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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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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际]玫瑰之名 作者:成于乐cyber

    第6节

    就连对方有点得寸进尺的舌尖从自己口中轻柔扫过的时候,薛垣的大脑也没有把这判定为入侵的信号。

    即使是这般暧昧的唇舌纠缠,这个吻也全然没有情|色的意味。小动物一样绵软清凉的舌尖,婴儿一样温柔无害的含吮,有一种淡淡的芳甜。

    薛垣抱住祁涟的头,“你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吗?”

    祁涟没说话。薛垣看见电脑显示器上的鼠标自己动了起来,在搜索框里打出两个字,哗啦啦调出一堆网络百科:

    「接吻:唇与唇之间的碰触,是一种古老的示爱方式。由于人们都有本能的遗传密码或婴儿时期吸吮的记忆,对接吻可无师自通。爱斯基摩人以吻为符咒,标识自己的所有物,排斥别人染指。」

    “你已经学会上网了?”薛垣好不惊讶。

    祁涟一脸得意又一脸期待,仿佛某种摇着尾巴等待主人表扬的大型哺乳类萌物。

    不给他一点积极的表示是不行的。薛垣摸摸他的头顶:“好孩子,good boy”

    这轻描淡写的表扬显然不能令祁涟满足,网页仍在翻动,“法式热吻”什么的出现了。

    薛垣一看不妙,照这个势头,恐怕一些雅蠛蝶的东西也很快就要冒出来了。看来学习能力太强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停,停下来!把这些都关掉!”薛垣命令,“等一下还会有别人来,不能让他们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

    鼠标犹豫了一下,讪讪地移向网页右上角的叉号。

    祁涟的脸庞近在咫尺。纱布已经取掉,湖水般碧绿的深眸清澈见底。

    这个家伙,真的很漂亮啊。

    薛垣由自己的经验总结出,美貌的人都有一种能力,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他们就如同人群中的蝙蝠,向四周发散探路超声波,收集反馈。

    这种能力即便不是与貌俱来,也一定会在后天逐渐习得。美貌而又完全不自知的人是不存在的,除非不大正常。

    奇特的是,祁涟就是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家伙,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他没那么多花花绿绿的肚肠,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欲擒故纵的无心之诱。

    薛垣用指尖抹去他唇角的一点濡湿,逗他:“你这么喜欢我,要是有一天发现我撒过很多谎,骗过很多人,你会不会不理我?”

    不料祁涟回答得理直气壮:“狐狸说了,要对自己驯养过的东西负责。你是我驯养的狐狸,我会对你负责。”

    “…………”虽然这个回答有哪里微妙地不太对,但薛垣还是姑且愉快地接受了。

    “那就说好了,你要对我负责。”

    “好。”祁涟点头,忽又不放心地追加:“你也要对我负责。”

    薛垣低低地笑起来,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我会的。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温暖又真实的感觉,令他不忍放手。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抛弃所有的壁垒,与另一个生命紧紧相依。

    “相依为命”这个词有点不合时宜地划过脑海。

    十多年前,本应与母亲和弟弟相依为命的自己,就那样自顾自地逃走了。家人也好,恋人也好,朋友也好,因为害怕被对方抛弃,所以总是先一步抽身。

    回过神来,他听见自己伏在祁涟耳边如梦呓般喃喃絮语:“killian,我一直都很孤独,直到你出现。所以,请你别放弃我。”他转头轻咬对方的耳廓,“killian,别放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狐语

    第五章、狐语

    〖你大大的蓝眼睛/你尖尖的小鼻子/突然你静静伫立/火红的皮毛多美丽/可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将是永远的谜。——《狐狸叫》〗

    禁闭室的大门豁然洞开,光线如水,兜头泼下。

    罗梭抬起手,遮挡着已经习惯了幽暗的眼睛。

    “你的上级签过字了,你可以走了。”看守员说。

    罗梭有点迟钝地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低着头走出这个他待了七十二个小时的地方。天花板上雪亮的射灯仿佛旁人过于凌厉的目光,令他只想尽快缩回自己的壳里。

    一道穿着制服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领徽上的金玫瑰熠熠闪闪。罗梭一惊抬头,看见的是乔伊的脸。

    “看见是我,你好像很失望。”乔伊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罗梭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乔伊向他走近,放低了声音:“你应该想到他不会来的。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罗梭苦笑一下:“长官,你相信么?就算他知道我是谁,也不会来保释我的。他只会觉得丢脸。”

    乔伊的眼神闪动一下,“你想多了。今天给你放一天假,回去休息吧。”

    罗梭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过头,“长官,我经常都觉得,你比他像哥哥多了。他……”

    “嘘。”乔伊竖起食指挡在唇上,轻声道:“就剩下一个多月了。有什么话,等到那之后你亲口告诉他吧。当然,我是说——”他示意了一下无形之墙的方向,“如果几个月后我们还没被那些友善的高维智慧生物玩死,也没被太阳烤成焦炭的话。”

    联邦舰队有个规定:地球时代的一切案件,追诉时效是六年。

    无论谁在地球上做过什么错事,从舰队起航的第七年开始既往不咎。薛域冒名顶替登舰之事,届时不会再被追究任何责任。

    如今已然是第六年末,时效就快成立。明年,将会是忏悔之年。所有那些心中怀有秘密的人,都可以卸下重负,将之吐露。

    可如今看来,或许不会再有明年了。

    乔伊眼中蒙上一层复杂的苦涩。

    难道真如那些末日论者所坚称的,这道无形的坚壁,是来自神灵的末日审判么?

    哥哥,哥哥。

    对小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多么有吸引力的字眼啊。

    尤其是,当你有一个令人骄傲的哥哥之时。

    在年幼的他心里,哥哥薛垣是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正如他的俄文名“伊万”的含义,被神眷顾的宠儿。

    哥哥什么都比他强。皮肤比他白,发色比他耀眼,点子比他多,嘴巴比他能说会道,jj也比他的大。

    周围的人都说,伊万又漂亮又聪明,以后肯定是做大事的人。至于他这个当弟弟的么……人们作难地把他从头看到脚,最后只好说:“米沙很可爱嘛,也很善良。”

    他曾经以为父亲喜欢他胜过哥哥,因为每当两人都做了坏事,父亲总会把哥哥捉去胖揍,对他则是皱着眉头训斥几句。稍大一些读到《红楼梦》,贾政暴打贾宝玉,对贾环却挺宽容。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不会苛责。

    有一阵子,哥哥迷上了父亲的藏书室,屡次趁父亲不在家时翻窗撬锁潜入进去偷书出来看。

    某次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拿了一本,陈旧的大部头,纸张泛黄,密密麻麻的双栏缩印小字,封皮都掉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开篇好几页历史书似的编年记事看得他兴味索然,正打算放弃,一段描写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位翩翩美少年,金色的头发衬着白皙的鹅蛋脸,端正俊秀的鼻梁和双唇宛若古代雕刻名匠手下的艺术精品,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锐利有神,绽放出寒剑般的光芒。」

    他像发现了重大秘密似地跑去向薛垣献宝:“哥哥,这个叫莱因哈特的人跟你很像啊。我们下次玩演戏的时候就用这本书吧,你当莱因哈特。”

    孰料哥哥翻了个白眼:“不要。”

    “可是他好像很厉害呀!”

    “你懂什么!他只活了二十五岁就死了。”薛垣甩了甩夺目的金发,“我这么漂亮,我才不能死呢。”

    “…………”

    十多年后重逢,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哥哥出落成了与莱因哈特皇帝一样的美男子。

    只是,皇帝不认得他了。

    他不责怪薛垣的善忘。哥哥有轻微的脸盲症,他从小就知道。分别时他只有十岁,漫漫十几年的光阴,足以将稚嫩的容颜打磨得面目模糊。更何况他为了冒名而刻意改变了形象,染了一头红发。

    应该说,作为上级的哥哥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个性傲娇,却从不为难下属,对他还挺照顾。

    他开心地想,就算作为罗梭被哥哥接受下来也很好啊。

    然而这个幻想也很快破灭成了肥皂泡。

    有一次在技术官俱乐部,他穿了便装,戴了一顶拉风的牛仔帽耍帅,碰巧与薛垣对面相逢。

    他亲热地跑过去打招呼,岂料对方竟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知他何许人也。

    那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在薛垣眼中只不过是一套长了一头红毛的活动制服。当红发+制服这两个特征都消失之时,他在他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路人甲乙丙丁。

    哥哥,哥哥。

    我在你心里的存在感,真的就这么薄弱吗?你不记得十四年前把你奉为神明的弟弟米沙,也不记得如今这个对你马首是瞻的同事罗梭。

    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会真的把我看在眼中、刻在记忆里?

    当年你离开家,我哭着追赶你,求你留下。你跟我约定说,将来有一天会回来接我。

    这个随口的约定,你必然也早已抛诸脑后了吧。十几年里,你一次也没联络过我。一直到舰队就要永远离开地球了,我也没有等到来自你的只言片语。

    若不是偶然天赐良机,得以冒充一个意外亡故的意大利裔青年罗梭混上了舰队,我现在也早已化归地球数十亿万亡灵中的一员,至死也再不能与你相见。

    所以我给我的机甲命名为de greche,希腊朔日。

    希腊历法中并没有朔日这一天。在意大利文里,这是一个成语,意思是不可能到来的日子。

    希腊朔日,永无之期。

    即便是这样气氛日益凝重的时期,例行的酒会依然如期举办。若不如此,只怕会愈发人心惶惶。

    与从前觥筹交错谈笑生风的场面大不相同,尽管衣着光鲜如昔,每个人脸上都透出强颜欢笑的倦怠和对未来的焦虑。

    就算特意为了增加气氛而请了祁涟出席,也振奋不起太多人的情绪。科学官和技术官都束手无策的现状,这个看起来还像个大孩子般的懵懂青年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也总有人可以暂时抛开烦恼,专注于眼前的好风景。

    “脸长得很漂亮啊。”

    “我要是能有这么完美的身材,被太阳吞掉也认了。基因改造人就是不一样。”

    这样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祁涟被获准穿了制服,挺拔如玉树。但他没有衔级,肩章和领徽是空的,只斜挂了一条装饰性的金色绶带。他很不习惯长靴,局促得不知如何迈步。

    作为女伴的安娜挽着他的臂弯,尽力安抚他的紧张:“像平时一样走路就可以了,步子再迈开一点也没关系。”

    薛垣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女伴照旧是迟采蘩。在场内移步之时,他始终贴心地站在外侧,不让她看见祁涟。她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接受了这番好意,不往祁涟所在的地方投去视线。缘故是,祁涟所穿的那一身制服原属于他的“爸爸”。

    他本就与他的“爸爸”容貌肖似,穿了同样的衣服,几乎是活生生的翻版。

    薛垣看惯了祁涟赤身祼体,乍见到他今天的模样时,情不自禁脱口低呼一声:“我的天呐。”

    他尚且如此,遑论迟采蘩。感情的事再怎么说忘记和放下,也不可能像格式化硬盘一样把一切删除得干干净净。

    妾心古井水,莫若不相见。

    除此之外,薛垣也藏了一点私心。万一祁涟冷不防跑过来当众跟他接个吻,不管怎么想,迟采蘩都很有可能在沉默中爆发,让薛垣在沉默中灭亡。

    祁涟对八卦对酒食对美女都毫无兴趣,眼睛一瞬不瞬只盯着一个人,专注地捕捉他和别人的说笑。

    “离得这么远,你也能听到吗?”安娜笑问。

    祁涟点点头:“能。”他的表情又转而有点疑惑,“可我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好多人都在问他,‘所以狐狸到底怎么叫’?”

    安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梗怎么还没过时啊!”她为祁涟解释,“上个世纪有个叫youtube的视频网络,上面有首歌一度很火,《狐狸叫》。前一阵子舰队流行复古风,很多人又把这首歌拿出来玩了。”

    祁涟还是不解:“《狐狸叫》?”

    “嗯,‘what does the fox say’,歌词说的是一个人遇见了一只狐狸,用尽办法学各种叫声跟它交流,想知道它在说什么,可就是没有办法。”

    安娜拿出手机,找出歌词给祁涟看:“喏,就是这个。有段时间,每个人看见伊万都会问:‘所以狐狸到底怎么叫?’我打赌,他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

    薛垣正与娇滴滴小姐周旋。他说了几句什么,娇滴滴小姐笑得花枝乱颤,粉拳在他身上轻擂。

    这家伙,还是这么死性不改。安娜有点无奈地想道。

    忽听身旁的祁涟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想,写这首歌的人很喜欢那只狐狸,也很孤独。”

    社交把戏玩得差不多,薛垣脱身折返,只见安娜一人,不见了祁涟。

    “那家伙呢?”薛垣四下环视。

    “说不喜欢这里,回去了。”

    “他先走了?”薛垣一愕。不跟自己打招呼就行动,这在祁涟还是头一回。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他随手把酒杯放进路过侍者的托盘中,“我去看看他。”

    薛垣为祁涟申请的住处这两天里已打理妥当,离薛垣的房间不远。祁涟很喜欢,搬进去的时候开心不已。

    薛垣推了推房门,关得紧紧的。面板上的“在家”亮着绿灯,但同时还亮着“请勿打扰”的红灯。

    “killian?”他轻轻叩门,“让我进来。”

    门喀嗒一响,自动打开了,但没有人迎接出来。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几台电脑显示器发出幽幽的荧光。

    这且不说,音箱里传出各种奇怪的动物叫声。有撒娇欠伸似的嘤嘤咛咛,有受惊抓狂似的咭呱大叫,有饱含悲伤似的呼号凄鸣。

    祁涟抱着双腿蜷坐在屋角,下巴抵在膝头上,安静地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薛垣向他走过去,“这都是些什么声音?”

    祁涟并不抬头:“是狐狸的叫声。我想知道,狐狸在说什么。”

    薛垣无言以手扶额,“你也被神曲洗脑了?”

    祁涟脸上却殊无笑意,严肃得有点过分。

    “你难道在生气?”薛垣颇感意外,“因为刚才宴会上的事么?”

    没有回应。视频中一只狐狸正在呜呜不止,薛垣听得皱眉:“你不能先把这些关上吗?”

    破天荒的,祁涟拒绝执行他的指示,依旧岿然不动。薛垣无奈,只得在他身边坐下:“killian,安娜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表演型人格?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我需要被别人关注,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被想念的。别人的目光是我生活的养料,如果没人注视着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生活。”

    “……”

    “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我一直记不住她的名字和长相,给她取了个代号‘娇滴滴小姐’。她也有她的问题:需要一个幻想中的偶像,作为生活的支柱。我和她就像演员和观众的关系,我表演,她观赏,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这是一种交易,无关感情。”

    “……”

    “你能不能说句话?”

    “……”

    就在薛垣考虑是否需要给他一巴掌,把他打回正常的时候,各种狐狸叫声都消停了。祁涟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是在生气。”

    “那你这是?”

    祁涟仰头靠在墙上,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小王子驯养不了狐狸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根本听不懂狐狸在说什么啊。”

    一双手臂撑住了他的后背和膝弯,身体凌空而起,被横着抱了起来。下一秒,他被稳稳地放在床沿。

    他有点惊奇地看见,那只漂亮的狐狸在他身前单膝跪了下去。接触到空气的肌肤微微一凉,紧接着有某种温润的触感。

    祁涟本能地做出了闪避的反应,但后背抵着床头,身体没有活动的馀地。奇异的感觉一寸一寸侵占了大脑。他忍不住询问出声:“你……你在做什么……?”

    薛垣说了一个词,“自己去查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显示器上的鼠标又一拱一拱地动了起来,向搜索框爬去,颤巍巍打下一个字。然而第二个字没能成功打出来。鼠标用最后一点尚未沦陷的自我意识挣扎着跳动几下,颓然无力地向着屏幕下方坠去。

    唰啦一声,电脑黑屏休眠了。

    没了显示器的荧光,室内一片黮黯。

    蒙眬之中,耳畔有魅惑的低语:“你不需要听懂狐狸在说什么。你只要知道,有些事情,狐狸只会为你一个人做,永远只为你一个人。”

    门被轻轻关上,温柔的寂静重新笼罩了房间。

    薛垣在无人的长廊里徘徊。

    此时此刻的奇妙情绪,仿佛只有这样无意识地不停走动才能稍稍排遣。

    梅尔维尔曾说:我写了一本邪恶的书,内心却如羔羊般纯洁。

    薛垣想说:我做了一件エロ的事,内心却如金雀花般纯净。

    舌头和口腔内还清晰地残存着祁涟的触感和味道。从前的自己,明明就连与人接吻都做不到啊。

    很久以前,他跟一个朋友下国际象棋消磨时间。对方一边走棋一边随口问道:“那么多人跟你表白,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

    薛垣的一个兵走到了对方的底线,升变为王后。他拿起这枚棋子:“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王后。不是一开始就是王后,而是一步一步从士兵走过来的。”

    “这有区别吗?”

    薛垣把那枚王后放在棋盘上,“对我来说有。这个王后是在残局时候才会出现的,一出现就是为了扭转局面,没有其它目的。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我这个国王全心倚赖。”

    如今的他虽然还没有得到王后,却得到了一个小王子:一个还懵懵懂懂、却已把人类的安危系于一身的小王子。

    刚刚想到这里,灯光倏地一暗,似有两道阴鸷的视线从某处射来。薛垣猛然回神,只见走廊尽头魅影一闪。

    尽管对方动作迅速,他还是看清了技术官的制服和一头红发。

    ……罗梭?

    他一瞬间下意识地想要拔脚去追,忽有另一个念头掠过脑际。

    “我是意大利裔,意语名字是rosso,意思是红头发的人……”罗梭曾对他这么说。

    薛垣眼神微凛,止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狐语

    上班时,薛垣收到了加密邮件。

    邮件上说,无线电监听部门收到了来自无形之墙的微波信号,有人给人类传来讯息:“不要止步。”

    末尾特别强调,该邮件内容为最高保密级别,不得私自向外界透露。

    薛垣不动声色看了几遍,把邮件删除。

    监听无线电本是技术部的工作,这一次竟让高层越俎代庖,连他这个代理首席技术官都不知情。这很明显是想要绕过技术部。

    是在掩盖什么吗?

    薛垣关掉电脑,问乔伊:“我要去看祁涟了。你今天也要观摩吗?”

    乔伊沉吟一下,“我今天就不去了。”停了一停又补充,“你的训练方法很有效,他进步很快。”

    薛垣在心里冷嗤一声,那还用得着你说么。

    他给祁涟写了严格的自我训练程序,让祁涟按部就班锻炼体能和反应力。

    不过祁涟的进步如此神速,另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薛垣有一套奖励机制:

    完成基础等级的训练,亲一个;

    完成更高等级的训练,咬一次。

    自从上次做了那件エロ的事之后,对祁涟来说,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人们发现,薛技术官每天上班时的表情都十分严峻,却没人猜得出原因:两颊酸痛。

    祁涟每天都期待着晚上的见面,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伊甸园。

    每次去祁涟那里之前,薛垣都会先回自己房间。这是他必做的功课。

    正要把玫瑰精油倒入熏香灯,有人按响了门铃。

    乔伊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出:“是我,乔伊。你现在有空吗?”

    薛垣手底的动作一滞,立即将玫瑰精油放回原处,换了另一瓶。

    乔伊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到处打量。每个房间的布局都相同,薛垣的也不例外,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薛垣交叠着双腿端坐在桌前,全然没有起身待客的意思。

    乔伊亦不需他款待,径自在他对面坐下,像个前来医生办公室问诊的病人:“我最近失眠得厉害,听别人说你懂香疗,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疗法。”

    薛垣听得好笑:“你能找个更烂的借口吗?这种事去找专业医生。我学芳疗是为了自娱自乐,不是为了悬壶济世。”

    “不。”乔伊神色认真,“我失眠是因为心里怀有秘密,只有同样心里怀有秘密的人才治得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盯住薛垣颈侧,眼神里飘过一丝不尴不尬的戏谑。

    薛垣的小灵魂暗叫一声卧槽。这是祁涟干下的好事,昨晚亲热的时候,他抱住薛垣的脖子吧唧吧唧种了几个草莓。

    上班时间打着领带,衬衫的立领完美地遮盖了罪证。可是刚才薛垣回家之后顺手扯松了领带,于是便在乔伊眼皮底下开起了草莓铺子。

    薛垣不慌不忙撩过耳畔一绺金发掩住颈侧:“最近我的压力也很大,所以尝试了一些减压的方法。”借此试探,乔伊是否对他与祁涟的关系有所觉察。

    乔伊回道:“别乐不思蜀就好。”

    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未怀疑到祁涟身上。

    薛垣暗暗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交往的对象是男人”这件事见不得人,联邦舰队准许同性婚姻,技术部就有许多合法夫夫。若祁涟是普通人,公开交往也毫无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祁涟不是普通人。他现在甚至还不完全算是“人”,而是技术部当前的重点攻关项目。技术官跟自己负责的项目在一起搞七捻三,总是不大好。万一某些对祁涟虎视眈眈的人以此为由要求薛垣回避,会比较难办。

    熏香灯中的精油开始散发出馥郁的香氛。

    乔伊的注意力从草莓铺子移开,转眸注视那盏雕镂精巧的小灯:“今天的味道有点特别。”他翕动鼻翼仔细辨别了一下,“这是檀香吧,好像还有肉豆蔻?闻起来很舒服,让人心情很好。听说你用的精油都是自己调的,是什么配方?”

    薛垣莞尔:“我得提醒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合适。调香师的配方就和程序员的源代码一样,通常是不会公开的。”

    “我注意到你说了一个‘通常’。”

    “凡事都会例外,说话要给自己留有馀地。”薛垣意有所指,“不能像有些人,很早就明说了很厌恶我。我很欣赏这种直率,但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往后就没什么圆转的馀地了。”

    乔伊也记起了自己曾对薛垣说过的话,自我解嘲地一笑:“你很记仇。我承认我说话不知轻重,因此得罪过很多人。”话题陡然一转,“那封保密邮件,你也收到了吧。无形之墙向我们发来了信息。”他刻意不提信息的内容。

    “嗯哼。”薛垣不置可否。

    “这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通。”乔伊眼中流露出一抹困惑和焦虑,“既然墙那边的‘他们’有能力联系我们,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这样打哑谜,到底是几个意思?”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薛垣换了个看起来更舒适的坐姿,“也许他们的通讯技术不足以向我们传递太多信息。我们虽然比蚂蚁高等,但如果你要给蚂蚁传递信息,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乔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有种直觉,‘他们’的来意不恶,或许是打算帮我们,但并没有多少耐心。如果能及早找到与‘他们’联络的有效方法……”

    他摘下军帽放在腿上,用手指耙一耙黑发,语气变得有些疲惫:“再过一个多月,时效成立,‘忏悔之年’就要到了。”

    薛垣并不接话,沉静的檀香在两人之间袅袅抟抟。

    乔伊把军帽拨转过来,凝眸于帽檐上方海蓝色的椭圆形地球徽章,喃喃自语:“我想听一个人的忏悔,那是我一直以来这么拼命地向上爬的动力。努力了这么久,就快看到结果了,我不愿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

    言及此处,他仿佛猛然从梦中惊醒,止住了话头:“抱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看来我最近真是压力有些大。既然你不肯帮我,我再问问别人吧。”

    他站起来准备出门。

    “嗳!”薛垣叫住他,扔过来一只瓶子,“鼠尾草、薰衣草和安息香的复方精油,每次加一两滴在洗澡水里,能缓解失眠。”

    乔伊看了看,揣进口袋里:“谢了。”

    薛垣目光灼灼:“记住,不要加太多。有放松功效的东西,剂量太大反而会变成刺激剂。”

    出了门,外面的空气令乔伊倏地头脑清醒。他本欲借助这样的突然来访给薛垣来个措手不及,暴露出他那个秘密的一点蛛丝马迹。

    始料未及的是,自己不但差点把对方当成倾诉的对象,还不小心犯了个很低级的的疏失——他若是从未来过薛垣的房间,又怎知“今天的熏香味道很特别”?

    房间内,薛垣熄掉熏香灯。

    檀香、肉豆蔻,天竺葵、辅以少许桂花和丁香水仙,有催眠镇静的效果,会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神经,也放松了防备。

    乔伊刚才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关注着时效的人,原来比想象中更多。

    薛垣轻叹一声。是的,就剩下一个多月。

    他猜得出乔伊没说完的那句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让人类毁灭。

    这又何尝不是薛垣想说的话。

    再过一个多月,米沙就自由了。虽然是弥补不了自己因为自私而犯下的过错,但是至少可以给那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让人类走向毁灭的结局?

    乔伊似乎认为,薛垣知晓某种与“他们”联络的方法。只要薛垣肯说出那个秘密,舰队就有希望得救。

    但他只猜对了一半。薛垣确实比他知道得多一些,但也同样充满了焦虑和困惑。

    他破解了父亲留给他的那几页加密资料,结果却令他更加大惑不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面方程。

    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一个平面方程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又不是核武器的启动密码。

    《黎明不再来》的后半段故事是这样的:

    机缘巧合之下,萨尔星人把思维场辐射到了一个地球人身上。此人的大脑正好处于思维场“透镜”的焦点,萨尔星思维脉冲被放大了千百倍,得以被此人的大脑接收到。

    不幸的是,此人是个工作失意的火箭工程师,正在饱受军方的责难,个人生活也面临危机,只得以酒买醉。

    当他听到脑中有个声音开始讲话、告诉他太阳将要爆发之时,他认为这是自己精神失常出现的幻觉。

    于是,在接收到这条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讯息之后,他选择了对外界关闭自己的心智,也把脑中的声音关闭在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七十四个小时之后,黎明再也没有到来。

    读完这个故事,薛垣马上想到的就是:很久之前父亲也曾说过,好像有人在他脑中说话。

    没有人当真——当然不会有人当真。

    就连早年的父亲自己也没有当真,但他还是根据那个声音所说的内容记录下了一点什么,那个平面方程便是其中一部分。

    回想起来,父亲的精神全面崩溃,是在“太阳将在几年内爆发”这个消息被确认和发布之后不久。

    是不是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呢?

    他是否也曾像故事中的那个火箭工程师一样,与人类获救的希望失之交臂?

    末日论者或许不是在舰队起航之后才产生的,而是早在地球时代就存在着了。这些人生活在人群之中,却憎恨着人类,祈求天降之灾将世界摧毁。

    而他们如今仍然存在于舰队之中,伺机而动。

    薛垣打了个寒颤。

    自己手中握着一个有可能是钥匙的东西,却不知锁孔在哪里,更不知该信任谁、交给谁。甚至于就连自己本身,似乎都是值得怀疑的。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想发疯啊。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真的害怕,自己哪天也会像父亲一样崩溃。

    只有在和祁涟相处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忘记这一切。

    “我刚才做了10组悬垂举腿,每次可以坚持一分钟。”祁涟喜孜孜向薛垣汇报。

    这是一个锻炼腹肌和前臂的高难度动作:双臂抓住吊环使身体悬空,将双腿伸直举起,用腹肌的力量保持住。即便以薛垣的体力,最好成绩也只能坚持10秒。

    “知道了,知道了。”薛垣拿过毛巾,为他擦拭身上的汗珠。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小腹两侧清晰的人鱼线,几块腹肌立刻怕痒地绷紧了,愈发显出雕刻般的轮廓。

    好一副完美的躯体。

    但躯体主人的脸上所流露出的表情,实在不像一个拥有八块腹肌的人应该具有的:

    “……( ̄︶ ̄)”

    薛垣无奈地叹息:“不用摆出这个脸,我懂你的意思了。去把自己洗得白一点。”

    比起过程,薛垣更喜欢的是结束之后。

    因为体格异于常人,祁涟的余韵也比普通人持续的时间久一些。薛垣喜欢抱着他,感觉他在自己口中或手中一点一点软化下去,像一只桀骜的动物慢慢显示出臣服的姿态。

    祁涟没有羞羞的概念,因此也不会有忸怩的态度,一举一动都娇憨而天然。

    正因为这样,每次他在紧张中无意识地抱紧薛垣、在薛垣身上轻轻啃咬的动作,才会显得格外趣致可爱。那样的亲昵和信赖,全然出自动物性的本能,不掺杂一分一毫的矫揉与欺哄。

    但薛垣有一个原则:他只会单方面为祁涟服务,不要求祁涟为他做任何事。

    潜意识中,他始终把祁涟的命运与莱卡划上了等号。

    ——如果相处的时间注定短暂,就让祁涟在离开之前尽可能多地享受这世上的每一种快乐。

    自己的内心深处,大概一直是这么考虑的吧?

    睡梦中,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侵扰着蒙昧的意识。并没有危险,仿佛一只毛茸茸无害的爪子,但却确凿是入侵的信号。

    薛垣猛然醒转。眼前的一幕令他陡生错愕: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被剥开了,祁涟趴在他身前,这里捏捏,那里咬咬。

    “你在干什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薛垣叱责出声。

    祁涟大概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着实吓了一跳,怔怔地没说话。

    薛垣坐起身。往常他都会回自己的房间去睡,今天因为特别疲倦,他抱着祁涟就势睡了过去,不料这家伙竟然趁机动手动脚。

    “我……”祁涟只说了一个字,又怔在那里。他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薛垣不是也这样对待他的么?那种感觉很舒服,他想偷偷学起来,让薛垣也舒服。

    可是为什么对方这么生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薛垣整理好衣服,丢下一句“我明天再来”,就匆匆离开了他的房间。

    该死的。

    该死的。

    薛垣抓着自己的头发,满心懊丧。

    跟那个孩子一样的家伙,到底生什么气呢?就算用膝盖也想得出,那家伙无非是想投桃报李罢了。

    不知该如何向祁涟解释自己的亲密关系恐惧症。

    曾经以为,祁涟是与众不同的,他治愈了他。

    然而现实终是发出了恶狠狠的嘲笑:心里最深的那道壁垒依然存在着,这个身体还是不接受任何来自于他人的触碰,哪怕是充满爱意的。

    薛垣在舷窗前烦躁地疾走几步,唰地扯开遮光板。

    远处,无形之墙前方的光幕缥缈,仿若无声的召唤。

    父亲曾说:密码学是孤独的学科。你得把自己想象成一道墙壁,同时设想着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攻入。

    就像他的名字“垣”,含义就是墙。

    听母亲说,原本弟弟的名字叫“墉”。后来父亲说,兄弟两个都是墙,就不好了,会有隔阂。墙是用来守护一方地域的,小儿子的名字就叫“域”吧。

    “墙必须守护广大的地域,才有它的作用。长城就是因为守护的地域足够广大,才当得起great wall这个名称。如果只是守护自己的内心,反而会变成牢笼,把自己困死在里面啊。”父亲这样说。

    父亲,我该怎么办呢?

    我破解了你的密码,可我还是敲不开自己心里的墙。

    作者有话要说:

    ☆、狐语

    拿着薛垣递交上来的报表,秦焕舒畅地摸了摸光头。

    他对祁涟的培训进度深感满意。

    科学官曾说,要进入墙那边的人需要具备四个条件:第一,人类大脑的处理能力;第二,计算机的运算速度;第三,远超自然人类的身体力量;第四,数据库一样浩繁的知识储备。

    这四个条件里,前三个祁涟已然达到了。只要再稍加孕育,一个超级战士即将破壳而出。

    “这个第四点,你打算怎么办?”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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