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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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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引 作者:bishop

    第2节

    苏瑾给钟贵妃更完衣,悄声问道:“娘娘,已是巳时了,是否应唤起陛下?”

    “还是再等些时候吧。”钟贵妃回道,又回头对苏瑾道“今儿梳个云朵髻罢。”

    苏瑾垂眼道:“诺。”

    钟贵妃便在榆木雕花妆台旁坐下,对着象牙雕花镜轻描柳眉,任苏瑾一双纤手灵巧摆弄她的长发。苏瑾梳完发髻,将钗饰一一加上,待她将九凤挂珠钗簪于发上时,锦帐中传来了皇帝的声音:“爱妃。”

    “陛下。”钟璃玥知是皇帝醒了,示意苏瑾退下,来到榻边:“陛下。”

    昭昇帝方醒,此刻还有些混沌,见钟贵妃坐在身边,便出声问道:“爱妃,现下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巳时了。”

    “巳时?唔,”昭昇帝眨了眨眼,“那便起了吧。”

    “是。”

    “陛下,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否。”钟璃玥边伺候皇帝更衣,边问道。

    “爱妃但说无妨。”

    “是小侄钟年一事。”

    “钟年?”昭昇帝顿了一顿,“朕已派元澈审了,爱妃无需担忧。”

    钟贵妃见皇帝似乎不以为意,便美目怨怼,柔声道“臣妾怎能不忧心。臣妾进宫五年,年儿便没了母亲,所幸恩泽深厚,陛下允臣妾将他接进宫来,及至他年至十二,他亦是陛下看着长大的,陛下当知他心性,他虽顽劣了些,也绝不至于如此骄横残忍。”

    话语间,一双桃花眼儿泪光点点,叫人好不怜惜,昭昇帝自从知了天命,见识不见得增长,心肠却一天比一天软,最见不得美人垂泪,连忙抱在怀中好生安慰,几番软语之下,才哄得美人破涕为笑。

    “陛下定要为年儿主持公道啊。”钟贵妃伏在昭昇帝的胸口上,娇声道。

    “朕一定关照元澈。”昭昇帝轻抚美人香肩,连声应和,却不见怀中美人嘴角泛起的冷笑。

    元直从四更天便守在朝阳殿外了,他是皇帝近侍,侍奉昭昇帝已是廿七年

    虽说昭昇帝恋睡是人尽皆知,每日都到辰时方起,他却不敢有一天稍稍松懈,纵使在外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玩弄权术,在皇帝的身边,他却从来谨言慎行,不敢有分毫不敬因为他心中明镜似的知晓,这滔天权势全都来自那个皇位上的男人的恩赐眷佑

    昭昇帝宠信宦官,尤为信任大太监张直,甚至于十年前赐了国姓自古唯有立有大功之人方能被赐国姓,张直不过区区宦官,不曾有功于社稷,自然难以服众

    诏书一经颁布,朝野便一片哗然,言官纷纷上书陈言反对,却多被皇帝压下,昭昇帝早年以善纳谏而有贤名,到晚年却疑心甚重,朝中大臣全不信任,只是格外喜欢顺他心意的宦官

    元直见昭昇帝和钟贵妃从昭阳殿中走出,连忙迎了上去,低眉顺眼道:“参见陛下,贵妃娘娘”

    “元直”昭昇帝道,一手还挽着钟贵妃的玉臂:“叫元澈进宫一趟”

    元直低头躬身道:“诺”

    昭昇帝又补了一句:“让他来毓灵斋见朕”

    毓灵斋毓灵斋是未央宫偏殿,被先帝改为书房,皇帝召见大臣往往在宣政殿,难道是机密要事

    元直心下诧异,却只道:“诺”

    李震渊自父亲书房走出,不过行了两步,便觉得膝盖处酸疼难忍,只好停下来,轻揉膝盖,方觉得疼痛有所缓解。

    父亲那“坐观钓鱼台”五个字还盘旋脑中,难道他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元澈深陷权力斗争的泥沼么?元澈虽少年老成,可毕竟年只十七,如何斗得过朝中那些老狐狸。

    李震渊少不更事,不比李重明思虑深远,但他也懂得,处在元澈的位置,如若不争,怕是下场会更为悽惨。

    反观李家,面上风光,可这些年他也看得出来,兵权虽在手,李重明却是如履薄冰虽说边疆战事紧张,但可用之人并非全无,难说皇帝有朝一日便存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心思哪一个都是禁不起勾结的罪名的

    李镇渊这厢思虑重重,元澈那厢却显得平静许多

    “殿下,阮少卿”书隽端了茶水,推门而入,却见元澈非是同阮凤邪商讨卷宗,脸上一派平和气象,竟是坐在窗边切磋棋艺

    阮少卿见了书隽,亦是含了笑意,对他招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些口干舌燥,你便端了茶来”一边又转向元澈,“殿下这小厮□□的好呀”

    “凤邪是想要么我可以送与你”白棋落下一子,元澈未曾看一眼昭隽,仍是云淡风轻地看着棋盘

    书隽本是循着阮凤邪的话走上前去添茶,听了元澈这一句只觉得冷汗直下,不由得手一抖,险些把茶水尽数付与阮凤邪一身锦袍

    虽说小厮律同畜产,但他跟随元澈亦有三四年,向来是贴身服侍元澈的,在这府中也能算得一个老人,断然没料到元澈只因一句话便能将他送出的,不由得乱了阵脚

    阮凤邪原本只是看这小厮一脸严肃,生出玩心来逗弄他的,见那书隽一张俊脸全然失了血色,便不再捉弄,接过他手中的茶,给自个儿满上一杯,嗅了嗅,不乐意道:“殿下府上竟还是去年的银针,殿内省可真是怠慢”

    元澈抬眼一看,轻笑道:“事事计较,平生烦恼便是恒河沙数了,少卿委屈则个罢”

    阮凤邪微微一呡,果然不再计较,一杯茶牛饮而下,将目光放回棋盘,不由叹道:“殿下好棋艺,白子这一步,已是逼得黑子走投无路了”

    书隽听二人如此一说,知道阮凤邪是捉弄自己,不由得为自个的失态汗颜,暗暗恼恨了一番又定睛落在棋盘之上,却发现二人面上淡然,棋盘上厮杀却甚是激烈

    黑子四处突围,白子步步紧逼,厮杀得你死我活心下暗暗赞叹间,却见元澈面上浮起一丝黯然之意,语气却十分坚定:“愿此生如棋盘,我命只定于我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求评啊~~各位亲们~~点赞拍砖都欢迎呢!!!一个人真是好即墨啊……打滚g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自己写什么样子欸~小伙伴们如果觉得哪里可取或者不可取还是求个评评吧~虽然知道打字真的很麻烦,但是还是好想要评哦。。。星星眼~

    正在此时,有一仆从在门外呈报,说是皇帝召见书隽亦是知道钟年一案的皇帝此时传召,恐怕是为了包庇钟年了,他正为主子忧虑,却不见元澈和阮凤邪相视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元澈对门外说道:“请内侍稍候,我稍稍更衣便来”

    元澈由小宦官引着,穿过丹凤门,穿过含元,宣政,紫宸三殿,仍不见那小宦官有停下来的意思,便问道:“父皇于何处宣见”

    小宦官回过身来恭敬道:“回殿下,陛下现在毓灵斋”

    “毓灵斋”元澈心下便了然几分,不再多言三殿过后便是内宫,入眼正是碧波荡漾的太液池

    未央宫在北,元澈便随着小宦官匆匆而行,沿着池边的回廊,正行到清思亭时,元澈瞧见兰妃正引着两个美妇人迎面而来

    兰妃其人正如其名,气质好似空谷幽兰,当年待字闺中时,曾引得帝都宦家子弟为之痴狂,求亲之人踏破门槛,却未曾有人抱得美人归,年十七而入宫为美人,终为德妃,昭昇帝爱她的幽雅,便命为兰妃

    她位至夫人,是元馨的生母,亦曾抚养了元澈,自是尊贵非常,皇帝虽宠爱钟贵妃,可也不曾慢待于她

    元澈对兰妃行了个欠身礼,道:“元澈拜见兰妃娘娘”

    “澈儿快起”兰妃上前一步,将元澈扶起,软声问道:“澈儿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元澈回道:“阿姨玉体安泰否”

    兰妃微不可察地轻蹙蛾眉,却答道:“自是一切安好,只是对你挂念的紧”目光中流露出慈爱,“若是得空,便入宫来探望本宫”

    “孩儿谨记”

    二人寒暄一番,兰妃便将身后两位美妇人唤至左右,对元澈道,指着其中的黄衣女子道:“这是李美人”又指着另一红衣女子道:“这是叶才人”

    元澈便对着两人一一颔首,“见过李美人,叶才人”二人都不过桃李年华,生的水嫩娇柔,丰腴圆润,正是昭昇帝爱的样子

    元澈这才想起,这两位正是新选入宫的,他出宫已满两年,平日里亦鲜少入宫,认不得也是寻常,因此看了一眼,便不放在心上了

    可那李美人和叶才人入宫才不过一月,从前只听闻十四皇子貌胜好女,今日一见,这沉鱼落雁的样貌,竟真真令女子也要羞愧掩面了

    方才元澈双眸含笑,颔首行礼,顿时叫这两人心头一阵小鹿乱跳昭昇帝虽是英俊威武,可那也是十数年前的事了,如今皇帝又是专宠钟贵妃,她二人便是连皇袍的角儿都不曾见过的可看看这些皇子,俊美如十四皇子,英武似三皇子,风流如八皇子,多才似二皇子,个个人中龙凤,若能攀上一个,待将来昭昇帝驾崩西去,这一等妃嫔宫妇便不用随之剃发出家,岂不是比如今强甚!

    李美人生的美艳,却没有权势通天的母家,她不过一介县令之女,甚至不是嫡出,在宫中好比无根的浮萍,指不定哪天便做了谁的替罪羊,或者惹了钟贵妃的眼,无声无息的消失

    她地位微贱,三皇子或许能看得上她,却必不会真心相待,早便听说十四皇子出身微贱,便有心结识,今儿见了十四皇子,方才觉得浮生有了一丝微芒

    元澈同兰妃告别,正同李美人别过时,却见她一双丹凤眼里不再是痴迷的神色,倒是多了几分算计和决心不由得留意一番但步伐却不曾迟疑

    那种眼神元澈绝不陌生的,那是生于卑贱的人特有的目光,坚定而阴狠,为达目的无所不为无论表面是如何光鲜,这种气质始终是掩不住的

    元澈不由得留意,此人或可留作他日之用

    元澈行至毓灵斋时,元直正在门外等候元澈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阿翁”元直是昭昇帝心腹,权势滔天,一些公主皇子都要尊称他为“阿翁”的,元澈自然在此中

    元直见了元澈,不慌不忙地甩了甩拂尘,颔首道:“老奴见过殿下陛下在斋中练字已是一个时辰,正是焦渴的时候”说完便招招手,让一旁等候的宫女上前,对元澈道:“这盏雪梨酸梅老奴已差人热过,殿下端去给陛下吧陛下的训示,殿下切切牢记”

    元澈谢过元直的叮嘱,接过雪梨酸梅汤,推门而入

    昭昇帝果然是在练字,元澈在案前三尺止步,行叩拜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嗯”昭昇帝落了最后一笔,方懒懒抬手,道“平身罢”

    元澈起身,恭敬地上前,将雪梨酸梅盏放在皇帝手边,昭昇帝目光仍对着案上的字,顺手拿过茶盏呡了一口,并不提钟年的事,只对一边的元澈道:“你看这字如何”

    他依言仔细一瞧,昭昇帝正是用行楷抄的《石碏谏宠州吁》一篇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

    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

    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昭昇帝本意哪里是要他评论字写得如何,元澈是何等灵透的人,自是一点就透,却只是低眉回道:“父皇落笔稳健,笔势连贯,气象浑厚,自是写得极好的”

    “唔……朕倒是觉得还欠了一些”昭昇帝搁下笔,径自到一边的榻上歇息,方才问道:“钟年一案办的如何了”

    “回父皇,儿臣已查阅过案卷,人、物二证均是属实的。”元澈见昭昇帝只是喝茶,不曾抬眼,便知他并不在意便接道:“钟年□□良家妇女,遣丁烧人屋舍,已是罪无可恕 ,非因斗争,无事而杀,是名故杀,按大晟律当斩”

    “唔,若如你所言,倒真是如此只是……”昭昇帝放下茶盏,缓缓道:“钟年此人,朕是晓得的,是个忠厚的孩子,不应如此心狠手辣”

    “父皇之意”

    “大约是有人从旁撺掇,他本心非是如此,亦不想致人死地的他是贵妃的子侄,算起来是你半个表兄,你当效石碏,判个过失杀,惩戒足矣”

    元澈悄悄抬头,瞧了一眼榻上的皇帝,只见他老眼低垂,皱纹如同岁月的刻痕般悄悄蔓延,身影藏在厚重的红黑相间的龙袍之中,往昔威严甚重的脸上厉色消去,在十数年的深宫生活中磨去了一切峥嵘棱角,乍一看不过一名将近暮年的和蔼老人

    一股寒意便自背后缓缓升起,直直沁入心中他终究还是太过年轻稚嫩,以为命运自在手心,却不料早已成为他人手中摆布的棋子,不知如何才能脱身心中一阵惶然,只得轻声应道:“喏”

    “朕累了,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元澈匆匆行礼,小步退出毓灵斋,同门口候着的元直道别,向宫外行去,待出了丹凤门,才觉得胸中一口浊气长出

    他命轿夫先行回府,自己彳亍而行,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李府门口看着李府门口的一对白狮,元澈自己亦不禁讶然

    “到底还是想见上一见么”元澈不由得苦笑一声,李重明懂的那些道理,自小长于深宫的他又如何不懂,脚下白玉石板铺的大道,早已变作万丈深渊,现如今还是不见为好

    有些事,还需确认一番元澈打定主意,转身向大理寺狱走去

    ☆、第六章

    大理寺狱建朝以来多用以关押官吏,阴暗压抑,纵使现下不过未时,牢内也依然昏暗异常,只得燃起火把照明,才将这种阴暗湿冷驱逐了一些,只不过那些不曾被火光照到的角落中,黑暗仍在蛰伏,好似所有殒命于此的怨魂仍在徘徊

    元澈并非第一次踏足这里,可这里带给他的不适感却不曾因为时间的延长而减少,反而如同寒意一般,更深的沁入了骨髓之中

    钟年住的牢房在大理寺狱之南,亦算是这牢中难得宽敞明亮些的地方了午后日光正从窗口的栅栏中透入

    钟年一袭白色囚服,本是捧着一本韩非子正在读的,见元澈来了,也不行礼,仍坐在地上,只拿一只独眼冷冷觑他:“不知十四皇子前来,有何贵干”

    元澈斥退一旁的狱卒,说道:“我已去见过父皇了”

    “哦”钟年嗤笑一声,“竟连皇帝老儿都已出声了看来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语气竟十分不羁,独眼中射出轻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通元澈,“你可知自己已深陷泥潭我若被斩,可不是败在你这黄口小儿的手上”

    元澈对钟家少子早有耳闻,骄横跋扈非是一天,却从不见得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若是你做的,断不会留下证据待人告到御前”

    “你倒还算明白,对你说明也无妨,”钟年声音低哑,一笑更是刺耳,“我是睡了那女人”说到此处,独目露出怨毒,恨恨道:“可却是那贱人对我投怀送抱!待我次日醒来,那贱人已吊死在梁上,更有人说是钟府的家丁放火烧了那贱人一家”

    “姑母同父亲也真是愚蠢,事情闹得这般大竟然还不明所以”

    钟年年不过及冠,明面上不过一派纨绔,仗着姑母受宠,横行霸道,为祸一方,此次终落法网,依众人之见,当属自然,但元澈看着面前这个懒懒坐着的人,恐怕是钟家一派中,除三皇子外,唯二的明白人,亦是不可或缺的智囊钟年一死,三皇子便失了左臂右膀,亦可使钟家同元澈结怨,真是一石二鸟的良计

    他心下渐渐明了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他虽不在京中,却操纵一切

    方才皇帝的目光令他遍体生寒的原因,大概也是那抹深深隐藏的轻蔑和不屑吧皇城中的那些人,总令人错觉自己掌握了一切,最后却逃不脱灭亡的命运

    元澈正待转身离去,背后钟年又道:“提点你一句,离阮凤邪远些”

    元澈脚步略顿,终于还是决然离去

    大理寺狱外红霞漫天,离了昏暗潮湿压抑的牢房,一切又回复明亮宽广,便如这帝都表面的浮华,若是有人掀起这一层薄薄的画屏,便可窥见其下累累的白骨和血泪

    元澈是见过的他虽然那时尚小,却清晰的记得,母亲并不是在他出生不久病死的那时他不过两岁,原是在院中玩耍的,听到侍女□□的一声惊叫,便急急奔回寝宫那一瞬间的画面却是他永生不能忘怀的

    他的母亲,安安静静得躺在床上,一身素净的白,便如一朵一瞬间枯萎失色的莲,陷落在这高墙林立的深宫里原本红润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早已没有了呼吸

    幼童怎知生死,只是呆呆的凑上前去,扯住母亲的纤手那手冰凉而无力

    他睁大眼睛看着□□惊慌的脸色,只觉得又是惶恐又是无助,胸口是无法言说的酸涩,那酸涩一直上升,升到眼中,直逼的眼角溢出热热咸咸的泪水流过嘴边,他却觉得那水是苦的,一直苦回到心里去

    “母亲”他软软的唤,那个美丽的女子却没有再温柔地笑着回应,也没有起身,将他抱在怀里,用流水般婉转轻柔的嗓音给他唱着摇篮曲,哄他入睡

    “母亲”他又叫了一声,幼小的心灵隐约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用朦胧的泪眼看着□□,只见她早已泣不成声……

    那日之后,□□被调离,再见已是无期他搬离了原先的宫殿,境遇不言而喻,生活自此便是颠沛流离

    待再长大些,他渐渐明白,母亲是服毒自杀的

    红霞依旧,物是人非元澈收住飘散的思绪他曾发誓要守住一切珍视的事物,怎可因为如今的小小的困境便心生惧意

    元澈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暗,小厮书隽正着急翘首,见了元澈,欢喜地迎上前,道:“殿下您可回来了,真是急煞我也”

    他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欢喜,清澈的眼里晶晶亮亮,倒让元澈有些歉意:“辛苦你了,阮少卿呢”

    “少卿等了一会子,见您久久不回,便回去了”说罢看了一眼元澈, 动了动嘴唇,却不曾发出声音,犹犹豫豫地像是藏了什么话

    元澈只他关切自己,便道:“有什么话别藏着,尽管说便是”

    书隽见他允了,问道:“殿下,陛下究竟是怎么嘱咐的是让您……包庇钟年么”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父皇命我判钟年一个过失杀”

    “过失杀!”书隽惊道:“那是可以铜赎的!难道这好些人命,只值些钟家的银钱么!”

    元澈看他手舞足蹈颇为激动,又接道:“但是又嘱咐我当效石碏”

    “石碏石碏又是何人”

    “你连石碏都不知道了么”元澈假装叹气,“枉费我这些年的栽培,白让你读了好些书!”

    “啊呀殿下不要生气,容我再想想罢”书隽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两条快要打结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来,低呼道:“石碏,可是谏宠州吁的那位那可是大义灭亲的主呀”

    他想的简单,不曾知道其中的曲折,只高兴道:“圣人倒真是个圣人了!”

    “你倒真是聪明!”元澈不欲令他烦扰,含笑敲了敲他的脑袋,“快命厨房开膳罢!”

    “喏”书隽欢喜地应了,一溜小跑奔走了

    留元澈一个人在原地细细思索此事由阮凤邪挑起,本是合理,但他上告之前必定明了,钟年是国戚,只能交由皇室审理,皇帝登基之时,已将兄弟几近杀绝,余下的只有皇子,二皇子在外,三皇子是亲,剩余一众皇子中,唯有元澈尚可托付是以此案落在元澈头上并非意外,他同阮凤邪相交数年,对于他站在哪边,心中亦是有数,不料这回竟然是轻妄了

    元直见元澈走出,便知皇帝该嘱咐的已经嘱咐了,便差身边的小宦官到碧霄宫去通报自己进了毓灵斋去伺候皇帝

    皇帝蜷在榻上,有些困倦的样子,见元直进来,说道:“朕有些困倦,要小憩片刻,你命宫内一切人等不得打扰”

    “桌上新临的字,朕觉得不好,你去处理了” 说罢懒懒欠伸,不再理会

    “喏”元直应道走到桌前,见案上铺开的正是石碏谏宠州吁的这一篇,心下便了然整理好御案,见皇帝已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毓灵斋

    元直一直守到申时将过,直至天色昏暗,宫灯一盏盏亮起,温暖的橙色光泽照亮重重宫殿

    他抬起头,见兰妃携着元馨走来身后跟着一众的宫女,忙行礼:“老奴参见娘娘”

    “阿翁快起”元馨活泼跳脱,仍是小女儿情态,不待兰妃发话,便将元直扶起,问道:“父皇可还在睡么”

    她今年已是二十,按理早应出宫嫁作人妇,但皇帝只她一个公主,又是乖巧标致,十分宠爱,竟默许她留在宫中,侍奉兰妃左右

    元直自然也喜爱这位待人亲切的公主,目光里多了些慈祥:“回公主殿下,陛下仍在休憩恐不便惊扰”

    “啊呀,这个时辰,父皇竟还在睡呢!我去叫醒父皇!”元馨嘟起红唇,不满的说道

    “馨儿休得胡闹!”兰妃斥道,一双杏眼里却不见严厉只是说道:“你亦是二十的人了,身为公主,怎能和顽童一个样,成何体统!”

    说罢转向元直,温声问道:“直翁,今日陛下都做了些什么”

    “回娘娘,陛下中午用了膳,临了会字,又传召了十四殿下”

    “哦”兰妃不问元澈,只是道:“陛下临的哪一篇”

    “≈lt石碏谏宠州吁≈gt”

    兰妃心中明了,不再深问,招手命后面的侍女上前:“陛下近日似是困乏非常,本宫今日便亲自煲了虫草乳鸽汤,最是滋补养身,有劳直翁交予陛下”

    元直命身后的小宦官接过汤盅,看了一眼暖光笼罩中的兰妃,缓缓回道:“娘娘的心意,陛下必是明了的”

    栖梧宫,凌霄殿

    兰妃不喜艳丽,寝宫便是一室素雅正是用膳的时间,只有两个宫娥侍立在旁

    “母妃”元馨如坐针毡,见兰妃一派气定神闲,忍不住搁下雕花象牙筷

    “何事”

    “您怎么不问父皇对澈儿说了些什么”

    “那是朝政,妇人不可关切”兰妃夹了些菜在元馨碗中,一副安详的神色

    “您就不关心澈儿么”元馨没由来替元澈感到委屈,“就随着钟璃玥欺负他!”她一向没什么规矩,在兰妃宫中,更是直呼钟贵妃名姓

    “澈儿都不曾说过什么,你又有何不平”

    “可……”元馨一双同母亲极像的杏眼儿含怨,便是铁石心肠也禁不住

    “好了,乖乖用膳便是”

    “哎……”元馨这才不再问

    兰妃看着身旁的女儿,眼中不知是欣慰还是忧虑

    她只元馨元憬一双儿女,自是殚精竭虑得护他们周全因而元馨自小生在宫里,却同元澈和其他皇子两样性格,一派天真烂漫

    若是你能就这样安安稳稳,嫁人生子,永不必同宫中的阴暗相关,憬儿,澈儿也能平安康乐,为母又有何求

    她心中稍稍释然,又叮嘱道:“近日不许出宫,你可明白”

    元馨闷闷不乐地看了一眼兰妃,心知自己的小算盘已被母亲看穿,只得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锲而不舍地求评~求收藏!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例行求一发评论和收藏~

    帝都西南三百里,武宁,望江亭

    赤水水势浩大,滔滔江水,一泻千里,浩浩汤汤,东流而去,驻足江边,只觉耳边如雷声轰鸣唯有一人,负手而立,悠然仿佛闲庭漫步

    一阵马蹄由远及近,骑马之人翻下马来,跪在那人身侧,行礼后道:“草民韩轼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那人转过身来,声音温和而不失威严:“子隐平身交给你的事可办妥了”

    “回殿下,均已查实”

    “好”那人低低一笑,目光投向浑黄的浊流“既已查实,便可安心看戏了”

    帝都的秋雨已下过了三阵,待到第四阵,落下的便是雪了

    细细碎碎的雪,仿佛轻轻飘飘的白色的枯叶,从半空中缓缓地旋转降落落在黑色的厚重的瓦檐上,铺在冰冷的白玉石板上,缱绻舒缓

    元澈寅时便醒了,见天色昏暗,又闭目躺了片刻他一向是浅眠的,听得窗外的细碎的声响渐大,终于坐起身来,未曾洗漱,寻了件稍厚的袍衫披了,便推门向外

    院中已是银装素裹

    入眼是纯净的白,白的龙樟,白的屋檐,汉白玉的石阶,较平日里更多了一分寒气

    寒气从松垮的袖口,从敞开的衣襟,从四肢百骸慢慢沁入,那一口冰冷的气息进到胸中,直逼得人战栗

    今年的冬竟到的这般早,元澈诧异地想道,呵出一口白汽并不转身回到屋内,也不拢一拢敞开的衣襟,任这寒意浸透指尖

    书隽提着洗漱的热水,正准备叫起元澈,却见元澈早已起了,定定地站着

    少年懒懒披着绯色衣袍,青丝未束,如瀑般披散,露出清美阴柔的脸庞,一双丹凤眼儿望着庭中的景色出神

    书隽没由来觉得那张脸上的神情应当是寂寥的,正如那个立在雪中的身影,单薄苍白,仿佛就要这么消失在这世上

    “殿下”他心中蓦然一痛,忍不住喊了一声元澈回过神来,见书隽吃力地提着热水,小脸在寒风中冻的发紫,一双眼儿看着他,倒是有些可怜连忙下了台阶,接过他手中的重物,责怪道:“怎么不多穿些”

    “殿下还说我呢”书隽反驳道,“殿下可穿得更单薄呢”

    元澈眼中含笑:“书隽说的是,我们还是快进屋吧”

    元澈洗漱完毕,在房中用膳书隽侍立一旁,想起元澈形单影只的样子,问道:“李将军回帝都这许久,打上回和殿下见过面,可曾来看过殿下”

    元澈知道书隽指的是李镇渊,心下诧异,觉得书隽问的没由来,一双丹凤眼看着他,问道:“若是阮少卿便罢了,将军为何要拜会我”

    书隽回道:“殿下平日对将军最是上心,却思念而不得相见,如今好容易给召了回来,可却不来拜会殿下,可见是个负心人了”

    真是孩子脾性,元澈有些好笑地想道

    “书隽,此话不可外传,将军和我同为男子,本无相恋一说,怎可以负心二字论断”

    本无相恋一说书隽疑惑道:“将军不曾爱慕殿下么”

    闲暇时曾听九皇子府中的婢女谈论,李将军对十四皇子有意他惊诧万分,上前询问,那两个婢女却掩嘴低笑,振振有词道:“呆子,你不晓得么,殿下早说了,将军在太初院时便看上你家殿下了”粉面上均是一片暧昧神色

    “胡言乱语!”元澈面上笑意逐渐冷却,打断书隽,“将军怎会……”

    怎会……元澈看着书隽清亮的眼,忽然失了声,李镇渊对自己,究竟存了怎般心思

    他忽然失了质询的意念,不再深究,见今日早膳较往日丰盛许多,便问书隽道:“今儿为何这般丰盛”

    书隽知道自个说错了话,见元澈脸色回暖,才舒了口气,道“殿下忘了,今儿是立冬呢”

    元澈心道冬至该是个喜庆的时令,便道:“吩咐下去,让厨房做顿好的,待我迎冬祭天回来,大家一起吃罢”

    “喏”书隽一听有好吃的,眉梢变带了喜色

    “前几日置的新衣,你也分发下去,府中虽然家丁婢子虽少,不可慢待,”

    “喏”书隽不待元澈再叮嘱,便奔着去置办了元澈见他活泼的笑颜,看着他雀跃的背影,心中重重压抑的阴霾不觉消散

    立冬之日,天子当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于北郊。还,乃赏死事,恤孤寡。

    昭昇帝迎冬毕,却并不愿即刻起驾回宫,对百官道:“川陕大旱,朕心焦虑,愿至永宁寺为众生祈雨”遂携钟贵妃莅临永宁寺元澈,李镇渊自在随驾之列

    永宁寺,熙平元年灵太后所立昔,太后夜梦大雁自西南来,入太社之西,以为吉兆,遂起百尺浮屠,潜心礼佛,至先帝昌明年间已是极盛

    昭昇帝礼佛毕已至未时,顿感疲倦,便在寺中小憩,百官亦用过斋饭

    雪虽已停了,地上积雪却未消永宁寺两殿之间有一小湖相隔,今晨湖面上积了一层薄冰,现下渐渐消融城中百姓笃信佛教,常常来着湖里放生的,因此湖中游鱼甚众,红的,黑的,白的,金的,今儿不知怎的都聚在一端,扭动的肥胖的身躯,仰着鱼头,开阖着鱼嘴,好一副热闹的样子

    元澈打桥上走过,向着另一端看去,正是钟贵妃身后的苏瑾抱着猫儿,领着一众宫娥,陪着钟贵妃喂鱼

    钟贵妃平日里最是骄横跋扈,眼里是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他不敢怠慢,小步快趋下了桥,到钟贵妃身前,行礼道:“元澈拜见钟贵妃娘娘”

    “嗯”钟贵妃懒懒应道,身影陷落在雍容华贵的白色狐裘中,一双玉手时不时往湖中投着鱼食,心不在焉似的:“好久不见十四殿下,殿下最近可好”

    “元澈一切皆好,娘娘玉体可安泰”

    “安泰”钟璃玥不再往湖中投食,嘴角溢出讥讽:“本宫近日可是忧思甚重”

    元澈心知她所指何事,却不能点破,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不知娘娘所忧何事”

    “何事”钟璃玥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冷冷的觑着元澈:“十四殿下竟不明了”对于元澈,她一向是看不惯的她从来厌恶生的比她美艳的女人,元澈生母曾夺尽了昭昇帝的宠爱,让她尝尽了被冷落的酸苦

    元澈虽不是女人,可那张同生母相似的脸实在碍眼

    近些日子元澈出尽风头,隐约有凌驾三皇子的架势,更是让她不快这便也罢了,元澈身后无人,料也成不了大事可他居然敢接手钟年的案子,这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她越想越恼恨,想着前几日钟年竟还从牢中传出话来,让她不要追究,遗言也似的话语刺痛了她这个姑母的心

    元澈,本宫动不了你,便不能教训你了么

    元澈虽未直视钟璃玥,却能感觉到那怨毒的目光,真如芒刺在背,自幼时起,他已无数次的被这样的目光鞭挞,已能淡然处之:“虽不知阿姨所忧之事,愿闻之,与阿姨分忧”

    钟璃玥深深看他一眼,依旧是那张令她厌恶的美丽的脸,依旧是那淡漠的不卑不亢的神色

    她冷不丁将苏瑾抱着的猫儿打入池中这猫儿是前些日子外国使臣进贡的,甚是名贵,又是玲珑乖巧,钟贵妃素日里甚是喜爱,时时留在身边的苏瑾最是小心呵护,怎料钟贵妃竟将猫儿打入池中,一声惊呼,还在喉头,便见钟璃玥一记冰冷的眼色,悻悻地收了回来

    猫儿不识水性,寻常的河水便可置它死地更遑论是这冬日里冰冷刺骨的池水了,只发出咪咪的惨叫,一边拿蓝绿二色的鸳鸯眼哀求的看着众人,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钟璃玥却一眼都不曾看挣扎的猫儿,只蹙着柳眉,樱桃也似的小口张合,对元澈嗔道:“这可如何是好四喜是陛下赐予本宫的,它若死了,本宫可要伤透了心”

    桃花眼里泛着泪光,倒像是多伤心似的:“宫女们身子弱,禁不住这池水的寒,只好烦请殿下了”

    元澈见那池中的猫儿声音渐弱,钟贵妃身边的婢子,周围的侍卫无一人挺身,心知钟璃玥是存了心要难为自己了

    “为阿姨解忧,元澈,”他顿了一顿,“乐意之至”

    池边的众多鱼儿,早被猫儿的动静惊得四处奔逃他拿手试了试池水,真是冰冷彻骨他皱了皱眉,一跃而下

    幸而水并不很深,只没到胸口处,指尖的寒意漫至全身,那寒意好似有意识的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全身,要把人拖入冰冻的深渊

    元澈看了一眼挣扎着离岸渐远的猫儿,无视身后钟璃玥得意的目光,一咬牙,迈开脚步

    李镇渊从池边假山路过,他见是钟贵妃在池边,又谨记父亲的嘱咐,本是要离开的,可他再仔细一瞧,便觉心中万分沉重,脚步好似生了根般,再也迈不开步伐

    元澈在池中步履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周身的力气他终于走到池边,将手中的猫儿递上,苏瑾接过几乎没有声息的猫儿,不忍的看了一眼元澈,终究保持了沉默

    钟贵妃道一声多谢,便领众人扬长而去元澈静默目送钟贵妃一袭白色的背影远去,无波无澜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松动终于是走了此番是为了牢狱中的钟年么

    他低敛双目轻叹,这不是第一次,亦不会是最后一次

    水珠从长而翘的眼睫中滴落,粗粗一看,倒像是元澈在落泪李镇渊明知元澈生性最是倔强坚忍,断不会软弱落泪,却还是觉得心痛不已仿佛有一把钝刀,在那个温软的地方来回锯割,直到血肉模糊

    在他有所知觉之前,他已来到岸边,对池中的元澈伸出手去

    元澈抬眼,钟贵妃已走远了,眼前却多了一双手,他向上看去,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球评球收藏~~眨眼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削瘦的脊背,滴落的水珠在地上汇聚,洇湿了砖上莲花的纹路

    少年拨开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漆黑的双眸,他微笑着谢过李镇渊,正准备向后院走去时,李镇渊却突然握住了他的双手

    这是李镇渊第二次握住元澈的手元澈的手指修长纤细,指尖莹润细滑,肤色白如羊脂,触感更胜刑窑的白瓷可它却如此冰冷甚至比记忆中更寒冷,这双手轻轻颤动着,传递着元澈此时的战栗

    李镇渊纵横沙场,大小的伤受了无数,但再重的伤也没有此时的心痛深刻他无法制止钟璃玥,无法保护元澈,甚至无法为他辩驳一句

    “将军”元澈挣扎着想抽回手,李镇渊的手较之前更粗糙,亦更有力暖意从那双粗糙的大手传来,一丝一丝,织成细密的网,网住脉脉的心跳,让他如此眷恋,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继续

    李镇渊却握紧了元澈的双手,低下头,在元澈诧异的目光中,轻轻呵气一如同四年前那个寒冷却温柔的夜

    “殿下,请恕臣冒犯”他抛下心中的犹疑,不去看少年脸上的神色牵起元澈的手便走

    李镇渊命人烧了热汤,将元澈推进房中沐浴,找了个小僧人借了套干净的衣服

    元澈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欣喜,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闭上眼,放松周身,秀丽的长发服帖的落在肩头,衬得肤色若雪,艳丽非常

    李镇渊推门而入,听得屋内的呼吸声变得轻浅,便也放慢脚步元澈正闭眼小憩,露出毫无防备的安详的表情

    他稍稍心安,将衣服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正待离开时,却听见元澈唤道:“文远”

    李镇渊停住脚步,文远是他的字,元澈这样软软地唤,更多了一层亲昵

    “殿下”李镇渊转身,却见元澈已从浴桶中起身屋内虽水汽氤氲,李镇渊仍是看得分明,元澈的身躯看似削瘦,却并非如表面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倒是很有少年人挺拔的意味,线条亦是极为流利有力。

    元澈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却直视着李镇渊:“文远……我可以这样称呼将军么?”

    他却不待李镇渊回答,笃定李镇渊会答应似的,径自从浴桶中走出,站在李镇渊面前,兀自拦住李镇渊还未出口的称呼:“文远,不要唤我殿下,唤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亮柔美,一字一句,都好似远古的咒语,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元澈只披着一件轻薄的浴衣,衣襟尚大敞着,露出白皙的胸膛,和修长笔直线条优美的腿

    黑发肆意披散,少年阴柔殊丽的脸庞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坠入凡尘的仙子,又好似诱人堕落的妖魔

    李镇渊无法动弹他像是被钉在了那里,无法从元澈的面前逃脱全身的血液都冲向脸上

    他知道元澈很美,却总以为这种美是圣洁庄严的,却不知他亦能美的这般妖气,这般……令人窒息

    “唤我的名字”面前的少年定定地注视着他,循循善诱道

    “殿下……”李镇渊终于出声,见少年眉间轻蹙,顿时心生不忍:“元澈……?”

    “嗯?”

    李镇渊觑了一眼元澈大敞的胸怀,尴尬道:“请允许臣为您更衣”

    亵衣,中衣和外袍,李镇渊一件件为元澈穿上,又细心拂去元澈衣上的褶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元澈元澈生的好,这素净简朴的僧袍在他身上,竟给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想不到文远,竟是这般体贴”元澈看着服服帖帖的衣物,调笑道;“不知将来哪家的女子这般有福,能嫁于你”

    李镇渊英俊刚毅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臣只是在边疆日久罢了,需得照顾自个”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元澈轻轻念出前人的诗句,“大漠可是这般景色,文远?”他似乎爱极了文远二字,总是柔柔的唤,带着上翘的尾音

    沙场,呐喊,刀剑,无边的风沙和血色的月,李镇渊的脑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放下搭在衣上的手,说道:“殿下若好奇,不若亲自去边塞,定能有独特的体会”

    元澈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贴近李镇渊,微扬起头,认真道:“到那时,文远可愿同我一起么?”少年的双眼好像一泓清泉满是潋滟的波光,让人沉醉

    那是自由的大漠,而非压抑的宫廷是快意的纵马驰骋,而非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愿意如何能不情愿呢?李镇渊微不可察地点头,不曾后退拉开二人的距离

    他仿佛被元澈的眼色迷惑般,情不自禁地想道,若元澈不是皇十四子,他不是将军,他可以同他浪迹天涯,快意恩仇那才是李镇渊的想往

    雪霁天晴,夕阳终于穿破层层铅云,把余晖洒向大地暖色的光芒轻快地穿透窗棂,洒在门前的空地上

    元澈见李镇渊应允,不由得满心欢喜,把眼儿笑得弯弯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绽出微笑:“那便说定了,将军可不许毁弃承诺啊”

    李镇渊答道好,却不曾察觉心之所向,情之所衷,便于此刻

    德祐三十五年冬,永宁寺,史书上从不曾记载大晟中兴之帝和第一武将的这一约定,然而遵守这一句承诺,却耗费了两人一生的时光

    元馨听闻元澈之事,快步穿过后殿到了后院,顾不上公主的矜持稳重,随手抓了一个小僧侣问了元澈的所在

    她无视脚上的绣履沾染了雪水,也不管发髻上的凤钗摇摇欲坠,提起裙 摆,一路风风火火地前进,直到冲到了元澈的面前

    “澈儿!”她看了眼元澈苍白的脸色,失色的粉唇和湿漉漉的长发,心中升起恼恨,这恼恨急行向上,到了口中便成了:“真是岂有此理!”

    元澈坐在床沿上,看着几乎是撞门而入的元馨,稍稍诧异,看着元馨小跑后双颊未褪的红晕,那一刻心中浮现的竟是“难怪皇姊如今还未出阁”的念头

    元馨执起元澈的手,只觉得这手冰凉异常,她向来是偏爱这个皇弟的,这孩子自小没了母亲,又总是被人欺负,好生可怜

    “我去寻父皇评理”她甩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走,元澈连忙起身,拽住她的裙角,惊呼道:“皇姊留步!”

    她转过身来,瞧了一眼元澈,高声道:“难道就任她作威作福么?”

    元澈心中满是感激,出口却是:“我不打紧,莫叫阿姨为难”

    元馨定在了原地,杏眼看着元澈,张了张口,胸口又是一阵翻涌,看着元澈安静的双眼,面上无一丝怨愤,较之先前更为心疼:“澈儿……”

    李镇渊站在元澈身旁,见元馨进来,亦是吃了一惊,但他早听闻长公主的事迹,又见元澈喊这女子皇姊,知是昭昇帝唯一的皇女元馨,连忙行礼道:“游击将军李镇渊拜见长公主”

    李镇渊?新晋的游击?元馨这才意识到身旁有人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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