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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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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引 作者:bishop

    第10节

    “我只给他看了三封信。一封他意图陷害你的信,一封他与赵王的密信,一封郭夫人的家书。”

    “都是真的?“

    “前两封都是假的。是我命手下按原样伪造的。”

    虚者实之,李镇渊瞬间明白过来,无需把刀架在郭旻颈项上,只要令他知道,自己有令他死无全尸的手段,他便会甘于效力。

    “那郭夫人呢?”

    “郭夫人和郭府的其他家众,是真的在我手中。郭旻此人,信不得,只能时刻捏着他的要害,才能逼他就范。”

    李镇渊叹了一声:“陈广虽然是赵王一党,却着实是个猛将,亦数次立功,杀了他,留郭旻这个小人,倒是可惜了。”

    “你不怪我手段狠毒?”此番却是元澈有些诧异了。

    李镇渊转过身来,看着元澈道:“我不愿亲手杀害同僚,又不是妇人之仁,大战在即,大局为先,怎能将此等祸害留在军中。陈广一死,倒是除却一大隐患,上阵杀敌也少些顾虑。何况,是他二人不义在先,有此等报应,亦是罪有应得。只是这样的事,下回不要做了。”

    元澈点点头:“此番是事态所迫,今后我便都听你的。”

    李镇渊凝视他片刻,见他脸上神情不似作假,情愫上涌,上前一步,将元澈拥入怀中,道:“但愿与你得胜归来后,共隐江湖之远。”说罢,盯着元澈双目,这数月间,他亦习惯了这张面皮,虽没有原先美得惊心,竟也十分顺眼。对着那嫣红双唇,亲了下去,撬开元澈微闭红唇,舌尖轻探元澈贝齿。

    元澈先是一愣,很快便热烈回应起来,将他回拥地更紧。直到门外将士打断,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的少,今天就更得多一些吧~

    大家有没有觉得殿下腹黑指数爆表呀……还有将军其实也不怎么白嘛,不过将军是这样的,人若犯我,他也是不会同情那人的,又不是圣父。

    还有国师嘛,国师是一个很任性的人物,如果说之后即将出场的那个角色叫妖孽的话,国师的人格概括就应该是任性了,想走就走,没有爱国主义,好像也没有很明显的是非观念,反正就是顺心意而为。这么一想,他身边的小荀也是满辛苦的,毕竟一开始只是个三观正常的孩子啊~

    ☆、第三十四章

    主帅张勉率十万大军,轻骑简从,日夜行军,第二日傍晚,距离霍伦海只有三十余里,仍不见匈奴踪迹。

    张勉极目远望,只见夜幕降临,黄沙漫漫,不禁心生疑窦。同身后众将道:“莫不是情报有误?或许匈奴大军已经拔寨远行,不在此处了。”

    李镇渊上前道:“元帅,我等率军十万,深入漠北,若是毫无所获,便引军回返的话,如何向圣人交代?”

    张勉略一沉吟,都已到了此处,再说回返,只会有损刚刚振兴的军心,之后的战役怕是更为不利,便道:“诚然。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确信陈广之信不假,而我军又星夜兼程来此,匈奴便是离开霍伦海,想必亦不会太远。现下大军行军已久,兵卒疲乏,稍行休憩整顿,努力行军,定能追及,到时便可打他一个措不及手”

    “此言有理。”张勉语露赞同之意。便下令军士穴地而居,不露烟火,夜半又再度启程,夜色掩映下赶到霍伦海之南。

    霍伦海,名为海,实则为大湖。周围是丰茂的草场,若是春夏来此,满目葱翠,牛羊遍地,湖光山色交映,景色极美,然而隆冬之时,百草凋敝,却是一派荒凉的景象。

    天色微明,晨光熹微。派去前方打探的斥候前来回禀,在距此处六十里处,霍伦海之东北发现匈奴大营。

    张勉闻言大喜:“真是天助我也。镇渊!”

    “末将在!”李镇渊连忙上前。

    “我命你为我军前锋,率一万精锐骑兵,前去匈奴大营!”

    李镇渊面上掩不住兴奋神色,“末将领命!”

    张勉目光饱含期许,语重深长道:“此战,必与匈奴一决胜负。“

    “将死战,男儿之荣也,”李镇渊道,铿锵有力:“若不能得胜还来,便让镇渊埋骨此处。”

    “好!少年就应有这般志气!”张勉大笑一声。

    李镇渊飞身上马,转头一看,认出他身后跟随之人竟是元澈,不由得一皱眉:“你是参军,怎能随我上阵?”

    元澈神情从容,道:“盔甲之下,除了你,还有谁能认出我?”

    李镇渊一时语塞,他知道元澈亦有武功傍身,心内仍是觉得不妥。

    元澈却低声道:“修我矛戟,与子偕行。生死同命,与子同袍。”目光痴痴地看着他,坚定而深情,竟是引得李镇渊为之一窒,片刻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默默点头。

    身后是黑压压的一万骑兵,前方风沙呼啸。这不是他第一次率兵上阵,但心中澎湃竟更胜往昔。

    李镇渊领着一万骑兵疾行,不到一个时辰便逼近敌营,而天色犹未大亮。漫天黄沙遮蔽之下,匈奴对大晟军来袭毫无察觉,待到敌军压境时才仓促应战,登时兵败如山倒。

    李镇渊率这一万骑兵入匈奴大营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般,左突右冲,将仓促应战的敌军挑落战马,其后张勉大军赶到。

    大军进攻之时,沮渠迅仍在醉酒梦中,只听帐外喧嚣声大起,似是敌袭,出账一瞧,只见四处黑烟,自家大营已被烧了一半,大惊失色,好在前一日也不曾脱下甲胄,即刻命人取马迎战。

    才刚翻身上马,便见一少年将军飞速而来。定睛一瞧,正是多年的冤家对头李镇渊,登时心头怒意大起,一把抽出腰间大刀,怒喝一声,上前迎战。

    李镇渊猿臂轻展,长x枪一挡,截住他攻势。知道他最善蛮力,也不与他硬拼。稍施巧劲,错身而过,长x枪一抖,打在沮渠迅后背。

    沮渠迅登时吐了一口血,对李镇渊怒目而视,正想再战时,几位亲信赶到,一人与李镇渊缠斗到一处,另一人急道:“大帅,我方大势已去,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沮渠迅一望此时大营,喊杀震天,仔细一听,却全是大晟边军,想必大晟的大军亦到了,心内大恨,不甘地看了一眼李镇渊,咬牙道:“传令下去,撤!”

    “是。”

    李镇渊转眼与那匈奴将领过了几十招,一枪将那大汉捅下马去。再去寻沮渠迅的身影时,已然不见了。

    这一战,大晟只损失了不到三千人,将军之中,除了郭旻意外死于匈奴乱箭,均无亡没,可谓大胜。

    除匈奴主帅沮渠迅趁乱与数十骑亲信遁走,其余匈奴将领或战死或被俘,杀敌近万人,俘虏敌军七万余人,缴获甲胄储蓄无数,牛、马、驼、羊十余万头。

    匈奴元气大伤。

    大军大胜而还,依旧驻扎在肃州城外,张勉禀明昭昇帝,皇帝大喜,赐诏奖励慰劳大军。其后匈奴派使节前来求和,定下二十年内互不相犯之约,匈奴每年进贡良马万匹,大晟则与匈奴贸易互市。

    边疆初定,日子亦一转到了岁末,徳佑三十六年即将过去。

    这是二人首度一起在军中过年,此处不比宫廷,肃州亦不比帝都,然而喜庆之气却是一样缭绕不去。

    将军也同兵卒一起,共食牢丸,共饮屠苏酒,亦是一派喜气。

    所谓君子远庖厨,元澈先前不曾做过菜肴,见着将士们将面皮捏成半月状,裹上各种馅,大锅里煮熟了捞出来,洒上芫荽等果蔬,带汤食用,虽质朴。竟也十分味美。一时兴起,竟亲自给李镇渊做了一碗。

    李镇渊盯着陶碗中漂浮的雪白牢丸,心下亦有些不安。元澈聪慧,无可置疑,但若说做菜,他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元澈纤长莹润的十指,有些迟疑。

    抬眼一见元澈眼中期盼神色,心道,哪怕这碗是夺命□□,他也得连汤带水的吃干净。一时一闭眼,夹了个牢丸,囫囵吞了,竟然没有半分怪味,不禁又夹了第二个,这回却是细细嚼了,竟然十分味美,大为开怀,便把这一碗吃了个干干净净:赞道:“真是十分美味,想不到子深便是连烹饪之事亦十分精通。”

    元澈见他这前后神色变色,心里只觉得十分好笑,若是不好吃,他哪里会端来给李镇渊吃呢。自然是先尝过了。但见李镇渊这神色,心里竟也十分高兴。自从与李镇渊在一起之后,便是这般小事亦能令他心喜,更有许多事情,先前在意的,如今也全然无关了。

    就这样在军中守过岁,又是一年新正了。

    诗云:“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随在在这寒冷北疆,春风还远远未到,但人这嘴角眉梢都是笑意,肃州城内也都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便是贫寒人家,也会写上几幅新联换了旧纸。

    但元澈行走在军营间,有些魂不守舍。京中传来消息,昭昇帝忽然病重,晋王已在暗中筹谋起事。这场旷日持久的夺嫡之战,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元澈抬眼望这片黄沙尽头的蔚蓝天际,红唇紧抿,双目之中染上一丝忧愁之色——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这番乔装易容,追随李镇渊,一是为了挽回二人的感情,二是为了护得李镇渊周全,三则是保全自身,静待之前布局步步实现,时机到来。

    如今匈奴之患已除,他又用计除去军中暗害李镇渊之人,此行目的已达。前路不能与李镇渊携手同行,颇为遗憾,但机不可失,不可耽于儿女情长。

    他心意一定,当晚便去向李镇渊告别,打算第二日一早便离开肃州,同部下会和,前往帝都。

    李镇渊似是早所察觉,见他进了帐内,刚坐下,便问道:“你这一整日都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元澈点点头:“正是。”然而迟疑片刻,这一声告别竟是说不出口。李镇渊是极为通达之人,想必对他真心所欲之事,早有意会,可要他亲口对他说出自己之前诓骗于他,竟是千难万难。

    李镇渊见他不说话,亦是沉默半晌。忽而起身,笑道:“若是心内郁结,不如同我去骑马罢,叫这草原上的风吹一吹,便什么烦恼都忘光了。”

    元澈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心里极其不舍,想着哪怕同李镇渊多相处一时半刻,也是好的。两人取了马,出了大营。夕阳西沉,天色已经暗了。今日没有风沙,夜空竟是颇为晴朗,星子犹如万千萤火点缀天幕,也令人心醉。

    两人驰马草野。任大风刮过脸颊,虽仍是寒冬之中,风中少了黄沙浊气,竟也叫人心旷神怡。

    两人奔出极远,见不到大营所在了,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在大雪过后的草原上漫步。

    四周寂静无人,唯有旷古之风拂过与脚步落在新雪上簌簌作响,李镇渊一摸元澈的手,发觉所触之处冰凉之极,道一声:“好凉。”再看元澈面色,仍是一片煞白,才想起他仍旧戴着面具,想必面具之下的脸庞已经洞紫了,不禁暗暗心疼。毕竟元澈同自己不同,现在仍旧是天寒地冻的,自己皮糙肉厚受得住,但元澈却未必。便拉过他的手,放入自己怀中。

    元澈先是道“不打紧的。”他亦有武功在身,没有这般孱弱。接着见李镇渊如此动作,眼光流转,注视着李镇渊脸上温柔神色,心内也是软成一片,留恋之意益发浓烈。

    如果可以,他真想不管这世俗之见,不顾那多年筹谋,放弃一切,同李镇渊留在这片草原之上。

    想着就要离开李镇渊,心内又酸又痛,但他终究是做不到。

    李镇渊见他皱眉,以为他仍是冻得厉害,便道:“此处十里之外的山上有一口不冻泉,泉水之周四季如春,不若我们去那里可好?”

    元澈自然不会反驳他:“好。”

    马儿飞驰极快,山路亦不算难行,未几他们便到了这不冻泉。那泉水周围果然十分温暖。周围草木想是受这口温泉庇佑,一反严冬的枯索,绿意盎然。,草木青阳之气,也叫人十分惬意。

    二人生起篝火,又解下大麾,铺在地上,席地而坐。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上的寒意便都去了,反倒是燥热起来。

    “你是不是要走了?”火光摇映下,李镇渊忽然问道。

    元澈正身上回暖,十分惬意,听他此言,登时一个激灵,抬眼看去,只见李镇渊一脸肃然,心知迟早是要捅破的,便道:“是。“

    “你真的放不下报仇的执念?同我留在这里不好吗?”李镇渊虽知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心里仍存了一丝侥幸。

    元澈望着他,摇摇头,低声道:“开始时,我只是想苟活下去,但人心总是贪婪,到后来,却想让他们都尝尝仇恨的滋味。”他的语气这样淡,却引得李镇渊心内都抽痛起来。

    元澈面露苦涩:“这念头,从小到大,在我心里十数年,便犹如心魔一般,已是我不能自控。”

    李镇渊静默了半晌,,倾身向前,直直盯着元澈双目:“那你可是真心爱我?”

    元澈一怔,又点点头,露出纠结痛苦之色,却并不逃避他的目光,这答案,无论多少次都不会改变。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男男女女,形形□□,却只有一个李镇渊令他牵肠挂肚。只是爱恨之间,或可转化,却不能抵消。

    李镇渊沉默良久,忽而轻轻一哂,像是想通了什么。伸手摸索着到他鬓角,一把扯下面具,扔到一旁,道:“既然真爱我,就不要遮遮掩掩,虚虚实实,还你本来面目,我李镇渊向来光明磊落,所爱之人也必然如此。我认定了你,此生就不再后悔,你想要帝位,我陪你去夺便是,你意欲复仇,我就一路相随,你若是不幸死了,我便随你从容赴死!”

    他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振聋发聩,便是元澈亦愣了半晌。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李镇渊,断断想不到这番话会从李镇渊口里蹦出。

    他原本就爱李镇渊已深,这般更是热血翻涌,眼前分明天寒地冻,却仿佛瞬间春回大地,竟没有一处不妥帖。

    “文远……文远……”他动情道,在李镇渊耳畔一遍遍唤着,“生不同时,死必同穴,愿以这天地为见证,与你结成眷侣,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你可当真?”李镇渊问道,牢牢盯着他双眼,见那眼里真挚情谊,火热滚烫,直灼得心头发痛,又像是无尽业火,将他吞噬殆尽。说不出心里是欣喜还是痛楚,混在一起千般滋味,唯有一件事是这混沌之中亘古不变的,他爱元澈,这爱已令他神魂颠倒。

    便是这千般滋味,亦能怡然受之。

    “当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一句便如敲金断玉,又如春水融冰,直冲到李镇渊心坎里去。

    自此后,荣也好,辱也罢,都愿和这人一起受了。前路是地狱也罢,是极乐也好,不再有恐怖之心。

    都说金风玉露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元澈真心,便是登时死了也情愿,哪里还有什么矜持不矜持,芥蒂不芥蒂,抱住元澈便亲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殿下彻底攻略完成了,将军被他拐跑了,边疆篇也在此结束了,妖孽君终于可以出现了,第一部也接近尾声了,下一章是福利……要不要让元澈和将军来个温泉py呢??托腮望天。

    其实感觉最近都写得很匆忙,对于我来讲真的是很不能忍,浑身难受,很想停下来几天好好修一修,把线索都理一理。对了,最近几天家里有事,可能会停更两天,但是日子还没有确定,不知道是明天还是后天开始,反正到时候会上请假条哒~今天也是码得精尽人亡了……

    ☆、第三十五章

    空山新雪后,山谷格外寂静。忽而,由远而近的哒哒马蹄打破了山谷的沉积。

    空无人烟的山谷之内出现了两个骑马的灰衣人,貌似年长些的戴着面具,而年轻些的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倒是眉清目秀。两人驾马远去,在肃州城前停了下来。

    “义父,”那个年轻些的出声问道,“我们可是要在城内稍作停留?”少年抬头望肃州城山石砌成高达十数丈的城墙。

    年长些的点点头,翻身下马,摘下面具,藏在怀里,露出一张极是俊美却看不出年纪的脸庞,牵起马,走向远处大开的城门。

    身后的少年连忙跟随他下了马,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义父。

    正是先前从匈奴大营逃脱出来的匈奴国师和小荀。

    那匈奴国师低声道:“从此刻起,我是苏延年,你是我的徒弟,明白了吗?”

    小荀立刻会心地点头,表示记住了,紧紧跟在苏延年身后。

    这十年辗转四方,漂泊无定,小荀早已习惯了这样随义父变换身份,他们用苏延年一早备好的文牒顺利过了城门,入了肃州城内。

    小荀看着这来来去去的人群,熟悉的中土风物,亲切的大晟口音,不禁也有些兴奋。匈奴那边虽然也挺有趣,可是天天不是对着荒漠就是对着草原,他早就厌倦了,大晟就不一样了。

    地域辽阔的大晟王朝山河湖海无一不具,风景秀绝,风物迷人,更何况还有各种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要知道他在匈奴那边天天吃烤羊腿都吃的上火了。

    小荀想到此处,立刻开心地往城里最大的酒楼望仙楼走去,他先前来过肃州城,对这里很熟悉,但还未走出几步,便被苏延年一把拉了回来,低声道:“现下还不是时候。”

    声音十分嘶哑,连他自己都愣了一愣,他双眼一扫周围,见无人注目,一手在颈前一晃,取下银针,轻咳一声,又道:“随我先去西市走一遭。”声音竟然十分清冽。

    原来苏延年一直以银针刺穴,藏去自己本来的声音。小荀见他面色严肃,便十分乖巧的一点头。跟随苏延年多年,他学会了抑制自己的好奇之心,因为义父为人虽然肆意,却总有他的道理。

    两人牵着马去西市,走到马贩子面前。那面相憨厚的中年人一见这两匹神骏的马儿,顿时双眼一亮,也不含糊,当即伸出手,要同苏延年捏手讲价。

    二人在袖中捏了半天,眉来眼去的,最终那马贩子苦着脸给了一个高价。苏延年笑嘻嘻地接过银钱,揣进兜里。

    小荀在一旁看着自家义父脸上狡诈的神情,只觉得他比奸商还奸商。

    他们卖了骑来的两匹骏马,换成两匹能负重远行的骡子。边疆连年征战,民间是极少能见到良马的,又去置办了些衣物,吃食,便趁着天色未暗,出了肃州城。

    小荀怅然地看着望仙楼所在的方向,默默同楼中与自己有缘无分的美味告别。

    “再会,金乳苏、水晶龙凤糕、金银夹花平截、长生粥、见风消、贵粉红……”他这一溜菜名还没念完,眼前就多了一个胡饼。他幽怨地看了一眼苏延年。

    “有的吃就满足罢。”苏延年对他说道,怡然自得地穿着一身粗布土黄棉袍,啃着胡饼,没有半点匈奴国师的风范了。

    小荀只好默默地接过胡饼,咬了一口,温热的羊肉汁便涌了出来,混杂着胡椒豆豉与酥脆的外皮,竟然十分可口。

    小荀幸福地品味着,不禁感慨还是大晟的吃食好。

    入夜的山谷格外寂冷,两人升起篝火取暖。苏延年便从行李中拿出茶壶,对小荀道:“替我弄些雪来。”

    小荀知晓自家义父嗜茶如命,便乖巧地点点头,爬上山坡,将洁白的新雪扫落在壶中,装了一壶的雪,绵绵软软的。这煮茶之水,亦是颇有讲究,必得是品活,质轻,甘洌,才能煮出好茶。

    以融冰之水或雪水煎茶,自有清洌之气。

    小荀提着一壶雪回到篝火边,放在苏延年搭好的支架中,等着冰雪融化,茶汤沸腾。

    第一沸时,沸泡如鱼目,微有声,苏延年稍稍尝了尝水味,只觉得清冷香冽,柔甘净洁。用以煎茶甚好,颇为满意,捏了一撮盐花,投入水中。

    待第二沸时舀出一瓢,放入茶末,缓缓搅动,等了一会,只见那雪水腾波鼓浪,便将先前舀出的那瓢水倒入釜中,又煮了片刻,自篝火上拿了下来。

    他将茶汤倒入茶具中分了小荀一杯,自己亦慢慢饮了。小荀只觉得杯中之茶洁色爽别,浮氲轻飏,这一杯饮下,真是通体舒泰,身上的寒意也不见了,不禁赞叹自家义父这煎茶的功力日渐精深。

    “师父?”

    “嗯?”苏延年抬眼看他。

    “我们此行可是要去帝都?”

    “非也。”苏延年道,“我们此行是要去岭南。”

    “岭南?”小荀回忆一番岭南的吃食,脑海中浮现的尽是些虾蟆毒虫,都是些狰狞面貌,登时脸色煞白,他可再也不想吃那些玩意儿,便哀求道:“我们能不去岭南吗?”

    “你不想去?”

    “不想。”他老老实实回答道:“那里的吃食太可怕了。”

    苏延年嗤笑一声:“看你这出息,脑子里尽是些吃食,都装不下别的东西了,怪不得武功文章都进不得你脑中。“

    小荀讨好道:“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小时候没吃饱呢?那时候天天想着,我要是有钱了,一定要吃遍这天下间的珍馐美馔。”

    他生来就是孤儿,遇到义父之前,他只是街上乞讨求生的小乞丐,日日饥寒交迫。

    “为师真是败给你了。去趟帝都也好,只是……”他忽而停顿,皱起眉头。

    “可是有何不妥?”小荀追问道,他心里装着帝都的美味佳肴,真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京城。

    “按照我们这脚程,”苏延年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匹骡子,“恐怕去京城会耽搁许多时光。”

    小荀亦忧伤地瞧了一眼,哀怨道:“若不是你卖了马……”

    还没说完,就被苏延年在脑门上敲了一记:“朽木不可雕,真是枉费我平日教导,你可知我们一入城,就已招人注目?若是带着匈奴的马,这一路恐怕要麻烦不断了。”

    小荀这才心有余悸看着那两匹又丑又安静的骡子,暗暗咋舌,他竟是一点都不曾发觉。

    “师父,我们此次去岭南做什么?”

    “去见岭南王。”

    “岭南王?嚯,师父,你还同熙王爷有旧?”小荀惊叹道。

    “早年欠他情面,如今要还罢了。”苏延年淡淡道,想起已是十四年不曾见过熙王爷了,世事如白驹过隙,转眼他已不再是青葱少年,不知故人是何面貌了。

    “可是因着帝都那边……”

    苏延年点点头。帝都之内将要大变了,想必不久之后,一场风波亦将扫过大晟国土,那人在岭南,想必对此中情形并不十分知晓,若是被奸人所惑,搅入这一潭浑水之中,对自身亦是大为不利。

    苏延年收回心神,对小荀说道:“睡吧。趁早休息,下半夜还要换你来守。“

    小荀乖巧着点点头。义父的心思,他是永远猜不透的。这十年来,他跟随在义父的身边,见义父在各种身份之间转换自如,游刃有余,还不曾露出过这种怅然神色。看来就算是义父这样的人,也有不能触及的过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身体很难受,所以没能及时回来更新,抱歉了。

    卡肉卡得很厉害,而且也不能放,感觉最近贴吧也很河蟹,总删我帖子,看来也要想新的办法了

    ☆、第三十六章(上)

    毓灵斋。

    元直领了御医出来,门外已是等着一众大臣嫔妃皇子,个个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他心内暗暗摇头,却依旧驾轻就熟地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众人见他如此,便知面圣无望了,有些询问两句,便打道回府的,也有不甘心仍然等在门外的。纵然只是徒劳。

    昭昇帝昏迷已有两日整,除了御医近侍,能进得这毓灵斋内的唯有赵王一人。

    元直心内暗暗叹一口气,抬眼看了看阴霾遍布的铅灰天空,沉沉压在城头,怕是要下雪了吧。

    这新正的第一场雪。

    他想起昭昇帝倒下的那一日,皇帝照常服过玄微子的丹药,面色红润,全不似暮年垂老之人,但他身旁侍立的元直和玄微子却都清楚,这已是极限了——昭昇帝的身体已被掏空了。

    那日午后,皇帝正在毓灵斋内习字,不过写了两笔,忽然握笔的手一滞,墨色喷溅开来,肆意染过澄白的宣纸,元直心内一惊,见昭昇帝捂着胸口,撑在案上,满是痛苦之色。

    待众人回过神来,玄微子已从这宫中离奇失踪。御医在昭昇帝榻前跪了一地,却束手无策。元直低眉顺目地侍立一旁,静默地守候着,守候君主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刻。

    他跟随在昭昇帝身边已是三十二载,但他在这宫里,却是已近五十载了。在这五十年中,从懵懂小童到两鬓斑白,他已见惯了这世间的残忍无情,把一颗血肉的心炼成钢铁,再由钢铁化为灰烬。

    元直看着榻上昏迷之中的皇帝,见他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想必受着极大的苦痛。在生死面前,世间最尊贵的皇帝自神的巅峰坠落,变为一个普通的老人,独自承受着生老病死的折磨。

    这漫长的时光,属于昭昇帝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终于要走到尽头。

    对于昭昇帝而言,一切始于徳佑七年,在此之前,他一心想要登上帝位,与萧妤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太子别苑里惊鸿一瞥,萧妤红裳素裙的身影刻进了他心里,从此,贪婪嫉妒混杂着爱慕侵蚀了皇帝的心。

    对于元直而言,一切却始于嘉文帝末年,太子大婚之后。那时,他是萧贵妃宫中的一个小宦官,犯错了,要被拉出去廷杖八十。

    对于尚还纤弱年幼的元直而言,八十棍足以置他于死地。那一日,刚做了太子新妇的萧妤去拜见自己在宫中的姑母,从车舆上下来,正好见了他,便去同萧贵妃求情道:只是一个小小错处,何必折损了一人性命呢。萧贵妃见她如此说道,便赦免了元直的廷杖。

    那日萧妤身着素色沙罗襦裙,头发亦只挽了个简单式样,薄施粉黛,一笑,却美得惊心动魄。她走过来,亲切却不失端庄地扶起他。她刚入宫,虽然是太子太傅之女,很多事情却都不明白,在宫里,没有谁会为这样一个卑微的小宦官稍费心思。

    那是真正的及笄之年的少女,比他还要小一岁,笑得时候毫无阴霾,明艳得好像天上的太阳,眼里清澈地能照见人。元直在宫中已逾十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但十二年后,再见萧妤之时,她的眼里却只有悲苦,脸上已有了沧桑的痕迹,那是时光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却依旧是那么美,令人心颤。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年,直到徳佑十八年,昭昇帝征战在外,萧妤在与太子私会后,有了元澈。那是入宫后,他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笑容,温柔的母亲的笑容。

    那不是皇帝的孩子,昭昇帝与萧妤都心知肚明,一碗落胎药,端在她面前。他站在她面前,等着她把药喝下去。

    她没有喝,看着他,也没有落泪,只是抚着小腹,对着他,惨淡地一笑,就连元直已经百炼成钢的心都忍不住抽痛起来。这个孩子,是她绝望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希望。

    萧妤早已不记得当年随手救下的小宦官了。那时候,她是身份贵重的太子妃,大晟未来的皇后,他是卑微的小宦官,生死旦夕之间。一场兵变,她随太子仓皇逃离京城,荆钗布裙,化为人间寻常妇人,而他在宫里步步高升,成为昭昇帝心腹。

    但他从未忘记过她,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有一天要报答她的恩德。他的手颤抖起来,走出殿门。

    六个月后,元澈降世。同年,孝成太子自缢。昭昇帝再未见过她一面。

    这样的日子,她又苦苦支撑了三年,终日一身素衣。他从未问过她为何,但元直心里明白,她是在为孝成太子守孝。她怕她的夫君,生为帝王贵胄,死后却无人知晓,无人守孝,魂魄没有归处,太过凄恻。

    萧妤原只是个寻常女子,她自小在闺中,便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着,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后来即便失却了尊贵的身份,亦总有丈夫爱护,若能这样与夫君一世相守,倒也美满。只是不幸生得倾国倾城,为皇帝所觊觎,不得不用自己的美貌来换夫君的平安,用纤弱的身躯承起命运的沉重。

    悲欢离合总无情,人间事,多莫测。

    三年之后,萧妤亦随先太子而去。只留下元澈孤苦一人,在这宫中。昭昇帝一度曾想鸩死这孩子,但元澈竟然活了下来。不知是对兄弟心怀愧怍,还是对萧妤尚有情意,他留下了元澈,任他在这宫中自生自灭。

    元澈是个极其早慧的孩子,生得更是极好,五官像极了曾经的太子妃。这样的孩子,若在寻常人家,爹娘仍在的话,必定是极尽疼宠,但在宫中,唯有受尽冷遇。

    而元直,一直在暗中默默为他挡下灾劫,是他令元澈来到这世上的,他要护得元澈周全。

    元澈十三岁那年,钟贵妃潜人暗杀元澈,给他下了迷魂散,将他推入太液池中,元直闻讯敢去之时,元澈已被人救了上来,那是太子旧部潜入宫中的细作。

    他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并未在多年的搜捕中被一网打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下)

    昭昇帝虽待他不薄,元直却一直不能忘怀萧妤之死,他为皇帝尽忠的时候,萧妤的死状却一直萦绕在他脑中,元直暗中保下了那个细作,自此以后,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那一年,太子残党在朝中渗透多年的势力终于不再蛰伏,元澈也自宫中,逐渐走到朝堂之上,不再默默无名。

    与此同时,元澈与李镇渊已经引着两千兵卒,踏上了回京的路途,这两千兵卒,都是李家的亲兵,只听李镇渊的调遣。

    这两千兵卒都是骑兵,行程极快,他们不明白为何回京述职需如此急切,却没有一个兵卒有所疑问,服从军令,是他们踏入军营的第一天起就要遵守的令条,无可置疑。

    转眼过陇右,入关内道,帝都在望。李镇渊下令在此安营扎寨。

    李镇渊刚用过膳,元澈撩开帘门,引着一个绯衣男子入内。李镇渊只一瞧,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男子面貌似二十四五岁,肤白若雪,唇似涂朱,双眼秀长深黑,生得极为俊美,只是双目初看时笑意盈盈,再看时又有阴毒之色,不免有些妖异,眉宇间尽是张狂之色。元澈虽然亦有咄咄逼人的美貌,但神色总是内敛沉静的,故而相处之时,并不令人不适。这个男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双凤眼毫不遮掩地盯着李镇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像是在盘算什么。

    他不是朝廷官员,想必应是江湖人士,平民衣绯,已是逾越,他这般盯着李镇渊,更是失礼。

    但元澈对这男子似是十分看重,李镇渊按捺下心内不快,隐忍不发,看向元澈,面带询问之意:“这位是?”

    这男子却不待元澈开口,长眉一挑,轻笑一声,道:“在下萧忆情,见过李将军。”姿态高傲,没有半分谦恭之意。

    李镇渊见他是萧姓,又见元澈对他十分容忍,暗道这泰半是萧氏遗孤,仍是想不出这人身份,只是道此人应是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处,便也同他回礼。

    元澈走到李镇渊身边,在他耳边道:“这是当年逃过族灭的萧氏嫡孙,原名萧行深的。你我理当称一声大哥。”

    又道:“大哥是太子旧部之首,这些年助我良多。”

    李镇渊便点点头,知道元澈之意是让他对这位萧公子敬重些。萧忆情他不知晓,萧行深却是有些印象的。他母亲同萧家有些亲缘。只是萧行深是嘉文帝泰熙末年生人,到现在应有三十七岁了罢,已近不惑之年,怎的竟是仍是青年模样?但萧忆情便在面前,不好询问,只好暗自压下心中疑问。

    此后萧忆情不曾主动同他交谈,李镇渊自然更不会招惹他。两人不约而同地疏离对方。

    萧忆情此行,只带了一百江湖人士,穿上大晟边军的铠甲,便泯然如寻常兵卒,但李镇渊看这些人身手举动,便知这些人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再念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心内的不安又多了几分。他从来都被教之以忠君爱国,三纲五常。而即将要做之事,却可谓大逆不道。

    若是事成,他是有功之士,自然富贵荣华。他生来就是将军之子,怎样的富贵荣华不曾见过?

    若是兵败,他就是乱臣贼子,李家也要牵连受累。他自踏上路途的前一刻起,他已将自身性命置之度外,只是尚有李府无辜家众,压在他心头,叫他日夜焦虑,不能成眠,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煎熬。

    他不知道元澈在等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元澈一起等。他是将,元澈是帅。

    元澈是他的信仰,不可动摇。

    这种焦虑的时日没有持续太久,第二日,帝都传来消息,晋王兵变了。

    自皇帝病危昏迷,唯有赵王能见天颜,钟贵妃已被软禁,若是此时再不举事,怕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

    元澈与李镇渊即刻命令拔营行军,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向帝都行进,在那里,宿命在等待着他们。

    决定大晟王朝之后四十年的命运齿轮,在这一刻开始飞快转动。

    徳佑三十七年的新正,帝都之内没有一丝喜庆气氛,去年此时,街上还人影攒动,张灯结彩,今夕此刻,街上冷冷清清。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填满了帝都的大街小巷,梧桐早已落光了叶子,突兀的枝桠向着天空,如同绝望之人伸出的手臂。

    这些天子脚下的臣民,虽然无法知晓这宫廷之内的情形,却对时势有着天生的洞察。一道诏令,就足以让他们意识到,这帝都,要变天了。

    年长的老人永远是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上一次,帝都之内这样的萧索冷清,还是尚为恒王的昭昇帝兵变之前,那已是三十七年前。

    曹俨章乘着步撵路过东市,见着眼这般冷清凋落景象,心里亦叹了一声。因着年节与诏令,店铺泰半都紧闭铺门谢客,往日四方来去的商贩,西域胡姬的倩影,也都绝了踪迹。

    但一想到家中的妻子,心里也就少了些苦涩,多了几分甜蜜。元馨有了身孕,正是胎儿闹得厉害的时候。曹俨章娶了心爱的公主,自然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凡事亲力亲为,便连公主突然之间想吃什么,他都立刻买来。

    元馨是帝王之女,他怎么敢令她受半分的委屈。她比他都大上两岁,但是平日相处之间,曹俨章却是处处让着公主,不只因为她身份贵重,更是心里痴恋着她。更因为,他每每想到公主是如何屈尊嫁到曹家,心里便是一阵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妖孽君终于可以出场了,可是他的戏份真的好少……其实他在幕后是很重要的人,以及,第一部终于正式进入完结篇了,估计再有个两三章,就能完结了吧?感觉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喂你都还没写完休息个毛线)

    以及,今晚会有更新,我发现更得短一点就很容易审核出来,所以以后我就觉得下午一更,晚上一更了。(真的能做到吗?)

    大家有没有去看盗墓笔记的大结局啊?作为一个稻米我真的半夜看得泪目了,虽然还是充满了遗憾,但至少他们都好好的,铁三角重聚了,我疑心是三叔一直以来的催眠,不停暗示着我们,谜题什么都是不重要的,但是仔细想想,只要人都没事,还求什么呢?

    对不起,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三十七章(上)

    元馨爱慕李镇渊,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日昭昇帝欲赐婚元馨与李镇渊。曹俨章以为,此生已同元馨无缘。不曾想李镇渊竟当众拒婚,竟是对元馨没有半分情意。

    他一边恨李镇渊当众折辱公主,一边却又暗自庆幸,心底里悄悄升起希冀。当晚,元澈暗中与他见面,询问他是否对公主有意,他不曾否认。第二日,赐婚的圣旨便落在了将军府。

    狂喜之后是难以置信。

    是梦境?还是他已经失却理智?

    曹俨章断然想不到,一切只是因为昭昇帝身边的元直一句话。但他能料到,元澈一定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是他即便在梦境之中亦不敢奢求之事,不想竟能成真。

    这以后,他暗中为元澈所用,更撬动自己的父亲,左龙武军将军曹修。

    步撵到达了他所要去的地方,他撩开门帘,见一个青衣侍女已等候在门口处,见了他,恭敬行了一礼:“曹将军。”

    他点头回礼,随这侍女走入门中。

    左龙武将军府。

    曹俨章不在府中,元馨执意外出,府上无人敢阻拦,她是千金之躯,帝王贵胄,比这府上任何人都身份高贵。

    任何人拦在她面前,那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杏眼便会陡生怒气,直教人心内发寒。众人这才想起,这毕竟是昭昇帝唯一的掌上明珠,巾帼不让须眉的元馨公主,还在闺中时便有泼辣之名。

    便是曹夫人,也只能在忧心中无奈地目送元馨上了步撵,朝宫城而去。

    元馨坐在步撵之内,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捂着小腹,眼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苍穹远处,帝王所在的方向。

    她的父皇,最最疼爱她的父皇,就要驾崩了。

    宫里没有消息传来,可她就是知道,那是血脉的感应。因为她的胸口那么痛,那么酸,那么舍不得。

    她也忧心身在宫中的母亲,守在殿门前的弟弟。也许这殿门下一次大开之时,就是大晟天崩地陷之日。

    晋王不会善罢甘休,赵王也不会退让分毫。一山不容二虎,她的两个兄长,必定是你死我活。

    至少,她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见一见自己的母妃兄弟。

    轿夫的步伐很急,不久便到了宫门前,却被守卫拦住。随行的侍卫正要发难,却被元馨拦了,她由侍女扶着下了步撵,皱眉问那守卫:“是谁令你守在此处,阻我入内?”

    那守卫不敢不答,便道:“赵王殿下下令,值此非常之时,等闲不得入宫。”

    “放肆!”元馨怒叱道:“本宫何时成了等闲之人?!你这区区城门守卫,也敢妄自评断本宫?”

    “臣不敢。贵主息怒。实在是臣有命在身,今日便是贵主要臣性命,臣也不敢相从。”

    “你!”元馨见这守卫竟冥顽不化,当下命人强行推开面前阻拦,就要闯进宫门去。

    守卫城门的将士忙拦下公主侍从,为首者更是即刻跪在她面前:“请贵主三思。”

    “贵主息怒。”正待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忽而有一人高声道。于是这元馨与守卫皆循声看去,竟是大理寺少卿,阮凤邪。

    只见他一身胡服劲装,驰马而来,到元馨面前翻身下马,恭敬行了一礼,躬身道:“贵主息怒。城门守卫亦是听命行事,您便是杀了他,又能如何?还请贵主保重贵体,不要动气。”

    “阮凤邪。”元馨怒道,看着眼前神态从容的男子:“连你也要拦我?”

    “在下如何敢阻拦贵主。”阮凤邪道,“只是时机不到罢了。”

    “时机?”元馨冷冷地看着他,意识到他话中有话。

    阮凤邪一笑,狐狸眼里闪过狡黠:“贵主,一切终会尘埃落定。还请您耐心等候。”

    他话音刚落,千万马蹄声逼近宫门,元馨同这城门守卫定睛一瞧,竟是数千兵马向城门而来,扬起尘烟无数。

    “这是……兵变?!”元馨惊道,面色不由得更为苍白。她此前已隐隐有所感,不想兵变已在眼前。

    阮凤邪面色不改,对元馨道:“请您为您腹中胎儿着想,随我走一趟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这几章将军和殿下的出镜率好低,不过不要紧,马上就要到他们的部分了,不管怎么说,第一部真的要结束了呢……有点小激动,其实我本来规划的第一部差不多是11万字吧,没想到太罗嗦竟然超了两万多,希望能在14万之前结束掉qaq

    谢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亲们。没有你们一直坚定的支持,我这个很懒很懒生活里又充满各种不确定因素的人是坚持不下去的呢,还有一两章,希望大家能接着支持我~~鞠躬~~~~

    ☆、第三十七章(下)

    元馨被软禁在阮凤邪府中,忧心如焚。兄弟阋墙之事,发生在她眼前,而她,竟无能为力。

    元馨执白子,犹豫不定地看了一眼面前神情淡然的阮凤邪。垂睫扫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白字已然被黑子重重包围,山穷水尽了。

    她手一顿,放下棋子,道:“本宫输了。”

    阮凤邪微微一笑:“承让,贵主今日心境太乱,不然绝不会输给臣的。”

    元馨沉默不语,看着依然谈笑风生的阮凤邪,想从他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宫廷正是腥风血雨,为何他尚能如此淡定?

    她与阮凤邪几无交集,对此人了解不深,但却知道,他同元琛、元澈乃至元憬都是有来往的。元琛叛乱,他在这其中,究竟是什么角色?

    或许是顾念兄妹情谊,晋王并不曾伤害她。阮凤邪亦真可谓油盐不进,任她如何也不作应对。

    就这般惶惶等到夜里。只见一个青衣小童前来禀告,眉清目秀,赫然是元澈府上的书隽。元馨大吃一惊,不曾想元澈竟也搅合其中。

    书隽道:“阮少卿,时候到了。”抬眼见元馨也在,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行礼道:“见过贵主。”

    阮凤邪微微点头,似是了然于心,从座上起身,理了理衣冠。

    元馨一头雾水,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到了,是父皇要驾崩了,还是她的兄弟死了?她不满自己被蒙在鼓中,连忙跟着去扯阮凤邪的衣袖,追问道:“你要去做甚?”

    阮凤邪看着自己被元馨扯住的衣袖,亦不由得几分无奈,公主已嫁作人妇多时,举止却依旧如此不拘礼节,只是道:“贵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置身事外,亦是一种福气。”

    “本宫宁可不要这种福气!”元馨负气道。

    阮凤邪并不同元馨纠缠,拂袖就要离去,元澈却忽然拔下头上发簪,抵在自己喉咙之上:“你若今日不解释清楚,本宫就自尽在你眼前,看你如同同晋王交代!”

    阮凤邪此人,狡黠如狐,威逼利诱都是行不通的,也只有拿性命相逼,赌他身后的晋王不会想要伤害自己。

    阮凤邪看了一眼元馨,见那尖利的簪子抵在雪白肌肤上,已隐隐见了血,此举,不似作伪。

    他叹了一声,不想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会展现在自己眼前,元馨亦不愧是天子之女,只这种以性命相逼的剽悍之气,便是寻常人无论如何也学不得的,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他可是受人嘱托,无路如何也要护元馨周全的。

    “贵主,何苦如此?”阮凤邪道:“你若真想知道,我之后告诉你便是。”

    元馨见他松口,便知此事有望,更是步步紧逼:“我不要你事后相告,带我去你要去的地方。”

    阮凤邪心知元馨执拗,便调了几个黑衣人过来,仔细嘱咐了,扶元馨上了马车,自己在一旁骑马,一起向着城门而去。

    元馨撩开帘子,见一行人竟是到了城门之下,又看着马车旁边十数位沉默不语的黑衣人,心下疑窦更重。

    未几,见一个领着数千将士来前,就着微弱的火光,元馨定睛一瞧,那身形竟是曹俨章,他身后赫然是龙武军。

    子敬?元馨瞳孔一缩,几乎挣扎着要下马车去,阮凤邪一个眼神,黑衣人便将她拦在车内。阮凤邪对她妖冶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元馨这才冷静下来,事态已不是她能左右,此番现身,只会引得一切大乱而已。而乱,并不一定是好的。

    元馨眼见着城门缓缓洞开。后面已等着齐整的数千将士。

    漆黑的夜,铅云遮天蔽月,四周鸦雀无声,只有马蹄落地之声,两群人就这样在静默中汇成一股。元馨还是在人群中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身影

    元澈,李镇渊……

    她呼吸一窒,心下顿时明白过来。好一出里应外合,引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大戏。 今夜的结局已落定,无可更改。她颓然落座,眉宇间失了神气。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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