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AV > 耽美 > 清江引 > 正文 第7节

正文 第7节

推荐阅读:【五梦】背这五条,悟透【恐怖游戏】人家才没有开外挂(NP)废太子他不讲武德乐园坠落甜爆星际:帝国分配给我最强上将偏执攻怀了颗蛋以后道侣今天发现我死了吗?[穿越]主角攻受又为他打起来了[快穿]暗通款曲当我老婆变成老攻

    清江引 作者:bishop

    第7节

    “文远。”元澈抿嘴一笑,看着他,神色却是罕见的阴沉,“文远何时来得?”

    “方才路过而已。”

    “哦,”元澈听他语气有些冷意。

    “子深难不成一早便识得李婕妤?”李镇渊踌躇片刻,还是问道。

    元澈只是答道:“哪里是一早识得,不过见过两面,说过那么三四句话罢了。”

    “她为何谢你?”

    “哦……”元澈移开目光,淡淡道:“大约是前些日子她父亲被弹劾,我见弹劾有不实不尽之处,便替他辩白了几句。”

    李镇渊见他言辞闪烁,明白元澈不愿明说,再问亦无用,。

    三月春风依旧熏人,风中都是梨花的芬芳。

    分明如此明媚,李镇渊却觉得心头阴云笼罩,他看着元澈无暇的俊美容颜,看他毫无裂隙的神情,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失望和烦闷,却生生压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便转身离开。

    李镇渊在元澈面前一直极尽温柔,从未曾冷过脸,今天竟只为一个或许毫无干系的李婕妤这般患得患失,以至于失态,自己亦是极为懊恼,却又忍不住去想元澈那般珍爱李婕妤给他的钗子,是不是对那李婕妤有意。

    他一整日心神不宁,那董三娘的歌舞再精彩,竟也无法用心去听,只是一人饮酒。

    李婕妤只是庸脂俗粉,原本不必放在身上,但李镇渊忽而想到,元澈这般身份,终有一天须得娶妻生子,到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颇为不安。李镇渊待人看似谦和有礼,实则心高气傲,寻常人物决然入不了眼,但元澈不但入了他的眼,还入了他的心,叫他无法可想。想起这些日同元澈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气自己优柔寡断,又恼元澈这般作为,不免多喝了些。

    董三娘是风月场中高手,看人眼色一事最是擅长,若是此时去打搅李镇渊,怕不免触了霉头,可九皇子吩咐下来,命她务必讨得李镇渊欢心。

    她见李镇渊目光不曾落到自己身上,暗道:但凡是个喜欢女人的公子哥儿,哪能抵得住不看我一眼呢?必然是他心里有人,怕还是个男子。

    李镇渊已有些醉眼朦胧,忽然见纤纤佳人倩立身前。

    “将军。”董三娘款款下拜,声音柔似三月春水,叫人心里生痒。李镇渊也算是见过世面,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姿色过人。

    董三娘见李镇渊面无不耐之色,便轻提裙摆,在他身旁坐下,为他斟酒。一边道:“将军似是有烦忧之事?”

    李镇渊饮下一杯,嗤笑一声:“哦?三娘如何知道?”

    董三娘娇笑一声:“三娘不仅知道,还知道此事恐怕与将军的心上人相关。”

    董三娘见李镇渊霎时敛去笑容,便知晓自己说中了,不敢轻易接话,而是看向元憬。

    元憬见气氛僵了,道:“三娘不可乱说,李大将军盖世英雄,怎能随意就有心上人呀?”

    他长眉一挑,面向李镇渊:“我说得可对,文远?”

    李镇渊却不答话。

    董三娘道:“能令将军为之倾倒,必得是位绝世美人。三娘是风尘中人,大事虽不通晓,但情爱一道……”她掩嘴一笑:“却是颇为精通。”

    “说说看。”李镇渊神色缓和,“说得好……”他揽住董三娘纤腰,在她耳边轻轻吐气:“我就赏你白银千两。”

    董三娘嫣然一笑:“以奴之见,将军应是与心上之人有些小误会罢。”她顿一顿,去看李镇渊,见李镇渊不可置否,接着道:“世上真情难觅,假意实多;将军若能确信那人真心爱你,便不可太过计较,人各有苦衷,只需耐心等待便好。”

    李镇渊听她一席话确实有理,元澈若是真心,旁人又有何惧?若是假意,亦何须他这般。可笑他当局者迷,竟不如一个女子看得透彻,道“三娘聪慧过人,难怪轩悟这般心爱你。”

    “为将军解忧是奴之幸事。”

    元憬一旁拍手道:“三娘真个解语花,解了文远心中之忧。孤亦十分高兴,三娘,不若你在唱一曲助兴?”

    女子欣然起身:“诺。”

    丝竹之声又起,帝都笙歌夜夜,清晨方绝。李镇渊送别烂醉如泥的一众王公贵胄,信步走在帝都大街之上。

    晨光熹微,街上空空荡荡,全无半点繁华的样子。清冷冷的晨风一吹,李镇渊的酒意不由消了许多,竟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镇渊悠闲的步伐急促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人面前。

    不知何处的花开得静默,幽幽香气传来却叫人无处寻踪。

    元澈脸色苍白,一身月白色锦袍有些洇湿,李镇渊知晓他必是在外面呆了许久,身上才会有被晨露浸染的痕迹。他拉起元澈的手,那手果然是冰凉至极。

    李镇渊又是疑惑,又是心疼:“你怎得在这?”

    元澈一笑:“我昨日见你不快,心里不安,夜里也不能成眠,便想来寻你,哪里都找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他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贴近李镇渊,嗅了嗅李镇渊的衣裳,神情一黯,又说:“身上这般香,原来你去找美人喝花酒了。”

    李镇渊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苦恼的不是他一人,元澈同他是一般心情。元澈是他第一次放在心尖上的人,然而在这段感情中,他最先学会的,却是压抑,怕自己的显露会给两人带来灾祸,但此刻,他却想不顾一切,抛开所有,将自己心底深藏的情意袒露出来,叫元澈好好看看。

    他环住元澈的腰背,用力将他压向自己,顾不得街上有无行人,冲动地像个毛头小子。

    “子深,子深……”他动情地唤了两声,低头猛地擒住怀中人的双唇。

    元澈愣了一愣,旋即伸手环住李镇渊宽阔的后背,热烈地回应起来,二人吻得难分难舍、浑然忘我,仿佛这世上再没什么能阻拦他们,仿佛纲常伦理、仇恨算计都不过浮云一片,早被他们的爱火烧尽了。

    良久,两个人才分开。

    “文远。”元澈尝到李镇渊嘴里浓浓的酒味,脸上多了两抹嫣红,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你喝多了,会让人看见的”

    李镇渊盯着元澈的脸庞,秀眉轻蹙,长目深邃,鼻梁高挺,粉唇淡抿,他已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柔美,转向青年的英挺秀丽,心里只觉得他皱眉的样子也好看得要命。他听见心跳擂响如战鼓,好似要把胸膛撕开蹦跳出来。

    就是这个人,李镇渊想道,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

    “怕什么。”他听见自己说,语气有些轻狂,“我这一颗心,恨不得掏出来给你看,何须躲藏。”他想要元澈,就是此时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  链接看来不能放,请大家移步事件记录吧,搜索清江引美强,就可以看了

    ☆、第二十二章

    元澈抿唇一笑,眼角眉梢是无法言说的风情。二人收拾完毕,到后园中用早膳。元澈从来偏好清淡的食物,所用膳食也大多精致,李镇渊吃得开怀,问元澈何处得了这样好的厨子。

    元澈笑而不语,只是问道:“你这样彻夜不归,将军不会疑心么?”

    李镇渊知道他所指是李重明,摆手道:“不打紧,父亲只会以为我同元憬他们吃酒。”

    元澈却皱起眉头。

    李镇渊见元澈不快,忙握住他的手,说道:“好子深,我心里就只你一个,你若不愿,我便再也不同元憬他们出去了。”

    元澈笑起来:“文远不必这样紧张,你同皇兄玩乐,亦是理所应当,我怎会介怀。何况,你若一时转了性,反叫人起疑。”

    李镇渊点头称是。

    李镇渊心中虽然知晓当克制自身,却总忍不住去想元澈,眼里心里都是元澈的身影。他不能时时同元澈一起,这三日修沐,好似折磨一般。

    他不是文人骚客,学不得诗文传情这一套,只有作画尚可,每每想念元澈时,便一人在书房,细细描摹元澈的画像,倒也能有七分相似。看着画像,就好似看着元澈,心中涌动的思念稍稍得慰。

    元憬来府中探他,见他这副模样,好似痴了一般,笑哪家天仙也似的小姐夺了李镇渊的魂魄,李镇渊不回答,只是眼里漏出些笑意,脸上刚毅的线条亦柔和许多。

    唯有当修沐终于结束,二人在朝堂上相见,李镇渊才觉得这煎熬到了尽头。

    元澈眼下亦有些发青,想必这几日亦是不□□好,李镇渊有些甜蜜有些心疼。

    百官诸事议毕。皇帝忽然道:“平南将军李镇渊。”

    李镇渊不知皇帝为何叫自己的名讳,出列道:“臣在。”

    昭昇帝常年严肃的面上绽出罕见的笑意:“爱卿,朕爱你文武双全,国士无双,故欲将公主元馨嫁与你。”

    此言一出,百官霎时哗然。

    公主元馨乃是皇帝唯一的掌上明珠,平素最是喜爱。李镇渊若是能成为驸马,李家的权势将更上一层。

    李镇渊睁大双眼,断断想不到皇帝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百官队列中的元澈,见他同自己对视一眼,面上闪过忧虑之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李镇渊心知元澈是要他应承下来,心里闪过一丝苦涩,咬牙道:“公主身份贵重,臣……配不上。”

    昭昇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声音又缓又重,怒气隐含,搭在扶手上的手暗暗用力:“爱卿何苦自轻?你是大晟数一数二的勇士,你若配不上,大晟还有几人能配上?”

    “还是说。”昭昇帝一挑眉,“你别有隐情?”

    皇帝嫁女乃是天大的恩赐,常人盼也盼不来的,而他竟敢拒绝。

    李镇渊实则已经满头大汗,满朝文武之前,拒绝皇帝的赐婚,无异于侮辱皇家颜面,昭昇帝龙颜震怒之下,处死自己,甚至株连李家都是有可能的。

    可他不能答应。

    他这一生,只能爱元澈一人,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若是娶了公主,只是误她终身。

    众目睽睽之下,李镇渊双膝跪地,向昭昇帝深深下拜:“陛下明鉴。”

    他将心中的恐惧掩饰得极好,几乎无人听出他声音的颤抖:“臣年幼时,已与柳州楚氏女订有婚约。”

    他期望从元澈的眼神中获得一些暖意,一些力量,却不敢抬头去看元澈,怕叫旁人看出端倪。

    “既然如此。”皇帝脸色僵硬:“朕便不强人所难了。”说罢,看一眼一旁的珠帘。百官这才知晓公主原来藏身在珠帘之后。

    矜贵如公主,一朝为人当众拒婚,实乃奇耻大辱。

    “李爱卿,平身罢。”

    “谢陛下。”李镇渊稍稍松了一口气,依旧不敢转过身去与李重明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万万没有想到我也有被河蟹的一天……就亲了一下不至于吧orz

    链接好像也不能放,请大家移步去度娘事件记录吧,搜索一下清江引,美强,应该就可以看了

    ☆、第二十三章

    早朝解散,百官各归其司。李镇渊亦随着人流向外而去。

    “李镇渊!”女子娇叱一声。

    李镇渊心知必然是元馨公主,只得转过身来,便挨了女子脆生生的一巴掌。

    脸上霎时一片火辣辣,想不到公主打起人来竟是这般厉害。

    李镇渊苦笑一声,今日他在朝堂之上公然拒婚,元馨哪怕欲将他大卸八块亦不为过。

    公主身量娇小,抬着头,对着身量高大的李镇渊怒目而视。

    “你怎敢!”元馨颤声道:“你竟敢拒绝我!什么楚氏女,分明是胡言乱语!”

    她又气又急,双颊通红,杏眼怒睁,平日里的娇俏可人丝毫不见。

    李镇渊只得作了一揖,道:“贵主明鉴,臣已有心上之人。”

    他停顿片刻,看向元馨身后伫立着的元澈,看他脸色苍白、血色尽失,李镇渊英俊刚毅的脸上神色温柔且坚定:“臣这一生,只能爱他一人。此生唯有辜负贵主情意,贵主若是气不过,要臣的性命,臣亦只好引颈就戮。”

    他心里眼里只装着元澈,仿佛偌大的天地之间只他们二人。

    元馨诧异地看着他,见他眼底一片赤诚,心下蓦然一痛,明白过来她怕是永生得不到这个男人的爱。

    酸涩无法抑制涌上双眸,容貌娇艳的少女怔怔落下泪来。

    李镇渊是她此生第一个爱慕的男子,又或许是最后一个爱慕的男子。她伤心欲绝地背过身去,离开了众人视线。

    李镇渊摸上疼痛的左边脸颊,心下也有些黯然,他平生自诩深情,不愿辜负别人的情意。可偏偏情爱就是这样自私之物,爱一个人,便只能辜负另一人。

    李镇渊结束一天公务,回到家中,李重明早已在家中严阵以待。

    李镇渊二话不说,跪在李重明身前。

    李重明面色铁青:“你可知你今日错在何处?”

    李重明沉重的气场如同万钧山岳压在头顶,李镇渊不敢用李重明对视,低声道:“儿子不应该拒绝圣上赐婚,拂了皇家的脸面。”

    “混账!”李重明暴怒,拍案而起,狠狠踹了李镇渊一脚:“你可知你将李家置于何地?”

    李重明这一脚踹在胸口,极为用力,李镇渊喉头泛起腥甜,却只将头埋得更低,默默受了这一击。

    李重明怒道:“你以为你做得那些事真个无人知晓?你当全京城的人眼睛都瞎了不成?”

    李镇渊被戳中最深处,抬起头来同李重明对视。

    他见向来不动如山的父亲眼中既有雷霆怒意,亦有痛心神色。上一遭父亲如此震怒,李镇渊已记不得了。

    “儿子不肖,可儿子不能娶公主。”李镇渊面色坚定,他不为自己辩驳,始终只有这一句。

    李重明见李镇渊如同鬼迷心窍般顽固不化,掩面长叹一声,冷声道:“你,去你母亲牌位前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今后若无允许,你不许踏出李府一步!”

    “是,父亲。”李镇渊低低应了。

    栖梧宫,凌霄殿。

    兰妃看着自早朝回来便暗自垂泪的元馨,甚是心疼,元馨素来跳脱,甚至有些泼辣,若不是伤到心坎儿里,决计不是这幅模样。

    兰妃不由得轻叹一声:“天下何处没有好男儿?李镇渊再好,亦不过凡夫俗子一名,哪值得你这般伤神?”

    元馨坐在檀木雕花桌旁,拿手帕抹去泪珠,哀声道:“世间好男儿千千万,可若要寻一个李镇渊这样的,怕是再也没有了。”

    兰妃拉过元馨的手,与她相对而坐,心疼地揩去她的不断翻涌而出的泪水:“我的傻女儿,李镇渊哪有你说得这样好?你下嫁哪家,便是哪家天大的福气。除了李镇渊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哪个会拒绝呢?”

    元馨摇摇头:“正是他这样的男子,才会拒绝我,只因他所看重非是权势,而是真情,为了所爱之人,便是抗旨的事儿也做得,砍头的风险也担得,这样至情至性之人,叫我哪里去寻呢?”

    兰妃一阵默然不语,她不曾想到,向来天真烂漫的女儿,看得却比谁都通透。她心里疼惜女儿,也含了泪,将元馨抱在怀里。

    李镇渊在母亲灵前跪了一整夜,若非身强体健,怕是要一病不起,待他第二日去兵部时,竟听闻长公主已许配给曹俨章。念及元馨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不免一阵愧疚唏嘘。

    周围同僚看他眼中多是嘲讽或不解,李镇渊全不在意,富贵权势,从来不是李镇渊所求,只要元澈与他心意相通,世间再多磨难,李镇渊亦全无畏惧。

    李镇渊不能同元澈相见,思念欲狂,只有在书房中画元澈的画像。他不敢将元澈画像挂在房中,只敢藏在枕中,仿佛与元澈共枕而眠,只有这样,才能稍解相思之苦,夜里才能安眠。而那些画得不好的,他亦舍不得丢弃,细细收了。

    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天气日渐炎热,李重明见他确实安分,亦不再禁他的足,允他出去,只是不许与元澈相见。

    初夏已至,好似有无形的手,为帝都镀上一层淡绿。

    正逢休沐日,韩轼于是同李镇渊约在花间堂饮酒。李镇渊同韩轼饮过几杯,见他一味叹气,欲语还休,便问道:“子隐何故叹息?”

    韩轼抬眼道:“我是为你李大将军叹气啊。”

    “你拒绝陛下赐婚,无疑自毁前程,稍有不慎,更可能因为抗旨不尊而连累李府,为了一个十四皇子,贤兄这又是何苦呢?”韩轼浅啜了一口酒,摇摇头。

    李镇渊霎时脸色僵硬:“子隐,此话可不能乱说。我拒婚是有婚约在身,和十四殿下何关?”

    他自以为极其隐秘的心事竟然为韩轼这般随意的说出,又惊又惧,猛然想起春搜时刺客一事。

    心中惊疑道:难道那日派出刺客的就是他?

    如果是他,怎能掩藏如此之严实,为何面上一点也瞧不出?

    李镇渊心里已是巨浪滔天,面上却不得不故作镇定,只是瞬间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李镇渊这厢心头已走过千万念头,韩轼却只是轻轻嗤笑一声,移开目光,去看楼下来往的人群。

    “文远难道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你看他的眼神,太明显了。我若看不出你是为他,韩某人便是白活了这些年岁”他敛下双睫,藏起狡黠的眼神,“你看,我只是随意一提,就把你骇成这般。”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盯着瓷白的杯底,“文远这般,真是不值得。”

    李镇渊面色阴沉地盯着韩轼,此刻也听出来了,韩轼根本就是拿话套他,只恨自己被他说中心事,有失常态,让他肯定了心中猜测。

    韩轼抬起眼来,眼神锐利,像一把刀,一寸寸割开李镇渊的表面,将他内心所想完全曝露与光天化日之下。

    韩轼幼年变故迭生,故而他看人,比谁都透。

    在这样的目光下,李镇渊简直无所遁形。他又羞又怒,强辩道:“值不值得,镇渊心中自有定论。”

    韩轼撕开那层闲适的表象,正色道:“文远,你陷得太深了。难道你就看不出来,他对你并不真心。”

    “子深真心与否,你又如何知晓?!”李镇渊即刻反驳道。

    韩轼听他唤元澈“子深”,这般亲热,嘴角不由得逸出一抹不屑:“我不知这事何时发生,如何发生,你仔细回想,难道不觉得你们的相处有怪异之处?”

    李镇渊想要反驳他,想说两人的感情不过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但他仔细回想,想着回京后元澈忽然的转变。元澈本是厌恶他的吧。

    他喜欢元澈,是因为他们一次次地相遇,共历险阻,终于真心相许。

    那么元澈呢,元澈又为何喜欢他?

    元澈的忽然亲近。元澈对于李美人一事的遮掩。桩桩件件,他信元澈有不得已的缘由,却仍是如鲠在喉。

    李镇渊心中涌上一阵不安,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韩轼的眼光,比冰锥更冷,也更尖利,毫不掩饰地刺进他从不外露的恐惧里,让他无所遁形。

    李镇渊辞别韩轼后,心乱如麻,无意间竟走到元澈府上,他看着皇子府的牌匾,心中踌躇一阵,人却已由下人引着,到了元澈面前。元澈正批着公文,见到他来,十分诧异,又见他面色有异,关切道:“文远,你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好?”

    李镇渊见了元澈,心里稍稍安定几分,可他按捺不住心中不安,开口问道:“子深,你可记得我问你李婕妤一事。”

    元澈顿笔,看着李镇渊,道:“自是记得。文远为何突然问起?”

    他笑了一笑,然而李镇渊仍然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闪避之色,追问道:“她到底和你是何关系?”虽然身边处处阴谋阳谋,李镇渊平生却最恨勾心斗角,也不试探虚实,弯弯绕绕,将疑问脱口而出。

    “确只有数面之缘。”元澈仍是这样答道,“文远为何这般不信我。”他搁笔起身,走到李镇渊面前,执起他的手,放下自己胸口,含笑道:“难不成是吃了李婕妤的醋?我这心里可只容得下一人。”

    元澈这般态度,李镇渊却依旧不能信他,抽出手:“你就这般敷衍作答?”他是爱元澈,并不意味他理智全失,元澈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他亦晓得,分明是有事隐瞒。

    “文远。”元澈终于正色,神色亦冷了下来,道,“我决无意欺瞒你,可有些事,我说不得,你亦问不得。于是满口谎话,倒不如直言相告,只是我这一颗心,”他凝视着李镇渊,“是你的。”

    李镇渊明白元澈已言尽于此。也不再逼迫。元澈留他在府上,然而韩轼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肉里,元澈又是这般,他胸中不痛快,兀自走了。

    元澈送走李镇渊,回书房批公文,然而提笔许久,仍无法落笔。

    ——或许,已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刻。

    他搁下笔,深深叹一声。秀丽的长眉紧蹙,眼中的愁苦深藏不露。

    文远啊文远,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书隽。”他唤道。

    书隽闻声入内:“殿下可有吩咐?”

    “我明日要出城一趟,你吩咐下人先行打点。”

    “喏。”

    元澈思量片刻,又道:“将厨房新作的那道透花糍,差人送些到将军府上,只说是旧友的心意便可。”

    书隽纳闷自家殿下为何送个糕点亦要这般婉转,但他一个下人,不能论主上是非,一一记了应下。

    那边厢,李镇渊回到府中冷静一日,又觉得自己确实好没道理,都怪那韩轼乱他心防,元澈生于宫廷,长于朝堂,必有许多不能道与人之事。便是他欺瞒自己什么也无可厚非,只是心里仍旧置着气。晚些时候下人送来一盒糕点,说是故友相送。

    他一看那盛糕点的器具,便知是元澈府上的物事,打开来时,却是异香扑鼻的一道糯米点心。剔透玲珑,内里的红豆沙馅还是精致的雕花状。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李镇渊知道元澈必然是怕他生气,又不好亲自到李府来,便叫人送道点心,也不引人注目。他心中之气本已消了大半,再吃下这甜到心窝的点心,郁结之气顿时大消。打定心意第二日去寻元澈言和。

    然而第二日他再去时,元澈已经出了长安城,不知去了何处,问府上之人,只说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离开红烧肉到达了安全区域,这里必须还是要提醒一下,接下来的几章,会有元澈的黑化情节哦,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xd

    ☆、第二十四章

    元澈这一去便是一旬,李镇渊回到府中,心中有些郁然不乐,自己同自己喝起酒来。 他还自忖克己矜持,可从与元澈表白心迹后,便愈发不能自持,不由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春红已谢,后院中唯绿叶葱葱,倒也可喜。

    李镇渊着一身玄色袍衫,独自一人坐着,周围并无人侍奉。百无聊赖地饮着酒,不知不觉间几十杯下肚。

    韩轼来寻他,见他独身一人,便自顾自坐到他面前,唤了一声:“文远。”

    李镇渊抬起眼来看他,见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看了他片刻,勉强分辨,才道:“子隐,原是你来了。快坐下,陪我一道。”

    韩轼心知,他是醉得狠了,李镇渊酒量极好,素日饮酒亦极为自制,故而别人都不知晓他醉酒的模样。

    他醉了酒,不吵也不闹,只是喝得更猛些,一杯一杯,像是要把所有的心事,都喝到肚子里去。

    “文远,你喝多了。”韩轼伸手去夺李镇渊的酒杯。

    李镇渊却不松手,韩轼是文士,气力自然敌不过,李镇渊缓缓道:“子隐别闹,若是你也要喝酒,便陪我喝几杯。若为风月,文远亦并无兴致。若为公事……那只好请你打道回府。”

    韩轼只得收回手,道:“我只是几日不见你,故而来看望你。酒是好物,过度却是伤身。”

    李镇渊看他一眼,猜不出他究竟为何而来,顿了片刻,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饮了。

    韩轼见他不理睬自己,眼中闪过思索,对李镇渊道:“文远,我听闻你与十四殿下近来不和,可是我那日……”

    还不待他说完,李镇渊忽而讥笑一声,醉眼打量韩轼,道:“子隐,我虽是醉了,听这话也知道你今朝是来做说客的。你平生自诩有风骨,如今怎么也向权贵折腰了?”

    李镇渊这一番话说得相当不客气,韩轼听了,心中亦有怒气,但他素有肚量,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君子之志,如何以折腰称之?子隐不敢同圣贤作比,唯愿以一身才学,报效社稷而已。大晟如今吏治腐败更有外敌入侵,不正是我辈报效之时?”

    李镇渊看了他良久,忽而叹了一声,“子隐,你说得对,以身报国,实乃吾辈之要务。只是官场险恶,不能随意为之。”

    韩轼知晓动摇李镇渊的心意,不在这一时半刻,离间他与元澈只是第一步,但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这个即将掌握大晟兵权的男人会被他撬动。

    与此同时。

    长安向东两百里外,有山,名青阳,山上有一观,名三清观。观内主人乃是远近闻名的玄微子,相传他手握一张仙方,能令康健之人强健筋骨,垂死之人回光返照。

    山上草木葱茏,观内曲径通幽。房舍之内,自有清风徐来,并无半点燥热之意。

    元澈一袭白衫,只拿一支青木簪挽起发髻,坐在云房之内,呷一口清茶,抬眼看向面前之人,悠然一笑:“我此番来,是请道长出山助我。”

    玄微子闻言眉头紧蹙,面有豫色,叹一声,道:“并非不想为殿下效力,只是贫道已在此清修二十年有余,不再问红尘中事……”

    “道长在此躲避红尘俗世,红尘俗世却不因此了断。” 元澈面上仍是三分笑,却莫名让人有些寒意:“道长当年出卖先孝成太子,你可还记得?”

    他话音刚落,刹那间一股浓烈的杀气充斥在这间云房之内,如有实质,好似潮水般将人淹没,直逼得人冷汗涔涔,却不是来自眼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分明有高手在房外埋伏!

    玄微子面色大变,不想自己多年旧事被揭破,惊恐地打量了元澈片刻,一张脸确是同故人像极,不由得长叹一声。他当年为保全自己全族人性命,将太子夫妇行迹泄露于昭昇帝手下爪牙,才让隐居山林多年的孝成太子被昭昇帝抓获。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旧债,终于是找上门来。

    玄微子心知元澈心意不会更改,若是自己今日不应下,恐怕会给三清观召来祸事,只好说道:“只求殿下保我三清观上下周全,贫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死亦无憾。”

    元澈见他松口,便道:“若是道长肯出山,我自倾尽全力,保三清观昌盛繁。”

    玄微子得了元澈承诺,担忧只放下三分,但他亦知道此劫难逃:“二十年前我铸下大错,心知迟早要还,事成之后不求功名,还请殿下放贫道归隐山林。“

    “那是自然,我将遣人向赵王引荐道长,赵王得了你,必向陛下邀功,道长只需恪守本分,为圣皇进献仙药即可,其余的,”他顿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玄微子身后,有淡然转为犀利,似有寒光闪过,“道长就不必管了。”

    于是一月之后,赵王府内忽然多了一位道长,号玄微子,此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治愈了数位达官显贵的多年痼疾。赵王心喜之,将其引荐于昭昇帝,昭昇帝亦对这道士有所耳闻,命其入宫,为其调养圣体,未几日果然沉疴大有起色,不由得龙心大悦。

    恰逢五月初五,昭昇帝大宴百官,身边坐得却不是往日的钟贵妃,而是新封的李婕妤,众人心中纷纷纳罕,后位空悬,昭昇帝宠信钟贵妃已有十数年,便是偶尔有什么新欢,也未曾坐上皇帝右首。何况李香亭只是个婕妤,上头尚有数位夫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得一个婕妤坐在皇帝身边。

    ——难不成是钟贵妃失宠了?

    众人回想起李婕妤先前在皇帝寿辰上的惊鸿一舞,确是勾魂摄魄,所谓美人颜如玉,英雄世无双。

    昭昇帝威严深重,从来容不得他人妄加评断,皇帝宠爱哪位妃嫔,纵使有僭越的地方,百官也只能装聋作哑。

    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只因为前几日那玄微子道长给李婕妤算了一卦,说她命格宜主,昭昇帝便对这李婕妤青眼有加。

    钟璃衡坐在百官之中,一双老目扫过在座众人,又落在眼前的琉璃杯盏上,念及妹妹前两日的来信。

    宫里早已闹过一朝,李香亭算个什么东西,她钟璃玥纵横十几年,何曾放在眼里,唯一叫她忧心的,便是这幕后操纵之人。

    这李婕妤年不过二十,父亲官职低微,论手段论势力,如何能与她抗衡?但在宫里,她却凭着与英姬难以言喻得相似,次次占得昭昇帝喜爱,更有那个来历不明的玄微子相助。

    钟贵妃暗地里早已咬碎一口银牙,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是赵王,是兰妃,还是英姬那该死的遗孽?是谁通晓这多年的宫闱秘辛,要让那红颜枯骨再现人世,要让那陈年旧事翻土重来,要搅得宫廷这一潭浑水天翻地覆?!

    那边钟贵妃气瘀在胸,已是好几日食不下咽。

    这边钟璃衡也并不好过,他与妹妹休戚相关,同气连理,荣辱本是一体,妹妹若在宫中失势,他自然也落不到什么好,只是钟党才被弹劾,伤了元气,不好再触皇帝的霉头,只好先偃旗息鼓,暗自忍了,好在外甥还受皇帝喜爱,至少不曾动摇根基。

    李镇渊坐在武将中间,远远看着元澈,这些日子他们也不曾私下会过面,一是李镇渊多少有些拉不下脸面,二是他们之间的事已经被韩轼知晓,总要避讳,免得被人捉住更多把柄。

    元澈也正向这边看来,二人视线交错,却不敢停留片刻,又即刻移开,装作无心,却听着胸膛里那团物事砰砰跳动,连忙喝了口酒压了下去。却听到旁边平东将军卫龙和他说道:“圣上真是气色甚佳,看来那玄微子果然了得。”

    这平东将军官居三品,也是极高了,然而总有武将的莽气,说起话来也是不经脑子,皇帝龙体如何,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怎能当众开口议论?

    李镇渊听过这句,只是默默喝酒,并不接他话头。 虽然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又新近立功,毕竟他资历最浅,年纪最轻,那平东将军见他不答话,也是好生无趣,悻悻地自己喝酒赏舞去了。

    李镇渊看着依在皇帝身边的李婕妤,他也听闻李香亭与英姬相像的传闻,又想到元澈与李婕妤的来往,心下隐隐不安起来,总觉得元澈与此事脱不了关系。

    他还记得永宁寺内元澈对元馨所言,钟贵妃宠眷难再,恐怕此事是元澈一手策划。

    昭昇帝是何人?

    先皇嘉文帝嫡子为孝成太子,昭昇帝彼时不过是庶子一名,母亲是皇后宫中侍女,并不受皇帝宠爱,但先帝驾崩之时,昭昇帝已手握兵权,欺太子年少性弱,夺嫡登基,几乎杀尽所有兄弟,此后先太子出宫,生死不明。昭昇帝稳坐帝位,至此已经三十六年。虽说皇帝近年不理朝政,日渐昏庸,但毕竟久居上位熟谙权斗诡计。

    李镇渊怕元澈算计到昭昇帝头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就在这担忧中,不知不觉宴会终结。

    李镇渊出了丹凤门,正遇上同路的阮凤邪,他现在早同阮少卿没了芥蒂,见他一人独自走着,便邀他上了马车。两人有些日子没私下里相见了,不过原本交情也浅,论不上什么想念之情。

    “少卿这些日子可是事务繁忙?”李镇渊问道。

    “尚可应付。”阮凤邪道,“听闻北边战事吃紧,将军又要出征了?”

    李镇渊没想到阮凤邪消息这般灵通,这还只是兵部内拟定,看来其他人也是得了风声了。皇帝最忌武将文臣相亲,更遑论与皇子攀援,李家不敢搅合夺嫡之事,对众皇子也是平等相待,疏离为主。

    李镇渊不知他这句话是何深意,只好含糊应道:“亦只是初定,我年纪尚轻,当不得如此重任,或许会派其他将军。”

    阮凤邪不由得一哂:“我不过是一提,将军何必如此在意?阮某不过一介少卿,军政大事,绝不敢妄言的。”

    李镇渊见他戳破自己心思:“少卿多虑了。此事我真个不知。”

    阮凤邪又说道:“我看此事有些蹊跷,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水草丰美之时,往年贼寇忙于畜牧,粮食也不短缺,极少有此时来犯的。恐怕此事另有文章,将军还是小心些好。”

    李镇渊行军打仗是极强,论权谋心计,却是比不得帝都中的这些人的。他见阮凤邪说话也不弯弯绕绕,心下警醒,亦不免感激;“多谢少卿提点了。”

    “将军是大晟未来的军神,社稷之栋梁,可千万不能行差踏错,更要保重自身。”

    看着阮凤邪,李镇渊竟有一种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感觉,他不知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但他身在帝都,事事都需谨慎。边境之事只能言尽于此,二人便说起最近声名大振的玄微子来。

    李镇渊念道阮凤邪是赵王一派,兴许知道些此中内情,便说道:“那道士也真是神奇,不过半旬,陛下的病就有了起色。难不成真是仙方?”

    “世上哪里有什么仙方,”阮凤邪淡淡道,眼神掠过窗外喧嚣的夜色,“不过是耗竭命力,换片刻安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码字码着码着就忘记了时间,更新晚了,真是抱歉,还请各位看官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给我动力哦,总觉得看得人很少诶有点寂寞呢

    _(:3」∠)_

    ☆、第二十五章

    送过阮凤邪到府上,李镇渊便一路回了将军府。李重明先行到府,已然歇下了。李镇渊不敢搅扰父亲,京中这些日子风云变幻,好在李家现今走得是明哲保身一路,不用去搅这一趟浑水。

    北边战时逐日吃惊,战况又瞬息万变,未出几日,就下了命李镇渊前往北境的诏书。李镇渊领了任命,打点行李,不日就要离京,韩轼闻讯前来与他作别。

    二人既不谈政事,便对酌起来,还未饮过三杯,便有家仆慌忙来报,正是常常侍奉李镇渊身旁的小厮,名唤齐孟的。

    李镇渊见他面上慌张,问他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齐孟迟疑地看了一眼韩轼,李镇渊便道:“子隐不是外人。你直说便是。”

    齐孟这才说道:“将军,方才我去东市,竟听闻十四皇子府被查封了。”

    “什么?”李镇渊刚上头的醉意消了泰半,猛然从石凳上站起,一双鹰目盯着齐孟。

    小厮被李镇渊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畏缩道:“我先前亦不信,亲自去殿下府上看了,见皇子府果然贴着好大封条,所以一刻不敢耽搁,来向您报信。”

    “不可能。”李镇渊喃喃道,元澈的府第便被人查封,念道元澈同钟党交恶,心中不祥预感益发强烈起来,不由得颤声问道:“你可打听到十四皇子如何了?”

    齐孟答道:“听皇子府被驱散的下人说,十四皇子被一群官差押走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镇渊闭上双眼又睁开,确认这一切并非自己的幻觉,想到那人或已在牢中受苦,胸中亦跟着疼痛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他长眉一皱,对齐孟摆摆手:“你且退下罢。”

    齐孟见他面色黯然,道一声诺,便退了下去,偌大的花园中只余韩轼与李镇渊二人。

    韩轼面上波澜不惊,见李镇渊已没了喝酒的兴致,于是说道:“十四皇子结果如何,想必圣上会公平裁决,文远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天色亦不早,轼先行告辞了。”

    李镇渊此时身心俱疲,自然不反对:“子隐且走好,恕我不能远送了。”

    李镇渊多方打听,亦只知道元澈被关入了宗正寺内,却不知罪名为何,倒是有人透出风声,言十四皇子有谋逆之心,被人告发。然而这流言不尽不实。

    李镇渊忧心如焚,却连元澈的面也不曾见上,转眼便是离京前晚。李镇渊做这些事,全是暗自为之,元澈若真是坐实了谋逆之名,那与元澈往来,也难逃反贼嫌疑,他一人便也罢了,李府几代忠名,数百家众,不能毁于他手上。

    满城都是想巴结将军府的人,他却一个也信不得。思来想去,还是求了元憬,也唯有儿时的好友才能令他稍稍信任。

    九皇子府内。

    “文远,”元憬定定地看着李镇渊,手里握着饮酒的瓷杯,脸上却一分笑意也无,“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李镇渊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我知道。”

    “元澈现在身负谋逆之罪,父皇一道诏书,所有与他相干之人都会被斩尽杀绝,你却要去看他?你这是不要命了罢。”

    “轩悟,我信元澈是冤枉的,他绝对没有谋逆之心。”

    “哼!”元憬冷冷嗤笑一声:“你才与他相识多久,竟敢这样为他说话?”

    李镇渊默然不语,论与元澈相识,他自然比不得元憬,亦知晓自己对元澈情根深种,怕是身在此中,看不清元澈究竟如何,可他便是这样一颗痴心,断断放不下他。

    窗外是人间五月,和风煦日,屋内却是沉闷冷清。二人对峙了片刻,元憬双眼一黯,终于叹了一声,“罢了,你从来就是这样执着的性子,我早该知道,劝你远离元澈的。”

    李镇渊一听,知道元憬这是松动了,忙道:“轩悟,我知道元澈亦是兰妃一手抚养,同你一起长大,宛如同胞,你难道对他一丝恻隐之心也无?”

    “元澈确由母亲抚养。”元憬移开目光,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曾与我和元馨情同手足。”

    他扯出一抹苦笑:“可这到头来,恐怕是我们兄妹二人一厢情愿。”

    元澈十二岁那年,原先抚养元澈的嫔妃病逝,元澈又尚且年幼不能出宫建府,便交由兰妃抚养。 他为人十分隐忍,便是饱受欺凌也不会声张,初到兰妃身边时更是沉默寡言,很是不讨人喜欢。

    兰妃本就有一子一女,无暇他顾。终于元澈十三岁那年,他在宫中险些溺水,丢了性命。但是还转过来之时,他却对此事守口如瓶。

    元憬仍然记得那个少年当时的模样,黑发如瀑,苍白若雪,单薄似纸,抿着嘴,似画中一般,寥寥几笔,却犹如天外飞仙,也叫人蓦然心痛。

    面对兰妃的询问,元澈不回避,也不作答。低垂的双睫在脸上投下两道长长的阴影,藏起他眼里变幻的神色。

    ——他只有十三岁,却已经极像当年震动宫闱的英姬。

    从那一年起,十四皇子不再默默无闻。

    有些事元憬亦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只在年幼时见过元澈的生母,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惊叹,真是极美,这样的人本不该存在于这污浊的世间。

    英姬原名萧妤,当年太子太傅萧仲明之女,太子发妻。太子十六大婚,未及一年朝堂风云变幻,先帝驾崩,庶子夺嫡,不得不出走帝都,隐匿踪迹。

    徳佑七年,太子夫妇为人告发,被押解回京,秘密囚禁。四年之后的徳佑十一年春,萧妤入宫。只因她闺中时唤作英姑,宫人便称她为英姬。所有知晓这此中真相之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而英姬虽有三千宠爱于一身,却从未展颜欢笑。

    徳佑十八年,元澈出生,为昭昇帝的十四子,英姬却忽然荣宠不再,三年之后,英姬自缢,世人皆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一代绝世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早已西归的英姬和父皇,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了。”元憬一挑眉,杏眼看着李镇渊,却无半分的柔和之意:“有这样的身世,他便是真个谋逆,也不足为奇。既然进了宗正寺内,必然是有确切的证据。”

    李镇渊听完这一段,早已瞠目结舌,只能看着元憬。

    “我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似乎永远是那副寡淡的样子,对自己,对别人都是狠极,这些年栽在他手里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没有人敢小瞧十四皇子,可你竟然喜欢上他,这才真叫我吃惊。”

    “你知道了这些事情,还要见他么?”

    李镇渊踌躇片刻,看向元憬,神色沉重而坚定:“要。”

    无论是谁口中的元澈,都不是他的元澈。他记得他凝视他的模样,记得他眼里款款的情意,嘴角的笑容,手心的暖意,相互依偎时流淌在心上的快乐。

    如果世上没有了元澈,自己纵然活着又与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他不是大晟的十四皇子,不是别人口中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佞臣,如果他是那样狠毒的人,李镇渊早就万劫不复。

    他的元澈,情深意重,信勇双全,谦谦君子,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值得李镇渊为他以身涉险吗?

    他要去见他,哪怕再次为他抗旨不尊,自毁前程。哪怕要他李镇渊这项上人头。

    宗正寺。

    元澈坐在牢房之内,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囚服在身,早已没有了皇子的意气风发。他已在这里待了数日,像是被彻底遗忘般,甚至无人审问。

    第7节

    恋耽美

本文网址:https://www.7wav.com/book/37406/6207380.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7wav.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