不过看到他这么脏还能爬过来一起睡觉,小鬼可真是完全没有卫生观念。

    晾好衣服,叶宇回头看到小鬼一脸面瘫地坐在船舷边,看着船外面的河水,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叶宇憔悴地飘到他旁边,一只手拍到朝闽肩膀上,一脸深沉地对小鬼说:“我要死了。”

    朝闽猛然紧绷身体,眼底煞气一闪而过,这句话似乎踩痛了他。

    叶宇毫不客气地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信,真老实。”

    朝闽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阴森异常恐怖,叶宇被他看得讪讪停住笑声。“这只是个玩笑话,昨晚吓到你了吧,虽然看起来很吓人,可是那只是个小毛病,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你不怕死吗?”朝闽轻忽忽地问,他看来没有任何表情,稚嫩的脸孔上,无论怎么严肃都带着可爱的感觉。

    叶宇用手撑着下巴,一脸伟人的沉思,接着慢吞吞地摇头,“人生自古谁无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好怕死呵呵呵。”

    本来听前一句觉得还蛮有骨气的朝闽,……

    还是弄死他算了,外表装嫩内里大叔的某魔王这样认真地考虑。

    “人就是因为怕死才会更加努力地活下去,如果死了就吃不到好吃的东西,看不到好看的哔片,摸不到漂亮妹子的手,等不到国足冲入世界杯,无法养几只鸡鸭鹅等过节炖汤喝,也再也遇不到好玩的人有趣的事情……”叶宇看着船慢慢靠岸,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朝闽的头,将他按到自己的胸前,“所以我们还是活下去好了,小鬼,活着是一件特别值得庆幸的事。”

    叶宇虽然一向非常宅,但是自认宅得特别乐观,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玩,世界末日有还没来,没有理由不乐观。活着,本来就该是一件特别乐观向上的事情。

    不过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他家那只宠物龟跟一堆哔片可怎么办,话说刚从美国邮购的新游戏就打一半,窗台的仙人掌会不会因为没有浇水而渴死,真是怀念家乡。

    叶宇的心跳有力而温暖,在朝闽耳边跳动。他微微抬眼,看到青年线条优美的下巴,还有那略带落寞的表情。

    活着,是一件特别值得庆幸的事?

    “下船了,小子。”船老大吆喝一声,将船绳往岸上的石柱上一抛,叫声惊起几条水里的银色小鱼。

    叶宇一跃而起,欢快地从船舱里抓起个包袱,然后急忙招呼朝闽,“小鬼,下船下船,我们到了。”

    朝闽还坐在原地,并没有理会叶宇的叫喊,他往远处望,昆仑山在他眼底。船靠岸,叶宇率先跳上横在岸上跟船舷的木板上,回头伸出手对朝闽大声说:“牵住我的手,我们下船。”

    青年乱七八糟的长发只是用条粗陋的绳子绑起来,晨早的阳光落在他黑色的头发上,还有那个傻气乐观的笑脸上。

    朝闽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叶宇走过去,昆仑门发出绝杀令,各大门派都会在这段时间赶到昆仑门聚集起来抵抗他,种子毁灭计划失败,只能趁着他没有跟种子融合为一体的时候打败他。

    无聊的计划,无聊的反抗,无聊的人,还有无聊的生活。

    朝闽一点都没有活着是件值得庆幸的感觉,他只是一直觉得特别无聊。他从一开始就打定注意,在到昆仑门前杀了叶宇,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然后直接上昆仑门,血洗了那个无聊的地方。

    在南镇的小船上,他打算杀了叶宇。

    朝闽看着耐心等在横板上的叶宇,他始终抬着手,阳光爬上他的眉梢。

    在余霖袭击的河面上,他直接催熟种子要拉着叶宇入魔,让他立刻去死。

    朝闽走过去,站在船舷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在他发烧抵抗体内反噬的时候,他也打算杀了叶宇。

    慢慢的,朝闽终于伸出手,姿势优雅而自然,而叶宇伸出的手始终等在半空。

    在那个都是灯的古镇上,他告诉自己,两天后他会追上去,虐杀叶宇。可是……

    没等朝闽将手真正放在叶宇的手掌上,叶宇突然伸手就拉住他,将他拖到横板上,“小心点。”叶宇转身就往岸上走,用力地牵着朝闽。

    可是……不用等两天后追上去,因为叶宇自己回来了。

    朝闽看着叶宇的背影,似乎要看进骨子里。将小鬼牵上岸,叶宇回头对他笑着说:“我们快到昆仑门了。”

    而现在,快到昆仑门了,叶宇却还活着。

    “真是……奇怪。”朝闽突然轻声说,宛如一句没有意义的叹息。

    叶宇正忙着跟船老大道别,船老大在将缆绳重新收回去,大声吆喝:“有缘再一起喝酒,小子,如果昆仑门不收你,你记得来找我,我家在桃花镇西街东巷,我教你船术养家糊口。”

    叶宇连忙摆手回应:“好的,以后提酒去拜访你,再见。”他表示这里的人真是淳朴真是可爱,只要不是遇到那些二话不说上来就砍人的变态,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乌托邦。摆完手,叶宇才想起回头问小鬼,“你刚才说什么?”

    朝闽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一种迷茫的空白。

    叶宇却感到一阵恶寒,可是一时间却无法肯定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第27章 我是木桨

    叶宇下船打算继续换船,想尽可能地在今天赶到昆仑门,誓言符那不靠谱的发作方式让他很有危机感。租用船在大河支流分叉口的岸边寻找就有,这是叶宇跟船老大打听来的。

    每年来昆仑门的人太多,这里自然而然聚集起一批船夫就等着“昆仑门旅游观光团”可以给他们创造营收。

    叶宇牵着小鬼急匆匆来到岸边的时候,就剩下一艘小板船,船身狭长,看起来载三四个人就是极限了。船夫穿着粗布的七分裤,麻黄色的外衣,头戴着斗笠,坐在船上背对着他们,前方就是水面平静清澈的昆仑长河。

    没等叶宇打招呼,那个船夫就回头,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面容白皙清秀,腰间别着一根绿色的笛子,还未笑的时候唇瓣已经微微上勾。

    叶宇曾经看过现代某些个明星也有这种唇形,好像叫什么微笑唇。

    看到叶宇,船夫仿佛很高兴生意上门,他赤着脚站起来,对他说:“公子可是要去昆仑门,看来我们颇有缘分,我本来还在想,再过一炷香就结束今天的生意呢。”

    叶宇四处张望,看到真就剩下这艘船没法货比三家。只好弯身伸手将朝闽拦腰抱住,然后一跃上小船,对船夫说:“嗯,我们要去昆仑门,这里距离昆仑门远吗?”

    船夫怪异地看着叶宇那只手,那只摸着朝闽腰部的手,才慢悠悠地摇头,“不远,很快就到。”说完,他解开系着小船的绳子,开始到船尾摇桨。

    叶宇将包袱塞到自己屁股下,牵着朝闽的手,眼光随着船夫的动作而动。他现在对谁都有防备心,就担心船夫突然变成江洋大盗,在这个坑爹的江湖里,什么玄幻事都可能发生。

    不过很快就要到昆仑门了,据说到达昆仑门前会有人负责把守,如果不是昆仑门的门徒或者接受请帖的客人,一般都无法继续前进。

    叶宇表示请帖什么的他真没有,乐观派的他觉得到了山脚下跟人解释清楚,他是来参加群殴朝闽大会的,应该就会被放行。

    大不了他给昆仑门的人耍上一套竹子剑法,来证明自己是洞仙派传人,就算洞仙派再不出名,总不可能整个昆仑门都没有人认识吧。

    小船经过一个河流的大转弯,突然进入到一条非常狭长的支流,叶宇发现也只有这种船才能在这条小小的河流上宽裕地摇啊摇,两岸距离船身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岸上景色很快又变成山峰,风景开始变得秀丽险峻,绿色的植被覆盖在陡峭无比的山峰上。

    自从船进入这条小支流上,就如同进入到两边悬崖的中央地带,只能看到蔚蓝色的一线天。

    船夫光着脚站在摇桨前面,不紧不慢地往前去。无论多激昂的水流转弯处,在他的手下都如履平地。

    “公子可是来自南方。”年轻的船夫还很有闲情逸致地跟他聊天,完全不把急流险峰放在眼里。

    “我来自南镇。”洞仙派的竹海就在南镇外面,叶宇说自己来自南镇也没有错。

    “南镇里多水多桥多桃花,南镇外多雨多竹多奇人,好地方。”船夫摇桨不慌不忙,说话也温温和和,眼睛看着水流,小船在他的操控下几乎没有晃荡感。

    朝闽坐在叶宇旁边,用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看着那个船夫,一抹殷红隐隐从他黑色的瞳仁伸出闪过去。

    叶宇表示不愧是圣母门外面的船夫,这么有文化,他还是宁愿跟船老大一起喝酒猜拳说荤段子,也不想跟个文绉绉的船夫吟诗作对,一大堆的多听得让他绕蚊香眼。

    “公子来昆仑门干什么?访友,求学,或者杀人?”船夫笑一笑,轻声问,在嘈杂的水流中这句问话完全没有被遮盖过去。

    这该怎么回答?叶宇一脸苦大仇深,他是来当捅朝闽大魔王最后一刀的正义勇者,也就是说来昆仑门是来杀人。

    什么时候他的宅男人生这么彪悍,一出门就在考虑怎么杀人,这真是个无解而深沉的人生哲学题。

    思考了很久,叶宇终于决定装逼一回,他的眼神是那么孤独而坚毅,身形萧瑟,横剑于膝,手抚摸过剑鞘,“我……是来杀人的。”

    多么有正义大侠的风范,这句话简直不能更酷了。

    “公子杀谁呢?”笛子男船夫依旧慢悠悠地划船,他看着前方的昆仑山脉,山上的昆仑门隐没在云间。

    真是……一个特别碍眼的门派。摘了面具跟头罩昨天还是无名保镖,今天变成还是无名船夫的笛子男,就这样面带笑容地看着远方的昆仑门。

    叶宇沉思了一会,才正义凛然到掷地有声地说:“魔头朝闽。”

    砍死反派人人有责,叶宇觉得自己在昆仑门前刷了一把逼格很有范。要是船夫是昆仑门的某某外门弟子,将自己这番话送上去,圣母门里面的超级高高手们岂不是对他很有好感。然后等到他要给小鬼找个师傅,那也就不难了。

    笛子男船夫,……

    他一点都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老大的脸色,所以说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材最讨人厌了。

    魔头朝闽抬眼看了看叶宇,黑色瞳仁里的红色泛起又潜回去。

    “那魔头危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叶宇为了表明自己站队的决心,一脸恨不得将朝闽抓过来开膛破肚的义愤填膺。

    笛子男一脸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地目视前方,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求别迁怒。

    朝闽扭曲一下嘴角,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

    “我永远站在昆仑门这边,为剿灭朝闽尽一份微薄之力。”叶宇觉得自己拳拳之心可照日夜,恨不得为自己画眉入鬓冲天起,两眼炯炯当激光。

    笛子男……挖槽你个蠢货,离我远点求别迁怒。

    朝闽淡淡地反问:“是吗?”

    装逼装得收不住的叶宇一把拍住朝闽的肩膀,严肃地大声说:“对,我们一起干掉朝闽走向美好的明天吧。”

    笛子男表示,他现在跳河还来得及吗?呵呵。

    朝闽温柔地笑起来,斜眼看着叶宇,那种不经意的惊艳在他稚嫩的包子脸上时不时还会残留一些。“那烦人老头选的徒弟就是变傻了,也还惦记着匡扶正义……”这句话含在嘴里,几不可闻,又淹没在水流声中,叶宇根本没有听见,更没有听见朝闽下一句话,“……真想让你看看地狱。”

    笛子男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默默祈祷,我是木桨木桨木桨……

    第28章 温热

    叶宇也曾经想过几次到了昆仑门是什么场面,天下第一大派,有口皆碑的除魔正道招牌,这要是在什么网文里妥妥的隐形反派角色。不是表面君子内里人渣,就是欺负主角又被主角当成超级跳板的炮灰。

    当然叶宇绝对不会将现实跟搞混,在原来的叶宇记忆中,昆仑门这个门派代表武功高,人品高,还有门派坐落的地址高。

    如此三高的正义门派,真是想灭邪魔外道者做梦都要笑出来的外挂。

    既然他无法打败朝闽,也没有钱去雇佣高高手,只能将希望放在昆仑门还有昆仑门的联盟大会上。

    一到昆仑门,叶宇表示他一定要先报姓名门派,就算洞仙派历代都只有一个传承,但是怎么说都传了不知道几百年,也算是老门派,昆仑门怎么着也认识竹子剑法吧。

    然后要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砍死朝闽义不容辞,绝对要将弄死朝闽当作毕生事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朝闽不死轮到他死。

    一般来说只要这样表态了,他基本就能跟这昆仑门出动一起去围剿朝闽,叶宇想来想去,觉得没有什么纰漏才放下心来。然后开始在小船上慢悠悠地欣赏河两边的悬崖峭壁,大脑不受控制地想到砍死朝闽后他要干什么。

    重新回到洞仙派,那个竹楼还有竹海实在是养老的好地方,收拾收拾,有空捣鼓一些比较方便的现代物什,例如马桶冲浴,或者竹子水龙管。至于小鬼,如果昆仑门有人肯收他当徒弟是最好不过,这个世道背靠昆仑好乘凉。如果没有,那么他就将小鬼带回洞仙派,竹子剑法不是每次传一人吗?他看小鬼资质不错,直接收他当徒弟也算不断了洞仙派传承。

    未来这么美好,果然还是要砍死朝闽好啊。

    叶宇回头看向小鬼,发现他闭着眼睛,小小年纪就已经有面瘫的倾向。他不在意地伸手摸摸小鬼的头,一脸和蔼的笑容,对可能是自己未来徒弟的娃,现在开始练习怎么当师傅。

    笛子男手里的木桨抖了抖,淡定地忽视叶宇的举动。

    要知道他家老大的头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摸过,对于一个有人体接触洁癖症的男人来说,只是摸到他衣角一处,立刻砍手!

    朝闽睁开眼,眼底的那种奇怪的审视一直存在。他看着叶宇,与一开始见到他那种兴趣盎然的好奇心不同,内心深处浮现出来的东西似乎更加混乱,无序,甚至带着某种无法言语的阴暗滚烫欲望,沉默地在他的胸膛内流动。

    无法理解的变动,难道是因为种子的力量不回归,所以他现在需要那方便的发泄了?

    朝闽斜眼看向笛子男,用他扭曲的审美观凝视着这个可怜的属下,完全没有感觉。接着他试着去回想他在江南那边相处过的名妓,烟雨河岸,画舫凌波,那些女人的姿态很香艳,他喜欢看她们跳舞吟诗,看腻后又离开跑到边关看塞外雪。

    这都不是那种感觉,朝闽试着抿唇,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

    这段时间跟叶宇朝夕相处,对这个青年的气息熟悉到对方任何动作都无法触发他的警惕心。这无疑是一种很奇异的体验,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活人这么接触过,第一次发现,活着的人体很温热,而且不会像是人死的时候溅喷出来的鲜血那样很快就冷却。

    说到鲜血,他才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大概是……三岁?

    应该是三岁,对于一个刚出生就有意识,并且能记事的人来说,就算没有人告诉他年龄,他自己也能计算出自己到底出生多少天。毕竟刚出生就被扔到千年寒潭里,美如其名是淬炼体质,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第一份礼物。

    从那一天起,这类礼物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死亡如影随形,冰冷变成他世界里的唯一温度。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杀他。

    朝闽伸出手,摸到叶宇的胸口,只要轻轻用力,就能穿破他的心脏,毕竟这个青年比失去外壳的贝类的还要柔软,杀他的机会多到让人诧异。

    对了,第一次有愿意接近他的人,是一个男人,一脸憨厚的笑容。当时他身上挂着锁链被绑在冰潭里,那个男人笑眯眯地接近他说:“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那笑容充满一种叫做贪婪的恶心感觉,可是他还是没有阻止这个男人的接近。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人体的温度,空白一片的人生,内心里渴望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

    那个男人刚接近他,就抽刀往他心脏里戳,满脸狰狞,“快去死吧,怪物。”

    然后朝闽将那个男人的心脏掏出来了,本能总是那么快,快到他来不及真正去触摸一下别人的皮肤温度,他的手就自动将这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的命掏出来。真是肮脏,当鲜血溅上他的脸孔时,朝闽只有这种感觉。

    不自觉地靠向叶宇,朝闽将脸孔靠在他心脏的地方,再一次熟悉这种温热,就好像这样就能将这个拥有这种温暖的男人圈在自己身边,永远留住这种温热的温度。那个一无所知的青年毫无戒备就这样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胸口致命处在别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晕船了吗?”大妈级叶宇拍拍朝闽的后背,担心地询问。

    朝闽沉默了一会,才轻点一下头,接着叶宇就将他抱得更紧,还大声对笛子男说:“船夫,划船稳一点,我家孩子都晕船了。”

    正在运用内力让船平稳得跟陆地一样的无辜笛子男……

    晕船?你家孩子?

    笛子男面瘫脸地往他那里看,然后看到自家老大侧脸贴着叶宇的胸膛,满脸柔和的表情,就是那双眼睛,半合起的眼睑下,一片猩红。

    跟要吃人的恶魔一样可怕。笛子男再淡定地转回头,在心里疯狂刷屏,我是木桨是木桨木桨……

    第29章 这不是谈恋爱的眼神

    叶宇被两岸美景搞到审美疲劳,坐了大半天的小船,眼里看到的只有蜿蜒弯曲的小河,陡峭无比的崖岸,一些乱七八糟的树木,还有蔚蓝色的一线天。

    渐渐的,小河慢慢开阔,远处传来一些轰隆声,叶宇专注倾听,似乎是水流撞到石山的声音。山崖也往外边延伸,前面狭隘的景色陡然划开一道大口子,叶宇被前方的景色惊到,松开抱着朝闽的手站起身看着前方。

    “公子可知昆仑门最有名的景象有几处?”船夫边像个旅游景点导游那样不紧不慢地开始介绍起来,边满脸淡然地操控着木桨。“昆仑门的剑意石场,在山巅昆仑门前,拥有剑气三万六千道,每逢日升,门内弟子面对朝阳,脚踏剑意练剑,堪称奇观。昆仑门剑冢,历代昆仑门大者葬剑的地方,据说那里就算是残剑也留着锋利的剑气,能轻而易举割裂不轨之人的脖颈。”

    船越来越快,快得叶宇惊心胆战,他连忙对船夫喝止,“等一下,前面是悬崖。”

    小河急流前方突然爆涌成大河,河水急速下倾,叶宇看到水流已经断截,前面根本没有任何路,就是一个可怕的断崖。水流往下成为宽大的瀑布,而他们的小船正被瀑布的力量往前撕扯,很快就要掉到瀑布下面去。

    船夫还在慢悠悠地做导游工作,“当然那都是门内弟子才能轻易接触的景色,我们这些俗人只能看看门外的美景。就如眼前,公子可看到了,绝壁万丈,雨雾缭绕,只余铁锁一条让人渡崖,这就是昆仑门外最有名的一锁牵。”

    牵毛牵,叶宇扑到船夫身边,伸手抓住木桨,一脸扭曲地对他说:“快回头,等到船掉下去就来不及了。”

    船夫无动于衷,船随着汹涌而下的瀑布水而摇晃起来,水雾中,叶宇轻而易举地看到一条铁锁出现在山峦间,断崖前方是另一个山峰,铁链变成连接两座山的唯一过道。

    可能是年岁渐久,铁链绿痕斑斑,湿滑无比。

    难不成小船还能直接滑过铁链,到达对面山峰,叶宇测量了一下铁链的宽度,得出答案……他们只会直接掉到瀑布下再次穿越。没有任何迟疑,也容不得叶宇迟疑,他反手一拨,干净利落地抽出青竹剑横搁在船夫的脖颈处,动作之快,快到无比流畅轻盈。

    “回头。”叶宇不客气地大声说,现在可不是唧唧歪歪跟人唠家常的时候,再不回头那么他们只能一起坠崖。他虽然会游泳有轻功,可是小鬼不会,等到船冲出瀑布掉落悬崖,他不敢肯定能拉住小鬼安全无恙地活下来。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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