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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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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之钗黛 作者:允

    第17节

    王夫人无法,只能应下,派人出去送了消息,宝钗、黛玉两个正在那里筹划请个怎样的法师来造势呢,忽然听这消息,黛玉拍手道:“好啦,这下你克夫的证据也有了!”

    宝钗正在喝水,闻言一呛,忙叫莺儿顺了好一会气,才道:“你就不能说些好话给我听?”

    黛玉瞥她道:“我想出毁你名声的法子了,这难道不是好话?要这再不是好话,那我也不要说话了,晚上你自己睡罢!”

    宝钗苦笑道:“是是是,林姑娘嘴里,从无不好的话——请问林大姑娘,这造势之说,又从何说起?”

    黛玉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却不肯多做解释,只顾自己在那里端着茶慢悠悠的品,宝钗转念一想,也猜个□□不离十,便不追问,也重新端起茶碗,吹一口面上浮沫,以黛玉之秀色,配茶叶之清芳,别有一番意趣。

    ☆、第106章

    贾府既要借重黛玉与宝钗,少不得与薛姨妈并林海处说了一声,林海自无异议,倒是方姨娘想了一回,暗地里拉着黛玉道:“姐儿要不要从家里带两个人过去,万一有什么不懂的,叫府里的人帮着点也好。”

    黛玉道:“我跟前的人尽够使的了,再添,就比姐妹们的多了,还是算了。”

    方姨娘还待再说,黛玉已经道:“哎呀,我想起来还有话要和宝钗说,我先走了。”几步闪出来,自己往园子里去逛了一会,至傍晚才慢悠悠回去,彼时薛姨妈打发来问宝钗的人已经走了,宝钗正歪在炕上做针线。

    黛玉便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天光这样暗,你自己怎么坐在屋里这么干活!”

    宝钗听见是她,抬头一笑,一手将针穿好,打好结,再以口将线抿断,放下针,此时黛玉已经款款走过去,细细一看,见她在缝一条冬裙,虽是时下最简单的样式,却因绣样上栩栩如生的芙蓉而颇添了几分别致。

    宝钗既见黛玉过来,便笑着拿起裙子朝她比划道:“你来得正好,替我试试这裙子。”

    黛玉虽早猜到这是给自己做的,毕竟听了宝钗亲口承认,又比自己的揣测要更不同,那嘴角不知不觉地扯起来,慢条斯理地过去,宝钗在她身上比了一比,道:“小了些,还大点再好。”

    黛玉道:“我倒觉得刚好。”

    宝钗摇头道:“这衣裳是比着你做的,迎春要比你丰腴一些,再大点才行。”

    黛玉就慢慢蹙了眉道:“这是给迎春的?”

    宝钗道:“嗯,我想着给她们三个一人做一件,本来想用梅花,后来觉着冲了你那一件,便换成芙蓉了。”

    黛玉往边上一坐,问道:“好好地,怎么想起给她们做衣裳来了?”

    宝钗道:“如今那府里的模样你也见了,过得这样艰难,又没人主事,本来是做衣裳的时候,竟连个量尺寸的话都没有,总不能叫姐妹们过年连件新衣裳都没有吧?”

    黛玉听得越发不是滋味,又道:“那叫针线上的人做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动手?我就叫府里人一人做他四件去。”

    宝钗笑道:“你平常那么伶俐,怎么突然一下糊涂起来?我自己做衣裳送,那是姐妹间的情分,若是特地打点,那不是在刺人家么?”

    黛玉哼了一声,道:“你周到,那你自己做去,熬坏了眼睛,那不干我事。”

    宝钗才觉出她的嗔怒,笑着把她手一拉道:“这是又在怪我不给你做衣服了?才不是给你做了个褙子么?上面的绣样全是我自己画的,做了大半年呢,你又不穿。”

    黛玉不说自己将这件珍而重之地藏着舍不得穿,却说:“花里胡哨的,谁要穿那个!”

    宝钗信以为真,忙道:“本来想着过年穿件大红的,喜气,配着牡丹也大气,谁知你这会子脾气又变了,怎么又爱起素净来了。”

    黛玉道:“我本来便只爱素净,你同我处了这么久,难道不知?”

    她虽不务奢华,然而若论素净简朴,那也是绝对搭不上的,宝钗听了一笑,握着她手道:“那我再改改,改成素面儿的?”

    黛玉道:“算了,做就做了那么些时候,再一改,就改到夏天才好了,谁要穿呢!我就勉为其难地先收下吧。”

    宝钗笑道:“那我明年再给你做一件。”说着将手上的裙子一交给莺儿,黛玉挑眉道:“这就做好一件了?”

    宝钗道:“都是叫她们拿着现成的衣裳来,我在上头缀几朵花是个意思罢了,你想你那一件衣裳,我就做了半年,这几条裙子真一件一件叫我现做,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

    黛玉听了这话方觉心气顺了,故意笑道:“那是你慢,要是我来,几日工夫就得了。”

    宝钗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是惯爱掐尖好胜的,倒不好反去激她,便道:“横竖我们又不是那些手艺人,要比较个这些做什么呢!”又拿起另一件时,手被黛玉抓住,黛玉拿眼示意一下外面,又对宝钗一扬眉,宝钗就明白了,笑道:“我就看一眼,想想怎么绣,总不能几个姐妹,真的全送一模一样的吧?”

    黛玉方松了手,与宝钗两个一齐看了,商量在袖口、领口上多添几朵,其余地方松散些也就是了。因宝钗提起贾府之事,黛玉想了一想,也叫雪雁去开了库房,选了些日常适用的面脂香胰之类,嘱咐紫鹃先给三春送去,紫鹃过一会回来,说迎春、惜春都连声说谢,独探春赏了一把钱。

    宝钗就叹道:“三妹妹毕竟不是寻常女流。”

    这一叹又不得了,黛玉盯着她道:“我倒不知,你还与她惺惺相惜起来。”

    宝钗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吞了炮仗似的?”转眼一想,道:“你…莫不是在吃三妹妹的醋吧?”

    黛玉道:“我有什么好醋的?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正要甩手走到里面去,又被宝钗叫住道:“去贾府管家这件事,林姑父与方姨娘怎么说?”

    黛玉站住道:“父亲说这样也好,我学学管家主事,以后嫁了人,也不怕不懂。方姨娘要给我带几个人,我没要,大家都是一般的分例,独我一个不一样,倒像是显白我父亲官衔高似的,像什么呢。”

    宝钗道:“方姨娘是真心待你好,你别嫌弃人家。”

    黛玉道:“我几时嫌弃过她了?都是你在说。”

    宝钗见她沉着一张小脸,在她鼻子上一刮,笑道:“还说没嫌弃,你那脸都可以吓死鸟儿了。”

    黛玉嘟着嘴拍开她,一边问:“姨妈那头怎么说?我算是还客居他家,托他家照管,你可完全是旁支亲戚了,叫你管家,姨妈就什么都不想?我记得你说过,她似乎是有些想叫你嫁给宝玉的。”

    宝钗笑道:“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有差使呢,哪里想得到我!”

    黛玉直起身子道:“你们差使办得好好的,又怎么了?”

    宝钗叹道:“哥哥在扬州一去数年,我毕竟是个女流,应酬上面来不得,如今家里那些世交往来都丢得差不多了,内务府差使需得要人举荐,现今没人肯帮我们,部里面要销我们的差使,妈正发愁呢。”

    黛玉道:“你们又不曾高卖低买,三节两寿也按时上的,怎么忽然要销你们的差使来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些个小人见贾府败了,薛大哥哥又不在京中,欺负你们母女两个是不是?哼!”

    宝钗见她激忿,忙起身搂住她笑道:“哥哥常年不在京中,我在内宅,再精干,管得到的也有限,再说前些时候心思都花在如何摆弄贾府这上头了,难免往来上面有些疏漏,你不要急,这都是正常的世故人情,再说了,怎么样也已经比上一辈子好了。那一世,我们进京时候尚算风光,后来几年我哥哥虽在京里,却和没在一样,差使丢了,家里买卖也渐渐的败落了,连我晚上也要点灯做活呢。”

    黛玉如今最听不得她提起前世,一听见就要恼的,这回却一反常态,自己想了一会,道:“内务府的事,我父亲倒不大好出面,若是请你舅舅,似乎又太小题大做了,不如托托我舅舅,不论如何,少丢一点,总是好的。”

    宝钗摇头道:“我不怕和你说,便是部里不收,我也要想法子和妈说怎么摆脱了这皇差才好呢!如今宫中内官贪酷,部中主官昏懦,朝中上下勒索成性,这皇商的差使,明面上说着风光,究其实际,除非那等有财力有门路的大家子,不然反倒和贾府这爵位一样,是个有尊荣,无实位,树大招人恨的花架子,别人见了我们有这差使,不说我们祖、父当年如何诗礼传家、书香继世,只会想着这一家子分明使了什么手段,巴结得主官要把生意给他,又见我们不是有硬靠山的,只怕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我们一家上下,上蹿下跳要去寻个由子把我们告倒了,好叫他顶替了才好呢。这样差使,还不如我们自己安安生生地开点店面,买些田土,本分度日。偏我妈和我哥哥都把这差使看得这样重,我哥今天又进来几次了,只一门心思要弃考,再去某差使,重振家声。”

    黛玉嗤笑道:“这回我倒觉得薛大哥和薛姨妈想得在理,你以为辞了皇差,做别的生意,就不需要托门路了,也不怕别人使手段陷害了么?”

    ☆、第107章

    若是为着黛玉自己的事,她都不会这么急,然而一旦涉及薛家,她的脾气就格外地暴躁,问完一句不算,顺手在宝钗手上掐了一把,宝钗早已熟知她的脾性,赶紧把手一收,道:“你先听我说再掐不迟。”

    黛玉把眼一横,不必言语,宝钗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故意苦着脸把手伸出来,黛玉就在宝钗手心里掐了一下,动作轻柔,不但不疼,反而似有春风抚过般,撩得宝钗的心飘飘然地飞了起来,顺手也在黛玉手指上一捏,捏住了她的指尖,那精巧的指尖如白玉般细腻柔滑,教宝钗握了多少遍也总是不够。黛玉乖顺地让宝钗握住了她,轻轻一靠,就靠在了宝钗怀里,宝钗一手揽住她,一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黛玉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因是在家,只将顶发挽了个小小发髻,剩下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肩上,宝钗低头,嗅了嗅黛玉的头发,黛玉近年来用药已比往常少得多了,然而那股药香好似已经刻入骨髓一般,宝钗不必深嗅,已经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在黛玉脸颊上亲啄了一口,笑道:“做生意当然要有门路,只是不同的生意,自然有不同的门路,贾府靠不住了,我舅舅靠不住了,总还是有靠得住的人。”

    黛玉抬头看了她一眼,闷声道:“我父亲如今是半退隐的人了,又是从地方入京的,若说是薛大哥犯了事,或是要寻先生、结交清流之类的,找他还可以,若是开店铺、设买卖的事,京中权贵云集,大些的生意背后不是王公,就是侯府,我父亲这点子官位,只怕帮不上忙。”京中不比地方,林海在扬州乃是一地长官,随便放句话,全城的商户都要争着上来卖乖求好,到了京中,不必说那遍地权贵、满城高品,只说林海如今一个编书的闲职,名虽荣要,势实轻微,再则他又是清流官,也不大好同商户们往来过密,因此黛玉所忧,实属常理。

    宝钗笑道:“你放心,我有门生意,正是要借重林姑父的名声即可,要是他权位重了,只怕还不好做呢。”

    黛玉想了一想,迟疑道:“你…莫非想开书局?”时下书局盛行,书商们虽称不上日进斗金,却也不乏钱钞,然而这门生意毕竟有些犯忌讳的地方,一个不好,触犯当今,那才是倒霉。

    宝钗摇摇头,道:“书局这事太费心,我这生意,只消坐在家里,看看图,写写字,便成了。”

    黛玉跌足道:“不许卖关子,快说!”

    宝钗就附在她耳后道:“你知道,前世我们家,我管得最多的生意,是什么么?”

    黛玉道:“不是皇差,就是南北货吧?”

    宝钗笑道:“不是,前世我管得最多,见得最多的生意,就是买卖田地——刚来京中的时候,妈和哥哥把金陵的家当都卖了,在这里置了土地宅院,哥哥不管事,妈又没个主见,是我叫小丫头们来来回回传话,命管事们一趟一趟出去打听,选地方,比价钱,最后定下。后来家道败落,这些土地,又慢慢地卖了出去,为了多卖些钱,又是我自处派人打探,选行市,定人家。贾府败落,宝玉流放,要卖屋子卖东西,也都有我帮忙打点过。到最后宝玉同我成亲,我们四处流离,整个京城内外,几乎没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起初的时候我们还有些钱,我也总想着要有个安稳谋生的路子,也曾打听过各处田地价钱,后来没钱了,我又想要怎么弄个营生,各处物价,也格外上心,如今重来一遍,你我二人的许多事是全不同了,然而我留心看着,京城四处的物价、格局,竟还是同以前差不多,碰巧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些钱,拿来买田买地,正正好好。”

    黛玉蹙眉道:“我有些不明白,你说买田买地,怎么又是生意了——你莫非是说,现在买了,等到涨了,再卖出去?”

    宝钗欣然点头,笑道:“旁人买田买地,都为的是收租,我却不然,我为的是日后高价再卖,因此说是生意也没错。但是认真算起来,我们只买卖田地,却又算不得经商,田产又不比别个,不用像旁人做生意那样讲究个进货出货,几家争客,也不必怕人在货物里使坏,更加不必挂出商号的名头,不怕人来家里店铺捣乱,所以只要借重林姑父一个清流的名分,毕竟有个可以直接上本的清流官儿镇着,不怕豪强人家强买强卖…”

    黛玉笑道:“是了,若我们是南来北往卖货的,天然就背着为富不仁的名头,出了事一则我父亲也不大好为此上本,二则上了只怕朝中也不大重视,然而若是我们是安分良民,靠着田产度日,忽然有人要贱价买我们的地——那就是兼并田产致人流离!这可是清流最爱给旧家们安的罪名,也是圣上最容不得的罪名之一,毕竟民人没了土地,衣食无着,流窜各地,可是会…造反的。”

    造反二字她说得特别轻,生怕叫旁人听了去,宝钗含笑点头,以眼神夸奖她的悟性,黛玉想得却比她以为的还要深:“土地在手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收租,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你记得这么多东西,那明年大考的题目你记得么?若是薛大哥中了举,你家还能免好大一笔税呢。”

    宝钗失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记得那么多,再说了,田地价钱还是切身相关,这考题与我真是风马牛不及的了,我怎么会去记?你也莫太贪心,钱不在多,够用即可,多了反而惹祸。”

    黛玉哼道:“我家里的钱早是够用了,还不是替你担心么!”又摧着她道:“你既有了主意,就早些和家里说,别叫他们担心,本钱也要早些张罗起来,毕竟买田不同别个——你家钱够不够?不够我还有些积蓄…”

    宝钗笑道:“家里这些年花销少,尽够啦,我还想自己搭个分子呢,前几年做生意的钱,我就分了我妈八千的利,其他都自己收着呢。”

    黛玉一惊,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廉耻,连这亲娘的钱还要贪?”

    宝钗道:“这是我妈怕我哥娶了嫂子,待我不好,特地给我做嫁妆的,我哥都能想到的事,我妈想不到?”

    黛玉方定了心,掐指头一算,就赶着宝钗叫道:“原来你竟是个财主,哄得我以为你家多窘迫呢——你说前世里你家这么大笔家业,怎么就沦落到后面要你做活补贴的地步了呢?”

    宝钗叹道:“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人贪,那人污,再说,我哥又是那等大手大脚的,我记得那时候他在贾家附学,一年花在那些个同窗身上的开销就要有一二千,酒席什么都还不必说了。”

    饶是黛玉从不缺钱,也咋舌道:“他是要做多少人情,一年花这么些!”

    宝钗苦笑道:“这还只是学里,你想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不在学里,在外面结交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又爱个赌,赌起来哪次不是几十几百地输?我们那时候也没有林姑父帮衬着做了这么些年生意,家里的生意又都是我哥哥管,这家不败才是怪事。”

    黛玉喃喃道:“难怪你对你哥哥考学之事这么不上心,只要他不赌不嫖,也不出去惹事,这日子就比从前好了不止十倍了。”

    宝钗点头笑道:“自然,有你在我身边,这日子何止是好了十倍,简直是百倍、千倍、万倍。”

    黛玉斜睨她道:“你这人厚颜无耻的程度,也比从前高了百倍、千倍、万倍。”

    宝钗道:“我这样一个纯良的人儿,却叫你说得这么样,唉!”故意叹气之余,还不忘了摇头晃脑地啧啧两声。

    黛玉道:“怎么,我说一句,你又要伤心了?你自伤心你的去,我可要去歇着了。”

    宝钗道:“你又错了,我叹不是因为伤心,只是觉得都叫你说得这样,担了这么个名声了,什么都不做,似乎太亏,你想我们做生意的,最不能做亏本买卖是不是?”

    她说前面,黛玉已经警觉地退后一步,然而宝钗手脚太快,几步就过去,笑嘻嘻捉住她,百倍千倍地“厚颜无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金宁和kelly的地雷票~今天第一更,估计晚上11点多更第二章吧。

    小剧场:

    薛总裁进军房地产业,记者纷纷采访…

    记者:请问,薛总裁和林教授之间总是频繁地说“厚颜无耻”,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玉:(羞涩)这是一个昵称。

    宝钗:(得意)这是一个体位。

    记者:!!!

    黛玉:……

    宝钗:(继续得意)厚颜呢…就是脸胖的那个,也就是我…

    记者:……(看着薛总裁的身材觉得一堆观众要哭晕在厕所了)

    宝钗:(洋洋得意)无耻呢…就是不用顾忌…

    记者≈黛玉:……

    宝钗:(春风得意马蹄急)所以就是我不用顾忌,随便做什么,这个体位,你也可以称之为全体位,嗯!

    记者:算了我还是把采访掐掉吧…

    黛玉:算了我还是再去买个键盘吧…

    宝钗:算了我还是先去宾馆住几天吧…

    ☆、第108章

    宝钗与黛玉商议毕了,先请薛蟠来,倒不忙着说要买卖田庄,只细细分析利弊,阐明生意途中的厉害,末了道:“依我之见,再怎样做生意,都不如做官来得便当,你和林姑父在一起久了,可见他为钱财之事劳心?偏偏他家就是有这样富贵。”

    薛蟠是个耳根软的,听了便道:“那我也好生读书,日后也考个官儿,叫妈封个诰命,你嫁个好人家!”

    宝钗听前一句还笑他豪言壮语,听后一句就拉下脸道:“哥哥快别说这话,我不嫁,你不要再提这话了。”

    薛蟠道:“哪有女孩儿家不嫁的?”一拍额头道:“你是觉得看不上好的,又不想将就?放心,等你哥哥我出息了,替你找个如意郎君!”

    宝钗以手抚额,叹气道:“这事先不要提,当务之急,是我们家以后的前途,哥哥你既有志于仕途,那还是乘早把家里生意收了,买些田地庄园,囤积在那,我们靠着些租子过几年,等哥哥你做了官,要什么没有?”

    薛蟠此刻正是志得意满,果然便发豪愿道:“既如此,我这就读书去,田地的事,就托妹妹你了。”

    宝钗忙叫住他道:“慢着,还要你去和妈说一声,说你认真要读书,把家里生意都卖了换田地,不然,妈心里一定放不下。”

    薛蟠便拍胸脯道:“都在我身上。”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家里进项怕要少了,要委屈你们。”

    宝钗听他居然说出这等话来,越发欢喜,笑迷了眼道:“只要哥哥好,我们这点子算什么呢?”

    薛蟠经她一激,立刻便叫人套马出去,过了午饭时候才回来,远远见了宝钗便道:“妈说依我,还叫我把账本带来了,让我们两个看看,这些日子就开始盘账呢。”

    宝钗便唤他一道,两个在屋里把大账看了,薛蟠好赖也同老仆们学过几天,见大面儿上过得去,便悉数交给宝钗,宝钗见他不耐烦,因叫人抱着账本,自己回去盘算。

    薛蟠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一发宏愿要考官,就脚不沾地地跑到前面去读书去了。张靖见他忽然比平常又多了几分用功,免不了问道:“薛大哥哥怎么又这么勤奋起来了?别熬坏了身子。”

    薛蟠道:“我家里生意做不下去了,妹妹说买些田产,供我读书上学,等我做了官儿,才好有出路。”又劝张靖道:“我看你平时读书,都喜欢看那些个野史,于科举无益,我想你终究还是走个出身为好,不如收心读几天书,等考上了,再看那些不迟。”

    张靖道:“我做了官,又能怎样呢?你看我爹,做了那么些年,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薛蟠忙道:“话不是这么说,你父亲虽走了,不是还有你么?你若不发奋读书,光宗耀祖,怎么对得起你张家列祖列宗?再退一步,你若不发奋读书,当个官儿,怎么娶个又贤惠又漂亮的老婆呢?”

    张靖盯着他道:“薛大哥,你…发奋读书,莫不是为了娶个好老婆吧?”

    薛蟠讪讪道:“那当然不是,我是…我是想母亲和妹妹辛苦,我身为男人,也要做些什么才好,娶老婆…那只是顺带,并不是特地的。”

    张靖沉默片刻,又问:“那若是…薛大哥能够选,你想要什么样的老婆呢?一定要漂亮的?”

    薛蟠咳嗽一声,道:“自然是德行为先,才干第二,若能漂亮,那自然是最好的。”

    张靖道:“那如我这样的,可怎么样?”

    薛蟠惊道:“张贤弟,我从前不懂事的时候,也有些个这样癖好,但是那都是年少无知时候的荒诞事,天地正道,还是阴阳为配,有阴有阳,才是至理…”

    张靖打断他道:“我是说…假如,譬如一个女子,长得如我这般,才能也都差不多,只是也同我一样,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家里又没什么亲戚可以帮衬,脾气也不好…你…你会觉得好么?”

    薛蟠道:“咳,若是你这模样儿的,再能德才兼备,那真是…真是我八辈子修不到的福分,只可惜,你不是个女子。”

    张靖眼珠转了半天,没有说话。

    宝钗既得了母亲与兄长的同意,回头便将自己记忆中价钱变得大的几处都大略画出来,又将家里的钱细算了一遍,家里不急着要钱,慢慢发卖,价钱颇为可观,只是许多掌柜,听说主家要卖铺子,又闻得是薛蟠撺掇的,一个个都来同薛姨妈哭诉薛蟠之不肖,劝她三思,薛姨妈本就有些舍不得这些老产业,又是没大主意的,听了这些劝,又在那里犹豫,宝钗少不得又费心劝说,连薛蟠、黛玉、方姨娘都用上了,总算劝得薛姨妈打定了主意,含泪告别那些个老伙计、老仆从,宝钗乘机将家中下人又精简了一番——上京时薛家就打发过一次人,宝钗从前又慢慢打发了一些人手,如今再一减,家里只剩下三四房老仆,并几个丫鬟了,薛姨妈到底觉得人少,又买了几个壮硕的男仆,以备看庄园之用。

    宝钗忙碌之时,黛玉就一直替她谋划从前约好的命理之事,宝钗见有她管,并不过问,等到这边的事了了,银钱具备,又选好了土地叫人去寻摸卖家时,已经将近过年时候了。

    王夫人既打发人去说了管家之事,两边长辈又都允了,她便挑好日子,要将三春并黛玉、宝钗都接回去,谁知宝钗又要管家里的事,薛姨妈怕她劳累,便同王夫人说,且将日子推了一推,黛玉则说病了,两个先在林府留着,探春几个先回了府。

    离家之时凄凄惶惶,几如丧家之犬,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好些,一踏入园子,见了王夫人,迎春便放声大哭,惜春顷刻间也是满面泪痕,探春见她两个如此,又见王夫人也是一脸凄容,忙道:“先去屋里,看看老太太罢。”一面又劝王夫人道:“母亲不要悲伤,家里家业还在,宝玉也有出息,以后定然能再兴旺的。”

    王夫人倒尤可,只迎春、惜春想起父、兄,依旧抽噎不止,且下人们也都跟着哭起来,探春柳眉一竖,叫过两人的奶嬷嬷斥道:“姑娘哭成这样,你们也不劝劝,一会带得老太太伤心,哭坏了身子,你们可吃罪不起!”

    迎春、惜春听了,方慢慢收住眼泪,几个下人也各自敛容肃立,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夫人见探春模样,既是一喜,又是一叹,伸手让她扶着自己,一面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家里这模样,还是要靠你。”

    探春恭恭敬敬道:“母亲说这话,就见外了。”

    王夫人摇摇头,不再言语。探春与李纨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她,慢慢去贾母处,祖孙相见,少不得又哭了一场,王夫人又叫人送迎春、惜春去见贾赦与贾蓉。

    两个到了那头,贾赦打发人出来道:“大老爷说,如今不比前时,他身子也不大好,就先不见了,让两位姑娘恪守妇德,毋要辜负长辈期望。”

    两个又去见邢夫人,谁知邢夫人也不见,只说些个要勤俭持家的话,又见凤姐,凤姐也不见,不但不见,还派人道:“我们奶奶如今只忙着做活呢,劝二位姑娘也只以做活为要,别的不要多想了。”

    迎春两个面面相觑,还是惜春的奶娘拉了拉惜春,惜春便扯了扯迎春的袖子道:“二姐姐,我们去看下大嫂子吧。”

    迎春点点头,两人方移步去了宁府,如今光景不比从前,两个只坐了一辆青布小车,婆子们都走路,一路叫苦不迭,正好探春也过来去看尤氏,路过之时,隔着帘子道:“姑娘们还没叫苦,你们倒好,先抱怨起来了,真当主家无人了么?!”她素性威严,此刻又成了正经的将军千金,几个婆子听了,便都闭嘴,只有迎春的奶娘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倒不直接抱怨探春,只是指桑骂槐,说些隐射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可怜,教旁人得了好之类的话。

    ☆、第109章

    探春已是知道王夫人叫她管家的事,听这几个婆子抱怨,冷笑一声,并不回话,一路过了宁府,但见府中萧索,远不比从前。牌匾是早就摘了的,从前府门口那大长凳子全都撤了,只有三两个家人穿着布衣裳站着。

    几人的小车一路从角门进去,直接到了尤氏处——贾蓉袭爵,尤氏本不该管家了,然而贾蓉镇日不是闭门不出,就是去他爷爷那里讨教金丹,爷孙两个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也只能靠尤氏在内打点。

    探春几个进屋时,只见尤氏的老娘并两个妹妹也在里面,这尤老娘算不得贾府中正经的亲戚,从前因要来宁府打秋风,还颇有几分逢迎,如今见宁府败了,尤氏当家,渐渐的便拿捏出几分长辈的架子,见这边几位姑娘来了,也不起身,只是笑道:“你们回来了,陪着你们嫂子说说话也好。”

    探春留神看惜春反应,见她这会儿倒没方才那么伤心了,才让迎春、惜春两个进去,尤氏脸上难掩愁容,坐在那里略和几人说了些话,那尤二姐、尤三姐是常来府中的,迎春、探春两个便和她们说说话,尤氏趁着那边说话,悄悄对惜春道:“那府里遇见这事,正是要削减用度家人的时候,难免有些人要闹起来,姑娘若嫌烦时,来我们这住几日也使得。”

    惜春颇觉意动,只拿眼看一看那边两个姐姐,尤氏道:“那头分了家,只怕二妹妹也要住回去一些时候呢,没事的。”

    惜春便轻轻点一点头,尤氏见她肯了,便记下此事。那一时贾蓉又派人来道:“姑姑们过来,侄儿本该是来请安的,只是近日身子不大好,免得病气冲撞了姑姑们,且先不过来,改日再去和姑姑们当面道好。”

    探春因问:“他是什么病,可请了郎中没?”

    尤氏道:“请人看了一看,说是没什么大事,只要养着胡乱吃些药罢了。”

    探春见她不大想提的样子,也便没细问,又和尤三姐说起京中时兴的样式,尤三姐见她穿了件素色芙蓉的衣裳,便兴兴头头地和她说起花样子等话,迎春又和尤二姐两个说些天气时节,尤老娘这里凑一句,那里插一脚,一会应和尤氏,一会嘱咐迎春,嘴就没停,探春一面说话,一面看尤氏,因见她面上愁容难掩,又露出些微疲态,便先起身告辞,迎春、惜春也起身,尤氏道:“四妹妹今晚先同我住吧,我们姑嫂两个也是许久没见的了,你哥哥还留了些话要嘱咐你。”

    惜春听了站住没说话,探春、迎春两个都道:“那四妹妹你先在这里住着,过几日再回老太太那去。”

    尤老娘本还想来住几天,见尤氏在那里安排人,没空理她,还站着想说什么,被尤三姐一把拉住衣袖,尤三姐就扯着她老娘与她姐姐告别,三个人先乘车走了。

    贾赦却是个牛脾气,听得惜春住回了宁府,少不得去贾母跟前闹了一番,说要将迎春接回去住,贾母见他数月不见,忽然来一次,说的就是要将女儿接回去的话,气得发抖,探春安慰贾母之余,又想起宝钗嘱咐她的话来了——当年贾赦将迎春抵给孙绍祖,以至香消玉殒,府中诸人无不唏嘘,此生贾赦没了官爵,孙绍祖是决计看不上迎春的,然而宝钗却也怕极了贾赦如从前一般,一声不响就把迎春打发出去了,思量府中姐妹可靠者唯探春,因此待她回府前,特地嘱咐几句,那探春既留了心,听见贾赦要将迎春接回去,就难免起了疑,怕贾母答应,忙道:“我们一向都是由珠大嫂子带着的,突然换了地方,怕二姐姐不习惯,再说那府里伯父一向事务繁忙,进来的时间少,琏哥哥又是男子,不大方便,凤姐姐如今又总是病,有二姐姐代伯父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才可少纾老太太怀抱,若是一下把二姐姐接去了,只怕老太太要惦念呢。”

    贾赦忽听这侄女说了这番话,斜眼一瞟,硬生生地道:“邢氏最近有些不大好,家里没个人管,我想叫她回去,把家里的事管起来。”

    这话说得太假,连贾母都蹙眉道:“你那房里人一年进不来几次的,我想见你,都见不到,只好指着迎儿说说话,如今连迎儿你也要接走,你是安心要与我隔绝么?”

    贾赦见贾母责以孝义,讨了个没趣,甩袖子走了。

    贾母打发了她,方转头看探春,探春见贾母眼神,忙凑上去,接过鸳鸯手里的美人拳一面替贾母轻捶,一面道:“老太太,孙女儿有些事想说。”

    贾母便顿了顿,鸳鸯打发着小丫头们出去踢毽子,自己在门口站了,探春斟酌语句,慢慢道:“这话虽不该我来说,但是大家一天都大似一天了,二姐姐…也到了及笄的时候了。”

    贾母手一抖,打发探春道:“我累了,你先自己去歇会吧。”

    探春便慢慢起身,低垂双手退出去,到门口时悄悄抬眼一看,只见贾母坐在椅子里,两手放在双膝之上,老脸上密布皱纹,一望之下,竟是比数月之前,要老了十岁还不止。

    大房败落,人人都无精打采的,邢夫人却因着得以管家,反倒不似贾赦、贾琏之低落,一面裁撤冗员,顺带将许多凤姐的心腹都打发出去,一面削减开支,家里除了贾赦,用度全部减了一半还不止,又喝令全家上下,上至姨娘姬妾并凤姐平儿,下至扫地婆子、烧火丫头,每日要做若干伙计,连自己的衣裳鞋袜,也不许从府中开支了,一时上下皆怨声载道,数月之内,跑去凤姐那里明里暗里诉苦的人,一二十还不止。

    凤姐一反从前的性子,闭门不理这些抱怨,做出一副逆来顺受模样,邢夫人见了,越发得意,又叫人来调凤姐房里的人做事,凤姐也不去管,渐渐的那邢夫人越发的指使起人来,连平儿、丰儿两个都叫她喝的团团转,凤姐只是冷眼旁观,做个贤良模样,不上几月,连贾赦、贾琏都觉邢夫人过分,凤姐此时方慢慢叫人把话散出去,那王子腾家自贾府出事,虽从中出了不少力气,毕竟有些嫌疑,不大好过分亲近,等到避过了风头,两家主子才又重新亲自走动起来。

    王子腾夫人几次来这府里,要见凤姐,都说病了,不见,和王夫人打听,王夫人又有些欲言又止。她便暗暗留心,叫人在贾府处打探,彼时贾府正是内外不修,人心惶惶的时候,逃奴又多,从前的规矩,也慢慢松散起来,因此轻易便得知凤姐的处境——大凡传言,总是越传越离奇,待进了她耳朵里,凤姐的境地,较之实际已经又不知凄惨了多少倍了,王子腾夫人一听便大怒,晚上亲在王子腾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连王子腾也怒火中烧,嘱咐夫人几句,次日王子腾夫人便带着二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登门拜访贾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浮白和墨明棋妙的地雷票~

    小剧场:

    平儿:你知道我听了你叫人编的那些谣言以后心里想的是什么?

    凤姐:觉得我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动地惊才绝艳?

    平儿:不……我发现你本质上其实还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凤姐:……

    ☆、第110章

    贾府虽遭贬斥,贾母的封诰与贾政的爵位尤在,王子腾夫人倒也不敢造次,依旧如从前一般递了拜帖去贾母处,彼时贾母正招王夫人说些家务,听见外头报说,蹙眉道:“她怎么忽然就来了?”

    王夫人心知必是为的凤姐之事,便笑道:“她怕是许久未见,特地来看看老太太罢。”

    贾母却以为是为了之前那场风波,眉眼舒展,笑道:“想不到竟是他家里先来。”王家在贾府的亲戚中是数一数二的有权有势,往来之时,贾母难免有些不大自在,如今见王子腾夫人不避嫌疑,头一个上门看望,心中欣喜,忙命人好生请进来。

    王子腾夫人大步进来,问候贾母一句,环顾一周,见邢夫人、王夫人、李纨、探春、尤氏都在,开口便道:“怎么不见凤哥儿?”

    贾母道:“她这些日子总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叫她先歇着。”

    王子腾夫人挑眉道:“不舒服?可曾请郎中看过了?”

    贾母见她言语中似有不善之意,皱起眉头道:“自然是请人看过了…”眼光转向邢夫人,见她目光闪烁,那眉头便皱紧了,问道:“怎么,莫非你没有请人给她看?”

    邢夫人低头道:“起先是请了,后来说没什么大事,就没再请,老太太也知道家里如今这境况,没什么事,轻易不大好惊动外面。”

    贾母哪里不知道她?只外人面前,不大好发作,便笑道:“即便是没什么大事,也还是叫人隔一日看看,年纪轻轻的,最是要调养,我这里也还有些药材,若缺了什么,只管来和我拿就是。”

    邢夫人讷讷不语,贾母又对王子腾夫人笑道:“我这儿媳妇,有时做事就是太拘谨,不大变通,如今家里遭了这样事,她又急,难免有些疏漏,倒叫你笑话了。”

    邢夫人与王子腾夫人都是同龄同辈,见贾母这么说自己,越发不自在了,正要寻个由子退出去,却听王子腾夫人冷笑一声,道:“我倒怕她不是太拘谨,而是太不拘谨了!”

    贾母不悦道:“你这是说哪里话?”

    王子腾夫人便叫一个婆子出来道:“你说。”

    那婆子不过三十余岁,一见就是伶牙俐齿的模样,向众人行了礼,就跪在地上,直着身子道:“奴婢孙氏,有个女儿,是从前同平姐儿一处当差的,前些时候平姐儿的家里人去看她,听见说她们那里日夜做活,连姑娘都熬得眼都看不清了,就来回了我们太太,太太起先还不信,说叫奴婢去打听打听,是哪里的黑心肝遭雷劈的奴才敢这么造谣,败坏亲家府里名声,奴婢就找了平常认识的几个姐妹,谁知不问还好,一问才知道,我们姑娘在贵府里头正受着莫大的苦呢!”

    说到这里,看王子腾夫人一眼,见她点点头,方继续道:“别的倒也不说,单只说做活一项,贵府大老爷如今虽没了差事,然而庄子田土总少不了罢?至不济,削减些下人用度也就是了,再说我们姑娘自己也还有些嫁妆,贴补贴补,日子倒也过得,谁知这里倒好,倒叫我们姑娘做起活计来了。你想我们姑娘打小儿养得娇气,衣服用度,与府里小爷并无二致,那针线上的活计,不过学来看个新鲜,几时真有东西要叫她做了?嫁到贵府,哪怕如今姑爷没了官位,她也是长房长媳,削减她的下人用度也就罢了,如今倒还叫姑娘做起活来了,还是这样没日没夜地熬油灯似的熬着做,老太太评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说前面的时候,贾母已经直拿眼看邢夫人,邢夫人先还笑道:“并没有此事。”待听那孙氏又将某月某日,叫凤姐做了多少衣裳,绣了多少花,并逐了她多少下人、减了多少用度都说出来,又抵赖道:“我并没有单叫她一人做,如今家里这模样,上下都要做活的,不独是她…”话音未毕,已经被贾母狠狠瞪了一眼,贾母之意,还是此事是贾家家事,不好在王子腾夫人面前说得,便对她道:“此事是我这媳妇不对,回头我就叫她改了。”又要打发她走,王子腾夫人却不依不饶道:“不瞒您老,我实是有些放心不下,要亲眼见了凤儿才行。”

    贾母说不过她,只好叫鸳鸯亲自去请凤姐。

    谁知鸳鸯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再打发人时,只回来报道:“二奶奶忽然吐血了。”

    贾母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要站起来,却是一阵头晕眼花,站立不稳,王夫人忙扶住她,又急叫周瑞家的道:“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一面和李纨几个要把贾母扶到床上躺着,王子腾夫人见贾母如此,因道:“我自己去瞧瞧凤儿。”竟是带着婆子就往那头走了。

    邢夫人一头看贾母,回头见王子腾夫人往那边去了,情急之下,竟喝众人道:“拦住她!”

    府中下人本来不大服她的,又见对方是王子腾夫人,个个畏畏缩缩,束着手不敢动,只有邢夫人几个陪房慢吞吞上去作势阻拦,被王子腾夫人带来的婆子几下都推开,王夫人百忙中又回头厉声喝道:“亲家太太你们都敢动手么!”

    震得那几个陪房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动了,王夫人就叫李纨陪着王子腾夫人向凤姐屋子里去,王子腾夫人心系凤姐,一路大步流星,但凡有人敢拦,只一律叫婆子们拿下。

    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到了凤姐门口,只见丰儿、平儿两个在门口放声大哭,哭得王子腾夫人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连声问:“凤儿怎么样了?”却有些不敢进去了。

    平儿抽噎半晌,才止住泪道:“才吐了血,如今只在床上躺着,还不知有没有气呢!”

    王子腾夫人大怒道:“都这么样了,怎么连个大夫都没有?”

    丰儿道:“我们想去,谁知门上拦着不让,回太太,太太也没消息。”

    王子腾夫人又是气,又是怒,伸手就拍了平儿一下,恼道:“没用的东西!”一步跨进去,见里面鸳鸯正立在那,指使着小丫头们给凤姐灌水、打扇,气才顺些,走近一看,但见凤姐面如金纸,委顿在床,生死不知。

    王子腾夫人的眼泪就止不住落下,喊一声儿啊,扑过去抱住凤姐,又发狠叫婆子们去请大夫,叫贾母,又说“快叫那个遭雷劈遭狗吃心肝的混账婆婆过来,我凤儿若死了,我也要叫她抵命!”

    她一说,平儿、丰儿两个哭得就越发大声了,丰儿扑过来抱着王子腾夫人的腿,满口只道:“夫人,我们奶奶苦啊!”一面将邢夫人如何虐待凤姐,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彼时贾母已经扶着众人走了过来,见这场面,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敲一敲拐棍,恨得对邢夫人道:“你做的好事!”

    王夫人亦怒目而视,李纨、探春几个小辈不然瞪她,却也个个都面露不忍,看邢夫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不赞同。

    邢夫人自觉不过叫凤姐做些活计,谁知她竟如此娇气,这么样就受不住了,心内又愧又悔又恨,一张老脸涨红,低着头不说话。

    一时外面小厮领着几个大夫一路冲进来,吓得探春、李纨赶紧避开,几个长辈此刻倒也都鼓不得避嫌,都立在门口等大夫们看过,三个大夫,倒有三个说法,一个说“肝郁”,一个说“阴虚”,一个说“脾盛”,三人争执一会,还没结果,凤姐倒悠悠醒转,唤一声“娘”,王子腾夫人慌忙靠过去,握着她手,泪水涟涟。

    邢夫人也赶紧凑过去,道:“你没事吧?”

    凤姐冷冷看了她一眼,对王子腾夫人道:“我想回家。”

    王子腾夫人见她开口,含泪道:“好,我带你回家。”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先带凤儿回去住几日。改日再上门讨个说法。”

    贾母道:“嫁出去的女儿,哪有回娘家住的道理!”还要和王子腾夫人辩,王子腾夫人只是叫婆子们扶着凤姐要走,连平儿、丰儿两个一起,贾母急得连连以拐杖捶地,忽然想起,又喝问道:“琏儿呢?”

    外面小厮一齐道:“二爷才得了信,就来了。”

    说话间只见贾琏衣冠不整地冲过来,一身酒气,见了王子腾夫人,赶紧一拜,又见凤姐被人抬着,还不知她要走,只是蹙眉道:“你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又出来做什么?”

    凤姐正眼也不看他,只是催道:“我想快些回家。”声音微弱,全无往日之风采。

    王子腾夫人听她一句,只觉心都碎了,瞪了贾琏一眼,骂道:“你们是死人么?姑娘都这样了,还怎么走?”平儿听见,及时道:“屋里有张椅子,把姑娘抬出去吧。”

    几个婆子便把那椅子抬过来,把凤姐扶在上面,抬着飞快地走了。

    ☆、第111章

    王子腾特地早早回家,一进门就听小厮报:“太太带了姑娘回来了。”他点点头,进去换下官服,在前厅坐不一会,果然见王子腾夫人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过来,一见他,那眼泪又簌簌落下,忙擦拭一会,将一日之经过细细说了,又道:“老爷是没见着,可怜凤儿几时受过这样罪?我见她时,脸色青白,两手上做活都做出茧子来了,可恨那邢氏,一心竟是钻进钱眼里了!连我们王家的女儿也敢这样折辱,也不看看她有几斤几两!老爷可一定要好好同亲家说说,好生给那贱人一个教训,还有女婿也是,就这么干站着,全无素日的伶俐样儿,他现是个白身,父亲又丢了爵位,日后还不是要靠我们家里,这会儿就敢这个模样,还敢斥我凤儿,老爷可要好好说他一顿才是!”

    王子腾听他夫人这么一说,那怒气也不免上来,只是他当官多年,自有城府,捋须道:“我省得——你叫人送我的帖子去那府上,请妹夫和亲家过来,不,先不要下帖子,我们自己等着,他们自己就要过来了。”

    王子腾夫人还要再说,王子腾道:“你放心,他们欺负凤儿,就是看不起我王某人,我自然要讨个说法的,你只管专心照看凤儿,再叫仁儿媳妇多去看看她。”

    王子腾夫人得了他的准信,方收了眼泪,回到后院去了。

    凤姐一回王府,那脸上气色便立时好了几分,与一众旧日姊妹亲戚说了会话,推说头疼,自己躺了一会,平儿自己也与府里相熟的丫鬟们各自说完话回来,见凤姐躺在榻上,一个小丫头在替她捶腿,平儿就接过东西,把小丫头打发出去了,凤姐眼睛未睁,却似看见了一般,轻声道:“怎么样了?”

    平儿也轻声回道:“老爷想等那边大老爷和二老爷亲自上门给个说法,太太的意思,也只是要好好教训那边太太和贾琏。”凤姐尤可,平儿如今不知怎地,竟是恨透了贾琏,口内提起,连个爷字也不称了,凤姐听见,张开眼笑道:“我都还没改口,你这么激愤做什么?”

    平儿恨恨道:“旁的人都算了,他这么做,实在令人不齿!姑娘当初那么攒钱为的难道只是自己么?他在外花天酒地,还攒私房,那些钱都是哪来的,难道不是姑娘千方百计抠出来再漏给他的?他倒是要脸,自己在外一个接一个地讨小的,惹了一身官司,回来再怪姑娘带累了他!”

    凤姐一笑,平静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换了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的。”

    平儿跺脚道:“姑娘莫非还对他有执念?这么个人…这么个人,只除了有副好皮囊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人高看他一眼的?连那皮囊如今也给虚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稀罕么!”

    凤姐道:“也看你在谁那里比,若是在当今这些个男人里面,他还是个不好不坏的,若是在京中这些旧家子弟里比,他竟还是好的了,又能打理家业,又能赚钱,做人也算有几分良心,只是终究难免凉薄……”见平儿气都粗了,失笑道:“你素日那么个安分守时的样子,怎么如今动不动就气呢?倒好像我和你的性子换了似的。”

    平儿倏然就平静下来了,低下头,轻声道:“是我心急了,求奶奶莫怪。”她又用回了原来的称呼,只是眼角眉梢,到底难掩气愤。

    凤姐见了,笑着摇摇头,问道:“我哥哥回来没?”

    平儿道:“我去的时候还没,我已经嘱咐前头了,大爷一回来,应当就来报的。”

    凤姐微笑道:“你还说那个人,你看我哥哥,不也是一样镇日在外流荡,不务正业的么?我哥还要更狠,几百两银子一收,自己亲妹妹都丢到脑后了,反倒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平儿道:“当时那人毕竟还是姑爷,再说,大爷当时怕也没想到姑娘竟当真打算要告了那人吧?”

    凤姐冷笑道:“他怎么不知道?他一心里,只是认钱,不过这也也好,我如今倒认清了他的人品,免得日后还要遭自己亲哥哥的骗!”

    平儿听她如此说,眼睛莫名地就红了,越发地把头低下去,两手力道重了,凤姐轻轻叫了一声,她慌忙又松了劲,这回却又太轻,凤姐道:“你去门口看看我哥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平儿方满怀心事地出去了,不多时回来道:“大爷回房换件衣裳就过来。”

    果然片刻之后,王仁就进来,兄妹相见,少不得互相问了几句,王仁替凤姐骂了几句邢夫人并贾琏,见她并不搭话,把眼一挑,笑问凤姐道:“妹妹…打算叫他们家怎么赔礼?”

    凤姐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道:“我想与贾琏和离。”

    她说前几个字的时候,王仁还耐心听着,脸上带笑,一派世家公子的端庄文雅模样,等她说完,王仁眨了眨眼,似是不信这就没了,然而凤姐的的确确只说了这几个字,说完又继续端着茶抿,连个正眼也没给王仁一下。

    王仁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好半晌才道:“和离?妹妹,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有…和离…这样的事?”

    凤姐慢悠悠道:“我和离了,不就有了么?”

    王仁勉力堆笑道:“妹妹可是嫌弃妹夫丢了官爵?没关系,等风头过了,我再替妹夫谋个官就是,他若想要实缺也使得,左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自己亲戚,难道还计较这么些?”

    凤姐道:“他便是官居一品,和我也没关系,我不想与他过下去了,就要和离,哥哥要帮我。”

    王仁脸上的笑就全消失了,摸了摸自己并未蓄须的下巴道:“老爷太太都不会同意的,我也不同意。”不说两家都是豪门权贵,丢不起这个人,单只说贾府还有个元春在宫里,贾政瞧上去也并未失去圣心,他就不敢这么着,再说,出嫁的女儿又回来,按本朝律法,那是可以分家产的,王仁怎么盘算,凤姐和离于他都有弊无利。

    凤姐只一眼就看出王仁在想什么,嘲讽地一笑,眼光向外一扫,看见平儿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站着看守,隔了这么远,她却一眼就看出平儿的耳朵微微在动——平儿只要在凝神听人说话的时候,耳朵就喜欢动。

    凤姐不知怎地,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王仁摸不着头脑,只好端出大哥的架子道:“妹妹受了委屈,我们都知道,也必要替妹妹讨说法的。只是和离这事实在太荒唐,恕我不能帮妹妹,天晚了,妹妹早些安置,我先回去了。”抬脚要走,只听背后凤姐漫不经心地道:“哥哥如今领着实缺办差,忙里忙外,实在辛苦,不知家里的生意,还是哥哥在掌管么?”

    王仁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又站住道:“为官一任,自然无暇再打理那些琐事。”

    凤姐笑道:“是么?那哥哥就愿意放任这些个进钱的勾当给了别的人管?”

    王仁凝神看她,只见凤姐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看进他心里,王仁眯着眼道:“都是自己家里人,怎么叫给了别人呢?”

    凤姐就大笑起来,这一笑,倒带上了几分少年意气,像是王仁熟悉的那个小妹妹了,他不觉就往回走了几步,问道:“妹妹不妨再细说说。”

    凤姐笑了好一会,才正色道:“哥哥是知道贾府的,那府里早入不敷出了,偏偏花销还大,我管家那会儿,每天愁的都是要怎么去筹钱来应付这些个开销,也是天可怜见,竟叫我管了这么些年也没出个大纰漏,不但如此,我还替他们赚了不少钱呢。”

    王仁道:“那是你放印子钱放的,我若肯去干这个,赚的只怕不比你少。”

    凤姐笑道:“可是哥哥不能,不是么?再说了,放印子钱倒还是小头,如那摆布官司、商路抽成,才是赚钱的大头。可惜哥哥自己是个官儿,不大好出面,只能收些相熟的人的银钱,替他们从中说合,不但钱来得少,而且也麻烦,倒不如统一找个人来安排,哥哥只要递出几个名帖,坐在家里收钱,又不必担了其中的干系,岂不是极好?”

    王仁道:“你若还在贾府,不也能替我做这个么?”

    凤姐笑道:“先不说那府里的规矩礼节,到时我有没有空做这些,只说一样,我做什么,贾琏是我的丈夫,他能不知?他知道了,哥哥能不分一点给他?这多个人分成不说,其中牵涉又大了,再说了,贾琏的为人,哥哥是知道的,他难道是个靠得住的?哪日喝多了,把这些事嚷嚷出来,不说叫外人听见,但凡父亲听见了,只怕也饶不了哥哥罢?”

    王仁沉思不语。

    凤姐见他似有所动,又加紧道:“哥哥顾虑的,一是我们府里的名声,二是我这出嫁的女儿又回来,怕分了父母的家产宠爱。然而哥哥想过没有,那府里二房还好,大房已是这副模样,迟早要败,到时候老的小的,上门来打秋风,打发吧,是个没底的事,不打发吧,又闹得没意思,倒不如先早断了,到时候反而还有由头不帮忙,至于家产之事嘛…一则我也不能再嫁,无儿无女的,我一个人,能用多少钱呢?二嘛,我若回来,嫁妆自然是要回来了,那些钱已经够我用一辈子了,不但够我用,等我死了,又没留个后人,还不是留给哥哥的儿女?且我的才干,哥哥是知道的,叫我打理府中生意也好,替哥哥联络外边也好,总不会亏了哥哥你的。”

    王仁早已又不自禁地走近几步,靠得离凤姐极近了,然而他自己并没有半分察觉,沉吟片刻,又问:“你说得是不错,我只怕老爷太太不同意。”

    ☆、第112章

    王仁从凤姐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初冬的夜晚很冷,而且偏偏又下起雪来。王仁一出屋子,便免不了打个喷嚏,门口有人递过来一把伞道:“大爷拿着这个。”

    王仁一回头,见是凤姐贴身的大丫头,小时候也常与他们兄妹一块处的,然而凤姐嫁出去久了,他一时竟没想起这人的名字,便只一笑,伸手接伞的时候,看见伞柄上那一只算不得白皙,却也纤细动人的手掌,方才又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她来——这丫鬟生着杏仁眼、柳叶眉,粗看不过是较寻常丫鬟们更美貌些罢了,细看之下,却又觉她眉目灵动,虽是温柔娴静的长相,却又处处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俏劲。王仁心念一动,正要开口调笑两句,想起妹妹的性子,便忍住了,对她一笑,接过伞,旁边自有婆子掌着灯笼,伺候他离开。

    平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这是今冬第一场雪,只下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停了,院子里的雪都化成了水,淅沥沥地淌着,几个老婆子边抱怨着边走出来拿大扫帚扫水。

    一盏灯光由远至近,一晃一晃地过来了,待到极近,才见是丰儿穿着斗笠走过来。

    平儿忙接过她手里的灯,小丫头们替她把斗笠摘了收起,平儿低声问道:“如何?”

    丰儿悄声道:“大爷从我们这里出去,就去找老爷了,这会子还没出来,老爷跟前的人都打发开了,从窗户上看,老爷似是发了一会火,大爷跪下去,一直没起来。”

    平儿点点头,嘱咐她道:“你换件衣裳,去回姑娘吧。”

    丰儿便进去了,不多时换了件衣服出来,道:“姑娘叫你。”

    平儿便叫丰儿守着,自己进去,一入内,就见凤姐穿着一件象牙白的单裙,坐在床沿,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早已不涂胭脂,一张脸儿素白素白的,看着又憔悴,又可人怜,裙子已经大了,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略动一动,就露出肩膀来,那肩膀不如裙子白,却比做裙子的丝缎要更光滑莹润,凤姐没有穿鞋,光脚踩在脚凳上,她脚掌较常人要细长,手掌也是如此。

    屋内温暖如夏,平儿只进来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头上已经要蒸出汗来了,然而她依旧担心地看了凤姐一眼,轻声道:“外头都下雪了,姑娘还是多穿件衣裳吧。”

    凤姐道:“这屋里闷,不穿。”竟是如同少女时候那般同她耍起赖来了。

    平儿摇了摇头,走到窗台边,伸手将窗户支起来一点,凉风透过那一条窄窄的缝隙钻进来,瞬间吹散了她心头那一点不切实际地想法,平儿把窗子定住,正要再叫凤姐加衣服,一回头,只见凤姐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微微眯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平儿吓了一跳,整个人一退,自己撞到墙上,口内却只道:“天冷,姑娘穿鞋。”

    凤姐一努嘴,平儿顺着她的眼光看下去,才见她原是趿了鞋子的——凤姐的左腿直直抬起,左脚离地数寸,脚尖上一只绣鞋晃晃荡荡地挂着,那鞋还是平儿替凤姐做的,已经穿旧了,早几个月便被她收了起来,不知谁又给翻出来,还让凤姐又穿上了。

    凤姐见平儿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又是一笑,笑着笑着,却又叹了口气道:“不知哥哥这两年有没有长进,能不能打动老爷。”

    平儿道:“大爷一贯能干,姑娘又把说辞都想好了,一句句教的,应当无碍。”

    凤姐的眼睛转向窗外,慢慢道:“成与不成,这几日内,也该有个结果了。”

    平儿知道她性子急,有些耐不得等,因此心里焦躁,怕她只管想着这事,晚上睡不着,便笑道:“姑娘许久都没染指甲了,我刚好从太太身边人那里要了些花汁子,替姑娘涂一涂?”

    凤姐是爱美之人,为了显得自己憔悴,许久不曾施一点粉黛,平儿不提指甲还好,一提,她便心痒起来,不但要涂指甲,大晚上的,还催着平儿替她施粉,平儿只要她喜欢,什么不愿意做?当下凤姐就披着衣裳,坐到妆台前,平儿替她挽发修眉,涂脂抹粉,将她一张素白脸儿重又抹得鲜艳异常,凤姐对镜自照,颇觉自得,便对平儿道:“我倒觉得,我这几月,养得比从前还好看了些。”许久不见回答,扭头一看,只见平儿怔怔望着自己,凤姐便越发得意,对着镜子又细细看了好几遍,推平儿道:“你也觉得我好看得紧,对吧?”

    平儿给她一推,方醒过神来,忙道:“姑娘一向都很好看——姑娘把手伸出来罢。”

    凤姐便将手摆在妆台上。若论白皙丰润,凤姐不及宝钗,论纤细娇柔,她又不及黛玉,然而若论起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她便将那两人都比下去了,区区一双手掌摊开,竟似展开了一面旌旗一般,上面还昭昭地刻着“巾帼英雄”四字。

    平儿被凤姐一个小小动作又震得立了一会,想起来自己没拿东西,忙转身去找,慌乱中踢到了一个绣墩,差点跌在地上,凤姐一把拉住她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平儿低着头,不言声,凤姐见她这样,也没了法子,只好放手叫她快去。

    平儿顷刻间便回来,捧着一大碗调好的花汁,要替凤姐染,凤姐却忽然又收回手,道:“这几日还要扮个可怜样儿,手先不染了,替我染了脚上吧。”

    平儿依言半蹲半跪下去,凤姐便把一双脚放到绣墩上,十趾虽不如手指那样纤纤细长,却也像初笋一般细嫩可爱。

    凤姐又将裙子撩起,露出一截小腿来,平儿慌忙道:“冷呢。”

    凤姐道:“不冷,不冷,地龙烘得我心里烧得慌,这么散一散倒还好些。”

    平儿的脸就腾地红了,不敢抬头,只慢慢捉住凤姐的脚,替她一个趾头一个趾头地染上鲜艳的红色,染了右脚,再弄那头不大方便,她便完全跪在地上,身子倾向前头,又替凤姐染了左脚。

    凤姐一直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平儿侧着身子,上身不可避免地贴在了她的胫骨上,柔软处贴着她的小腿,来回摩擦,擦得凤姐越发地热了。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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