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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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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不科学 作者:五色龙章

    第8节

    随着这一声呼喝,漫天攻击交织缠绕着落向清景头顶,密密麻麻的能量波动像一张巨网般扣在战场上,没给他留下哪怕一寸闪避机会。

    清景也是硬气地寸步不挪,把摄像镜头往上托了托,以便更好地拍下这副炫烂却富于杀机的画面。

    那片光网直逼到他头顶,可是战场上却没出现任何保护措施。原本这战场有严格的规则,任何违反神之规则的行为都会受到惩罚,可是现在,神似乎真的被他触怒,打算放弃一切规则,让这群信徒除掉他了。

    光芒终于裹到了他身上。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里,其中有欣喜、有兴奋、有愤恨、有懊悔,还有对他尸体的贪婪渴求。维斯塔的修士们纷纷起身,方子若甚至已经掣出了自己的法宝,却被国王挥袖挡住。

    “坐下。你救不了他,也不能去救他,接下来的团队赛才是重心。”徐倾波眼眸暗沉,嘴角常噙着的笑容完全收敛起来,没有了平常的温合,反倒给人一种冷酷至极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这群人都曾见识过,更见过他在战场上的狠戾诡异,竟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他,都默默坐回了原位。他压下众人,自己反倒纵身跃到台边,掏出那枚瓶子嗅了嗅。刹那间,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身材拔开了几寸,眼中神光湛湛,仿佛一把刚出鞘的利刃,剑气引而不发,直指场中那团光芒。

    魔法、剑气、能量波动……在触到清景的仙衣时轰然引爆,过于强烈的光芒刺得场中许多人连眼也睁不开。光芒湮灭之际,一副巨掌又从空中按下,独眼巨人胸口起伏,整个右臂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这一掌就要将他剩下的残骸碾成飞灰。

    独眼巨人身后,众神已经踌躇满志地谈起了接下来的战斗,其他各国也开始准备挑战。除了温多的死灵法师和亡灵还惦记着他的身体,所有英雄都已经把他当作死人,只等着神像开口,宣布独眼巨人的胜利。

    然而神的声音迟迟不曾响起,独眼巨人的身体仿佛僵在空中,右腿好像踩在了凳子上,怎么也压不下去。战场中心那一团烟雾中渐渐显出一道巨大的暗影,像小山般盘踞在巨人脚下,而后自山顶缓缓扬起一只巨大光滑的头颅,自烟尘中现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那是……龙?是黄金龙和什么混血生下的亚龙?”

    “不,不对,它的头部这么尖,头颈细长又光滑,倒有点儿像蛇。”

    法尔福克斯的龙族战士最先反应过来,高声讨论这只巨大魔兽的身份。随着烟尘落尽,那座小山般的巨兽终于完全展现出了其真面目,盘作一团的蛇躯完全展开,缠绕着巨人高大的身体,稍稍用力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独眼巨人的咆啸不知何时变调成了尖利的哀鸣,胸口和腰腹被压出一圈圈的凹痕,两腿软软地垂落,全靠着巨蛇的身体支撑。都铎的神族中倒有一个变了脸色,直呼:“黄金与白银交织的身体,能用目光吸取生命的血红眼——这是能吞食世界的终末巨蛇莫乌斯!快攻击,千万别让它张开嘴!”

    无数攻击再度落向场中的黄金蟒,这回力度比上回更大。这倒不是有多少人相信他是灭世的巨蛇,而是因为他展示出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恐怖。欧若帝国的国王,曾经在本世界以屠龙勇士出名的剑圣康格第二个跳到台上,挥动着圣剑斩龙冲向清景。

    巨蛇“呵呵”一声,身上忽然扬起一片艳丽的红色绸缎。那身仙衣在空中伸展到和他蛇躯相衬的大小,挡下了又一波来势汹汹的攻击。他尾巴上卷着的独眼巨人却没那么好运,没被蛇尾护住的身躯被魔法和神力轰出了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像小溪一样流注到地上,渗入黑红色的石隙间。

    徐倾波鼻翼微微翕动,眼中泛着陶醉的神色,倒擎着琉璃瓶将那片血液吸入瓶中,对清景喝道:“把那个巨人扔到我这边来!”

    清景虽然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可还是听话地一甩尾巴,把神扔了出去。徐倾波抬了抬手,将瓶口对准扔过来的巨人,一道淡淡血光便从瓶中流出,卷住巨人软绵绵毫无生气的身体,将其化成一道影子拖进了瓶子里。

    那些神族全数看在眼里,只是碍着神战的规则,不能现在就挑战徐倾波,各个都咬着牙发狠:“今年的团战里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这只渎神的恶魔,不能让我们神族死后落到被那种无耻的伪信徒利用的地步!”

    温多的骷髅领主凑近他们,发出骨头磨擦的刺耳声音:“要不要和我联手?我保证,只要得到了那个人的尸体,就让他的灵魂永远受苦,帮你们替死在他手里的神族复仇!”

    “滚开!”欧若国王,哈撒托世界的太阳神冷冷说道:“阴沟里的老鼠不配和我说话,我待会儿就会把你们和那些黄皮肤的妖魔一起碾死!”

    可惜无论他怎么发狠,独眼巨人一战便败亡的战绩已是无法抹煞,他们再也没有机会选择最有利的团战地形了。而台上屠龙英雄与恶蛇的战斗也进入了第二阶段。清景的尾巴已缠住了康格,上半身化为正常的人类形态,仙衣松散地披在身后,露出光滑白嫩、看似毫无防护的胸膛,光彩流丽的镜头正对着剑圣的脸。

    “这位英雄你好,我是诸天万界之旅节目主持人清景,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忽然一改灭世邪神的气场,眉眼温柔地弯起,笑容清美如梨花初绽,单看上半身的话,竟是个精灵也及不上的绝世美男子。

    画风变得太快,康格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习惯性地拿出对待美人的态度,彬彬有礼地笑道:“您想问什么?”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世界,改信这个神的?能否给我们描述一下具体教义呢?这个教是不是宣扬生病不用去医院,只要在家里祈祷就行?给您传教的人是不是说了不信教的就是恶魔,必须杀死恶魔,维护神的尊严?”

    亏得他修成金丹之后记性不错,把自己在派出所看过的宣传邪教危害的那些东西都记下来,有条不紊地询问康格。

    这位剑圣倒是个虔诚的信徒,说起教义来滔滔不绝,答得比他问的还细致。直到清景问到“神是不是让你们对抗正府,在王宫外广场上自坟示威”时,他才发觉不对,握紧长剑怒骂:“你是在诬蔑神!神是这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怎么会需要对抗王室,还让人自焚!”

    清景采访到了足够的东西,便无情地变了脸,一尾巴给他甩了出去,对着镜头沉重地解说道:“刚刚接受采访的康格先生,原本是一名强大的屠龙勇士。可是自从改信了这个邪教,他的精神备受摧残,力量也大不如前——大家都看到了,他竟然连我这条黄金蟒都打不过,哪儿还有半点当年屠龙的风采呢?邪教竟能对信徒的身体和精神造成这样的伤害,这个问题值得我们大家深思。”

    ——幸亏剑圣听不懂普通话,不然真能上去跟他拼命。

    然而神战还在进行。剑圣败落后,清景重新化出身长百丈的巨蛇形态,摧枯拉朽地碾碎了温多的亡灵骑士,抽飞了萨落灵的傀儡师,只剩下最后的法尔福克斯王国,就能赢得团战时选择有利地图的机会了。

    最后一场战斗,法尔福克斯选出了他们血脉最纯净的黄金巨龙。这一场是信徒与悖神者的战斗,也是科学与迷信的战斗,生死胜败,在此一决!所有英雄的目光都投注在赛场上,双方都有不能输的理由,战场上的尘埃杀气凝成了一片沉重的雾霾,令人透不过气来。

    这一场,是法尔福克斯的巨龙先出手攻击。他进场后便迫不及待地化出黄金巨龙的原形,身上释放出强大龙压,试图用高位的纯正血统压服这条巨蛇或是低阶混血亚龙。

    这种威压或许在龙族身上好使,可清景跟他们的种族差着好几个小千世界呢。没有来自血脉的威压,仅凭龙威……对他这个融合了上古应龙龙珠的蛇精来说简直毫无用处。

    面对人族,他以巨蛇形态战斗;此时对方变成了巨龙,他反而现出了人形,身轻如燕地跃到龙身上,拔出烛影剑砍向它覆着薄薄皮膜的龙翼。那头龙就地打了个滚儿,把他从自己背上蹭下去,展翅飞到了半空中,打了个响指,空中顿时倾泻下了一片茫茫金光。

    清景仗着仙衣在,根本不怕承受这点攻击,右手长剑轻挥,一道剑光便割向巨龙胸前的鳞片。巨龙在空中迅速飘移躲开这一击,尾巴贴着地面横扫,用硬如钢铁的尖利骨刺扫向清景。

    巨龙的尾巴当当正正抽到了他手里薄而窄的长剑上,尾骨稍稍一顿,立刻又随着惯性甩了出去。巨龙还记得清景手上那柄剑,剑身几乎是半透明的,随着他抖剑,剑尖儿有时会轻轻颤抖,甩出几道模糊的影子,一看就是极软极薄,不结实的样子。这么稍稍抽一下,就算不把他的人抽出去,剑肯定也要断的。

    可是他的尾巴扫过之后,那道红衣人影依旧站在原地,他手中的剑也安安稳稳的握着,只有一条粗大硬实的金色柱状物从他视线中飞了出去。

    那是——

    他的尾巴!

    强烈的痛楚此时再冲击到他大脑中,巨龙哀号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尾尖儿被一个维斯塔人弄没了。而场中那个低贱的蛇类竟扬起剑又来追杀他,动作极为灵活,眼看又要跳到他身上来了。

    巨龙连忙振翅飞出几十米,在战场上绕着圈子躲避清景的攻击,不时回头吐出能融化一切的金光,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到那道小小的红色身影上。他被逼得上下翻飞,尾巴的断面拖了一地鲜血,几次想叫同伴攻击清景,可一想到独眼巨人的死状就又不敢开口。

    他怕自己的求助引来的不只是同伴,还有那些不顾惜他死活的家伙攻击——那条蛇有能挡住如此强大攻击的衣服,他可没有。但龙族的骨气也让他不能对下位龙族或更低等的蛇族开口认输,他就这么一圈圈地低空飞行,或是打滚、逃跑,在耗尽生命前努力求生。

    在这场滑稽的追逃之中,清景看着始终徘徊在离地三四层楼高度的巨龙,脑海忽地闪过一道灵光,猛地停下脚步,高声问空中的巨龙:“你为什么不飞!”

    你为什么不飞高点儿?我的飞剑为什么飞不起来?

    为什么……我后来竟没再想起来御剑飞行这种事?

    巨龙拖着血淋淋的尾巴,虚弱地答道:“因为这是规则。神制定的规则。神不允许信徒太过贴近天空,否则便是对神的亵渎!”

    它终于支持不住,落到了地面上,输了这场代表正义和神圣的战争。那条渎神的邪恶巨蛇却完好无损地站在场中,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眼角下方溅了一点血迹,越发显得妖艳诡秘、深不可测。

    ☆、第47章

    全胜!

    不管清景刚才是怎么糟贱唯一教的,他的胜利却是实打实的,任何人也无法剥夺。黄金龙落地那一刻,神像口中传来了威严肃穆的声音:“个人战胜利者,维斯塔的英雄,雪原公爵!维斯塔的人可以挑选地图了。”

    徐倾波最先踏上了神台,坐在观赏席的几名修士纷纷起身,也过去观看神提供的战场地图。

    为了保证战斗永远新鲜激烈,这些地图都不是这片大陆上的景像,并且每次神战用过的地图,在下场神战时都不会再出现。这一批共有二十四张图,分为乡村、城市、森林、草原、荒野、海洋、高山、峡谷等地形,大小却不只局限于眼前这个战场这么大,按照图上建筑和树木大小估算,至少也得有几平方公里。

    清景尽忠职守地转遍每张图,调整图像的大小、方位,拍了又拍,其他人却早早选好了一张地图,围在一起研究该怎么在这副地图上搞伏击,占得更大的优势。

    那是一副雪原图。

    这副地图看似普通,厚厚的雪层下却暗藏玄机,雪层下却潜藏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坑洞。这些坑洞上的雪极为疏松,覆在一层薄薄的冰层上,有的时候只需要一只小石子落下,就能引起雪下的冰层破裂,积雪和落上去的人一起陷落到无底深渊中去。

    徐倾波点着一座掩在巨石后的浅浅雪坑说道:“这里能挡风,还可以用雪临时筑起休息的地方。我们进场后尽快到这里集合,先占据此地坐观他们动手。各位入场后记得用真元托住身体,只要不在雪地上留下痕迹,我们这边就有优势。”

    众人纷纷应喏,只有清景高高举起了右手:“这场景不适合我!太冷了我要冬眠怎么办?”

    徐倾波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笑道:“你只管睡,我抱着你。”

    众人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徐倾波却神色自若,笑容诚恳,甚至把双手都伸了出去:“道友已为我们赢下这一战,实在劳苦功高,团战时休息一下也是应当的。”

    “你们加油,我会记录下你们战斗的英姿的。”清景果断转身,点选了那张雪图。

    那副地图忽然升起,放大了数倍,换着不同角度在空中展示。与此同时,台上其它地图齐刷刷地消失,神像开口,吐出了冷漠庄严的话语:“本次神战将选用雪原地图,3分钟后各国英雄自动传送入图,传送地点随机,现在开始倒数计时。”

    令人心跳加速的倒计时声音响起,维斯塔的修士们也都被神光拂到了台下,和各国英雄站到了一处。清景托着镜头到处走,拍摄战前的紧张气氛。拍到那位好像自闭症患者似的天机子道长时,他忽然睁开眼看着清景,轻轻说了一句:“小心。”

    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看人时眼睛也不对焦,猛一看见还挺吓人的。不过这句话倒是好心,清景朝他笑了笑,答道:“好。”

    传送倒计时只剩十几秒,他也拍得差不多了,还是回去跟队友站在一起吧。不然万一待会儿传送时把他单独传送到了某个雪洞里,直接冻到冬眠了,这场比赛他们就要成笑话了。正好徐倾波向他招手,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清景便快步走到他身边,把耳朵凑了上去。

    徐倾波嘴唇嚅动着,声音却太低,场中那座神像的读秒声充斥着耳膜,只能听到充满压抑感的“五、四、三……”

    清景又倾了倾身,耳朵几乎贴到了他嘴唇上,却还是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上半身这么歪着,重心正不平衡呢,手上却忽然被人拽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向右边栽了过去。

    原本不该在他视野范围内的那双眼含着晦暗的光芒,就这么直直闯入了他的视线里。徐倾波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也没说,只在倒计时最后一个数字响起时用力吻住了他。

    天旋地转。

    漫天清寒之气猛地扑到头脸和背后,虽然有仙衣护着,不至于让他真的冬眠,可是作为一个冷血动物,这样的感觉还是相当不好。那道寒风好像能吹到他肺里似的,只有胸膛十分温暖,嘴唇也贴着一样绵软灼热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抓紧了那点温暖,让它贴得更近。

    可是唇上越温暖,胸中就越寒冷,他心口的热气一点点散尽,怀中抱着再暖的东西也暖不过来。自内而外的寒气冻得他大脑都不太会转动了,眼睛茫然地睁着,却怎么也对不准焦距,看不清贴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那个正压制着他、纠缠着他,掠夺他体内真气的人。

    清景大半身体都陷进了雪层里,睫毛上沾满了飞舞的雪花,眨眨眼就落到脸颊上,被人类身体的温度融化,变成水珠落到雪层上。他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抬手按住了那人的额头,神识通过皮肤接触传了声音过去。

    “你又在吸我的灵气?这回不是意外了吧?”

    眼前的面孔模糊又清晰,分辨不出五官生成什么样,那份温柔矜持的笑容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清楚。

    那人的嘴唇贪恋地贴在他唇上,源源不绝地吸取着他体内的灵力,用神识传音道:“天机子说他看见‘苍天破碎,流过自天外来’,你便说那流火是指你的沈老师。可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呢?我的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如果这次神战后还离不开这鬼地方,就再也没机会了……”

    清景下半身化成蛇尾,想把他抽走,可是这里的温度实在低得出乎意料。尾巴才刚失去仙衣包裹,就冻得差点血液循环不上来。徐倾波看到他的尾巴出来,却忽地笑了一下,抬起了脸。那双攫取他真气的嘴唇颜色鲜润,脸上也褪去了平日里的病容,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般俊美贵气。

    他的手在清景丹田按了一下,可惜地说道:“你的确是个有趣的妖精,如果不是在这鬼地方遇到你,或许我也愿意像那个养你的人一样娇惯你。可惜我现在更需要力量……”

    他站起身来,右手在雪上轻轻一拍,雪屑如碎玉乱琼般飞溅,露出足够埋下清景的大坑,抱起半人半蛇的妖怪放了进去。

    “我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性命,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个个在我前面或后面来的修士,他们的性命和真气都交给了我。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这场神战中胜到最后,然后踏入神域,让那个神尝尝这群人的交托给我的法力。”他跪在坑边,嘴角带着晦涩的笑意,低声说道:“你身上没有热气,在雪地里掩好味道,没人会发现的。好好在这躺到神战结束吧,我会用你的力量赢到最后,作为胜利者进入神域的。”

    清景身上堆满了少说有零下几十度的雪屑,身躯整个冻得发硬。本来之前那一场轮战就耗费了大量真元,又被人吸走了大量真气,现在被人活埋在坑里,一时半会儿真是缓不过来。徐倾波离开之前挥袖扫平了雪地,将疏松的浮雪压得坚实,这点地方前后过了几拨人,竟没有看出来下面还埋了条蛇精的。

    可是冷到了极致,反倒有一点暖意从他胸口流向全身,慢慢地把他冻僵的身体化开。他以前跟着主人旅游时,曾在街边的科谱宣传栏上看到过关于冻伤的说法,就是说人冻到快死的时候,反而会有种很温暖的幻觉,一点也不痛苦,好多冻死在山里的人身上都穿得特别少,都是自己出现幻觉扒下来的。

    所以他现在是快要冻死了?这种温暖只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是真的温暖。他的胸口有东西在散发出温度!清景猛地抬起手抓住了挂在胸前的摄像镜头,手掌心传来和鸟类体温一样的热度,驱散了冻在他体内的寒气。他的血重新流动,体内残存的灵气也从金丹里冒出来,还引出了一股他从没有修炼过,却又莫名觉得熟悉的真元力量。

    那股真元十分稀少,却充满了生机,从金丹里点点滴滴地流出,就像是天山上的积雪融化后汇成溪水,流到山下干涸的田地里,就在那里播洒开了一片鲜花嫩草。

    清景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渐渐软化,从小腹到指尖儿、尾巴,一点点变得灵活。他慢慢活动着右手,在冰雪和身体的缝隙里小心地将手掌翻转向上,心念微动,掌心便多了一把剑。

    一把用他的精血炼成,和他心神相连的飞剑。

    这柄剑并不是世人追求的那种大炼器师做的仙品、神品法宝,却比任何法宝都更适合他的功体,用起来更圆转如意。哪怕他还在还埋在雪地里,剑法完全施展不开,可是只要一动念头,这柄飞剑就钻入厚厚的雪壳,纵横飞转,一层层削开了上面的雪棺盖。

    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帘,不远处有一个人类和一只尖耳精灵正在贴身搏战,血肉飞溅在苍茫雪地上,染出一片惨烈的暗红。他看到那两人时,交战双方也同时看到了他——红衣黑发,下半身是白金交织的修长蛇尾,正是他们最痛恨的渎神妖蛇!

    这对敌人瞬间便打定了同样的主意,暂时和敌人联手,先对付这个强大如恶魔的渎神者!

    精灵的长箭附着最强力的自然魔法射向清景,人类的剑士提着长剑狂奔过来,灿烂的紫色剑光同样劈向他。清景却没再多看他们一眼,而是痴痴地仰望着天空。

    那里有什么呢?为什么邪神禁止这些人靠近,为什么这些人又会为了一个进入那片天空的机会伤害与自己同命相怜的受害者?

    徐倾波对他来说,本来是一个很像从前照顾过他的小王叔叔、小焦叔叔他们的好人。可是在这场战斗中,就为了一个埋入神域的机会,他竟然吸取了他的真气,还把他埋在雪地里。要不是沈老师的羽毛护住了他一线生机,要不是捡来的龙珠碎片居然还能有点用处,他就要变成万仙盟第一位殉职的旅游节目主持人了!

    可是徐倾波这样对他,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活下去,就好像这些人杀他,也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能活得更长。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就是生存欲望,想要活下去没什么错,错的是不让他们好好活下去的那个人,错的是挡住了他们飞升之路的那片天。

    他仰望着那片昏暗低沉的天空,乌黑的眸子里燃起星点火光,猛然开口,长啸了一声。

    这声音清亮高亢,掺杂着一种神秘又强大的威压,远远传遍四方。这种压力和他们从前感觉到的神威、龙压都不同,却同样拥有不可抗拒的威力。散在战场各处的战斗都在这声音中缓和下来,徐倾波手中托着山岳般的本命法宝乌缄印,头转向啸声传来的地方,心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清景长尾一甩,整个身体像雨后春笋般抽开,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化出了粗如火车邃道般的巨大化蛇妖形态,只是上半身仍是人形。他右手的烛影剑也和身体一同增大,拖在地上就像一座形状奇异的大楼,剑刃显得不再锋利,却更多了种令人畏惧的厚重感。

    地上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他却不再回视一眼,一股奇异的骄傲从心中生出,仿佛那些也只是蝼蚁,不配再进入他的视线。

    现在能入他眼的,只有这片天。

    这片低得触手可及的天。

    他抬手摸向天空,半路就碰到了无形的障壁,竟然连手臂也伸不直。清景忽然笑了起来,右手提起长剑,也没什么花哨的招式,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向上一挥。

    天空上阴云密布,粗如水桶的雷电交错打在他身上,却被那身仙衣牢牢挡在身外。然后第二剑便迎着雷光而上,接下来是第三剑,一剑剑砍在同一个地方,分毫不错。

    整个天地都动摇起来,神像发出愤怒的呼声,从空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向清景抓去。下面的人不知是该希望他打破这片天空,还是祈祷神除掉这个渎神的恶魔,有的人扔下武器祈祷,有的开始四处逃蹿……

    可这一切都和清景无关。他只是提着剑一下下攻击着天空,连那只手落下时也不避不让,单凭着仙衣的力量抵抗,将自己全身精元都燃烧到极致,狠狠地劈向空中那道细碎不明显,却实实在在的裂缝。

    天空终于破碎了!

    众修士都敬畏地看着他,脑海中忆起了天机子那句预言:“我看见苍天破碎,流火自天外来。”

    苍天已碎,流火呢?

    流火还在天外。

    清景双手倒提长剑,一瞬不瞬地看着裂缝中透出的景象——一只全身燃烧着白金色光辉的火焰巨鸟在他视线中越放越大,整片阴郁的天空都被那身越发明亮的光芒灼烧殆尽!

    那只火鸟于空中敛翅,化成一名穿着素色道袍,神色冷漠、气质清贵的俊美修士,于天外扫视过下方战场上蝼蚁般的“英雄”。那道淡漠的目光最后落到清景身上,四目相对之际,猛地迸出一股让人心悸的食欲光芒。

    ☆、第48章

    整片天空都燃烧了起来,漫天阴云像棉花一样带着火苗坠到地面上,清景脑海中一片混乱,下意识闭了闭眼,躲开那道极富压迫性的目光。

    再睁开眼时,整个战场竟都消失了。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正常大小,和其他英雄一起出现在了欧风装饰的大厅里。他身后一张大理石面的桌子上摆着类似沙盘的东西,外罩玻璃罩,里面塑着精致的山川城郭,最当中用石柱圈起一片白芒芒的雪原。

    这东西难道就是他们生活了许久的所谓“世界”?

    怎么能算是世界,这只不过是个玩具箱子而已!他们这样在原本世界都已坐在世界顶端的强者,竟然这么多年来,就被关在这样的小箱子里,成为供别人取乐的娃娃!所有人都骚动了起来,越是虔诚信仰这个神的人,受到的打击就越严重。不少人信仰崩塌、心灵失守,失态地瘫坐在地上,甚至连维持自己的仪态都做不到。

    但这大厅里还有一群不信教的修士。徐倾波自从进入这大厅,目光就盯上了在大厅左手侧一根罗马石柱下的人。那人披着浓密的棕色卷发,眼睛也像剔透的猫眼石一般,五官完美圣洁,本来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面相。可就是这个人把他们禁锢在囚笼一样的小世界里,吸取他们的灵气,举办神战看他们互相厮杀取乐……

    想起自己苦熬二百年岁月,想起那些带着不甘死去的同道,徐倾波眼中闪动着阴郁噬血的光芒,右掌一翻,便把乌缄印祭起,当头砸了过去。

    那枚宝印上缠绕着无数修士元灵和异族魂魄,此时完全释放出来,挟着富含侵蚀力的黑雾,用生前的能力向“神”攻击。徐倾波右手托着那枚盛满灵力的琉璃瓶,目光扫过身边的清景,眼中似乎含着许多未能出口的话……

    可是那条单纯通透得似乎随便一句好话就能哄过来的蛇精并没看到。自从进入这大厅,不,自从那个法宝空间的天幕破碎之后,他的目光就始终落在一个人身上,再也没看过别人一眼。

    那人素衣长发,简简单单地站在“神”的身边,整个大厅和周遭数十名各具特色的飞升者就都成为了他的陪衬。徐倾波的攻击落在他脚边,他只一挥手就将那些鬼魂隔开,从袖子里拿出一面金色小镜对着神照了照,把他收入镜中,淡然吩咐众人:“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

    这句话中不知蕴含着什么力量,众人就像被蛊惑了一样安静下来,等待他的命令。但在这片诡异的寂静当中,却有一道流水般清澈的声音响起,叫出了一个令众人惊疑的称呼。

    “爹、爹地……”这个称呼清景已经酝酿了太久,所以虽然说出口时依然耻得不好意思抬头,却还是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你是来救我的吗?我还以为会是沈老师来救我,想不到是你来了,你是不是也在万仙盟工作了?怎么上回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他一紧张话就多,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才停下,撩起眼皮偷瞟着这位从前的饲主。许久已前刚刚开启灵智时的生活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久到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画面,现在却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他刚被这个人从蛇贩子手里解救回去的时候还是一条只有一米多长的小蛇,被他团成一团塞进胸口带回家,从此就成了有人养的宠物蛇。

    最开始家里没有蛇窝,他就睡在电脑机箱上。主人打游戏时机箱温度最高,键盘和鼠标在下面噼噼叭叭地响,风扇嗡嗡地转,他盘在机箱顶上睡得又松心又舒服。有时候主人戴着耳塞看电影,他偶尔会把脑袋伸过去跟着看两眼,顺便叼一口薯片、辣条之类的好吃的尝尝。后来主人从网上查了查蟒蛇饲养知识,就给他弄了个蛇窝,饲料也都改成了大白鼠、金丝熊这种活的食物,还买了儿童游泳池让他在夏天游水。

    那段日子过得特别清闲,睁开眼闭上眼都有人照顾他,可以在专人指导下正大光明地修行,不用跟人照像,也不用到处找有灵气、合适修行的动物园。主人还没事就拎着包满世界旅游——不过旅游时从来不把他寄放在宠物店,而是把他连行李一起托运,带着他逛遍了东土的名胜古迹。

    他后来能找到灵气合适的大城市动物园住下,也是亏了那段时间到处旅游,学会了怎么望气。

    脑子里塞满了凌乱又美好的片断,他渐渐不知道说什么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饲主,期待地问道:“爹地,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你知道沈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就是你的……”因为封印七情,没有了玩弄旧友的愧疚心理困扰,正理直气壮地打算告诉蛇精自己真正身份的沈道君屏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在开口时竟又把“沈老师”三个字咽了回去,改口说道:“你的搭挡。薛从简让你暂时不要回元泱大世界,我把这些人送走,再带你去下一个小千世界做节目。”

    清景心里一动,激动地问道:“我进万仙盟不会是走了你的后门吧?你修为这么高,肯定在万仙盟工作比我好,我刚进去就能分到沈老师那样的金牌制作人,是不是也沾了你的光?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二代待遇……”

    周围那么多人等着他安排,眼前这蛇精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沈屏山居然没像踹开万默识那样无情地叫他闭嘴,反而昧着良心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沈屏山的病已经好了,你不用惦着他。你先换上赞助商的衣服,我把这些人送走后,咱们就要去下个小千世界了。”

    他挥挥袖子,把一身新衣服和香水推到清景怀中,让他出去找个没人的房间换上。

    清景离开之后,他身上那点不经意散出的人气也都收敛得干干静静,神色孤高冷淡,就像大道凝出的化身一般高远不可捉摸。厅中鸦雀无声,众人纵然有满腹疑问,在他的威压之下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吩咐。

    他轻轻挥手,房间四壁就显露出了这座宫殿之外的景象。这座神殿是浮在虚空中的,周围一片黑暗冷寂,偶尔能听到空间碎裂的刺耳声音,除此之外就连一点微光也看不到。

    沈屏山站在黑暗之中,自身就像火焰一样闪耀,一言一行都烙在众人心上:“我用最科学简练的方法解释一下各位在这里的原因。你们都是各个小千世界顶端的强者,因为太过强大,原本的小世界容纳不下你们,只好把你们送到更适合强者生存的大世界。可是小千世界与大千世界之间存在着广褒的虚空宇宙,这里就是——”

    他抬手指了一下四周无尽的黑暗:“这个自称神的,以修真界看来,拥有大乘级数的力量,能在虚空宇宙开辟一方洞府居住。可单凭他的力量,在这片无法修行的虚空里生活不了太久,于是他便想法截断了几个小千世界通向大千世界的飞升通道,将你们掳到这里,以你们的一身修为和血肉滋养自身。”

    他说得干巴巴的,可是这内容实在太惊心动魄,几个本来就濒临崩溃的信徒控制不住地尖叫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抓到他,为什么不早救我们!我们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力量了……”

    沈屏山挥手将人打晕,面上依旧七情不动,冷冷说道:“你们不用说,只要听就行了。此人躲在虚空宇宙里,这座城堡还能随着时空乱流到处飘,本来极难定位。可我们万仙盟圆光部的员工也被他捉了,幸好这位员工从内部打碎了那个囚禁你们的法宝,泄露出了足以让我定位的气息,我才能追到这里,杀了那个神修。”

    打碎法宝,泄露气息……众人一下子想到了红衣蛇怪。

    那些曾把他当作渎神者仇神的人心中都充满了愧疚和后怕——万一他们当时真杀了那条巨蛇,岂不是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同样心思复杂的还有徐倾波,他不知是该后悔还是愧疚,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自他那么做以后,清景眼里就再没有过他了。

    甚至不把他当作仇人,而是彻彻底底的无视,这滋味可一点也不比被他记恨好啊……

    沈屏山根本不在乎这群人想什么,继续说着:“现在我要送你们离开这里,出了虚空宇宙之后,你们将飞升到自己原本该去到的大千世界,到那儿之后会有人接引你们投入门派修行。”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扔到地上,玉佩上的纹路便在地面蔓延开,化成一座巨大的多极传送阵,上面分出数十道金光裹住众人,分别传送。

    就在这时候,清景也换好新的赞助服装回来了,正好看到那群人被裹在金光中渐渐消失的模样。其中最显眼的当要属那个吸了他全身真气的国王,此时竟还浑若无事地朝他微笑,嘴唇开合,无声地说道:“清景,有缘再见。”

    人与蛇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让他搞没了,还再什么见!

    清景扭过头不去看他,却正对上一号主人泛着寒意的眉眼。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也不可能是打断了这群人飞升吧?那圈金光里已经少了好几个人了,没飞走的身影也淡薄许多,眼看着也追着前头的消失了啊?

    “爹地,你怎么了?”清景关切地走了上去。

    掉节操这种事,掉着掉着就习惯了,叫两声爹地总比饲主一怒之下又扔下他跑掉强。现在他可是职场中人了,不能像原来那样没个目标性,随便就流浪到哪儿,还是得跟着团队好好干,将来沈老师醒了,说不定还能夸他两句呢。

    听到他没事儿人似地问自己怎么了,沈·爹地·屏山心里生出一丝不易查觉的不悦,冷冷盯着他。

    对面的小蛇换了尚贤阁苏真君最新从小千世界取得灵感做出的仙衣,整个衣服取了蓝白两色,设计极其出位。仙衣割裂成上下两个部分,上衣柔软贴身,只有薄薄一层,紧裹到腰间;两个肩膀处挖空了一块,圆润白晰的肩头完全露在了外面。下半身却用了小千世界常见的七分裤形制,内外裤线在膝盖上下被剌开了几寸长的一段,底下配了长至裤口的绑带式皮靴。

    那条裤子设计得极不像样,走动间就会露出整个膝窝的曲线,更不要说曲膝、坐下之类的动作。清景从进门到转身和他打招呼,肩膀和双腿简直是动一下晃一下眼,沈屏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让他换身衣服再出门。

    可是这念头一起,他就理智地认识到了不正确,连忙运功压了下去,脸上的寒气也化成了不在意的淡漠,随意点了点头:“你收拾好了,咱们就走。”

    金光再起,将他们两人裹住,传送向未知的小千世界。

    清景托起胸前那枚鹦鹉羽毛化成的七彩琉璃,凑过去给他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是沈老师给我的镜头,他回了万仙盟之后我也好好主持,好好拍摄了,等咱们回去,这些都可以给沈老师剪成圆光。这个世界虽然小,但是那个神战……啊,至少我表现的还是很精彩的。”

    他身上喷了知贤香水行一同赞助的新款海洋魅力香水,其内涵取自兴澜小世界的人体改造婚姻介绍所,所以其实没什么海洋的气味,而是种极为甜蜜馥郁,让人一闻到就会联想到包办、咳,新婚时期浪漫美好感觉的味道。

    这香气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到空中,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包办……甜美的新婚意境,不只是味道沁人心脾,更有不知不觉便动摇心神的作用。沈屏山闻着这味道感觉更不好了,可他七情已封,对自己的自制力又极为信任,便也没过于躲避这味道,抬手抚上那枚镜头,用自己身上其他羽毛复刻了一下那里面记录下的影象。

    ☆、第49章

    传送阵的光芒落下,露出一片闪着淡金色莹光的奇景。他们好像落在了一片山林里,地上到处都是健身球一样大的金色圆球,流淌着暖融融的灵力,还掺着一股香甜的蛋白质的气味,让人感觉十分亲切。不用尝他就能确定,这些大圆球肯定是什么好吃的蛋,而且壳比鸟蛋要薄,咬上一口,稍稍用力就能吸出美味的蛋清来。

    随机传送偶尔也会传送到不错的地方嘛。

    清景环住一枚巨卵,舔了舔上唇,考虑是这么吃好还是让沈老师……

    不对,沈老师还在治病,根本没在他身边跟拍,他现在的搭挡是自己还天天吃外卖的宅男饲主了。想到这点,蛇精忽然有点忧伤,怀里巨大的金蛋似乎都不那么香了。

    他的搭挡看到他一脸忧伤地抱着个不知什么蛋,倒是记起他百宝囊里都装满了川陵花,没有空位放东西了,便以为他是因为带不走这些蛋伤心。于是他一挥袖将周遭一大片金色圆卵装了起来,只留下蛇精怀里抱着的那个,然后催促道:“赶紧吃两口就走吧,这蛋肯定有亲兽看着,一会儿找来了又是场麻烦。”

    “哦。”清景痛快地应了一声,右手在卵上轻轻一按,透明的卵壳便裂开一个大洞,流出粘稠的蛋液来。鲜香的味道一下子涌到了鼻尖儿,他差点把头伸进去舔食,但是想到拍摄要求,还是强忍着进食本能,伸手进去舀了满满一手心,像喝水一样小口喝着。

    这大卵的味道居然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鸟蛋都好,就连鱼籽都没有这么香甜滑腻。从掌缘流下去的蛋液他也舍不得浪费,顺着白嫩的手腕一点点往上舔,清理干净了手掌又开始吸允湿沾满蛋清的手指,像小猫洗脸一样一丝不苟地舔干净了手掌。

    沈屏山完全不想拍主持人用手吃饭的蠢样,这种镜头事后必须剪掉,不然他们万仙盟的名声就没了。他正面瘫着一张脸考虑工作问题,一只盛满透明蛋液的手忽然伸到了他鼻子下,耳边传来清景殷勤的笑语:“爹地,你也尝尝这个大蛋吧,口感特别顺滑,我看比外国人早餐吃的鸡蛋强多了。这是我换了左手盛的,干净的,没舔过。”

    他本想说自己工作期间不能吃东西,可是那场“爹地”实在太客气了,叫得他都不好意思拒绝了,稍稍迟疑几秒,还是低下头尝了一口。

    味道挺好。就是手掌不够大,蛋液漏得也太快,他低头品尝时,双唇不经意就碰到了微凉的掌心。

    皮肤接触那一刻,他立刻直起身,拿手帕擦擦嘴角,表示自己已经喝够了。清景又让了让他,见他真心不感兴趣,便毫无芥蒂地喝了他剩下的蛋液,低着头舔干净那只手。

    沈屏山忽然想摸摸他,手快要落到肩头上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鹦鹉沈老师了,迟疑着要收起,挣扎了一下终归还是落了下去,揉了揉他柔软光滑的头发。

    虽然我不是沈老师了,但我还是养他长大的爹地,这个蟒还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他这么一想,又硬气了起来,揽着清景的肩头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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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山脚下,他们终于看到了人类文明的影子——那是一艘残破的飞行器,似乎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整个尾翼部分都摔掉了。驾驶舱从机体里弹了出来,舱门大开着,从里面爬出一名浑身是血的人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后拖了一道淋漓的血迹。

    清景连忙跑过去扶起他,神识伸进他体内探了一下情况,发现自己救不了,只好看向不知水平如何的饲主。

    饲主摇了摇头,冷淡地说道:“肾脏、脾脏破裂,心肌严重缺血,大脑已经因为缺氧部分坏死了。用传统修真的方法解释就是三魂去了七魄,治不好的。”

    地上那人却似乎恢复了点意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握着清景的手说道:“我不要死,我还要参赛……帮帮我,救我……”

    他的话竟然和兽人小世界的差不多,只是音调略有差别。这回不用辛苦学外语了,清景心里舒畅无比,连忙输出一分真气给他续命,好心地安慰道:“你肯定要死了,别说那么多废话,快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有什么亲人,我好把你的尸体送回去安葬。还有什么小金库、意外保险也交待了吧,好让你家人多拿点钱保障生活。”

    那人噗噗吐了几口血,脸几乎被血和泥土糊得看不出来了,痛苦地问道:“我真的……要死了?”

    清景抱着他,抱他的头搁在怀里,肯定地说道:“赶紧交待后事吧,你家住哪儿,打算火葬还是水葬、植树葬?现在不提倡土葬了,但是你非得要求的话我可以替你挖个坑。”

    就地挖个坑埋人,倒是比送这么大具尸首更省事。

    他怀里的人脸色狰狞,从手腕上摘下一枚灰色的柔软手环,颤抖着手举到清景面前:“他们……是他们害我,帮我报仇……”

    “他们是谁,说名字!”清景努力输送真气替他续命,问他仇人的名字。可那人的身体实在挽救不回来了,喃喃念叨着“替我报仇”,狰狞地瞪着眼眼,停止了呼吸。

    清景拼命摇着这具已没了生机的躯体,烦躁地说道:“我看电视时最讨厌这样磨磨叽叽不交待正事的桥段,没想到自己也能遇上这事!他到底是谁啊,谁害死他的,什么都不说,就留这么一句‘帮我报仇’就死了,我也得知道找谁报才行啊!”

    沈屏山走过去拿起了那枚灰色手环,神识探入其中,闭着眼解析这里面蕴含的光电讯号,平心静气地答道:“他不是把手环给你了吗?也许这手环里就有答案,等我解析出来再说。”

    “你也会解析这个?我还当只有沈老师才这么厉害呢,难道你也是修炼光之大道的?”清景惊讶地连问了几句,下意识地就把沈老师的水准摆在了“爹地”之上。

    沈屏山如今是没有心虚这种感情的,只是被人当面贬低——哪怕比较对象是他自己——他还是不大舒服,转过身淡然答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说罢悄悄用神识扫了身后的蛇精一眼,从他脸上看到了货真价实的崇拜才算罢休。清景撂下怀里的尸体,诚心诚意地夸道:“我想起来了,你当初游戏打得就特别厉害,要不能弄这种高科技呢。”

    打游戏算什么,这种小千位面的科技在他眼里根本都不值一哂。沈屏山貌似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赞美,大脑却高速转动,三两下便控制了手环,将解开的内容打进了清景识海中——时间比兽人小世界那次缩短了近三分之一。

    这么容易就崇拜别人,看来得给他竖立个更高标杆,免得他见着点什么都能大惊小怪,随随便便就给人拐走了。沈屏山一面担忧着万仙盟主持人的未来,一面矜持地等待清景夸自己,可是等来等去都等不到,回头一看却发现清景眉头紧皱,手托着下巴正在思考人生。

    他干巴巴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清景发愁地问他:“这孩子也没个家没个亲戚的,尸体怎么处理呢?而且手环里也没有有用的线索啊,咱不是还答应了给他报仇吗?”

    他的饲主轻轻一笑:“手环里没有能用的线索,不代表别处找不到。”

    “嗯?”难道他的主人还兼职名侦探什么的?

    沈屏山将那枚手环套到他腕上,神识探进去略作修改,又在其上按了一下,手腕处就投射出一道光屏,上面显示出了一张属于清景的照片。照片下面是那名死者的身份信息:

    封镜,性别o,年龄17,星历895年12月3日生人,就读于鸢尾学院灵植专业。父母于十一年前死于飞船事故,住在长兴城十九大街明月小区3号楼1405房间,存款36000信用点……

    剩下的清景没看,他只是反复看着自己的照片和下面的姓名、年龄,托着下巴问他爹地:“您的意思是让我冒充这个人,查出杀害他的人?可这事我觉着还是应该报警吧?咱们也没干过侦探,万一查不出来,反倒耽误了调查的最好时间呢?”

    还有这个性别怎么还画了个圈?难道还有画叉的?不会是系统出错了显示不出来“男”字吧……

    沈屏山挥袖收起尸体和飞船,不以为意地说:“你成了他以后,就能到他家里查清楚这人的人际关系,大不了一个个搜魂摄魄,总能查出蛛丝马迹。不过你还是努力一点,毕竟我们的主旨是用科学手段解释小千世界之谜,动不动就用仙法,这片子会卖不出去的。”

    唉……哪个世界也没少用啊。清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按着手环上显示的导航系统向山下走去。

    拍了这么多小世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普通和平的人类城市。街上走的都是正常的人类,还有女性存在,而且很多男性都比他矮,他再也不会被人当成女性啦!

    清景边走边偷笑,又大又长的眼睛弯起来,欧式双眼皮不那么明显了,可是眼下的卧蚕隆起,反倒显出点眼带桃花的意思,格外勾人。沈屏山眼角余光始终没离开过他,看他笑成这样,忍不住一掌拍到了他肩头,低声问道:“大马路上笑什么呢?”

    清景忙举起双手捂嘴,宽大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柔软白嫩的手臂,勾人指数又直升了几级,简直还不如不捂。他这个笑意就是收不起来,可也不好意思说实话,便顶着沈屏山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问道:“我在想以后不方便叫爹地了,该叫你什么好呢?反正现在咱俩也是同事了,你把名字告诉我吧。”

    “沈……”沈屏山差点脱口说出真名,幸好反应快,及时拉了回来:“什么不方便!别人家的宠物都是叫爹地,我养你这么久,想听你叫一句爹地有这么难吗?这个封镜的熟人要是问起你来,你就说我是你干爹好了。”

    干爹!

    清景简直晴天霹雳。爹地他是和社会脱节太久了,不知道干爹现在都什么意思了吧?

    他的笑容这下是彻底收起来了,低着头走回了封镜的公寓。

    一路上有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夸赞他身上的香水味,他都没打起精神来给知贤香水行做广告。倒是掉节操掉不够的饲主一直在用神识教训那些人,让他们头痛欲裂,再也不敢往清景这边看。

    到了公寓楼里,清景用封镜的手环刷开门进去,房间里猛地蹿出一台挂烫机一样瘦长的机器人,蹦蹦跳跳地到门口报信:“主人回来啦!您养的小檀菊今天上午开花了哦~~~”

    卖萌的话说到一半儿,机器人的眼便扫到了清景和沈屏山,软绵绵的“哦~”猛地拉长成了尖利的“哦——”,厉声叫道:“警报,有人擅闯——”

    沈屏山一道神识过去,机器人就安静了下来,把清景认作自己的主人。房门从背后自动锁上,名侦探清景和他的助手沈屏山从此住进了被害人家里,开始调查他的死因。

    ☆、第50章

    清景一觉醒来时已经是转天下午了,房间早已恢复了原样,他那宅男爹地正像从前一样坐在桌前玩电脑。那个挂烫机器人在房里打扫,见他醒了便凑到床边说道:“主人您醒了?我去给您准备午饭吧,您想吃红烧牛肉口味、葱香排骨口味、香菇鸡口味还是海鲜口味?”

    好名字!一听菜名清景就知道了自己大概能吃上异世界的康帅博了。不过有方便面总好过没有,他果断答道:“一样来一份,再来一杯可乐。”

    机器人叮叮地响了两声,说道:“词库里没有‘可乐’这个词,主人是否要喝可必思牌营养液?”

    “好吧。”住在别人家里,要求不能太高。

    小机器人走了以后,清景就化出人形下了床,趴到沈屏山背后问道:“你又玩电脑了。咱们哪儿来的钱住酒店?那个机器人又怎么回事,为什么叫我主人?”

    沈屏山头也不回地把衣服扔给他,淡然解释道:“这里不是酒店,而是受害人的家。我把你带回来,就是想从他家里找出受害人生前交往的人名单。那个机器人我稍微调了下程序,它以后会把你认作他的主人,需要问什么只管问它就行。”

    虽然他说得很详细,态度也不错,可蛇精就是有种野兽般的直觉——爹地又不爱他了!又对他冷淡了!

    难道他一变粗爹地就不喜欢?可是不化成人形没法做采访啊!清景心里天人交战,抱着衣服不知道是该换上还是该重新化成蛇形。

    幸好挂烫机器人从厨房出来,化解了他的纠结:“主人,营养餐准备好了,请您去洗漱穿衣,准备吃饭吧。”

    机器人手里托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放着四个纸盒和一杯纸杯饮料,看起来时尚又环保,香气透过盒盖溢出来,让他立刻甩开纠结,决定吃了再说。不过在吃东西之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干——他让机器人播通了当地报警号码,打算把自己得到的线索上报警方。

    然而机器人才要报警,沈屏山就回过头来阻止道:“不用急着报警,先看看这条新闻吧。”

    他的目光从清景的身上掠过,触到他不加遮掩的肌肤时立刻避开,椅子转回了电脑桌那侧,指尖在光屏上轻点,打开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播报的正是他们要调查的这位封镜少年的案件。画面上映出的地点正是他曾布下警戒现的那片第一现场,可是那里的场景已经和他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

    树枝和藤条布下的警戒线被拆除,地面带血的鞋印也被混乱的脚印抹去了。车子倒是还破破烂烂地扔在那里,沾满血的副驾却换到了驾驶座上,整个现场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车上。

    视频里的美女主持人也是这样播报的:“据警方报道,鸢尾大学学生封某昨日独自驾车离开安全区,进入白额巨蛛活动的印山森林采集进化植物时,于森林边缘遭到巨蛛袭击。现在封某下落不明,警方判断其生还可能性很小。本节目在此提醒广大观众,印山森林危险,希望广大观众不要单独前往。”

    视频只有短短的一段,清景看完了之后却久久不能回神,喃喃说道:“不对,我的推理才应该是正确的,我闻得出那里不止是一个人的血液的味道,我去找警察……”

    沈屏山冷然说道:“这里不是地球,他们也不是帮你抓道士的警察叔叔。”身后的气息猛地一僵,他的声音也随之顿了一顿,很快又接了下去:“这是杀他的人干的,对方的势力大到可以摆布警方,抹杀证据,你打算怎么办?”

    清景看了看电脑前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仙衣,一双愁眉舒展开,坚定地说道:“我知道怎么查了。如果那个人,不,那些人真是处心积虑地要杀封镜的话,那只要他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再出手的。”

    “你是要引蛇出洞?”沈屏山说着说着想到这话是一语双关,真正的蛇是眼前这只,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清景看到他的笑容,醒来时那点被人抛弃的不安终于烟消云散,从床底找出一双拖鞋,趿拉着鞋“啪次啪次”跑进浴室冲了个澡,干干净净光光鲜鲜地跑出来吃饭。

    四个纸盒一掀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然而清景高举的勺子反倒停在空中久久不能落下。

    盒里装的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泡面,而是种像藕粉冲成的糊糊。他尝了一口红烧牛肉糊,味道倒是又香又辣,就是口感不如想像中那么香滑,粘乎乎的不是很好咽。幸亏他是个蟒蛇,吞咽能力天生比较强,换了沈老师那样的小鸟可能粘得嘴都张不开了……

    唉,也不知道沈老师现在醒了没,能不能吃饭了。

    蛇精伤春悲秋了一会儿,跑过去趴在沈屏山脖子上胡乱蹭了一通,得到了暖融融香喷喷的人类身体抚慰才打起精神。那些难吃的糊糊他是没兴趣碰了,爹地在弄的东西又太难看不懂,他就把挂烫机机器人叫了过来,询问被害人生前的事。

    “你的主人……封镜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之前说过他要去哪,和哪些人一起去吗?”

    机器人像沼跃鱼一样的脑袋转了转,认真答道:“封镜主人是昨天早上九点离开家的,离开前什么也没说过。不过他离开之前收到过几条简讯,还有一通来自主星的通话。”

    “有记录吗?他接电话时说什么了,心情怎么样?”清景虽然没干过这行,相关电视剧和动画片却看得不少,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点,继续质询。

    机器人叮叮地响了两声,说道:“简讯在通讯手环里有记录,通话没有录音。封镜主人接到通话时态度并不好,对方似乎提议什么,都被他拒绝了。”

    清景回头看了沈屏山一眼,见他面前的光屏上显示着看不懂的算式,便不敢打扰他,把手环扔给机器人,要它调出那几条信息。

    一条发信人上写着“二叔”,内容是要他在鸢尾杯高校灵植种植大赛上帮助自己的女儿得冠军,顺便让他周末到自己家吃饭。

    第二条发信人是“方玉”,是炫耀他和一个叫路森的人在印山森林得到了一种能硬化材料的特殊植物,问他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去森林的。

    第三条发信人是“孙宁”,同样是代表几个朋友邀请他去印山森林采灵植。

    第四条发信人并不显示号码,信上的内容很怪,只有一张打码的照片,可照片上的人又不是封镜,而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青年。

    ………………

    清景索性把前面几天的简讯都看了,将邀请封镜出门的都整理出来,一共有11条,大部分都是同学邀他采集灵植,还有亲人邀约和学校活动之类。从短信里倒可以看出,这个封镜正在参加一个各大学院联合主办的灵植种植大赛,而他已经进了第二轮复试,名次很靠前。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同学们倒是很有可能因为嫉妒杀人。

    但是除了邀请出门的这些,还有一类简讯非常可疑,就是……感情纠葛。这孩子不仅早恋,似乎还陷入了三角恋。那个叫方玉的几乎天天发短信跟他显示自己和路森去哪儿吃饭啦、逛街啦,买东西啦,路森家长怎么看好他,说他一定能得到灵植大赛冠军啦……

    总之,有句古话叫色字头上一把刀,二男争一女也很容易争出问题。

    还有就是那个不显号的短信了。虽然它统共没来过几条,内容也古古怪怪地让人看不懂,可是这种精神病式的发信法也很很变态杀人狂的行为。

    ——身为一个曾被变态黑粉绑架过的知名主持人,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这几方的疑点都不小,因为封镜从出事到现在,就没再接过那几个邀请他出门的人的短信,也没有请求通话记录。如果不是知道他人已经没了,为什么在网络报道了他失踪的情况下完全不再联系他一下呢?

    恰好沈屏山也查完资料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清景就拉着挂烫机,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兴致勃勃地告诉了他,满怀期待地等他夸奖。

    这张脸和记忆里那张含笑夸奖他的脸交叠在一起,让沈屏山恍惚了一下,心口不知明的地方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转开目光,抬手揉了揉黄金蟒光滑的脸颊,沉声说道:“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去做点吃的奖励你。”

    “你会做饭?”清景惊诧莫名:“别逞强啊,你当初养我时咱俩可是顿顿吃外卖的。后来知道了我得吃活物,你自己可是宁愿辟谷也不做的。”

    是啊……差点忘了会做饭的是“沈老师”,不是他这个“爹地”。沈屏山的手指贴在清景脸上,嘴角扯出一抹他熟悉的笑意:“不会做没关系,我带你出去吃。”

    蛇精激动得眼都眯起来了,匆匆忙忙换上那双难穿的靴子,又补了点香水,扒着饲主的胳膊出了门。不知为何路上总有人看他们,还说着一些他不能理解的外语——明明兽人世界的语言他已经掌握得非常好了,而这个世界的新单词也能通过言之大道翻译过来,可楞是有几个在路人嘴里很高频率的词他就是弄不懂。

    “什么是欧米伽?手表吗?我还听见有人说什么阿拉法特和贝塔的,难道是说我这么挽着你……遮住你的手表了?遮手表很不像话吗?”

    “没什么,别理他们。”

    沈·a·屏山不动声色地放开神识侵入那些非议他们的人脑海中,修改了这群人的认知,然后拉着蛇精走进了路边一座高档餐厅。

    餐厅服务员和路上那些没素质盯着他们看的人完全不一样,十分客气地问道:“两位要选情侣包厢吗?包厢里有长沙发和大床,气密性非常好,附赠娱乐玩具,无论吃饭还是做点别的都可以,提供24小时送餐服务……”

    “爹地,能点吗?”蛇精对于这种高级场合总有种敬畏感,捂着砰砰跳动的胸口【删掉】含情脉脉地【删掉】问沈屏山:“会不会太贵了啊?”

    听到“爹地”这个词,服务员的眼里猛地冒出一道精光,脸上也扭曲出一股似惊似喜、写满八卦地神色,大力向沈屏山推介:“情侣包厢现在限时优惠,套餐消费只要98000信用点!不要980万,不要98万,只要九万八,双人情趣大床包厢任您挑,可任意投射环境,配送各种最新流行花式教程和新奇玩具,让您和您心爱的干儿子度过一个美好难忘的下午!”

    沈爹地心里怎么想的不提,但听到那个九万八时,清景脑中迅速掠过了手环光屏上显示的“存款:36000信用点”。

    九万八减三万六等于多少?

    他一把抓起爹地的手,神色凛然,不容拒绝地说道:“爹地,我突然想起来还正件事要做,下回再吃饭吧!”

    ☆、第51章

    沈屏山本来想带着清景见见世面的,谁想到还没见成世面,蛇精就被世面吓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下去。他并没想到其中还有钱不够的问题——真金白银都能随手变出来,要在手环的信用点信息上随便加几个零更是轻而易举。所以在清景提出反对的时候,他其实是在反省自己这些年是不是不该把蛇精独自抛在地球上。

    想当年这蛇在他手上养着的时候,可完全没沾过大床房和什么玩具的,现在居然一听就懂……

    这都是谁教的?

    拉着沉思的沈爹地离开高级餐厅后,清景数着手环里珍贵的信用点,主动拉上了沈屏山,往街对面的超市走去:“餐厅真是太坑人了,吃个饭还要大床要玩具有什么用,咱们还是买点材料自己做吧。”

    买几只白条鸡,买点熟食,再买几样练手的蔬菜,就是爹地不会做菜他们也有的可吃。

    蛇精小算盘打得啪啪的,结果刚进超市就被迎面而来的价码牌打得晕头转向。一颗土豆居然要400信用点!一袋2公斤的面粉就敢要550信用点!一只比地球稍大点的鸡腿更是标了1300信用点!这简是要拿刀宰蛇啊!

    不赚钱真是没活路了。幸亏他还有一法宝囊的玫瑰,待会儿回去卖了它再吃饭吧。蛇精的心里直滴血,拖着沈屏山扭头就走。

    回到家里,清景便叫来挂烫机问了周围哪里有步行街、大学城之类的地方。挂烫机立刻查出了全市大型商贸街,并输送了导航图到他手环里,正好封镜所在的鸢尾大学附近就是其中一片,而且这周围还有几座高校,学生情侣特别多,比起普通商业街更适合做买卖。

    不过要用封镜的身份在学校卖东西,他这张脸就不合适了,得做点掩饰。他叫挂烫机拿了绷带来,自己对着镜子往脸上缠。电视上看着挺简单的,可他自己缠的时候简直千难万难,不是把眼睛缠住了,就是绷带没拉紧滑了下去,弄得手忙脚乱不说,还浪费了好多绷带。

    耳朵下面的绷带第三次滑下去时,清景终于没耐心弄了,苦着脸回头叫:“爹地帮我——”

    房里一片寂静,他爹地根本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想起这人丢下他不知所踪的前科,蛇精心里生出一股被抛弃的孤独和恐惧,这座小小的房间原本还显得挺温馨,机器人也可爱,可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荒凉。

    人类真薄情!沈老师要回去治病好歹还跟他说一声呢,他倒好,拔脚就走,连告都不告诉他一声!他还想卖点玫瑰请人吃大餐呢,现在甭说吃,连看都看不到人了……

    清景心里堵得难受,狠狠扯下了缠在脸上的绷带,坐到桌边一口气喝了四盒糊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东西,可是糊糊实在太难吃,吃完了心情反倒加倍地不好,烦得他化出原形在地上来回打滚儿。长长的尾巴扫到房门上时却被狠狠弹了回来,房门也被反作用力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谁来了?难道是封镜生前的熟人?还是那个杀了他的人,来他家里找什么会暴露自己身份的证据?

    名侦探清景尾巴一卷,卷着地上的衣物和绷带,骨碌骨碌滚到了沙发下。电光石火之间,门外那人也推门进来了,脚步竟然没有丝毫声音,进门后也没见怎么动,一只白皙温热的手便伸到床下,捉住黄金蟒细长的身子拽了出去。

    清景尾巴上的衣服绷带散落一地,上半身却急急忙忙缠到来人脖子上,委屈地吐着信子:“你又跑了,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你嫌我粗,还天天想着往外跑,是不是看上别的蛇了!”

    “什么别的蛇,养你一个就够了。”沈屏山微微皱眉,托着他碗口粗的肚子坐下,顺手把他的尾巴拉上来搁到自己大腿上,拿了个轻软的银色面具给他看:“这是烧烫伤专用的医疗面具,还有一副医疗手套。你要伪装成封镜,戴这些比缠绷带合适,半个月后再摘下来,跟人说是做了整形手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原本的模样了。”

    居然还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爹地不是又抛下他跑了,而是看出他的打算,特地给他买道具去了!清景惊喜不已,缠着他的脖子狠狠蹭了几下,大方地许诺道:“太好了,我百宝囊里还有好多玫瑰花,这下就能去卖了!等我卖够了钱一定带你去九万八的包间吃饭!”

    他对那个高科技的面具特别感兴趣,直接化成人形,拿过面具就扣到了脸上,然后带上了扔在沙发上的手套,直起身给爹地展示:“我戴这个好看不?是不是特别有神秘的感觉,就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银色的面具完美地契合在他脸上,勾勒出弧度分明的脸颊;眼眶部分露出深邃明亮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几乎翘到了上眶处;嘴部恰好贴合着他的唇线,饱满的唇瓣因为周围受到压迫而微微翘起,不说话时就像是在索吻。

    就算遮成这样,蛇精的外表还是熠熠生辉,和死去的那个平凡少年没有半分相似。沈屏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遍遍描摹着银色面具的轮廓,将他的睫毛都数清楚了,那双微微嘟着的嫣红唇瓣更是深印心底,闭着眼也能想出来。

    实在是那面具以下的部分……让人根本不敢看。

    这不是他剪圆光时看到的虚像,而是白生生、凉丝丝、颤微微、滑嫩嫩的一条活蛇啊!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坐在他怀里,只戴着一张面具和一副长到肩头的医用烫伤手套,光滑冰冷的肌肤贴在他胸前乱蹭,柔软的双腿分开骑坐在他腿上,脚趾还不老实地在他腿弯处勾来勾去……

    他一眼也不需要往下看,单凭身上微凉的温度,也自然能勾勒出蛇精现在的姿势。这条蛇还在他耳边不停地叫着“爹地”“爹地”,原本只是开玩笑似的自称,可是现在从他嘴里叫出来,竟比阴阳道、丹鼎派出的双修指导圆光里的声音更叫人失魂荡魄。

    那条蛇按着他的腿往下爬,将白嫩纤细的后颈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压制不住血脉中的本能,一掌压住了蛇精,低下头叼住那片嫩肉,狠狠咬了下去。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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