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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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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引 作者:bishop

    第3节

    元馨久居深宫,自是第一次同李镇渊相见只见李镇渊身长八尺有余,宽肩窄腰,精壮有力,生的一副好身量,又是剑眉鹰目,疏朗英俊,正气凛然,正是女儿家最爱的模样,元馨年至二十,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魁伟英俊的男子,看得她竟连心跳也漏了一拍

    念道自己冒失的情态竟全叫这人看去了,她禁不住一番羞恼,面上红云更重,双睫低垂,难得显出小女儿情态来,回道:“将军有礼”又加了一句:“多谢将军照拂皇弟”

    李镇渊回道:“这原是臣的本分”

    元澈将元馨的神情看得分明,抿紧粉唇,不着痕迹地痕迹地捏紧了李镇渊的手

    元馨不愿再在李镇渊的面前失了仪态,正色道:“澈儿,这事你若是息事宁人,保不齐钟璃玥还会有下次”

    “皇姊且安心,钟贵妃已是宠眷难再”元澈面上现出安抚之色

    “澈儿可是指钟年一事?”

    “非也”

    元馨心中纳闷:“那澈儿又是如何知晓?”

    “皇姊切勿急躁,且淡然旁观”

    元馨见元澈不愿多说,亦不深问:“也罢,澈儿心中既有把握,皇姊便不插手了”

    “多谢皇姊”元澈面上含笑

    元馨看了一眼元澈,目光流转,又定格在李镇渊身上:“澈儿,李将军,我这便走了”

    “文远不问么?钟贵妃一事?”元澈看着元馨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镇渊

    “天家的事,臣不敢妄谈殿下也已说了,且淡然旁观,臣只需照做便是”

    终于是到了审判钟年的这一日

    李镇渊原不在听审之列,他回京已是半月,许久不曾操练便在院中舞起剑来

    妙手回春,云缠雾缭,他默念起剑招,披斩扫截,一招一式做的极为平稳扎实

    灵犀一点,寸草春晖,烘云托月,白虹贯日

    只见李镇渊一身玄色劲装,剑身所过处虎虎生风,剑光漫天,直叫人眼花缭乱

    李镇渊一套剑法完毕,长剑点地,放松收势,向一边的假山喝道:“李某自问坦荡磊落,并非凶恶奸邪之人,足下何不现身相见?”

    “果然瞒不过将军”入耳的竟是带着笑意的低沉悦耳的声音

    李镇渊略微一怔,辨出这是阮凤邪的声音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随阮凤邪从假山后走出来的王执事,见他一向严肃端正的脸上也是一片无奈,心下便了然了三分,抬手命王执事退下,利落地收剑入鞘

    看来这阮少卿是硬闯的了

    阮凤邪本应在听审之列,今儿竟有闲情来将军府一游?李镇渊眼皮子一跳,心下直觉得不妙

    阮凤邪褪了绯色官袍,换了一身素缘深红曲裾深衣,时人多爱幞头袍衫,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偏爱古风,只因他生的俊俏,更长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举手投足间别有一股风流意味

    他莞尔一笑:“世人只道将军使得一手好枪法,却不知将军剑法亦是如此精湛”

    “少卿谬赞”李镇渊道:“不知少卿到访,有何贵干?”

    “不敢称贵干”阮凤邪回道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镇渊心道阮凤邪既然敢闯将军府,想必亦是有要事了,但愿不要是谁的说客:“少卿既来了,少不得要在府中小坐一番寒舍虽简陋,亦当尽心相待”

    “将军盛意,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阮凤邪道,执着桃木扇,对李镇渊遥遥作揖,神色却笃定得很

    雪后风寒,后院的亭阁都额外加了暖帘颐昌阁原是李镇渊读书的地方,临着后院的池子,阁内烧着红红的炭火,熏出一室的暖意,正是冬日里小酌一杯的好地方李镇渊着人备酒,领阮凤邪至颐昌阁

    ☆、第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球评球收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阮凤邪安安稳稳地坐在窗边的榻上,缓缓念道,一字一字,极为悠闲,好似真是来寻旧友喝酒一般:“将军虽为武将,却亦是个好情致的人”

    “不敢”李镇渊答道,“天寒地冻,少卿不如饮些黄酒暖身罢”

    “烈酒伤身,南国的黄酒温和,是极好的”阮凤邪饮了一杯,白皙的脸上竟添了些红晕

    李镇渊问:“少卿前来,难不成是与某叙旧么?”

    “真是憾事,阮某与将军恐怕无旧可叙”阮凤邪凉凉道:“将军不在意今日的结果么?”

    李镇渊知他所指,答道:“不是某的事体,关心亦无用”

    “哦?”阮凤邪轻轻崩出一句:“将军可知陛下曾召见过殿下?”

    李镇渊怔了一怔:“少卿何意?”

    “将军又可曾劝诫殿下审时度势,轻判钟年一案?”

    李镇渊心下警戒,盯着阮凤邪,语气不由得严峻了些:“你又是如何知晓?”

    阮凤邪狐狸眼里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想必令尊亦有叮嘱之语京中多的是耳目,要了解别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并非太难”

    “那又如何?”李镇渊心下一凛,面上更冷

    阮凤邪又是莞尔一笑:“原也不是什么错处将军十七便离了帝都,去国千里,近日方才回返,不知这帝都已是翻天覆地,全然不同”

    阮凤邪乍一看不过及冠,但说此话时,面上暮色重重,全然不似素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但他掩得极好,只一瞬,又是双目盈盈含笑,风神俊朗的少年才子了

    阮凤邪年十六而一举中第,纵观大晟状元,其年为最幼,因此颇得昭昇帝赏识,便是用才高八斗来形容,亦不为过,未满四年,升至大理寺少卿,很是不简单

    李镇渊或许不擅权术,却精于洞察人心,阮凤邪这一瞬的表情并未逃过他的一双鹰眼

    “少卿今日来,便是提点某疏远殿下,明哲保身么”

    “非也”

    阮凤邪细白的手端起瓷白的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透过青缎暖帘的缝隙,看向冰封的池面:“冰冻三尺,流水却汩汩其下,将军可曾疑惑?”

    他自顾自的接道:“有些人风光一时,实则……”

    “实则?”

    阮凤邪敛去随意的神色,一字一顿:“危若累卵。”

    李镇渊将酒杯放回矮桌,看天色估摸已是申时,起身推门而出,对候着的人嘱咐了几句,又回到阮凤邪面前,冷冷道:“我自回到帝都的那一刻,便已涉身于此,自知断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他身为镇国将军之子,便是如何的不甘愿,权力这黑色漩涡也已将他牢牢缚住,拖入其中或早或晚,他必得选一个皇子,助他登上帝位

    到那时,文远可愿同我一道么?

    元澈便是这样轻轻的道来,耳语般的低言仿佛一道魔咒

    “将军何必忧心”阮凤邪见他沉思,低低一笑,双眉一挑隔着矮桌,探身向前

    李镇渊只觉得眼前俊脸逼近,还来不及后退,便被人按住双肩下一瞬,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便凑上前来,撬开李镇渊紧闭的双唇,直探入内,如入无人之境般横冲直撞!

    阮凤邪竟然在吻他!李镇渊虽不是初经人事的雏儿,却也断然料不到阮凤邪会做出如此越矩的举动,愣在一处,鹰眼大睁,正对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

    那眼色漆黑深沉,饱含着坚决和侵略的神色

    下一刻恼怒盖过诧异,李镇渊挣扎起来,奋力推开阮凤邪,怒喝道:“放肆!少卿这是作甚!”

    阮凤邪为李镇渊大力推攘,踉跄着后退两步方才站定他脸上红晕更深,双眸浮起雾色,更衬得眸若星辰,面似春花单看模样,便教人觉得被轻薄的并非李镇渊,而是他

    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阮凤邪不曾恼怒,伸出小舌,意犹未尽似的舔了一下嫩粉的唇瓣,仿佛回忆着李镇渊口中的甜蜜滋味似的

    “德祐三十一年,”阮凤邪缓缓道:”我同殿下,将军一同入的太学院,将军可还记得?”

    “将军身份贵重,忘记亦属寻常将军那时坐在窗边,打盹,走神都是极好的地方我说的可对?”

    李镇渊冷静下来,闻言,回忆了一番,记忆中却并无此人

    “那时候,将军亦是最钟爱殿下”

    “殿下贵为皇子,李某不过是敬重罢了”

    “我那时常常便坐在将军身后的”李镇渊那时同一众皇子厮混,身旁又有众多官宦子弟相伴,从不曾回首瞧一眼

    “德祐三十二年春,待我殿试及第时,将军已入伍去了边塞”他双睫低敛,语气中满满的怀恋之意

    李镇渊倒不觉得他言语中有多念旧,直觉得他低首的情态隐隐透着些怨愤他细细的回想了一番记忆仿佛爬上旧墙的藤蔓,沿着斑驳的纹路,静静延伸

    院中似乎确有一人,素日里极其安静,从来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端坐,仿佛太学院里的一个影子,从未现身于白日

    他确实不曾给予关注只觉得那孩子额发颇长,一张脸都遮在阴影里,一副怯懦软弱的模样,便连欺负的兴致也无谁曾想这般的人竟是面前风流绝世的阮少卿呢,真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李镇渊倒像是头一遭见着这人般,讶然道:“竟然是你!”

    短短半年的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阮凤邪理顺散乱的发丝,见李镇渊高大的身躯一震,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快意整整四年,他终于能站在他的面前,同他平起平坐

    他狷魅一笑:“凤邪此行前来,不过是提醒将军,看人要分明,别站错了地方”

    李镇渊闻言,直觉得心头火起,若不是顾忌他的身份,或许立刻便刀剑相向了:“镇渊所为,无需少卿指摘!”

    他单手用力,竟把黄梨木的雕花矮桌生生掐出五个指印来,咬牙道:“来人,送客”

    阮凤邪也不纠缠:“阮某在此别过”话音刚落,便扬长而去

    阮凤邪出去已是半晌,李镇渊却仍在房中,门外的小厮办事归来,心道主子心情欠佳,踌躇着是否打扰

    王执事问过缘由,打发了小厮,立在门外喊了声:“少爷”

    “何事”李镇渊推门出来

    英挺的脸上满是敛不去的怒气,他身形高大健硕,平日里温和的时候倒也罢了,若是板起脸来,便叫站在身前的人有种”乌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气势上倒是越发像老爷了王执事心中想道,对李镇渊作了一揖:“钟年案的结果已分明了”

    李镇渊见是王执事,脸色缓和了些许:“如何”

    王执事抬头,回道:“斩决”

    斩决!李镇渊只觉得这两字惊雷般重重落在耳边

    钟氏,果然岌岌可危

    远方诸云盘踞,天色益发昏暗起来,眼看又是落雪的前兆

    这帝都恐怕不久就要有一场大变了

    李镇渊苦笑一声,目光转为锐利

    难怪阮凤邪今儿如此笃定,竟然还能过来拜访他他果然是离京太久了

    他绝不甘心做个傀儡,为人操纵,如若无法逃避,不如弄清缘由经过,看看谁才是最后赢家

    他下定决心,对王执事道:“你去询问九殿下今儿可空着”

    “少爷这是”王执事虽然谨遵着不该问的不问的戒条,却疑惑李镇渊为何要亲自趟这一趟浑水

    他见李镇渊脸色严峻,并无开口的意愿,唱了个喏,退了下去

    九皇子自然空着他披着大麾,自大理寺走出,正感慨好生无趣,便见李府的小厮已候在马车边上

    他从前同李镇渊交从甚密,自然是识得李镇渊身边的小厮的

    那小厮见了他,恭敬地行了礼: “叩见殿下”

    元憬走到车前,由仆从披了大麾,方才开口:“明朝太阳要打西边起了么,你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将军难不成是要请孤喝酒”

    他难得端起架子,语气又分明是揶揄,那小厮面色不改:“正是我家郎君邀殿下凤临阁共饮”

    元憬亦是好久不曾与李镇渊小聚,不禁喜上眉梢,嘴上却道:“你家郎君真是个没良心的,还京这些时日,竟然今日才来”

    “去同你家郎君说,孤允了”

    虽说大晟是外有夷患,内有动乱,可古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句国势的衰微与帝都的这一群达官显贵无关,更同帝都的碌碌众人无缘

    冬至日近,年关便不远了帝都笼罩着一片喜庆的气象

    大晟开国一百一十四年,至昭昇帝已有七位皇帝,到睿宗宣光帝时取缔了宵禁,这帝都的夜色愈发喧嚣今夜便如词曲中唱着的那般:“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凤临阁的窗子正临着热闹的街市,李镇渊推开了雕花窗棂,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待到杯中的酒凉透,才见元憬的马车停在了凤临阁下

    李镇渊还京后,只在那日上朝时见过元憬一面,又是远观,自然不曾看得清楚若说四年前他还同元澈有三分相像,如今便是一分也无了

    这却不是说他生的不好,元憬同元馨同母所出,是极像的,说是面如冠玉也不为过,一样的一双杏花眼,又是一副好脾气,面上向来含着笑的,不与谁伤了和气,只作他逍遥的闲人朝中宫中的争斗,仿佛从来与他绝缘似的

    元澈不同,他虽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他的美却是锐利的,直刺到人心里去,从此眼中心上刻了一个深深的印子,再也无法消除

    李镇渊正欲给元憬行礼,却被元憬制止,他皱了皱英挺的眉,嗔道:”你去边疆四年,便不是李镇渊的了么恁地扭捏”

    说罢自顾自的坐下,命身边侍奉的一众人都退下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上一杯

    “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元憬饮一口便吟一句,待到杯中的酒尽了,诗亦完了

    他的声音清朗柔和,念起诗来却铿锵有力

    他笑嘻嘻地说道:“竹叶青难为你还记得”

    李镇渊亦倒了一杯,芳香醇厚,甜绵微苦:“你最爱的酒,我怎敢忘”

    元憬却叹一声:“六哥真是没福气,你带来了这样的好酒,他却给封到临江去了”

    元琨去年封了梁王,去了临江李镇渊闻言,亦有些伤感起来,想这四年前厮混的一帮好友,如今已是七零八落

    元憬见他不言语了,便打破沉寂:“堂堂丈夫,怎么两句话便儿女情长了”

    “是我不好”李镇渊说道,提起酒壶,满上一杯:“我自罚三杯”

    元憬见他利落地连饮三杯,道了声“痛快”同他挨个儿坐了,一手亲昵揽上李镇渊的肩:“我最爱文远这性子”

    李镇渊又给元憬满上:“我亦最爱轩悟这性子”

    元憬懒得去拿自己的酒杯,便拿起李镇渊的杯子饮了,一脸的毫无芥蒂

    李镇渊直觉得心中升起暖意,至少,元憬不曾变过

    二人一边开怀畅饮,一边亲亲热热地叙旧,倒是很有些当年狐朋狗友的架势待到酒过三巡,李镇渊才问道:“轩悟你记性向来最好,可还记得太初院中的一人”

    “何人”元憬已有些醉了,转过来看着李镇渊,眼神有些迷茫,一双黑眸失却焦点

    “就是总也不出声的那人”

    “总也不出声” 元憬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清醒了些许“哦”他拖长了声音:“是他”

    “文远问他作甚”

    李镇渊追问道:“他长相如何”

    “长相记不得了”

    “那名字呢可记得他姓甚名谁”

    元憬狐疑地觑他一眼:“我记不清了,好似是……叶仪罢”

    太初院中人才济济,这叶仪并非什么出彩的人物,能叫九皇子记得名字已是难得了

    他给出了答案,便觉得心满意足,继续搂着李镇渊喝酒吃菜,对李镇渊的追问不以为意

    叶仪,阮凤邪李镇渊轻轻念了几遍阮凤邪,阮凤邪,阮凤邪……

    忽然,李镇渊停了下来

    阮凤邪,叶峰冤

    叶峰冤!

    他这才想起阮凤邪白日里穿得一身素缘曲裾深衣

    如孤子.衣纯以素

    李镇渊只觉得被什么重重一击,祛除了三分酒意,浑身上下都惊醒了起来

    ☆、第十章(上)

    李镇渊将酩酊大醉的元憬送至府中,将到时,他摇醒酣睡的元憬,低声问道: “轩悟,告诉我,这些年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憬直睁着一双醉眼,盯着马车的顶,又转而看着李镇渊,他握住李镇渊的手,似乎游走在清醒与懵懂间:“文远……”他张口,无声地说出这两字,话语好似噎在喉间,最终未曾出口

    李镇渊回到府中,父亲已睡下,亦不曾过问他同元憬小聚之事。他不敢惊扰,第二日一早便去了门下省。

    大晟为甄选官员,入朝为官者均建以甲历,记述履历、考绩与职名。其中以门下省甲库所存最多。

    李镇渊为此颇费了一番周折。看着案上摊开的叶枫的甲历:

    叶峰,字文南,德祐十七年进士也……官至拾遗……德祐三十一年,以守财枉法,绞

    拾遗不过从八品,叶枫为官十四年,只到拾遗,可见势单力孤,应不是结党营私之辈,这样的人,竟能以守财枉法判死,其中必定有蹊跷。李镇渊心中疑虑更重。

    德佑三十一年,岂非他从军的那一年?

    他恍恍惚惚地出了丹凤门。

    德佑三十一年,钟璃衡除礼部尚书,皇次子元螭出为赵王,兼任尚书令,次年春,皇三子元琛为晋王。

    那一年便是夺嫡之变的伊始么?

    表面而观,皇长子早夭,钟家得势,贵妃得宠,钟府众人鸡犬升天,风头一时无两。元螭虽为嫡子,并不受宠,太子之位应是元琛掌中之物,但皇帝如此布设,又似别有深意。

    世人皆言圣意难测,那掩在疲惫昏庸表象下的,究竟是如何犀利冷酷的眼神?

    “文远。”背后有人远远地唤。

    李镇渊认出是元澈的声音,转过身去:“殿下。”

    只见元澈一身常服,朱色圆领襕袍,脚蹬乌皮六合靴,一头青丝束在幞头之中,一张脸利利落落,倒少了一分阴柔,更添三分英气,益发显得少年挺拔俊美。

    元澈小趋上前,微微抬头,细细观察了一番李镇渊的神情,只见他寻常镇定的脸上有几分惶然之色,知他心中必有烦忧,莞尔一笑:“文远可是要事在身?”

    “倒也无甚要紧事体。”李镇渊否定道,想起元澈是在礼部领了事的。他观察日影,现下正是申时,一众官员此时处理完一天事物,纷纷回府。

    “冬至将近,天候日寒,文远可愿到府上小饮一杯?”

    李镇渊才想起明儿便是冬至,冬至是个大节气,官员休沐七日。李镇渊一来知元澈同阮凤邪交好,料定他是知晓其中内情的,二来自那日后不曾同元澈有所交集,对他也颇为想念,便道:“好。”

    自冬至至元宵,自腊月至正月,整整一月有余,均是大晟律定的新年。民间自冬至始,为年事奔忙,帝都大街小巷,全然一派喜庆气象。

    元澈同李镇渊回府,他命书隽备下酒食,引李镇渊入了堂屋,元澈在上,李镇渊在左,两人各自落座。

    小厮摆过几道茶饭,元澈为李镇渊满上一杯,看出李镇渊的拘谨,笑道:“此处只你我二人,文远切勿拘束。”

    李镇渊原是想道多谢的,听元澈这样说道,不知怎的松懈下来。

    元澈给自个也满上一杯,缓缓念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首诗正是阮凤邪昨日拜访时吟诵的。李镇渊回想起那日的经历,心上不免有些不快,又想到想要打探的事情:“殿下……

    元澈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慌不忙地打断道:“凤邪昨日是去了府上罢?”

    李镇渊并不意外,点头承认:“是。”

    “看文远的神情,想必不是很愉快了。”

    李镇渊又点头:“阮少卿并非纨绔子弟,但他的举动言语,实在令我匪夷所思。殿下……”

    “元澈。”元澈打断道。李镇渊回想起永宁寺的约定,亦不再客套,改口道:“元澈,我信你,也不同你赘言,只求你把四年前之事告诉于我。”

    李镇渊直身而坐,神情严肃诚恳,更显得线条坚毅冷硬。元澈爱他轻佻邪笑时的张扬,更爱他此时的肃穆严整,李镇渊应是如此,大晟未来的武神应是如此。

    “文远信我,我自然也是信文远的。”元澈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为他满上一杯:“以文远的睿智,想必已经知道凤邪究竟为谁了罢?”

    李镇渊缓缓点头,吐出两字:“叶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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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下)

    “正是。文远今日入宫,想必是去了门下省的甲库,我说的可对?”

    “我察看了叶峰的甲历,他因守财枉法而死。”

    “文远信么?”

    李镇渊摇了摇头。

    “真正的缘由是,”元澈顿了一顿:“他弹劾了钟璃衡。”

    果然。李镇渊暗暗道。

    “他并非二殿下手下,大约只是出于职责罢,然,以一八品拾遗之力,弹劾钟家,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元澈说到此处,眼神黯然了一分。

    “以我之见,钟党当不会放过如此良机罢?”李镇渊神色更加凝重。

    “自然。”元澈赞同,放下酒杯,亦直身而坐:“朝中不少人都因连坐叶峰一案,贬谪者有之,斩首者有之,是否子虚乌有,已无关紧要。”

    “那叶仪……阮凤邪是如何入仕?是你庇佑了他?”

    按大晟律,罪臣之子不得入仕,叶仪又是怎得成了阮凤邪?

    元澈摇头,凤眸里闪过一丝寒意:“我位卑言轻,虽曾上奏父皇,申叶峰之冤,亦无甚大用,凤邪同我交好,大约也是自那时起。”

    “是二皇兄。”元澈道。

    赵王。

    “原来如此。”李镇渊低低道,难怪那日阮凤邪说看人要分明,大约是提醒他勿要靠向钟家。

    “皇兄暗中保下了凤邪,令他更名改姓,重入仕途。”

    “那阮凤邪又为何对我……”李镇渊只觉得在元澈面前十分难堪,断断说不出“强吻“二字。

    “凤邪可是冒犯了文远?”元澈不知详情,正兀自猜测。见李镇渊的神色,想也并不愉快。

    李镇渊摇了摇头:“我可有什么惹他怨恨之处么?”

    “叶父获罪那日,他曾在李府门前候了大半夜直至晕死过去。”

    难怪阮凤邪会如此作为,想必他应当十分记恨罢,既恨钟家冤杀叶父,又恨众人冷眼旁观。

    李镇渊只觉得一盆雪水从头泼下,心头凉了半截,他看着元澈:“此事,我真的不知。”

    元澈伸出手去,覆在李镇渊的大手上:“不是文远的错处,那夜正是你离京的前夜。”

    李镇渊同叶仪虽也是同窗一场,却并不相熟,叶仪大约是走投无路之下才来求他罢

    那日若见了他,难道便会出手相助么?李镇渊扪心自问,那时恐怕于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依旧是袖手旁观。心中对阮凤邪的愤怨消了许多,反添了几分愧怍。

    元澈见李镇渊面上神色变换不定,便握紧了李镇渊的手。

    李镇渊回过神来,见元澈安抚的关切眼色,只觉得从元澈温暖的手中获得了些许气力,于是亦伸手,同元澈两手相握,心下安定许多。

    自永宁寺一事后,两人更见亲密,却只是两相暧昧,不曾表明心迹。可李镇渊隐隐明白,他大约已经沦陷在元澈漆黑深沉的双眸中,无法自拔了。

    两人忌讳彼此身份,不敢交从过密,更难有如此接近的时候。眼下元澈就在身边,怎能不叫他情思萌动?

    他目光在元澈水光润泽的粉唇上流连了一番,终是有所顾忌,移开目光,抽出双手,对元澈道:“天色不早,许我先行告退罢。”

    元澈心下失望,却只是微微点头。

    李镇渊同元澈告辞,才迈入府门,就见王执事一脸焦急的神色:“少爷这是去了何处?”

    李镇渊问道:“家中可是有事?”

    “正是。府中来了宾客,老爷让您一回府便到堂屋去见客呢。”

    “我知道了。”李镇渊摆摆手,能让李重明这般上心的,想必是个人物。他快步走到堂屋,见李重明坐在上首,右边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与李重明相谈甚欢,见李镇渊进来,起身作揖道:“见过李世兄。”

    李镇渊同父亲行过礼,细细打量这人,只见他穿的一身深青色锦袍,身量高挑削瘦,戴得一顶平式幞头,一双长目谦和温驯,生的很是俊秀清逸。

    李镇渊忖道朝中并无此人,面目虽有几分熟悉,却不知究竟是谁。虽同他还礼,心中亦带了三分疑惑。

    李重明见他疑惑,沉声道:“这是温郡王之子,韩太师之孙,韩轼。”

    韩李两家是世交,韩太师尚在京中时,李镇渊不过五六岁,韩轼与他同年,两人便常在一道玩耍。

    温郡王病重而逝后,韩太师致仕归乡,将韩轼一并带走,至此已是十五年不曾相见。

    那个同他一起玩耍的幼童竟也长成这般俊才了,李镇渊心中感慨,同韩轼对视一笑,心下隔阂消去不少。

    李镇渊在左首坐定,问韩轼道:“太公可安泰?”

    温郡王英年早逝,韩太师于仕途心灰意冷,故此为韩轼取字为子隐,望他一生归隐山林,做个闲云野鹤,不为功名利禄所牵累。李镇渊原以为已是永相分隔,岂料复能有再见之时。

    韩轼含笑点头:“大父一切皆好。”

    李重明问道:“贤侄此番进京所为何事?”

    韩轼敛下双睫:“此番是为个人私事,不值一提。”

    “哦。”看来是不愿说了,李重明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色已晚,贤侄不若便在府中休憩罢。”

    韩轼起身作揖:“多谢世伯好意。小侄已在花间堂投宿。此番多为叨扰,小侄先行告辞。”

    “嗯。既如此,我亦不强留。”李重明顿首,对李镇渊使一个颜色,李镇渊会意,忙起身,讲韩轼送出府去。

    李镇渊同韩轼并肩而行,走了片刻,临到大门时,终于问道:“子隐,阿翁怎得允你入京?究竟所为何事?”

    玉兔西升,照得阶前一派分明。

    韩轼转过头,瞧了一眼李镇渊,他身量只比李镇渊稍矮,这一眼正瞧在李镇渊眼中:“世兄不日便可知晓,何必心急?且拭目以待罢”

    “我……”李镇渊张口,却不知如何辩驳。不知怎的,他隐隐感觉这位处江湖之远的贤弟比他知道的更多。

    他不肯透露一字,想来是并不信任李家。李镇渊心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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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上)

    小寒后一日,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这一日,在外月余的赵王回了帝都,老皇帝高兴十分,特例早朝。

    天色尚还朦胧,百官已纷纷入宫,李镇渊同父亲一道在宫门外等候。五更的鼓声一响,宫门大开,百官入列。

    李镇渊手执象笏,同百官一道高呼“万岁。”

    皇帝已在御座上坐定,面上些许疲惫,大约是早期困顿。他道一声:“众爱卿平身。”转而又说道:“尚书令何在?”

    “儿臣在。”赵王出列。

    李镇渊在武官队末,自入京以来,还是头一遭见着赵王。

    赵王身着紫色大科绫罗,腰系玉带钩,倒是一众皇子中最为英武的一个,亦同昭昇帝生的最像。天庭饱满,剑眉修长,鼻若悬胆,乍一看一副富贵尊荣的面相,可惜生的一双三角三白眼,终不是良善之辈。

    “这便是元螭了。”李镇渊心道。

    “你此去河南道,有何等见闻?”老皇帝抬眼,目光灼灼。

    “回父皇,”他停顿话语,向钟璃衡看了一眼,接道:“儿臣此去河南道,本以为父皇文治武功,应是四境升平,怎料奸人当道,贪污粮款,中饱私囊,致使民不聊生,其中又以汝、豫两州最甚,儿臣……实感痛心。”

    “奸人当道?”昭昇帝冷哼一声:“沈爱卿,你来说。”

    沈廷乃户部尚书,主管国库。他手执象笏出列,朗声道:“此番陇右,山南,河南三道大旱,国库拨款三百万两赈灾,已着实下放。”

    “着实下放?为何又民不聊生?”

    “这……”

    “钟爱卿,汝州刺史为谁?豫州刺史为谁?”

    钟璃衡听赵王说道奸人当道,冷汗便出了一道,还来不及揩拭,便听得皇帝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是一阵冷汗,心中直骂这二州刺史役夫,做事太不干净,竟将他也连累。这二人向来孝敬最多,因此也最得他眷佑信任。

    “回陛下,汝州刺史为郑仰,豫州刺史为史简。”

    “哦。”昭昇帝玩味道:“前几日匦院呈了一本奏折。”他貌似不经意地顿了一顿,拿眼扫了一遍殿下的诸臣子,看众臣皆惶恐低首,才道:“奏的便是此事。钟爱卿,你来看看。”说罢,便命元直讲奏折拿给钟璃衡。

    钟璃衡翻开凑折,草草看了一番,见奏折落款为韩轼,不由得冷汗涔涔,两股战战。吏部主人事,这二人全是他推介,若是这二人失势获罪,他亦难逃干系。

    韩轼为谁?

    温郡王韩玠,早年从齐王征战,助其荣登帝位,便是今日的昭昇帝。韩玠之父韩琤,先皇朝时,始为尚书令,后加封太师及太子太保,位列三公,荣耀一时。

    时李重明戍边在外,韩玠平乱于内,二人为军中双壁,并尊大晟军神。

    昭昇帝故此最信任韩家,亦最忌惮韩家。

    后韩玠身患焦渴症,病重在床时,昭昇帝日日赐下糕果,不出三月而韩玠身亡,韩轼以垂髫之年即嗣温郡王之位。

    韩太师为三朝元老,门生众多,致仕虽年久,朝中声望却不减。钟家风头最盛之时,亦不曾动过韩府的念头。只是韩家已多年不问政事,如今怎得?

    钟璃衡艰难吞咽,为今之计,唯弃车保帅,他惶恐下跪,大声道:“陛下,臣有罪。”

    “哦?爱卿何罪之有?”

    “臣,失职!推介郑、史二人,恳请陛下降罪!”

    “爱卿请起。”昭昇帝语气不见震怒,倒是悠闲十分:“此事尚未坐实,爱卿何必着急请罪?”

    “依朕之见,刺史乃一州长官,不可轻易判定,还应遣人探查此中真相。”

    “众爱卿,何人可担此重任?”

    “回禀父皇。”元螭出声道:“儿臣以为,三弟为人最是公道,可担此大任。”

    “元琛?”昭昇帝目光越过众臣,着落在元琛身上。

    一直低首的元琛起身出列,道:“儿臣领命。”

    李镇渊随百官同行,看阮凤邪正在身后不远处,止步道;“阮少卿。”

    阮凤邪停下脚步,秀长的狐狸眼中染了些吃惊的神色,大约是想不到李镇渊竟会主动同他说话:“李将军。”

    李镇渊观钟璃衡反应,已猜出那奏章上署名的必是韩轼无疑,而阮凤邪在朝堂上一反往常,沉默不语,想必是一早知情。

    “我正欲拜访故人,少卿可愿同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花间居之名正是取自此句。帝都众客栈,属其最为雅致,亦为一众文人墨客所爱。

    韩轼正煮茶品茗,见了李镇渊同阮凤邪,也毫不诧异,对二人温雅一笑:“二位来得正好,试试某煮茶的手艺如何。”

    李镇渊同韩轼是总角之交,自然不会拘泥于礼仪,在韩轼面前坐定。

    阮凤邪却恭谨地行礼:“大理寺少卿阮凤邪见过温郡王。”

    “嗯。”韩轼应道:“早闻少卿英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名不虚传。”

    “阮某承蒙韩府大恩,着实感激不尽。”阮凤邪之父曾是韩琤门下,他含冤之时,韩太师曾修书一封,交予赵王。

    李镇渊不知其中详细,先是有些疑惑,转而去看韩轼。“都是旧事。”韩轼语气淡然,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再提。”

    阮凤邪这才坐下。

    韩轼为两人各满上一杯。李镇渊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只觉得先苦后甘,倒有些后悔喝得太快。

    却听一边的阮凤邪漫漫道:“观茶形白毛茸然,闻茶香清鲜悠长,察茶色浅黄澄澈,品滋味醇甘甜爽,可是君山银针?”

    “正是。”韩轼点头,又为二人满上一杯:“这是第三道茶。”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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