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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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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不科学 作者:五色龙章

    第7节

    主持人?什么主持人?

    我眼前忽然掠过清景的模样,可他……从哪个方面看也不像主持人啊?从这些自然人鱼对高科技产品的不适应看来,他们应该是在古老海域里过着固步自封的生活,又怎么会有“主持人”这个职业呢?

    莫非是我听错了?

    那个人鱼摇了摇头,从空中一掏,不知怎么就掏出一面铜制的镜子,还有一枚水晶球似的东西,当着我的面把圆球压进了镜子里。

    我还在纳闷他在做什么,周围的场景便突然改变,变成了研究室之间雪白的通道。到处闪着尖锐的警报声,房间的墙面都染上了警报的红色,机器人从四处涌出,攻向某个方向。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那条人鱼却紧紧拉住我,抬手指向了其中一个方向——那是我记忆中的清景!他穿着和鱼尾一样闪亮的夹克,下半身变成双腿,穿着勾勒出完美线条的柔软皮裤,在机器人的攻机下飞快地逃窜,最后一头跳入了转化池里。

    我的心还没从惊恐中平复下来,就看到了更富冲击性的一幕——他身上的衣服在水中散开,双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极细长的、金底白花的尾巴,且尾尖上根本没有鱼鳍!

    他不是人鱼!

    他的鱼尾是假的,是自己现用透明的包裹袋截成的,上面闪亮的鱼鳞是用衣服上的亮片粘成的!

    我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他不是人鱼,是什么种族?你们又是什么种族?”

    那条人鱼幽幽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鱼蛇不分。你看不出来他那条尾巴是鱼尾吗?他是条原产印度的黄金蟒成精,现在是万仙盟正当红的新生代主持人……其实他穿着假尾巴也不像人鱼啊,你和他相处这么久,就没发现他的尾巴形状不对,太薄太长了?”

    ……我那时候,以为自然人鱼的尾巴和人工转换的不一样啊!

    但是蛇精又是什么?历史上有过这个种群吗?为什么人类当初没有选择人蛇,而是选择了人鱼一族作为伴侣?我满怀疑惑地追问道:“他是人蛇?那为什么会装作人鱼,这个种族可以和人类通婚吗?”

    “种族可以,但他本人不会吧。”人鱼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有种异样的冷酷感:“人类的寿命太短了,你别看蛇精显小,最少也得是你太爷爷辈的。我们鲛人一族也是自古就习惯了和海边的人类通婚才能忍受这一点,普通的妖物几乎都不敢投太多感情在人类身上。”

    人类在新纪元之后已经能修改基因,寿命延长到了两百多岁,而且在生命结束前都会想办法活化细胞、保持青春,这样也短吗?我地看着画面上的人……人蛇,怎么也不敢想象他已经渡过的岁月比我的整个人生还长。在二百年后,我将死去,他却仍会能像现在这样柔软纯真吗?

    那样的话,果然是不会爱上人类对他比较好。我能看到这份影像,能知道他背后隐藏着的秘密,似乎也该知足了。

    等到这场立体电影放到尽头,我谢过了那条人鱼,问他能从哪买到这种东西,我希望自己能收一部。他痛快地说道:“这个我回去买倒是方便,价钱也不太贵,你要是能弄到两台营养舱,我就换给你一套圆光镜加这片。如果营养舱更多的话,我就把诸天万界之旅其他各期节目的圆光也想法弄来!”

    我一定要弄到这套圆光,所以就向所长请托,掏出工作这几年的积蓄买了八台营养舱寄送到人鱼家。他也是个守信的人鱼,不仅给我买来了一整套《诸天万界之旅》圆光礼盒,还送了我一张“情感调解”节目的宣传海报。

    宣传海报包装里,还附有那条人鱼给我的信。信上的内容就像传说中勾引船只走向礁石的人鱼歌声般,充满危险的诱惑:“只要填好这张单子,你就能在万老师的调解节目上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第41章

    我一定是在做梦。

    清景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直愣愣看着一群穿着蕾丝蓬蓬裙的外国美少女在他身边忙乱奔走,叽叽喳喳地说着外语。

    他试着勾连言之大道翻译了一下,这些人说的似乎是:“新的英雄诞生了。”

    所以说,他现在呆的是间医院,旁边妇产科里有人正生孩子?还什么“有新的英雄诞生了”,啧啧啧,这种说法真是中二到不能直视,外国人说话就是爱夸张。估计这家人生的是男孩,怎么也没听到孩子父亲的傻笑声?不会是也觉着这话丢脸,羞得钻进病房里去了吧?

    既然这里是医院……不对啊,他怎么会在医院?他明明是因为开启大阵阻止了丧尸病毒蔓延,天降功德,白日飞升了嘛!

    飞升之后他又干什么了?清景抱着头努力回忆,总算从大脑深处挖出了一点相关记忆——对了,飞升过程中他攻击了一下接引灵光,攻击被反射回来,他就给那道力量打晕了……难道说他就一直晕到了这个大千世界,被看守飞升灵池的修士发现后抬到这家医院来治疗?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离元泱大世界有多远?沈老师还能找到他吗?

    蛇精习惯性地指望着沈老师来救他,可转念又想到:沈老师自己还着着火呢!万一病没治好又发现他飞升错了世界,一着急道心动摇得更厉害,真给烧成烤鹦鹉了怎么办?还是他自己想办法回万仙盟吧,省得沈老师治病没治好还得担心他。

    清景摸了摸全身上下,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高阶法宝的仙衣,腰间的法宝囊也没丢。神识探进去查对了一遍,法宝囊里灵石的数目也是对的,旁边还堆着小山一样的玫瑰花,朵朵都那么鲜亮水嫩,跟刚剪下来的一样。俗话说:钱是英雄胆,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财物傍身,清景才算是放心了。

    这个世界就目前看来跟元泱大世界不是一个体系的,灵石未必好用。但有这些玫瑰他就不怕了,万一人家要找他要医疗费,他就去医院外头摆个小摊卖几朵先交上费。剩下的花买点好看的包装包上,到学校门口或是办公楼外面卖还能卖贵点儿,说不定就能凑够传送阵的路费了。

    要是还不够,就找个宝石匠人把灵石打磨一下,冒充钻石卖了吧。

    他自觉计划得挺好,双手扶地,摇摇晃晃地先站了起来,观察了下这座充满异国风情的医院大厅。这里装潢比万仙盟还要豪华,到处都是雪白的石膏线和晃眼的金框油画,柱子也贴金描彩,十分财大气粗。大厅最里头还塑了个两人高的雕像,披着单肩长袍,脸刻得挺生动的,特别难得的是眼睛有神,从下面抬头看过去,那双微微低垂的眼睛就像在俯视着他似的。

    神像对面就是敞开的大门,门外有群穿着吊带长袍的男人正向大厅走来,当中簇拥着一名高大丰满的金发美女,不知是患者还是医生。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到厅里,个个眼神发亮地盯着他,特别是领头的美女,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样,步子都迈大了几公分。

    难道是来收费的?

    清景花容失色,抓在百宝囊上的手指绷得指尖发白,忐忑地看着那群人步步逼近。他刚刚睡的是大厅,而且身上没扎针没输液的,顶多也就欠个床、呃,地位费,用得着这么多壮汉来催债吗?

    那队讨债人员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离他还有两块地砖远就停了步,由他们的大姐头带领着,忽然深深地鞠了一躬,整齐响亮地喊道:“欢迎您,新诞生的英雄,欢迎你降临到维斯塔王国!”

    清景的脑子这回是彻底糊涂了,他紧抓着百宝囊壮胆,用不太标准的当地语问道:“我?新诞生的英雄?不是旁边产房的?”我都出壳好几百年了,哪家动物园养我的时候都是当成年蟒养的,市场上卖价也跟刚出壳的小蟒不一样好么!

    他的眉毛微微拧起,透亮的黑眼珠里饱含着疑惑,被仙衣映衬得越发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大厅里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头发和皮肤都染上一层淡金色,简直像活的神像一般美貌圣洁。金发美女把持不住地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他纤细柔软的腰身,把他的脸按在自己丰满的胸前。

    “我亲爱的英雄,您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您是神宠爱的战士,一定会为维斯塔带来胜利的荣光的。我是这个国家的女祭司维拉,我会为您安排好尘世间的一切,让您心无旁鹜地为维斯塔帝国而战。”

    “然而我只是个主持人……”外国美女说的话他居然都能听懂,如果搁平常蛇精能高兴上好半天了。可是现在清景身边没有沈老师,又搞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样的世界,正是忧心忡忡的时候,维拉这番话只是给他徒增烦恼罢了。

    他拼命仰着下巴,把脸从维拉胸前扒出来,认真解释道:“我不是什么新降生的英雄,只是个旅游节目主持人,你们领导是谁?我要见你们领导,我单位有事,现在就得离开!”

    维拉的眼神充满慈爱,摸着他光滑柔软的长发说道:“不要担心,我的英雄,每位英雄刚刚诞生时都会有点不适应这个人类居住的世界。不过不要紧,只要经过洗礼,你就能习惯新世界的生活,成为不可战胜的勇士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怎么不叫小世界飞升上来的修士好好读书学习,反而要改信个外国神,还要跟人打仗呢?他推开女祭司,冷淡地问道:“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你们信仰的是什么神?”

    维拉微微皱眉,似乎是为他说到“神”时的轻慢态度感到不悦:“这里是神之大陆,神即万物之主,一切存在的本源,您这样的英雄的创造者与归处。人类是不能知道神之名的,哪怕您是‘英雄’,也该对神保持最高的敬意。现在请您虔诚地礼敬神并接受洗礼,国王陛下还要亲自接见您,并赐予您领土、财富和美丽纯洁的妻子呢。”

    她轻轻拍手,那群袒胸露怀的大汉就都围了上来,手里捧着金盆,盆里盛满清水。后面还有几名少女托着盛满花瓣的木托盘,身姿摇曳动人,却能看出肌肉中蕴含着满满的爆发力,要动起手来也能放倒几个大男人。

    众人七手八脚地摆布着他,要他向背后的神像下跪。

    可是他们的力量为难得了普通人,却为难不了大气运加身的金丹蛇精,清景挂着满身大汉,却直挺挺地站在大厅中,说什么也不肯屈膝跪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外国神。

    要说他也不是孤陋寡闻的蛇,凡是中印两国人信的神,他总能认出几个。

    他对印度神是最熟悉的,因为被走私到中国之前,他经常找个神庙一躺,就有人把他当神蛇供着,虽然给不了好吃的肉,但奶油和糖球还是管饱的。中国的神仙他也认得不少,什么三清啊、财神啊、玉皇大帝……特别是关二爷见得多,路边好多小饭馆都供着。他还看过歌舞厅门口的希腊女神石膏像,一个个身材丰满、头发蓬松,一看就知道里头收费得特别高。

    要是那些见过的,特别是信徒给过他好处的印度众神和关二爷,他跪一下两下也就跪了。可这座塑像和供着神像的大殿,跟他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还透着点邪性,让他相当抵触。太具体的他也说不好,但是……周围的壁画上画的几乎都是一群男人跪在神像脚下,从构图到内容怎么都显得那么不正常呢?

    他仰着头看天花板顶端的壁画,背后忽然有一头冷水兜头浇上来,浇得他一个激灵,差点被人拽跪下。那位女祭司和随从们看来是折腾不动他,打算凑合着施行礼礼了。几名少女围着他扔花瓣,还有人掀开他的长袍,在他袜子和鞋面上涂抹香油,女祭司领着人高声念诵和他刚听懂的那种语言几乎完全不同的祷词,蓬蓬裙女仆们不知什么时候奏起了神乐,整个大殿呈现群魔乱舞之象。

    那座神像的眼睛似乎真的活了过来,射出两道金光打在他头上。一股庞大的意志悄然降临,控制了他的神志,在他脑海中吟诵着奇异的诗歌。这段诗内容不用刻意翻译,自然浮现在了他心灵中,就是赞诵那个不知名的外国神,并发誓活着时为他而战,死后让自己的灵魂力量归于神的身体中!

    清景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神像面前,正随着脑中的声音念诵祷言。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说到“我发誓效忠”,只差没念出那个发音很奇怪的神名。然而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沦为邪教洗脑的受害者?在这关键时刻,他狠狠在自己手上掐了一把以保持神智,慷慨激昂地喊道:“我是有编制的国有动物园正式员工,不搞这个封建迷信!”

    他的宣言铿锵有力,但因为是说的是中文,那群祭司并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意识到这场洗礼彻底失败了。

    女祭司亲手扶起清景,恭喜他成为神的战士,洒花的侍女们用托盘送上华丽的长袍和一堆金饰请他换上。清景可不敢在这种没保障的地方换下仙衣,但对能换钱的饰品倒是来者不拒,由着他们给自己戴了手镯、戒指和项链。

    色彩艳丽的宝石映得他的皮肤更加白嫩清透,也和华丽繁复的仙衣更合衬。他平常头上都是单挽道髻,顶多了加支不值钱的长簪,可此时却被侍女巧手编成异域风情的长辫,嵌满了珠宝装饰,不时从丰厚光滑的长发里透出光芒。

    一名侍女举着雕满花纹的银镜站在他面前,叫他看着自己变形。

    这面镜子可比道士布阵用的阴阳镜清楚多了,清景打眼这么一看,就看到镜中的自己乌发如云,蓬松地编成长辫子搭在胸前。头发上缀了许多宝石,造成了一种沉重的视觉效果,把视线焦点从他的下巴上引开了;再把镜子拉远一点,可以看到全身上下宝光闪烁,映衬着华丽繁复的大红仙衣,乍一看跟刚打劫了珠宝店似的。

    可是!

    这样子华丽抢眼的打扮,把他的脸给遮过去了!

    在头上一堆身上一堆的衬托下,他的脸显得这个小啊!这个尖啊!绝对是磨了骨的效果,没有变成龙族的方脸!他的工作保住了,回去之后能接着跟沈老师到处做节目了!清景内心咆哮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笑得只看见睫毛,完全看不见眼仁了。

    维拉祭司也笑道:“您真是我见过最美貌的英雄了,只有世上最美丽的姑娘才配得上您。”

    清景放下镜子,收起笑容,严肃地摆了摆手:“我现在要以工作为重,不急着谈恋爱。”

    这种事不是他说不急就不急的,而是有神的规定在。这场祭礼行完,国王的使者便到达了神殿,向他宣读了国王的命令:“吾遵从神谕,敕封新诞生的英雄为维斯塔帝国西部雪原行省的领主,赐封号为雪原公爵,并赐婚与鹿林领主之女唐娜。”

    ☆、第42章

    维斯塔帝国首都中心国王大道的一座豪宅里,几名衣着华美时尚、长相却奇异地富于东方韵味的俊秀的年轻人正坐在一起饮酒。他们都是都曾经经历过清景在神殿里经历过的一切,清景出现在大殿时,他们脑中也传来了神谕,于是便凑到其中一位擅长卜算天机的修士家中讨论此事。

    一名穿着白色绣花长礼服,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的年轻人单手支颐,举着酒杯说道:“又有新的英雄诞生,新一届的神战又该开启了。也不知道这次诞生的英雄是什么等级的,比起我们这些人又如何。”

    他的笑容看似清淡,眼里却透出噬骨的寒气,目光远远看向神殿的方向,仿佛要透过那幢建筑看到里面的人。桌对面穿着深蓝立领长袍的男子手指摩挲着酒杯的杯口,垂眸说道:“殊云道友有空想新生的英雄,不如问问自己的苍葭剑法何时突破至破执境吧。上次神战我维斯塔之所以输给欧若帝国,泰半是因为有人守不住战线东北,放了对方的吞云鲸进来呢。”

    “方道友尽可放心。我的剑法虽然还未达到化境,却也比第一次神战就废了右腿,只能躲在人身后苟延残喘的强。”穿白衣的年轻人把酒杯敦到桌面上,鲜红的葡萄酒自杯口溢出,瞬间化作酒刃横掠过桌面,整整齐齐地切开了对方手里的酒杯。

    杯中酒浆涌出后又化作一道道酒刃打向蓝袍贵族。他右手在桌上一拍,连着椅子倒退数米,手上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油伞,伞面张开挡下了溅出来的红酒,人在伞后冷冷说道:“你还有脸提我的腿?没有你临阵退缩,我方子若的腿也不会被吞云兽咬掉!你以为自己参加过五次神战有多么了不起么?听说你初入神界就被封为伯爵,可直到现在也没再进一步,看来实力也不过尔尔。”

    白衣青年神色清寒,右手按向腰间的长剑,口中冷冷说道:“那你就亲眼看看我的实力如何吧!”

    长剑刚要出鞘,一道柔风便从他掌边拂过,托着他的手掌把剑按了回去。桌边一名笑容温文的黑袍男子缓缓踱过来,劝解两人:“大家都是被困在这小界里的,理当互相扶持,何必为了一点口角便大动干戈?子若你的腿说到底还是被敌人所伤,正好新神战即将开启,到时候我等定会杀了那只吞云兽的主人替你报仇。”

    殊云对此人的态度倒是好得多,温雅地笑道:“江陵道兄说得是。咱们都是千辛万苦才从下界飞升的,却被扣进了这种不能修行的鬼地方,半辈子的修为眼看就是镜花水月了。既然早晚都要耗尽寿元而死,何不活一天痛快一天,还要给自己人找别扭呢。”

    方子若也收起了伞,对黑袍青年点了点头,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既是江陵前辈发话,我也不能不懂事。有什么恩怨,等到活过这次神战再来解决吧。”

    他们在桌旁饮酒,房间角落的沙发里却还坐着个身着青罗道袍,眉间一点朱砂痣的年轻人,神色淡漠、两眼放空,仿佛这屋里的人都和他毫无关系。他坐着时并不引人注目,但一站起,来众人的视线就都落到了他身上,似期盼又似畏惧,只低低叫了几声“天机道兄”,屏息凝神地等他开口。

    等了许久,天机子终于开了口,声音淡漠冷清,不似人间所有:“天……要变了。”

    三人连忙追问:“要变天?难道这次神战,会是我维斯塔的人升入神域?”

    “不对,这是每场神战后都会有的,算不上变天。是不是这个世界以后能够修行了?”

    “是这个该死的世界要崩塌了吧?咱们都能离这里了是不是?”

    他们一个比一个问得更急切,天机子淡然立在当中,等众人抒发够了心里的期待,才缓缓说道:“我见到苍天破碎,流火自天外来。”说罢这句,他便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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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飞升者在讨论新生英雄的时候,礼仪官已经颁完了旨,请清景跟他回宫去参加典礼。

    清景虽然不打算结婚,可是能借着这机会离开神殿,找个人问问这世界的情况也是好的。想当年唐僧取经时也差点娶了女儿国国王,最后三谈两谈的,不还是平平安安地从宫里出去了吗?何况他要娶的只是个公爵的女儿,又不是这个国王本人,想来把情况说清楚了,国王也会看在万仙盟的份上把他放走的。

    可国王要不答应呢?

    清景没往这上想,因为他还是希望人间处处充满爱,遇到的人都讲道理。不然他就只当个违法犯罪的蛇精,用尾巴绑住国王,逼王宫的人打开传送阵送他回去了。

    出了神殿大门,便有人牵来马车请他坐上。这马车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外面雕饰得很华丽,地上铺着软乎乎的毛绒地毯,踩上去又柔软又舒服。车窗是玻璃的,可以推开看到宽广的广场,道路两侧高大的别墅式建筑,还有近在咫尺的华丽宫殿。

    现在应该是正午时分,可是空中阴云密布,看不到太阳,风里充满了水和泥土的味道,给人种沉重的压抑感。空气中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他每呼吸一次都觉着别扭——明明是这么湿润阴凉的气候,他却觉着像要脱水似的,体内有什么东西不断流逝,被压榨到外界空间里,让人有股窒息的错觉。

    清景狠狠拉开衣领,露出一片白嫩的蛇肉,又深呼吸了几次,运转真气平安体内的燥郁感。这一运转真气,他才发到到底是哪儿不对——外面的空气里是没有灵气存在的,不仅毫无灵气,还一直在吸取着他体内的灵力!

    别看他是个没学问的蛇精,可也是走过几个世界的,深知灵气才是万物生存的基础。就连末法过后无法修行的小千世界都没有过这样的绝灵地,更没听过哪个世界能从人体内剥取灵气的,这里真是个大千世界吗?这种绝灵之地根本就连变形虫都不应该生存,这么多凡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这群人就是传说中的硅基生物,跟他们这些脆弱的碳基生物不同,专门生长在艰苦的环境里?

    能想出这么有科学的解释,他果然已经是个合格的主持人了!清景心底油然生出了股对自己业务能力的骄傲,坐直身子,用标准的普通话侃侃介绍起这个充满封建迷信的诡异世界。

    十几分钟后,马车终于驶进宫里,在一座长、宽皆有数百米,高十余层的巨大宫殿门前停下。殿里有一群打扮得比神殿侍女更精美的女仆和穿着紧身衣的男仆出来迎接他们,长长的红毯从大厅直铺到台阶下。

    传令官给清景打开车门,躬身请他进入宫殿。宫里已经准备好了册封的一切仪式,连那位鹿林公爵的女儿都已经打扮得妥妥贴贴出来见了他,简直是册封完了就能结婚,结完婚立刻在这里洞房的节奏。

    负责礼仪的官员上来引导他走到合适的位置,低声安慰道:“不用紧张,公爵阁下。您的一切仪态都是神赐予的,必然都是美好的,您只要顺着自己的习惯而行就好。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为了神的战士们准备的,无论是财富还是爵位,抑或是美丽高贵的女子,都只是为了匹配您绝世的力量。”

    另外一位礼仪官也笑道:“是啊,天生就拥有公爵品级的英雄,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呢。听说国王陛下当年也只有侯爵品级,也是在多年战斗中才提升到了现在的水准的。”

    清景越听越糊涂,果断问道:“什么叫天生就拥有公爵的品级,我这公爵不是国王封的吗?”

    礼仪官笑道:“国王只是代神执行各项礼仪而已。是神按照您的力量等级降下神谕给国王,让他赐封您相应的爵位、财富、土地和相匹配的妻子。”

    清景还想多问两句,但殿外忽然响起了高亢的小号声,两名礼仪官连忙低声提醒了他一句“国王陛下到了”,然后恭恭敬敬地转身向着门口鞠躬行礼。

    清景顺着他们行礼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群打扮得珠光宝气,穿着皮草长袍或闪亮的紧身衣,头发五颜六色的外国人从殿外走来。

    这群人当中众星捧月似的捧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发年轻人。其人满身勋章和珠宝,身上披着大棉被一样的毛披风,眉如墨画、眼如点漆,一进殿门就凝神望向他,嘴角微含笑意,神色十分沉静温雅。

    “倾波陛下日安!”

    “恭迎倾波陛下!”

    ……那、那不是个修士吗?

    一个中国修士,不远万里到充满歪果人的荒凉小世界当国王,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群奉他为王的人又是什么精神?别的不说,在一堆维拉、唐娜之类的外国名字里突然出了个汉语拼音的“倾波”,就没人觉得画风不一样嘛!

    吐槽归吐槽,能看到一位指定会说中文的同道他还是相当高兴的,主动迎上去行了一礼,用中文说:“道友你好,我是诸天万界之旅节目主持人清景,有点事想求道友帮忙。”

    谁知那位国王就像没听见似的,低声跟周围的人说了几句话,便走到大厅中间的台子上,从侍从手里拿了把剑。两位礼仪官连忙低声提醒清景:“授勋典礼开始了,请您走到国王陛下面前单膝跪倒,等他用剑压在您的肩头上,宣布授予您人间的荣耀。”

    ……算了,有事等册封完了再说,先把这场典礼完整录下来,这可是很难拍到的小千世界特殊风俗呢。

    清景走到国王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有礼仪官把他的手摆在合适的位置,国王便抽出剑按在他肩头,用丝绒般柔滑的声音宣布:“我,维斯塔帝国国王徐倾波,谨奉神谕册封新生的英雄为雪原行省领主雪原公爵,望你虔诚侍奉神,在神战中保卫维斯塔帝国的荣耀。”

    清景按着礼仪官的说法宣誓效忠于维斯塔帝国和那个神。因为不是心魔誓,他体内也没受那个神的约束,这誓他发着也没有压力,等国王撤了剑,他就站起身来。

    两旁还有礼仪官托着衣服、勋章和家徽过来依次授予了他。最后要赐的是一枚剑柄两侧都有圆形护手的细长宝剑,国王从托盘上拿起剑来,亲手托着走下台交到了他手上,含笑说道:“愿你如同这把剑一样一往直前,永不败退。”

    清景握着剑叫他:“道友……”

    徐倾波这时候不再摆国王的架子,微微点头,用中文答了一句:“稍等,还差最后一项仪式。”

    然后他又回到了台上。大厅里的音乐倏然一变,显得更活泼喜庆了。国王的笑容也更深刻了几分,温柔地说道:“我宣布,雪原公爵与鹿林公爵小姐的婚约拥有神圣与世俗的效力。但是在举行婚礼之前,我将以维斯塔领主的身份,行使对我领民的初夜权。”

    场上一片哗然。

    鹿林公爵小姐碧眼含泪,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清景身边,倒进他臂弯里娇声哭泣:“啊,我亲爱的丈夫,我怎么能抛弃你进入王宫?我的身体和心都是神赐给你的,即使是在国王陛下的身边,我也只想着你。”

    清景有点莫名其妙,仔细问了一下初夜权的概念才知道,这国王竟来是个无耻的采花贼!他愤然地抬头看去,正对上国王幽暗的双眸。这人面对他这个未婚夫正义的目光竟然毫无愧色,嘴角含着浅笑走向台下,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按照维斯塔帝国的风俗,我作为这片国土的主人,您的领主,将在您的新婚前三天拥有您丈夫的一切合法权力,公爵阁下。请跟我到我的房间来吧。”

    ……慢着!

    礼仪官可不是这么说的!

    初夜权是对新娘子的,怎么会有他的事?

    还有那个“丈夫”是哪来的,别欺负他是个半文盲,翻译学得不扎实啊!

    ☆、第43章

    国王那只手落到清景胳膊上,笑容中似乎含着什么更深的暗示,拉着他就要往外走。清景身上的鳞片都要乍开了,莫名的危机感油然生出,狠狠甩开那只爪子,翻手召出飞剑扔到身旁,举步跳了上去。

    可是不知为何,他刚一站到剑上,在空中停得好好的飞剑就随着他的体重落到了地上,怎么催动也不起来。国王被他大力甩开,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才站稳,靠在侍从身上,皱着眉低声说道:“道友且留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话要私下和道友说。”

    别说叫“道友”,就是叫“老师”他也不能留下。看这个国王的做派就知道不像好人,居然还想要他的初夜权,当真以为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随便哄哄就能跟人走吗?他可是……也跟别的动物园的雌蟒相过亲的,只不过因为开灵智开得早,不愿意和那些小雌蛇们配种而已!

    不过这国王怎么看出来的他还没跟雌蛇交陪过呢?他看过的哪个兽医也没有神到这地步的,难道他是个神医?

    清景催动了几次飞剑都飞不起来,索性将其收了起来,低着头大步流星地跑向门外。这一路上他也不知撞开了多少人,踩了多少只脚,尖叫声在厅里此起彼伏,夹杂着鹿林公爵劝慰女婿顺从领主的声音,场面乱得一沓糊涂。

    他跑步时还带了点蛇类的习气,腰胯之类骨头能动的地方都有点左右摇,慢慢走时不明显,跑得越快摆胯就摆得越厉害。就好像人打游戏时身子会跟着画面里的主角移动,一般时候会有意识地控制形象,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就只顾了着急,半个身子都跟着出去了。

    这种动作很妨碍他跑路,可是从背后看起来摇曳生姿,仙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起伏,辫发间宝光点点闪动,整个人几乎在狂奔中化成了一道绵延的火焰。国王扶着侍从站在大厅里,神色莫测地看他跑路,直到那条能灼痛人眼球的身影从门口消失,他才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琉璃瓶,搁在鼻间轻嗅一下,解下披风迈步向门外追去。

    清景仗着腿长跑得快,把那群追赶他的侍从和士兵都甩在了后头。然而外面站岗的卫兵也听着骚动声闯进了宫里,后面的追兵死咬着不放,前面还有人跑进来围堵,眼看大门就在眼前,门洞却在他眼前一点点被士兵堵死……

    这简直比十一出门旅游,爬着半截儿山忽然想上厕所,却发现山道上前后左右都是人,除非舍身一跳就只能挤在原地当沙丁鱼还要可悲!

    于是他就跳了。

    跑到一座巨大的窗台旁,他猛地停步转了个方向,左手抬起护住头脸,用肩膀狠狠撞向玻璃。碎玻璃片漫天飞舞,却划不开他的皮肤和仙衣,倒像是庆典时落下的金片,在他身周折射出一层璀灿的光彩。

    士兵们怕被碎玻璃茬割伤,都主动停下步子观望,唯有一个人拨开众人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随他一起冲出了窗户。

    那人身法十分诡异,四肢竟比他这条蛇还灵活,在半空里变幻姿势,攀着他的胳膊缠到了他身上。从窗口飞到外面广场上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人就已经牢牢缠住了他,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过面贴在自己胸前,左手扣在他微凉的下巴上。

    清景差点给转晕了,落地时身体又给人紧紧缠住,愣是直接摔在了地面上,把平整的地砖砸出了一道深坑。不等他缓过神爬起来,那只扣着他下半张脸的手便用力抬了一下,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庞猝不及防地贴了过来,柔软湿润的双唇贴在他嘴上,狠狠吸了一口。

    清景彻底懵了。

    虽然他以前经常被主人亲、表演时被饲养员亲,拍照时被女游客亲……可是这种感觉和那种不一样。从前那些人的嘴唇温暖又柔软,还带着鲜活的肉香气,在他嘴边一下下碰着,舌尖触到的空气里都是肉香,感觉是很舒服的。而现下这个吻却是简直像要把他的魂魄都吸出去,他胸中恍惚有种窒息般的错觉,喉咙干得要命,手脚也都感觉冷冰冰的,唯有唇间滚烫,流动着令人恋恋不舍的甘美气息。

    那人的手从他肩上移开,缓缓滑到了下腹丹田附近,隔着仙衣似乎也能感觉到掌心灼热的温度。

    那里……那里是他的罩门,绝不能让人碰!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头顶,清景猛地清醒过来,一甩腿化成长达数米的金色蛇尾从衣摆下钻出,缠住那人的双腿狠命往外一摔。

    那人整个给他拍到了地上,上半身几乎都埋进了碎砖石里。好容易才坐起来露出真容,神色却依旧恬淡温雅,竟是主持封爵大典的国王。他右手掩口低低咳嗽着,脸色苍白,两腮却像着了火一样涂满病态的嫣红。他的眼里也燃着暗色的火焰,抬眼望过来时显得眉眼前距离极近,显得眼如深潭,难以看透。

    清景也捂着嘴跟他对视,只可惜眼长得太大、太剔透水润,再怎么低头抬眼也没那种威慑力。

    但他的尾巴相当有力,稍稍加力绞了绞,国王的咳声里就夹杂了一丝痛楚的闷哼。他立刻咽下了这丝痛楚,露出和之前毫无二致的温文笑容,低声说道:“方才我一时失态,冒犯道友了。倾波不敢求道友原谅,但是……如今我身在道友掌控中,你是否能给我点时间,听听关于此界之事?”

    这世界是够古怪的,可是能在这地方当上国王的中国修士更古怪。清景的蛇尾缠着他拉了回来,像刚才国王对他那样扳着对方的下巴,瞪大眼睛厉声盘问:“你刚才是在对我干嘛?为什么我跟被拍了花子一样?”

    徐倾波放下遮着唇的手,用手帕轻轻擦去掌心血丝,先对围上来的士兵摆了摆手:“我和雪原公爵有些事要说,你们去把花园整理一下,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们。”回过头来又对清景笑了笑,诚挚地说:“我方才举止唐突,道友未必肯再随我到房内商谈,咱们便到花园里坐坐。那里视野开阔,说话不易偷听,我也好给道友讲讲我等前辈飞升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清景看他喘口气就要吐血的模样,怎么也不像能打过自己的,索性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并没放开这国王,而是把自己的尾巴伸长了几米,用尾尖举着他挪到了花园。周围服侍的侍从和宫女看着蛇精绑架国王,竟然也都没吓坏,反而狂热地说道:“雪原公爵的能力居然也是变形!我还以为只有法尔弗克斯的翼龙法师能变形了,想不到我们维斯塔也有了这样的英雄!”

    “法尔福克斯的英雄只能全身变形,我们的公爵却能光变下半身,比他的兽化形态更好看!”

    “公爵该不会是和国王陛下一吻定情了吧?刚才听说要行使初夜权还害羞得要逃跑呢,现在居然这么亲密地抱着国王陛下……”

    “雪原公爵来得真是时候,这次神战我们有公爵级的强者,陛下也用不着再拖着病体上阵了!”

    “不会的,陛下一定会亲自上阵,不然就不能赢得回到神域的机会了!”

    侍从们躲在花园外窃窃私语,议论的对象却在蛇尾巴上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吃尽了苦头。

    这座花园被修剪成了迷宫式样,周围是一条条用常绿灌木隔出来的小道,有时从外面看着是通途的道路走到半路就会出现一道花墙挡道。所以清景里里外外绕了好几趟,他尾巴上的国王倒挂着甩啊甩的,好容易咽进去的血又吐出了好几口,走到花园中间时,脸颊两侧的嫣红已经完全消褪,和其他地方一样苍白了。

    花园中央有两架缀满鲜花的秋千,清景把国王扔到其中一架上,自己慢悠悠地爬上另一架,比法宝更有力的长尾一下下在地面上抽着,尖尖的下巴朝他一抬,冷酷霸气地甩了一个字:“说!”

    国王右手扶着缠满花朵的秋千绳,侧脸倚在胳膊上,闭了闭眼,缓缓说道:“道友可曾感觉到,这个世界没有灵气的存在?”

    这还能感觉不到吗?不要避重就清,先交代你跟我耍流氓的问题!清景用一个白眼儿精简地表达了上述内容,国王轻咳一声,把话题引上了正道:“道友可知,这个世界不仅没有灵气,还会反过来吸取修士的灵力?我在这世界呆了二百年余,在这个维斯塔帝国前前后后见过数十位误入此界的修士,可是如今还在的,加上道友也只有六人。”

    清景眉心一跳,尾巴甩在地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改成了推。秋千轻轻摇动,他握着秋千绳慢慢消化这段话,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说,你是因为被这个世界吸光了灵气,所以破罐破摔,打算在临死之前放弃保存多年的大法(处)师(男)之身?”

    国王又咳嗽起来。

    这回他不敢再说那些玄虚听不懂的东西了,以最浅显的说法解释道:“我体内的灵气已经被这个世界压榨到了极限,方才碰到道友时,就如久渴之人碰到了甘霖,一时神智失控,忍不住吸取了道友体内的灵气,望你见谅。”

    清景自己也正体会着这种如同身在沙漠里,全身上下都干得要命的感觉。想想国王在这鬼地方生活了二百年,也是有点值得同情,便放过了他这点冒犯,尾巴尖地一下下荡着秋千,问起了他最在意的问题:“我怎么才能离开呢?是不是得找你开个通关文牒?”

    徐倾波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哪有这么容易离开?这世界前前后后困住过那么多大能,都是能从各个小千世界修练至飞升的强者,可是其中能通过神战离开的不过廖廖数人。而且,神战的胜利者说是能回归神域,谁又能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有什么归宿呢。”

    “神战是什么?等等,你说的神战,是不是跟神殿里站着的那个,会洗脑的雕像有关系!”简直是一定有关系,要不他觉着那神不是个好神呢!

    “洗脑?”徐倾波对这个词不大熟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每个飞升者被送到这个世界时都是在神殿里醒来的。在那里会有神官为你施行洗礼,洗礼中,那座神像会侵入你的识海,让你发下永远效忠他的誓言,至死……”

    他唇间又渗出一丝鲜血,低头忍耐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这个世界就是‘神’所创造出的斗兽场,我们这些飞升者就是在场上战斗,供他取乐的工具。我猜测,就连这个世界的运转,都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抽取灵力维持的。每隔若干年就会有来自不同世界的飞升者出现在各国的神殿里:修士皆在维斯塔,战士和法师则在欧若,肥壮的异种龙族与精灵生在法尔福克斯,小千界天生神灵会到都铎,巫师生在萨落灵,幽灵鬼道修士都生在文德斯……”

    “新的‘英雄’诞生后神战便会开启,六个国家的‘英雄’都要到大陆中央的神殿对战,几乎是不死不休之战。胜利者可以进入神域,失败的国家则必须献出祭品安抚神……”

    还要活人当祭品,这是什么邪神啊!清景的眼睛被怒火烧得明亮慑人,尾巴照着徐倾波那架秋千缠了上去,尾尖儿在他手上拍了拍,忍着怒火安慰道:“你放心,我是诸天万界之旅节目主持人清景,我们新闻人就不怕这种恶势力!等我离开这里,一定会曝光这个邪神的恶行,请万仙盟的合道大能【沈老师】逮捕邪神,还你们这些飞升者一个公道的!”

    国王扯了扯嘴角,虚弱得连个真正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右手紧抓着秋千绳支撑身体,半张脸都压到了蛇尾上。清景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倒是有点为自己刚才不依不饶地把他拖到花园的事愧疚了,尾巴又往他腰上缠了缠,跳到地上说道:“你还行吗?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国王摸了摸他乱颤的尾巴尖儿,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如此,有劳道友了。”

    ☆、第44章

    国王的身体不太好,饶是一路都是被蛇尾巴缠着举回去的,还是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必须躺下休息了。清景觉得不该太打扰一个病人,于是主动告辞:“你歇你的,我去花园里随便找个树荫或是凳子下面就能睡,不过吃你两只鸽子不要紧吧?”

    道士老师养的那只肥鸽子没吃上,能吃只小点儿的也行啊,这宫里满地都是人养的鸽子,看着肥肥嫩嫩的,应该挺容易捕食,味道肯定也不错。

    徐倾波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趴在花园里的石头长凳下,捧着只鸽子啃得满脸鲜血的模样,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房里一个仆人都没有,清景看他咳得透不过气来,于是自己倒了杯茶水来喂他,老气横秋地教训道:“你这有病得好好吃药啊,天天吐血怎么行?就是没有对症的药,起码也得补充点维生素和矿物质,还有红枣、阿胶……”

    国王歪了歪头,用咳得泛起水光的眼睛盯着他,嘴角浅浅勾起:“道友出身的那个小千世界想来十分安定平和,修士多为磊落君子,才养得出道友这般纯良豁达的性子。道友如此关怀我,我也不能让你平白吃苦……我先叫人送上晚饭来,陪我一起用饭如何?”

    这个必须可以。

    国王从床头拿起一枚摇铃摇了一下,外面就有一串侍从进来,就在国王床上支了张小桌子,捧着银盘盛着的菜肴放到桌上。清景也被国王邀上了床,两人身下是华丽柔软的欧风大床,手里拿着纯银的刀叉,却像东北人一样盘腿儿坐在炕上连吃带喝。

    国王每顿晚饭能有十几道菜,但他大概胃也不好,几乎都是浅尝辙止,清景就把人家吃不了的肉类都拨过来吃了。这些菜肴做得都十分精美,还按他的要求增加了烤鸽子、炖鸽肉和鸽子派,菜里面放了许多他从未尝过的调料,炖得香浓滑口,就是尝不出太多鸽肉本身的香味,有点让人遗憾。

    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沈老师做的原味烤肉和清蒸鱼。沈老师做菜时虽然没赶上好环境,调味都比较简单,可火候完美、食材新鲜,比起这些经过太多加工的东西更合蛇的口味。有了回忆里的美味对比,他的下刀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吃得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兴奋了。

    徐倾波敏锐地发觉了,撂下手中刀叉问道:“吃饱了?还是不喜欢?我叫人再做些别的……”

    清景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不用了。我就是有点感慨,人啊,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后,就会产生更高层次的需求。比如我饿的时候就想吃鸽子,吃了这么多肉,肚子饱了,就开始需求沈老师……”

    要是能就着沈老师吃,估计照原样再吃上十盘没问题!沈老师身上原生态的纯粹香味,还有热乎乎、颤微微的肌肉,软嫩的小肚子,柔滑的飞羽,只要想起来就想咽口水。可惜自从那天他突然着起火来,两人之间就断了联系,只留给了他脖子上这块摄像镜头。

    清景失落地拿出镜头来摸了摸,嗅了嗅上头残留的气味,又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石头上完全没有肉味,可是温温热热的,也蛮光滑,有点像鹦鹉味的棒棒糖,舔了也不会化……

    他不知不觉地把摄像头含进嘴里,舌尖沾着石头上的气味一下下伸到上颚附近——那里是他原形时的犁鼻器所在,化成人后虽然只有平坦的上颚,但分辨气味的功能还在,而且可以直接把摄像头推到上面滚来滚去,闻到的气味更浓了!

    他自己越玩越开心,对面的国王眸色却幽深了几分,倾身压着桌子问道:“这枚宝石是那位沈老师给你的吗?我感觉得出,上面含有极强的灵气,是件好法宝吧?”

    清景这才想起自己含的是什么,一下子把琉璃珠似的镜头吐了出来,在长袍上来回擦。这东西可是拍摄用的,等沈老师收回去做后期时看见他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吃着完,到时候会怎么看他!会不会看出他其实想吃的是沈老师本尊来?以后还会那么大方地给他摸摸、蹭蹭、舔舔毛儿吗?

    “你这样蹭不干净。”对面的国王似乎不打算当背景板了,抬手端起桌子扔到地上,凑过来把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用这酒洗洗,再拿餐巾擦。”

    清景暗叹有钱人真能浪费,却也没拒绝这做法,把镜头扔进去涮了涮,擦干之后重新裹上蛇皮,塞进了长袍里,尴尬地对国王解释了一下:“这个是万仙盟圆光幻视部的镜头,能把周围的事都记录下来,回去剪辑一下就能做成圆光,呃,就是高级电视纪录片。”

    徐倾波的眼角微微抽动,以袖掩口轻咳了几声,笑道:“道友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出身自云笈小世界,地方偏僻,没听过什么圆光幻视或是电视纪录片之类,若有机会能到道友所说的万仙盟见识见识,也不负这数百年清修了。”

    “肯定有机会。”清景听到他连电视剧都没听说过,立刻把他引为同(文)道(盲),眸中含着灿然光辉,怜爱地向他保证:“你一定有机会的!大千世界真是太可怕了,想进入门派都得学数学物理什么的,只有去万仙盟当散修不需要学历,等咱们离开这鬼地方,你也试着去万仙盟找个工作吧!”

    他终于认识一个跟自己一样不通数理化的修士了!不用经受智商和学历的打击了!终于有共同语言了!

    清景一下子忘了初见时的种种不满,乐颠颠地给国王讲起了元泱大世界和诸多小千世界的见闻,特别是痛诉了考试制度的不合理。徐倾波听得十分投入,有时感觉要咳嗽,便拿手帕捂着嘴强压下去,或是喝口酒压压喉咙的痒意,生怕打扰他讲述。

    清景讲着讲着,忽然觉着房间里太过安静了,回过神来便发现国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着枕头睡着了,两眼紧闭,眉间一线浅浅和皱纹,看起来睡得也不得安心。

    他本打算从窗口爬出去,找块石板凑合一宿,可是起身时才发现徐倾波不知怎么睡的,竟压了自己一大片衣摆。他试着往外抽了抽衣服,不仅没抽出来,睡着的国王反而跟着衣摆滚了过来,悬点儿压到他大腿上。

    修士本不该睡得这么熟的,他是因为对自己毫无防备,还是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才会在陌生人面前睡成这样?

    无论是哪个答案,都有点让他心情复杂啊。

    清景没再拽衣服,而是化出原形爬了出来,让他抱着自己的衣服睡觉,自己拉开身体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他上半身倚在柔软的鹅毛枕头上,尾巴还能拖到床下的地毯上,而旁边的徐倾波身体微微蜷缩,像婴儿一样睡在床中心,只有他体长的三分之一不到,仿佛一口就能吞下似的。

    和正合适入口的食物睡在一起总是让人愉快的,可惜他不像沈老师那么香。要是沈老师化成人形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又会是什么感觉呢?他悄悄地张开嘴在国王身上比了一下大小,幻想着自己把沈老师盘在中间,想怎么舔怎么舔、想怎么咬怎么咬的画面,怀着美好的梦想进入了梦乡。

    然而他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的开头简直完美,沈老师又回到他身边了,还主动让他把脸埋在自己胸口。梦里沈老师的胸又软又热,而且不像原来那么小了,变得像人类那么大,还说自己的原形太小,吃着不过瘾,要化成人形让他吃个痛快。

    然后那片毛绒绒的胸脯就变成了人类光滑的胸膛,身上只披着薄薄一层白色长衫,衣襟敞开着,皮肤光滑得像褪过毛一样,是漂亮新鲜的粉色,特别诱人。

    他幸福地趴在那片胸膛上蹭啊蹭,忽然想看看沈老师是什么样子,抬起头来看了眼那张脸。

    那是一张即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他开灵智时见到的就是那张脸,而陌生却是因为这张脸实在是有许多年没见过了。

    他的第一个饲主,他的救命恩人的脸。

    “怎么是你!”

    清景的眼睛瞪到极限,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化,竟是把自己从梦里给吓醒了。他上半身从枕头上抬起来,嘶嘶吐着信子,平复自己在梦里受的惊吓。哪里还有什么人形的沈老师,还有什么主人,只有一个国王抱着他睡得昏天黑地,一切都只是做梦而已。

    梦里的东西真是乱七八糟。清景平静下来,再想起梦境,自己也觉得好笑:沈老师这么美貌又有才华的合道大能,怎么可能是他饲主那样在地球上都找不着工作,天天不是旅游就是在家里修行的宅男呢?

    都是这个国王睡相不好压着他了,才会害他做这种梦。

    黄金蟒一甩尾巴,把徐倾波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自己又钻回仙衣里,化出手脚穿上了衣服。这一折腾国王也醒了过来,脸色看着比昨晚睡觉时好了许多,嘴角噙着温雅的笑容,微带歉意地说:“抱歉,我睡相不太好。实在是道友身上的灵气太过充溢,我这身体不自觉地就凑上去了。”

    “没事,我也喜欢抻直了躺人身边,不能全怪你。”而且人类的身体还是挺温暖的,就是有点压得慌。

    清景虽然原谅了他,徐倾波自己却不肯轻易掀过这页,非要给清景赔礼。他的“礼”,便是支持他撑过十届神战,还从一名侯爵级的‘英雄’渐渐升到如今国王身份的一件小道具。

    “我以这副残躯,能参加十届神战,并站到了如今这国主之位,离去到神界只差一步,都是因为此物。”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色的琉璃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口,让清景闻闻其中气息。

    清景相当有科学家风范地用手扇着瓶口闻了两下,脸色顿时一变:“这不是真气吗?怎么能变成这样,还用小瓶子存起来?”

    国王微微一笑,竟有几分顾盼自雄的意思,盖上瓶盖解释道:“不错,这瓶子能替我储存点滴灵气,正式战斗时再施放出来。这世界虽然会吸人灵气,甚至侵蚀身体,可是我等修士没有灵气并不会死,在神战中败落才会死。不仅会害死自己,也会拖累这一国的道友。我在小千世界时就是炼器师,来这世界几十年才琢磨出了这东西,的确是有用,若道友不弃,我也为你炼制一套?”

    你都啥样儿了,还觉着自己这方法挺好吗?

    清景无语地看着他,徐倾波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苦笑道:“道友可知道我初次参加神战那一届的人,活到今天的有多少?”

    除他之外,一个都没有。

    清景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沈老师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这句只是安慰的话,在晚上国王为他举办的宴会上得到了证实。

    晚宴上除了他们们之外,还有四位“英雄”被请到了宫中。本世界的贵族们在大厅里跳舞庆祝,他们这些小千世界飞升来的同道却聚在国王的宫殿里讨论新一届的神战。

    往常每到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是十分紧张压抑的。可是这次聚会上,唯一身带沉重气息的只剩下徐倾波一个,另外四人进门时哪儿还有个要参加神战的样子:除了天机子一贯波澜不兴,余下的人眼里都带着罕见的鲜活气儿。从上次神战后就互相积怨的方子若和殊云在进门时甚至互相谦让了一下,看得徐倾波的眼珠差点掉下来,打好腹稿的战前演讲都咽了回去。

    之前给他灌输了一肚子沉重悲凉思想的清景也跟着迷惑了,扭回头低声问道:“怎么跟你说得不一样呢?”

    我也想知道怎么跟我记忆里出征前的气氛不一样啊!国王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好问在场最正常的:“天机道友,莫非此战将有什么好事发生,三位道友怎么这样兴奋?”

    天机子“嗯”了一声,又闭上眼装起神棍来,江陵主动替他说道:“天机道友看到苍天破碎,流火自天外来。我等以为……”

    清景忽然“啊”了一声,激动地把桌子都撞翻了:“是沈老师!”

    肯定是沈老师的火,沈老师的自燃问题已经好了,能来救他了!

    不需要任何理性分析,清景就认定了那人说的天外流火是沈老师,并且连本期节目的卖点都想出来了——“小千世界飞升者遭邪神恶意囚禁,万仙盟金牌后期强势解救被害人”。这期主题简直太帅了,肯定能成收视排行榜第一!

    ☆、第45章

    第三天天还没亮,整座城里就回荡起了低沉的钟声。国王猛地翻身起来,换上一件宽大的道袍,拍醒了在他身边沉睡的黄金蟒:“快起来,神战开始了。”

    神战开始了?清景还没醒利落,扭了扭身子把尾巴抽到床上,上半身在仙衣里缩成一团,打着呵欠问道:“难道神战就像上课一样,打了铃就必须得进教室?”

    一条两人多长的巨蟒盘在床上,还张大能生吞下人的巨口打着哈欠,若是换了普通人来,简直能给他活活吓死。可徐倾波却只看到他一身鳞片光滑如玉,金花白带,像画出来的一样精致;连打哈欠时露出来的口腔也是粉嫩光滑,没有毒蛇那样瘆人的长牙。

    要是把手伸到那张嘴里,大概他都不会狠咬,只会软软地含着人手,糊上一手的口水吧?如果是人形呢,说不定也会像含着那枚“摄像镜头”时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娇娇气气、懒懒散散的蛇,得是什么样的地方才养得出来呢?若在他们云笈小世界,别说是妖,就连人都不敢这么毫无防备地接近别人。

    他抬手摸了摸大蛇的下巴,那条娇气的蛇精就拿尾巴“啪”地抽了他一下,脖子往后一仰,化成了人形。

    他的头发在床单上蹭得发毛,尖尖的下巴正对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点金丹大妖的风范也没有,却比那些衣着楚楚的修士更耐看。徐倾波的手伸到他的脖子上,想起刚才那一尾巴,便又往下挪了几岁,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了起来。

    “神战已经开始了,我们现在就要准备祭神仪式,还有……”

    话未说完,一条覆着硬实鳞甲的黑色长尾就从窗口阴影中抽了出来。徐倾波熟练地掏出瓶子嗅了一下,抬手抓住了那条尾巴,用力从阴影中拖了出来。

    ——他抽出来的竟是个半龙半人,身覆板甲的怪物。

    怪物在空中嘶吼一声,以尾巴为轴心翻了个个儿,张着利口扑向他们。国王拽着怪物的尾巴用力一甩,甩得它全身关节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翻手掏出一面小印砸向它的头。

    清景坐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东方道士大战人造人沙鲁,才想起这不是动画片,自己是国王的战友,忙掏出自己的烛影剑扔了过去。飞剑化作一道细芒,在那只妖物颈间划了一圈,那只覆着硬甲的硕大头颅便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人造人还是异形?”清景从床上跳下去,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问道:“这是别的国家派来的刺客?他们怎么能比咱们知道神战开始的时间早!”

    国王一甩手扔掉尸身,掏出手帕按在唇上咳了许久,沙哑着声音答道:“这是我们需要面对的敌人之一,法尔福克斯的半龙人。他们应该是从得知新英雄出生时就派了人潜入维斯塔,如今神战正式开始,刺客们就跳出来消耗我们的力量了。”

    半龙人的战斗力倒是不强,可这能潜伏在阴影中,突然冒出来袭击的能力,还是挺讨厌的。不过这东西怎么知道他生出在维斯塔的,难道是神嫌在会场打还不够过瘾,提前告诉那些国家的人来刺杀他?

    “这些刺客都是提前潜伏在本国的,只不过平常不敢妄动罢了。按照神的规定,神战结束后到开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攻击英雄,不然就会被神直接抽尽生命力;可是一旦神战的钟声响起,任何战斗都是被允许的。所以那些人会派人提前杀伤对手,好在真正的战场上取得优势。”

    徐倾波拖着一身血衣下了床,淋淋漓漓地拖到地上,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衣服上的粘腻血腥似的,含笑揉了揉他的头顶:“先把头发弄一弄,等去神殿祭拜完了咱们就要出发,路上咱们可能还会遇到更多袭击,再也不会有这么清闲的时光了。”

    他这话并不是凭空说的,单是去到神殿这一路上他们便又遇到了一架机械傀儡刺杀。因为是无生命的东西,在出手前也没有任何杀机波动。修士的神识在这片能吸收灵力的环境里也没法用,所以直到傀儡射出来的能量光亮起,他们才发现了有人刺杀。

    那种能量光亮起的感觉极似人鱼世界里的能量枪,离得远远地就能感到灼人的热度。清景抬袖挡下了第一枪,立刻纵身跳到后排士兵头顶,迎着傀儡射出的能量光冲出几百米。

    那台傀儡是由古铜色的金属和类似晶核的宝石炼成的,整体形状像个放大的吸尘器,头部却是很精巧的头骨样式,眼里镶着会发光的宝石。它的双手细细长长的,臂上装着3、4口径的能量炮,光能像长剑一样不断在空中挥武,远程近战都很有威力。清景怕流光伤到士兵们,便主动上去用身体挡住能量线,欺到傀儡面前一剑将其劈成了碎片。

    徐倾波凝神看着他以身为盾,保护身后众人的笨拙作战手法,右手缓缓放开,丢下了原本抓来抵挡能量射线的维斯塔士兵。

    等到清景战胜回去,徐倾波罕见地没对他微笑,而是淡淡提醒了一句:“本地这些人都是神造出的东西,并不是你我一般的人,你不用在意他们的死活。”

    “呃……”清景看了看身后的士兵,迟疑地说了句:“你这画风怎么突然不对了?”

    “什么?”国王又微笑起来,神情一如从前般亲近温柔。可是不知为什么,清景就是觉得他肯定有哪条线条笑变形了,看起来总给人种怪怪的感觉。

    或许是刚才看到他拿自己当活动靶子,吓着了?是啊,那东西简直就是个破烂版机器人嘛,肯定给这么个连电影都没见过的古董穿越者留下了心理阴影,或许他还有同伴就是死在这种机器人手下的……

    清景也明白那种知识差距带来的痛苦,贴心地把话题扯到了神战上:“这些刺客都是哪来的,咱们也派了刺客去刺杀别的‘英雄’吗?”

    徐倾波摇了摇头:“那些半龙人都是法尔福克斯的巨龙与当地人生的混血生物,虽然力量比不了父辈,却也比本地士兵强得多。机器傀儡则出自萨洛灵巫师之手,他们炼器比我们修士方便,只需要一些外物,不耗本人的灵力。咱们这边人手不足,本地人也无法修行,跟他们拼不起场外这些手段。”

    “谁说咱们没有?咱们有沈老师,等沈老师打破这个世界,咱们也让那些不开眼的‘英雄’瞧瞧修真界的外挂有多强大!”清景自来是无条件地信任沈老师,慷慨地宣传着他的强大。徐倾波忽然摸了摸他的脸颊,眼底的深沉暗色全数敛起,笑道:“好,那我就在你身边等着。”

    接下来这一路还算顺利,两人平平安安地乘马到了神殿。另外四位同道已经在神殿等着了,他们一进去祭典便正式开始,由那位大胸女祭司引导他们跪在神前念颂出征的誓词。

    发下这段誓言时,清景脑中又出现了那个邪神的声音。好在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被人盅惑时他都能坚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动摇,这次也很快清醒过来,大声用中文对抗神音,同时也提醒跪在身边的同道:“我们要坚持科学、破除迷信……白色的未来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

    身边的五名修士被他从祷词中惊醒,齐齐看向跪在当中的蛇精,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他们都知道了这世界即将破碎,本来已经想办法坚定道心,不想在这紧要关头被神牵引着立下以死悍卫神之荣耀的誓言。可是在神前跪下后,那些守护道心的东西竟都没能发生作用,就连能看透命运的天机子也无法在神前控制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妖修竟能对抗神的力量,还能唤醒他们这些人……他的神识得有多强悍!

    不愧是一“诞生”就有公爵级别力量的强者。哪怕没有流火打碎天空,有这样的强者在,他们也有赢得神战桂冠,去往神域的机会了!

    徐倾波悄然拿出那瓶存储着他一身灵力的瓶子,垂下眼皮,掩住了目中悲喜交集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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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前祈祷结束后,六名“英雄”便换上了征战的铠甲,驾着马车向大陆中央的神域进发。

    这一趟行程也不太平,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几次刺杀:白天有半龙半人的怪物,晚上露宿在郊外时会遇到地下的骷髅爬出来攻击,还有不分昼夜袭击的炼金傀儡,装作当地居民的异国剑士……

    清景半夜被骨兽吵起来,化出原形一尾巴碾碎了半座山的骷髅后,满腹起床气还没散干净,终于忍不住问他们:“你这们仇恨也拉得太稳点儿了吧?是抢人家女朋友了还是划人家车了,怎么好像那几个国家的人都冲着咱们来似的?”

    殊云冷哼了一声:“我辈修士怎么会做你说的那种事?别人会做这些手脚,自然是因为我等是他们的威胁,你不去怨对方阴狠,倒反来质问自己人了?”

    方子若自然地反驳他:“清景道友不过说一句,你把气撒在他身上做什么?他的确是连见都不曾见过那些人,如今遇到刺杀,当然得问我们原因了!”

    这两个人算是结了怨,有机会就吵,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吵。江陵道长是个老好人,看到他们打起来就不由自主去劝,天机子揣着手站在一旁看他们三家舌战,乱得简直不可收拾。

    幸好徐倾波还记着清景,收拾了剩下的骨兽便过来给他解释:“那些国家的英雄会和我们结仇是因为信仰。他们在本世界都有信神的传统,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换个神继续信,那个邪神似乎也会给他们点额外的好处。但是咱们这些修士信的都是自身,虽然进入这世界后被迫发下了为神而战的誓言,却不可能将信仰投在他身上。那些‘英雄’嫌咱们信仰不够虔诚,都要替神除去咱们这些伪信徒。”

    邪教!真是邪教!这种邪教徒搁他们地球上早叫警察叔叔逮起来了!

    清景半夜被搞起来打了一架,又听着旁边几人又是吵又是劝,跟吵蛤蟆坑一样乱的声音,彻底睡不着了。瞪着眼坐了半宿,愤愤然骂了一句:“封建迷信真是害死人!”

    这股暗火他一直憋到了神战战场。

    这座战场已不知使用了几百几千年,石条砌成的地面已出现了大片裂纹,石缝里浸了太多鲜血,已凝成一种沉厚的黑红色。

    战场外是石柱围成的栅栏,每座石柱上都雕着不同的生物,有的狮身鸟头、肋生双翼,有的蛇而头生肉瘤、身有翅膀,还有的像西方传说的龙,有的身体像脱了毛的猴子,背生双翅……在六队英雄都进入会场之时,这些雕塑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了整片战场。

    在战场当中忽然升起一座高台,台子中间打开一道开口,从中缓缓托起一具高达十几米的石雕神像。那座神像比神殿里供的更为精美,面容宛若生人,眉目慈悲,右手高抬过肩,手掌向下对着台下众生。

    四周石柱上的动物猛地乍开翅膀,发出凶戾的嚎叫。那座石像口中也传出了低沉庄严的声音,在人心中鼓荡,仿佛他说的就是必须实现的真理:“神战现在开始。我的英雄们,燃烧你们的力量与生命,为了取悦我而战吧。”

    第一场是个人战。

    按照习俗,上一界的胜利者将选先出一名站士到擂台上,剩下的队伍将依次选出人挑战他,最后哪一队的战士留在场上,这一队就可以选择团体赛的地形。神战中的地图包括沙漠、水下地图、森林、草原、城市、乡村、亡灵山谷等地,每个国家的英雄出身不同,擅长的战斗领域也不同,若能选择到适合自己发挥的地方,胜机便会更高。

    上一界的胜者是都铎的天生神灵,他们队选出了一名高达十余米的独眼巨人作为首发队员。可是在他登场之前,清景忽然奔上神台,站在神像脚下用中文和本世界的语言铿锵有力地说道:“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诸天万界之旅节目!为弘扬科学、理性修真,破除封建迷信,本节目主持人清景将为您现场直播一桩由邪教信仰引发的血案!”

    ☆、第46章

    虽然其他国度的飞升者不懂什么叫“科学、理性修真”,什么叫“破除封建迷信”,可是人人都能听懂“邪教”这个词。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宗教,就是供奉本世界至高且唯一的神的唯一教,他胆敢当众说唯一教是邪教,亵渎这群人如今深信的神明,这群虔诚的信徒绝对不能容忍。

    整个战场都骚动了起来。除了维斯塔这边还镇静些,其他五个国家英雄的席位上猛地爆开了阵阵咒骂声:“无耻的维斯塔人,你竟敢亵渎神明!”

    “杀了这个维斯塔人!”

    “杀了这个渎神者,让他在地狱的烈火中反省自己的罪孽!”

    “杀光维斯塔的伪信徒!”

    被激怒的英雄们争相攻击他:精灵手中凝成光之长箭,龙族吐出巨大的流火,魔法的光芒在半空中交汇,炼金傀儡手上亮起了能量波的光芒……在这一切攻击之外,还有一道山崖般巍峨巨大的身影朝着清景扑来。巨人张开比他整个身子还宽的大掌,铺天盖地地从头顶压下。

    维斯塔的座席上,几名修士也拿出武器准备帮清景抗击敌人。徐倾波却抬手拦住了他们,闷咳了两声,道:“让他试试。反正这战场现在只能容许一对一的挑战,那些人的攻击只是看着可怕,落不到他身上。咱们也正好借这机会看看他的手段,待会儿团战时才好安排。”

    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不时用手帕在嘴角压一压,那个盛满真气的瓶子在手帕后微微露出一角。

    原本已经起身的修士们迟疑了一下,重又坐回原位,只有方子若朝着战场厉喝一声,提醒众人:“神战第一轮只允许一对人,你们不要违反规则!”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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