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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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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引 作者:bishop

    第5节

    李镇渊当然是对的。

    可对的,却不一定是好的。

    尽管如此,他们的一生仍旧免不得征战,以一腔热血与满手罪孽去护卫大晟江山。

    “将军,”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将流寇东向的消息告诉于他。先前专注于消灭贼寇主力,故而这一小撮贼寇的动向被众人压下不报。

    “前日探子来报,有贼寇动向,一路烧杀抢掠,恐怕是要借汝豫二州入河南道。”

    “你说什么?”李镇渊霎时脸色大变。“这等事体为何不早早向我禀报?”

    徐迅答道:“汝豫二州亦有府兵,贼寇人数不过万,纵使路上扩充,亦不过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李镇渊闻言却是忧心如焚,他顾不得休憩片刻,立马领三千精兵,日夜奔驰去救汝州之围。

    他知道元澈也许在汝州,若是汝州攻陷,他身为大晟皇子,会被如何对待……

    李镇渊每念及此处便不敢深想……

    他还没有告诉那个人,他是怎样的喜欢着、眷恋着他。还没有告诉他,为了他,纵使刀山火海,李镇渊也能面不改色去奔赴。

    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快马五日路程,这五日对于李镇渊简直似阿鼻地狱般煎熬。第四日,李镇渊领兵与溃逃的七千贼众相接,剿灭贼众之后,从俘虏口中得知,元澈确在汝州,而汝州亦未被攻陷,方才稍稍安心,便命大军驻守此处,轻骑减从,只领最为亲信的十几人赶汝州城。

    又是一日驰骋,李镇渊纵马至刺史府前,翻身下马,正遇着许达。

    许达先前并不曾见过李镇渊,只见一个高大英武的年轻人跃下马背,就要冲进刺史府里,喝了一声:“来者为谁?竟敢擅闯刺史府!”

    李镇渊关心则乱,亮出令牌,怒道:“我乃平南将军李镇渊,谁敢拦我?”

    许达对李镇渊早有耳闻,现出崇敬神色:“游击将军徐明,见过将军,情急失礼,还望将军海涵。”

    李镇渊短促一点头,示意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急着问道:“元……十四殿下如何了?”

    徐明一愣,面带忧色,答道:“殿下受了伤。”一边对身边士卒嘱咐道:“带将军去殿下那里。”

    又道:“属下还需巡逻城内,在此与李将军别过。”

    李镇渊瞬间好似被巨石砸中,胸中痛得不能自己,勉强点头,也不待士卒领路,便沿着许达所指的方向,迫不及待地奔去。

    好在刺史府并不太大,李镇渊轻易寻着元澈所在,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元澈床边。

    元澈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不过一月不见,元澈却清减许多,叫李镇渊止不住心疼,好似有一只尖利的爪子,在狠狠攥着他的心,疼痛得那么深刻。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元澈的手,那手冰凉的可怕,简直让人以为手的主人已经不久于人世。

    李镇渊想到自己险些失去元澈,不禁一阵后怕,将元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殿下……元澈……”李镇渊缓缓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担忧喷涌而出,汇成心中脉脉流淌的柔情。

    他轻轻吻着元澈的手,坚毅的脸神色哀戚,几乎是哽咽着:“求你醒过来……”

    “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

    李镇渊忽然感觉到,同元澈相比,名利权斗这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他悔恨自己不能早些醒悟,不能在他最无助最危险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

    元澈昏睡中似乎听闻他的表白,眉头因痛楚轻蹙,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弯起来。

    扇子般的眼睫如蝶般微微闪动,终于睁开眼来,艰难道:“文远……”

    李镇渊瞬间被一阵狂喜击中,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

    “元澈,你醒了……”李镇渊此刻早已忘记了君臣之礼,世俗之防,只想把眼前失而复得的这人狠狠抱进怀里,融在骨里,好让他与自己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不要问我为什么二更xd~~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可以一直支持我给我力量

    ☆、第十五章

    元澈异常地温驯,并不说一句话,凝视着李镇渊惊魂未定的的脸庞,面上只剩下温柔和安抚的神色。

    他一只手同李镇渊的手紧握着,另一只轻轻抚上李镇渊坚毅而英挺的脸庞,摩挲着因日夜劳累而略略清减的容颜。

    他知道,明明在生死边界徘徊的人是他,但最为恐惧的人却是李镇渊。李镇渊的心跳动地如此之剧烈,就连与他相贴的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没事了,”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文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李镇渊的怀抱却更紧了些。

    两人从未如此如此亲密,又是一番小别,对对方的情意不由得更为深重,

    李镇渊靠在元澈耳边的唇落在了他的耳廓上,渐渐地下移,转而亲吻他的面颊,他的吻极其轻柔,仿佛怀中的人是一件极其脆弱的绝世珍宝。

    元澈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却不曾阻止他。

    “殿……殿下……”门外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原来是书隽拿小案子端着元澈的药汤,正目瞪口呆。

    李镇渊见他们这幅样子被别人瞧见了,面上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像个初识□□的毛头小子,嗫嚅道:“殿下对不住,是文远僭越了。”起身便欲急急离去

    元澈又是莞尔一笑,拉住他的手,道:“文远,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同你是一样的。情之所至,是不能自己的。”

    元澈从来都是清清淡淡的神情,此刻,那双眼却既真诚又温柔,美得勾魂摄魄

    心跳再度失了控,仿佛野马脱缰奔驰。

    元澈轻咳两声,对门外的书隽说道:“你把药给李将军罢。”

    “是,殿下。”书隽立马收起诧异之情,将药碗端给李镇渊,一边乖巧地关上房门退下了。

    “文远……”元澈唤了一声,“你说什么都愿意做,那就先喂我喝药罢。”

    李镇渊面上红晕还未褪尽,被元澈这样一说,又升上脸颊,只在床边坐下,为元澈先将滚烫的药汤吹凉。

    李镇渊张了张口,说不出什么话来,心中却十分安适稳妥,像是千钧重担落了地。又见药汤已经温凉,便一勺一勺喂给元澈。

    元澈一勺一勺喝着,药液虽苦,依旧甘之如饴。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李镇渊将碗放在一边雕花矮柜上,又拿白绸为元澈擦拭嘴角,笨拙却又细致。

    元澈一把抓住他的手,眼底里都是笑意:“文远说的话,那样好听,我不舍得你难过,便是在黄泉路上,也要强行回来的。”

    李镇渊忍不住情思萌动,欺身上前,再度拥住那具略显单薄的身躯,将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印上元澈的。

    元澈的唇微凉,却一如想象中的柔软芳香。

    元澈瞬间回拥李镇渊,将舌尖伸入男人的口中,攻城略地。元澈的舌仍带着苦涩的余味,但李镇渊浑然不觉,沉沦在元澈所给的热情中。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李镇渊见元澈白布包裹着的肩膀渗出血色,面上不由得掠过一丝惊慌。

    自责道:“我真是混账,明知你有伤,却还……”

    元澈又亲亲李镇渊的嘴唇;“不打紧的,这点小小的痛楚,又怎么及得上我心中的喜悦呢?”

    元澈虽不在意,李镇渊却十分心疼,急忙请大夫为元澈再次包扎。

    剿匪事体已平,李镇渊不必再夙夜劳心,便在汝州陪伴元澈养病。

    元澈亦是年轻体壮,这一箭距心脏一寸之遥,他休整了半旬,竟也好的七七八八。

    他原是巡按汝豫二州,现下汝州刺史已被他斩杀,刺史府中业已搜出账本,而豫州刺史又畏贼潜逃,再无巡按的必要。

    汝州百废待兴,元澈虽有心相助,终究不是他分内之事,便随李镇渊一道回京。

    李镇渊怕他伤口初愈,难以忍受归途颠簸,便与他共乘一辆马车,故而回京的日子便长了些。

    二人方互诉衷情,又朝夕相处,更是如胶似漆,只恨这路途太短。

    一行人马行了近半月,才到帝都近郊。

    帝都正下过一场大雪,雪后风寒,元澈坐在马车中不由得咳了两声,李镇渊怕他受寒,连忙放下车帘。

    元澈却微微摇头,撩起车帘,兴致勃勃地向外张望。

    帝都近郊都是富庶的村落,冬日农闲,并无一人在外,广阔的野地被厚厚冬雪覆盖,正是午时一刻,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白色的炊烟,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再过些时日,等这冬雪融化,便又是一年农忙,故而这番寂静之中,更有一线隐藏的生机。

    元澈裹在白色的裘皮之中,青丝未结,便肆意地披散着,衬得脸色略显苍白,面上却十分愉快惬意,是难得的慵懒与懈怠。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今年的冬日这般严寒,来年的春光想是分外灿烂罢。”

    李镇渊见他兴致这般好,亦就不再阻拦,正好此时书隽端上午膳,他顺手接过,放与马车上的矮几。

    “往年雪景亦见得不少,怎不见你这般高兴?”一边给元澈布菜,一边说道。李镇渊是个被伺候惯了的人,至多不过能照顾自己,但照顾起元澈来竟十分乐意,虽没有无微不至,却也体贴。

    一桌小菜精致而清淡,元澈接过白瓷碗,尝了几口,觉得这清凉碎、汤洛绣丸格外美味,便也往李镇渊碗中夹去。“自然是因为文远在我身旁。“

    李镇渊一抬头,正对着元澈一双秀美的眸子,有些赧然,却更是欢喜。马车中空间窄小,虽是隔着一张矮几,二人相隔却并不远,李镇渊一时没忍住,亲了亲元澈水光润泽的双唇。

    “你若喜欢,我便年年陪你看雪景,只要你别厌烦才好。“

    元澈点点头,清亮的目光忽然黯淡:“年年岁岁花开放,岁岁年年人不同,若你我只是寻常人,这怕也不难,只是我们身在帝都,便不知可否有第二年,第三年,我从来都是不敢奢求明日的。“

    他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不得不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李镇渊亦默然,两人相对着用完膳。方才的伤感才缓了一些,相互倚靠着,看着近郊的景色,直到帝都恢弘的城墙逐渐占据了全部的视线。

    两人为避嫌,分开入城,李镇渊独自骑马,领着十几随从,元澈仍坐马车,回皇子府。

    朱雀大街宽五十丈,自朱雀门直通宫城,人站在其中,极为渺小。

    李镇渊并非第一次离京,只是此刻站在朱雀门下,看着帝都繁华依旧,热闹不减,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不过相隔几百里,大晟的土地便是千里饿殍,满目疮痍,百废待兴。

    李重明早就收到了他归来的消息,等在了城门口,叫李镇渊颇为诧异。

    须知他的父亲一向是个内敛的人,对待他这个儿子不十分亲切。

    “孩儿拜见父亲。”李镇渊忙翻身下马,向李重明行礼。

    李重明扶起李镇渊,细细打量,过了片刻,才凝起一点笑意:“我儿清减了。”

    李镇渊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颊,倒没有清减的感觉,应是更成熟稳重了些。

    李镇渊这才发现父亲的双眼有些发红,黑发中更添几分银白。李重明已知天命,大晟的镇国将军,终于也将近暮年。

    李镇渊这一生二十一载有余,不曾有过软弱的时候,驰骋疆场,以命相搏都不眨一眨眼,这一刻却莫名有些鼻酸,父母拳拳爱子之心,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李重明只是较常人更严厉了些,之前他虽然戍守边疆,依然是在李重明的管辖之下,这些日子他在外平乱,全凭自己一人之力,李重明自然担心。

    “孩儿让父亲担忧了。”

    李重明重重点头,拍了拍李镇渊的肩头,目光里有些欣慰之意。

    李镇渊遣散身边的随从,同父亲一起牵着马,走在朱雀大街上,同父亲说着平乱之事,李重明一边点头,一边指点他,李镇渊悉心听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这高挑的父子俩也并不引人注目……

    而另一边,元澈坐着马车回了府中,府中家丁不多,个个勤劳,一切一如他离开之前。

    书隽怕他身子弱,受不得这帝都的寒气,早早烧起碳来,烘得一室温暖如春,元澈见他忙里忙外反倒不亦乐乎的模样,便也不去阻拦他,自己在一旁捧了一卷《六韬》,接着窗口的夕照,静静阅读。

    今日刚回京,恐怕明儿要上朝向昭昇帝述职。

    这原也无甚大碍,只是他杀了郑仰一事,颇有些棘手。尽管不杀郑仰便守不住汝州,但郑仰依旧是朝廷要员,他即使贵为皇子,也是不能擅自处死的,明天钟尚书一党恐怕又要借此生事。

    至于那些账本,元澈双眼一暗……

    书隽从门外进来,小脸儿冻得通红,见元澈正对着窗外出神,不知想些什么,正想退下去,元澈却转过身来,问道:“今日晚膳做了么?”

    书隽摇头:“厨房还不曾做,想问问您吃些什么。”

    元澈想了想,莞尔一笑:“那就做些玉团露,晚些时候做些小天酥,西江料,再去买一壶杏花楼的女儿红,记得温上。“

    殿下嗜甜,爱吃些点心他是知道的,但却极少饮酒,做这些吃食,难不成是有客来访。

    他心里虽疑惑,仍道了声:“喏。”命厨房去做菜了。

    元澈一个人自然吃不得这许多,冬日里天色暗的极快,他点上油灯,在灯火下看书,先食了些玉团露。他在外这些日子,够不上风餐露宿,也算得艰苦,素日里普通的糕点今日吃来,竟有番别样滋味。

    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命厨房送上吃食。还未过片刻便听见有人在外轻轻叩门,他搁下书,起身开门,门外正站着李镇渊。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倒像是要把门框填满了似的。李镇渊浑身带着夜的寒气。元澈拉过他的手,有些心疼的摩挲着他老茧遍布的手心。

    元澈看了看他身后,并没有小厮跟着,也不见人来通报,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将军难不成是翻墙进来的?”

    李镇渊亦反握住他的手:“这都叫你知晓了。”

    他不敢告诉父亲是来看元澈,只说同几个久未相聚的好友喝酒,李李重明自然不烂他。

    “你这不像是个将军,倒像是个登徒浪子。”元澈玩笑道,一边掩了门,引他到窗边的榻上坐下。

    “那也得先有美人。”

    元澈平素最恨人说他貌美,此刻却仿佛受用似的,只是抿嘴一笑。

    李镇渊见矮几上摆着两样小菜,还有温在小火炉上散发着醇香的酒,双眼一亮:“有菜有酒,你料定我会来?”

    元澈亦在他对面坐下:“我并不知道。但我了解你。”

    李镇渊“嘿嘿”一笑,说一声知我者,实元澈也。

    便先给自己满了一杯。

    “好酒,你也来尝尝。”李镇渊喝了一半,将另一半递于元澈,元澈垂眼看杯中半满的酒液,浓密的双睫在灯光下投射出细密的阴影,他毫不犹豫接过酒杯,就着李镇渊喝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李镇渊原是无心之举,元澈一直都正经得跟太初院的夫子似的,哪里会做这样孟浪的事。

    元澈瞧见李镇渊诧异的表情,忽而觉得这高大威武的男子亦有十分可爱的时候,这样的手段,恐怕李镇渊同别的女子玩过不知几次。你道他风流,他亦有这般纯情的时候。“诧异什么?”

    李镇渊讪讪,元澈是皇子,他虽然有心亲昵些,一切总要按礼法来,便是两人独相,他亦不敢过于唐突了他。

    想想不过四年,李镇渊便从原先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变成了如今束手束脚的模样。

    元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天酥喂进他嘴里。

    李镇渊嚼了几口咽下去,诧异一声“明明才用过膳,到你这里,却又饿了。”

    “那便多用些。”元澈瞧他一眼,不由得心头一暖。

    他自是知道李镇渊为何要来,因为李镇渊记着他的安危,怕钟璃衡会为了账本而派人夜袭皇子府。

    李镇渊是个不擅言表的人,尤其对于感情一事,他爱元澈,便无春雨润细无声,无言中悄然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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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李镇渊在元澈府中守到三更,确见不曾有刺客,便同元澈惜别,回了将军府上,第二日皇帝果然早朝。

    帝都虽依旧是严寒,终究是早春了,气候也是一天比一天和暖,昭昇帝病情有了起色,兼之听闻蜀东大捷,贼寇平定,喜不自胜,更是精神了些。

    听百官喊过三遍万岁,便开口道:“平南将军李镇渊可在?”

    李镇渊闻言连忙出列:“臣在。”

    “爱卿真是才俊出少年,此次大捷,爱卿功劳当称第一。”

    昭昇帝赞得衷心,李镇渊却不敢受得当然,连忙回道:“臣不过效犬马之劳,陛下英明神武,贼畏陛下圣明,畏朝廷威势,兼之山南各州将卒倾力剿匪,自然溃不成军。”

    几句话,将自己的功劳推去大半。

    “爱卿过谦了,世上有几人能在如此年轻之时建下如此功业?李将军真真教子有方,有将如此,我大晟江山想必可千秋万代。”昭昇帝爽朗大笑,又道:“我看三品平南职位太低,不如封你一个二品镇南将军如何?”

    李镇渊顿感后背冷汗浸透,想必满朝文武,不少人欣羡嫉恨的目光都盯着他罢。

    原先李镇渊不过五品游击,越级提拔,已是逾矩,如今再提一级,虽说镇南是从二品,并非正二品,毕竟是四镇之列,已是极高了。

    而这种高度,远不是李镇渊这个年纪理应达到的。

    他深知君主最恨人臣功高盖主,韩玠一事在前,李重明小心谨慎数十年,殷殷叮嘱,他越是功高,恐怕死期就越是相近。

    他连忙跪伏在地,深深稽首:“陛下抬爱,臣万分惶恐,此次山南平贼实非臣一人之功,臣以为,陛下宜封赏山南诸州将领为先,臣实无力担此重任,恳请陛下三思。”

    “爱卿竟如此坚持。”昭昇帝喟叹一声,似是有些扫兴:“既然爱卿不愿,朕亦不勉强。”

    李镇渊这才退回队列。

    “各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回禀陛下,臣有事启奏。”百官队列中走出一人,袍色深绯,金带十一銙,正是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张添。

    “何事?”昭昇帝问道。

    张添递上奏折,元直拿了递于昭昇帝。老皇帝展开一看,面色有些不悦:“你要弹劾十四皇子?”

    “正是。”

    “为何?”昭昇帝一挑眉,颇有些不赞同。

    “为十四皇子斩杀郑仰一事。刺史乃一州长官,岂可随意处置?郑仰有罪,亦应交予有司,而十四皇子擅自处死刺史,置大晟律法何地?陛下圣明,臣斗胆,恳请陛下,降罪于十四殿下。”张添手执象笏,滔滔而言。

    “十四。”昭昇帝耐心听完,神色并无起伏。

    “儿臣在。”元澈出列,神色十分从容,并不曾为这弹劾而惶恐。

    “张添所言,可是确有其事?”

    “是。”

    元澈此言一出,朝野霎时一片议论纷纷,须知擅杀官员乃是大罪,便是皇族亦不能脱逃,重则斩首,轻则流放。

    昭昇帝只是皱着眉看着殿下众人,不发一言。

    “陛下,擅杀州官,此风一开,则大晟律法尊严不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治罪于十四殿下。”又一人出列,正是侍御史谢喻。

    他二人这话,意在置元澈于死地。

    御史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故而品阶虽低,而职权实高,少有官员敢招惹御史台。

    “陛下,臣亦以为,二位御史所言有理。”吏部侍郎戚华亦站出来。

    在戚华身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人附和。

    李镇渊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心都是汗,竟比自己被弹劾还紧张些,忍不住转头去看元澈,但见元澈依旧悠然,一副笃定的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安抚,便想他这般玲珑的人,必定是有什么法子脱身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诸位爱卿都如此以为?”昭昇帝问道。

    “陛下,臣有异议。”一片沉默中,阮凤邪忽然出列说道。

    “哦?说来一听。”

    “臣以为,郑仰受贿卖国,实在罪大恶极。不杀郑仰,何以慰因他而死的将士在天之灵?何以平众人心头之恨?又何以守汝州,何以保江山?杀郑仰,既是情急之举,亦是社稷之功,陛下非但不应治殿下的罪,还应嘉奖殿下守城有力。若彼时无殿下不顾性命,击杀贼首,汝州又如何能守得住?张中丞纠察无力,不曾治郑仰的罪,倒领着诸位去寻十四殿下的过错,岂不糊涂?”

    阮凤邪可谓雄辩之才,便是无理,亦能辩出三分理来,一番话说得一众官员哑口无言。

    又是一片沉寂,昭昇帝在龙椅上沉吟,似是在等待什么。

    又有一人缓缓出列,对着昭昇帝行稽首之礼,音调沉重,面容肃穆:“陛下。臣以项上人头弹劾御史中丞张添,侍御史谢喻,吏部侍郎戚华,户部郎中司洺,刑部侍郎王桓,此五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请陛下明鉴。”

    言毕,重重磕头三下。

    他说话缓慢而郑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朝堂之内,无一人反驳。

    李镇渊亦不由得诧异,他所弹劾的这五人,无不是位高权重之辈,且无一例外是钟党。他这一谏,无论成败,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死谏自古有之,气节却非人人皆有。李镇渊心生敬佩,不由得暗暗转头去看此人。

    只见此人白发苍苍,虽然跪伏在地,脊梁却依旧挺直。依稀记得这是监察御史沈复。

    心中暗道此人以从八品下之品阶,竟能不畏权势,状告官长,着实是刚正不阿之辈。

    而李镇渊所不知的是,在沈复近四十年的仕途中,以死相谏的次数,竟有六次之多,而为他所谏的官员无不罢官。

    “爱卿快快起身。”始终不曾言语的昭昇帝终于开口。

    “谢喻,王桓,张添,戚华,司洺,沈复以死相谏,你们可认罪?”他一个个扫视过这几人,看得这几人心底发寒,只是罪名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臣不知何罪之有。”

    昭昇帝酝酿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元澈已将郑仰贿赂京官的账本交予有司,朕早已过目,尔等不肖之徒,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众人大惊失色,想不到自己受贿一事早已东窗事发,只得跪倒在地,求皇帝饶恕,一边拿眼去看钟璃衡,却见他只是站在队列之中,默然不语。

    那些被弹劾的官员们霎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已是钟璃衡手中的弃子了。

    看着这些人丑态毕现,元澈嘴角挑起一抹不可察觉的轻笑。

    螳螂捕雀,自有黄雀在后。

    钟璃衡早已大汗淋漓,他见到自己未在被弹劾之力,才偷偷长舒一口气,哪还敢为这些人说话。

    满朝文武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先前尚耀武扬威状告皇子的五人当庭被拖了下去,本朝律法对于官员受贿一事规定甚严,想必后果不是罢官流放,便是抄家斩首。

    形势逆转之快,简直好似戏文一般。

    昭昇帝很快便神情倦怠,摆摆手道元澈功过相抵,亦不追究,亦不加封,早朝就此散了。

    李镇渊心中着实疑惑,只是不敢在满朝文武的目光下同元澈说话,随李重明回了府中。

    李镇渊在京城中着实无事,若不是同一群好友喝酒踏青,游猎嬉戏,便是在家读书练武。虽挂念元澈,然不能相见。

    这一日李镇渊正在后院习武,平素从不过问的李重明忽然现身,父子二人一个使枪,一个使剑,痛快地打了一场。

    转眼到了巳时,家仆来请二人用午膳,父子二人便一道往回走,四下无人。

    “文远。”李重明忽然唤了一声。

    李镇渊一愣,李重明极少唤他的字。“是。”

    “可还记得回京时我的嘱咐?”

    李镇渊见李重明面容严肃,心下有些发冷:“儿子不敢相忘。审时度势,谨小慎微。”

    “我之前曾问你,十四殿下如何。”

    “父亲说,殿下是……”李镇渊犹豫片刻,“棋子一颗,自身难保 。”

    “你此番奋力欲救汝州,怕是也有十四殿下的关系吧?”李重明声调平平,眼中却是不喜。

    李镇渊心知万事断然瞒不过父亲,怕是他前几日在朝堂上多看了元澈两眼,便叫父亲看出了端倪:“儿子不敢说全然同殿下无关,却更是为了护卫大晟江山。”

    李重明见他面色诚恳,倒不像是说了假话,神色稍缓,“你可曾记得,你幼年时,番邦曾进贡两只白虎给陛下。”

    白虎乃祥瑞之兆,昭昇帝甚为宠爱两只白虎,乃至于特辟城北山林许白虎居住。

    李镇渊甚是喜爱那两只小虎。那白虎入京时不过数月大小,虽是野性难驯的猛兽,毕竟幼小。眼儿圆圆,毛发洁白,十分可爱。

    李镇渊那时不过七岁,只以为是大猫,不知是虎,还常常偷入山林,去探望那两只白虎。然不出一载,那两只白虎便身形暴涨,长成真正的猛兽,险些伤了李镇渊的性命。

    “儿子记得。”

    “白虎终究是山林之王,你见他软糯可爱,只因它年幼无力,若是一旦长成,便反而会来要你的性命。”

    李重明叹了一声:“为父在朝近四十年,亦有看走眼的时候。你为人爽直,做不得那些个尔虞我诈之事,十四皇子那般的心机手段,是你远远不及的。”

    “孩儿不明白。”李镇渊隐隐知晓父亲话中的意思,依旧说道。

    “你以为,陛下何以放过元澈的过失,而将钟党众人通通打入牢中?只因陛下容不得钟党势力浩大,操纵朝纲。”

    “你仔细想想,账本之上必然有钟璃衡的名字,为何钟璃衡却不在被弹劾之列?”

    “他有这样的本事,哪里会是正直良善之辈,你若同他一起,如何笃定他并非利用你,而是衷心与你结交,为父怕你是飞蛾扑火,迟早送了前程性命。故而才叫你不要去趟这一池浑水。”

    “爹!”李镇渊忽然出声道:“我同殿下相识虽不深,却信他必有他的苦衷,宫闱险恶,若是您与我处在他的位置,难道便不会如他那般么?”

    李重明哑口无言,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忽而拂袖而去。

    李镇渊站在原地,眼前浮现元澈清亮又幽深的双眸。

    他知道那日朝堂之上必有蹊跷,只是他愿意相信元澈。

    信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出自真心。

    信他有不得已的缘由。

    ……信他说喜欢自己,并不是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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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山南大捷,乃是举国喜庆之事,昭昇帝于麟德殿大宴百官。

    宴会初始之时,天色已渐暗。盏盏华灯亮起,直照得麟德殿亮如白昼,一室富丽堂皇。

    皇帝坐百官上首,李镇渊在武官之列。

    奏乐高雅悦耳,舞姬妖娆多姿。

    李镇渊却只觉得丝竹扰耳,舞姿乱心,便是一向喜爱的美酒美食,亦无心品尝。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元澈所在,双眼却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往那里瞟去,元澈竟是不在。

    李镇渊简直想即刻起身去找他,却克制自己不得声张。

    自从父亲说过了那番话,李镇渊虽是相信元澈,心里却亦不免犹疑。他原先待元澈算不上好,为何元澈却要喜欢他?

    而另一头,钟璃衡也是颇为煎熬。他新近失了爱子,夜不能寐,日不能安,日夜伤心,痛心稍稍缓解,便惊闻元澈竟活着回来,更带回了他受贿的罪证。

    他一跃而起,大骂郑仰蠢货,这等事体,也敢记录在纸,心一横,竟想派人半途袭击元澈一行,怎料李镇渊这竖子与他同行。

    钟年一事,已叫他失了泰半皇帝宠信,若是受贿一事当真东窗事发,恐怕自身不保,就在此时,元澈却派人将账本双手奉上。

    他随手翻开一页,见自己大名赫然其上,险些手抖将账本掉落。

    元澈的意味在明显不过——要他弃车保帅。

    朝堂之上,他的名字果然不在弹劾之列,但失却彼五人,钟党元气大伤,而钟璃衡亦失尽人心。

    钟璃衡饮尽一杯苦酒,抬眼看皇帝,昭昇帝搂着钟贵妃,欣赏舞姬舞姿,倒是十分惬意。

    钟璃衡心头稍安,颤抖的手握紧酒杯,只要自家姊妹仍旧受宠,钟家便能屹立不倒,试问天底下那个男人能禁得起枕头风?

    元澈向来不喜宴会,如此推杯进盏、君臣和睦的景象只让他感觉麻木,见元螭离席,便亦寻了个由头,追及而去。

    元螭走得太急,不过片刻,元澈便失了他的踪影,只得彳亍而行。

    太液池在麟德殿之东,并不很远,元澈远远见着这一池水在月光下粼粼泛光,十分幽美,只是静谧的夜色中,却有女子幽幽的哭泣之声。这声音细弱凄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分明喜庆之时,又是谁在此断肠至此?

    元澈疑窦丛生,便循着那声音前去,行了一会儿,便见一个素衣美人,坐在湖畔凉亭之中。

    他内心疑惑,前进几步,借着朦胧的灯光分辨,认出这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美人。内庭重地,皇子与妃嫔须得避嫌,元澈不愿多生事端,便要转身离去。

    那李美人却也看见了元澈,前一刻心头还凄惶着,这一刻却喜上眉梢,此刻四下无人,可不是天赐良机?

    连忙唤了一声:“可是十四殿下?”

    元澈顿住脚步,颔首示意:“李美人。”

    李美人忙遥遥回礼:“见过殿下。”说罢走出凉亭,上前几步,仍与元澈隔着丈许距离,声音细弱:“妾身失仪,望殿下不要见笑。”

    她说这话时,眼中还含着泪珠儿,粉面上泪痕犹存,又因着衣着单薄,微微颤抖,颇惹人心生怜意。

    元澈在这宫闱中住了一十四年,很是明白失宠妃嫔的处境,便体谅地点点头,道:“夜寒伤身,李美人还是早些回去。”

    “殿下!”李美人见元澈不为所动,又唤了一声,见元澈转过身来,犹疑地问了一句:“下月十九是陛下大寿,不知殿下……”

    元澈看她那看似畏缩的样子,心下顿时明了,她想问的是昭昇帝的喜好,到寿辰那日,她便能投其所好,以期获得恩宠。

    想到此处,元澈的眼神不由得复杂起来。

    钟家失势乃是必然,李美人若是能受宠,或许还能加速钟家衰亡,早日结束这夺嫡之争。

    李美人等了片刻,心头的不安扩大些许,正要再说些什么,那夜色中长身而立的少年忽然说道:“霓裳羽衣曲,父皇很是喜爱这曲子。”

    她眼里闪过狂喜,急忙谢过元澈。元澈摆摆手,同她作别。

    这宫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为了权势,不惜一切手段,只是能站在顶峰的,却始终只有几人。

    不知这个李美人,会有如何的造化?

    背着一弯冷月,元澈转过身去,却见元螭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

    “皇兄。”元澈心中吃了一惊,不知元螭站了多久,又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他勉强自己莞尔一笑,向赵王行礼。

    “皇弟。”赵王亦是一笑,眼里泛过一阵冷意,“想不到你这样的命大。”

    “托皇兄的福,澈安然回返, 。”

    “与我何干?”元螭一双三角眼颇为凌厉。

    “皇兄,明人不说暗话。”元澈语调平平,面上有些漠然的冷意,宫灯昏暗,投射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十四弟这话就莫名其妙了,为兄着实不明白。”

    元澈摇摇头:“皇兄着实不必担忧,皇兄是嫡我是庶,澈只求自保,对那至高的权力断断不敢妄想。”

    “皇弟难道不知道,口中说的,都是作不得数的?”

    元澈面上泛出一丝苦楚,他唯一所求,便是保全自身,所为也只以此为目的,但时至今日,已是到了不得不选一个阵营的地步了。

    三皇子党断然不会容忍他,至于赵王,便是他最后荣登大宝,难道他元澈便有活命的机会么?

    “元澈自然明白,我愿为皇兄效劳。”

    白莲出淤泥而不染,但身在宫廷的罪恶,却只能任由墨色沾染枝茎,在幽暗的夜色中,才能悄然绽放。

    总以为可独善其身,却原来终究要做一丘之貉。

    回首望夜宴中的麟德殿,雕瓦飞檐,气势恢宏。

    李镇渊又端坐了些时候,见元澈还不曾回来,再也熬不住,终于避开众人出了麟德殿。

    他不知元澈往哪里去,一时心里也有些惘然。

    此时却正瞧见元螭自太液池归来,心道元澈或许亦在那里。宫里他曾来过几次,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元澈倚栏而立,有些出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神情郁然不乐。

    “元澈。”他烦躁的心忽然间定了下来,代之以怜惜。

    元澈转过身来,并无讶然之色:“文远。”

    李镇渊走到元澈身旁,同他一起望着水面,并不再言语。

    良久,元澈才轻轻开口道:“文远,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亦是凡人,被欺负了会怨恨,被温柔对待会感恩,也会渴望复仇。

    “我不是你心里那个圣洁得不染纤尘的人。

    “这样自私卑鄙的我,你也爱么?“

    元澈的神色有些哀伤,目光却直视着李镇渊,一刻也不肯移开。

    李镇渊却好似松了一口气般,牵起元澈的手:“元澈,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是感恩吗?”

    元澈摇头:“自然不是。”

    “那便是了。我喜欢你,你亦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不是极好么?人无完人,我爱你,便也爱你好的和不好的地方。何况,李镇渊也并非你想得那般好,我也胆小懦弱,也市侩计较,也有不忠不义的时候。这样的我,你也爱么”

    元澈释然一笑,踮起脚尖,在李镇渊双唇上印了一记:“爱。”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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