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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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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鸿 作者:河汉

    夏渊微笑说,“他比我善良得多,虽然他总以为自己非常狠心。”

    “你把你手底下的人都弄出去了,自己不出去?”

    “我现在是流落异乡的悲情太子好吗,才不要趟这浑水。我就想在这牢里,看你家小君主开创革新,看那些图谋不轨的坏蛋覆亡,就当给我自己练练手了。”

    苏罗从大贤院回来,敛着一身的煞气,先去彻彻底底洗了个澡,把方才穿过的衣服全部扔了,重新换上干净衣物,面色才稍微好些。

    他去找了荆鸿。

    三叶虫提前炼好,这几日正在加紧试验。

    苏罗从未接触过此虫,不了解这种虫的习性,荆鸿一步步教他如何控制它们,用封楚王眼中收集到的瘴气作为标靶,让苏罗学会驾驭该虫。

    好在苏罗亦是极有天赋之人,在经历过数十次的失败后,已可以做到收放自如,那些三叶虫对他唯命是从,而且在荆鸿的喂养下,它们变得十分勇猛。

    荆鸿说:“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应当不会伤及性命。”

    苏罗抿唇:“倘若失败,最坏是怎样?”

    荆鸿盖上蛊盅:“最坏……眼睛再不能复明。”

    “他……”

    “没关系呀,那就试试吧。”

    于凤来光着脚从屋里跑出来,苏罗赶紧上前抱起他。

    于凤来笑嘻嘻的,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我们试试吧苏罗,我不怕的。”

    可是我怕。

    苏罗心里纠结,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好。”

    于凤来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到眼皮上透出淡红的光。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团糊糊的人影,焦点有些涣散,但确实能看到了。他往前探着身子,距离那个人影很近很近,几乎要贴在那人的脸上。

    苏罗看他微眯着眼靠近自己,心跳蓦地加快,一时竟僵在那里。

    于凤来还是看不太清楚这人的脸,可他嗅到了熟悉的气味,登时眉开眼笑,吧唧一口亲在苏罗鼻子尖上,胳膊搂上去:“苏罗,我看见你了!”

    苏罗脸颊漫上一层薄红,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拍抚着他的背说:“嗯,看到就好。”

    可是于凤来这个样子,显然目力还有障碍,他转向荆鸿:“这是怎么回事?”

    荆鸿一边焚烧石剌虫的尸体一边说:“母虫已经祛除了,不过他的眼睛被毒瘴入侵已久,要想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你看他眼白中的黑气并未完全消散,这几日别忘了按时用药水点目驱瘴。”

    苏罗点头,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于凤来昏睡的这三天,他不眠不休地控制着这孩子体内的蛊虫,生怕一不留神害他出事。现下一切顺利,看样子在祭礼之前,至少表面上能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于凤来照旧不穿鞋,苏罗照旧抱着他洗漱、吃饭、服药,细致得荆鸿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先前是个小瞎子还算有理由,如今还这样,只能说苏罗对这孩子的溺爱已经入了膏肓。

    午后,于凤来闹着说不想睡觉,苏罗给他敷上一个浸过少量药水的蒙眼布,哄了好一会儿,他才委委屈屈地睡去。

    苏罗走到外间,在荆鸿对面盘膝而坐。

    他说:“我听说过一个出世之族,名叫临祁。”

    荆鸿抬眼,目光淡淡。

    苏罗道:“相传临祁人能通天机,一旦插手世事,便有逆天改命之能,他们行踪诡秘,前朝年间几乎绝迹,然而当今世上,却有位昙花一现的临祁人,曾在蒙秦出现过。”

    荆鸿耐心听着,权当故事。

    苏洛看着他:“那人名叫谢青折,不知你可认得?”

    荆鸿摇头:“听过,不认得。”

    苏罗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与临祁有何关系?你与蒙秦王宇文势,又有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开门,放夏渊。

    闲言碎语:

    1、昨天想更来着,结果卡在塔托尔之难那里,今天用了开塞露才通畅了。

    2、下章开始是转折点,夏渊这个装逼犯也该出来了。

    第71章 大祭礼

    “那你与临祁有何关系?你与蒙秦王宇文势,又有何关系?”

    “恕在下不太明白。”荆鸿将虫尸焚烧后的灰烬倒入一旁的花盆中,稍稍松了松土,有些漫不经心,“国师为何有此疑问?”

    “怎么说呢……”苏罗斟酌道,“你用虫之法十分精妙,我听师父说过,临祁一族对这种技艺颇有建树,就想着是不是有所关联。”

    “天下会用蛊虫之人不在少数,不见得都跟临祁有关吧。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兴许别处还有更加精于此道的高人,比如国师你的师父,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你倒是会说话。”苏罗哂然,“还有一点,虽然你这一路始终跟随着华晋太子,与他的种种布置和算计也都十分默契,但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你似乎并不想干涉太多。你放任他去筹谋想做的事,自己却在做着随时抽身的准备,这实在不像一个‘忠臣’会做的事,自古,所有与君主共患难的‘忠臣’,无不是想一朝登顶,万人之上的。除非……”

    “除非?”

    “除非真有临祁人改换天命一说,不图高官厚禄,只为顺应天道。就像那个谢青折,在蒙秦王身边鞠躬尽瘁,奠定江山,最终什么也不求,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都是些传言而已。”荆鸿笑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都不求的圣人。”

    “……嗯,说的也对。”苏罗想了想,没再深究临祁之事,“不过,你与蒙秦王当真没有瓜葛吗?武斗大会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宇文势对你们可说是特别’照顾’,而你们对宇文势,也像是有所忌惮一般。”

    “立场不同,自然会有针锋相对的时候,况且国战之中,谁没有下过狠手呢。”荆鸿给那花盆里的盂兰浇了点水,寥寥几句敷衍了苏罗的追问。

    苏罗无奈,他真是想不开了才跟这人套话,累个半死还一无所获,相比之下,果然还是那个华晋太子好对付些:“对了,不出意外的话,天兴祭礼之后,牢里那位就能出来了。”

    荆鸿点头笑说:“也该出来了,关了这么些天,怕是要闷坏了。”

    三日后,荆鸿有幸旁观了传说会有神明降世的天兴祭礼。

    大贤院的圣者们环立于祭台之上,由六位圣者唱诵祝祷词,大圣者引天指地,将祭品供奉给贤灵――牲祭与酒祭之后,将一只镂空的金龛放入祭火中。

    金龛缓缓沉入炉底,顷刻间,祭火倏然跃起,焰色变为紫蓝,散发出一股醉人的甜香。

    与此同时,祭台周围的六根火柱也尽数燃起,紫蓝色的火焰如神明垂眼,俯视众生。

    台下跪着的九十九人,有朝廷高官,有富商巨贾,也有平民百姓,他们是大贤院挑选出的高等信徒,这些人神情狂热,趴伏在圣者脚下,默念着祷词,等待神谕降临。

    荆鸿作侍者扮相,随封楚王和国师静候在塔楼之中。按照习俗,封楚王将在神谕降临之后登上另一侧的王座之台,接受神授君权。

    那股甜香气味飘散到塔楼,荆鸿皱了皱眉头,问道:“金龛之中是什么祭品?”

    苏罗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猜?”

    荆鸿又仔细辨别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紫炎虫?这种虫是要用人的心窍血饲养的,一旦寄生,无法轻易剥离,那里面难道是……”

    “是人心。”苏罗也不给他卖关子了,“而且是刚出生七天的婴孩的心,大贤院说,那样的心最圣洁纯净,最适合供奉给他们的贤灵。”

    “荒谬!什么样的神明会要这种祭品!孩子的家人呢?为何不阻止?”

    “家人?”于凤来戴着蒙眼布坐在椅子上,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你看那些匍匐在祭台下的信徒,他们可比你想象的还要虔诚,大贤院的教义蒙蔽了他们的良知,那孩子是他父亲亲手送去的,他们一家都把这当成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荆鸿愕然:“竟会有这样的事……”

    祭台那边快要进入正题,于凤来揭开蒙眼布,露出无一丝黑气的清明双目:“邪教为了夺权,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能再让自己的子民受此迷惑,所以今日,不是他们将我拉下王座,就是我让他们整个大贤院万劫不复!”

    苏罗给他穿上绣金云纹靴,整理好衣冠,于凤来推开门,昂首走了出去。

    王座之台附近也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与大贤院那边不同,这里的百姓并不那么恭敬,他们当中有很多是来为塔托尔之难鸣冤的,当然,有大贤院刻意安排的人,也有国师刻意安排的人,苏罗此刻一直紧绷着,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于凤来。

    于凤来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怀疑他身有恶疾、面目尽毁的人们,看到的分明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他年纪虽小,但眉宇间透着威严,面朝神坛,脊背挺直,立于王座前方,颇有君主风范。

    他声音清亮,丝毫不怯场:“封楚王族于凤来,奉天之命,自请君权……”

    就在所谓神授君权的仪式开始时,台下的人群有了动作。

    “于氏王族为一己私利草菅人命,没资格继承王位!”

    “对!塔托尔之难三万百姓的冤屈尚未昭雪,你有何颜面做我们的王!”

    “为塔托尔的百姓伸冤!”

    “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在大贤院的推波助澜下,义愤填膺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口口声声要讨伐于氏王族,细数起来,竟有数百人之多。

    这已然超过了苏罗所能容忍的极限,见那些人情绪激动,甚至有人拿出了匕首,苏罗当即要下令镇压,却被于凤来一手按下。

    于凤来的目光扫视众人,既不承认,亦不辩驳,那些人被他沉静肃穆的眼神震慑,一时竟哑了声音。

    他遥望着对面的祭台,朗声道:“塔托尔之难一事,父王一直心有愧疚,然而为顾全封楚大局,十余年来未曾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我身为人子,又是王族的继承人,理应对此事继续负责。

    “天兴祭礼本就是敬天意,施恩威的仪式,趁着今日贤灵在上,朕便借贤灵之眼,为当年的塔托尔之难沉冤昭雪。

    “国师,为朕请魂吧。”

    苏罗吩咐加强护卫之后,在王座前摆下了炉鼎和祭品。

    那边等着看热闹的大贤院圣者们心中一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凤来以金刀刺破自己的手指,在铜鼎中滴下鲜血,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铜鼎震颤,凄厉的鬼啸之声倏然传遍整座王城,仿佛有数万冤魂在悲鸣呐喊。

    那些吵嚷着要为亲人报仇的人们听得此声,越发失控,疯了一般往台上冲,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凶手!!”“偿我家人的命来!”

    大贤院圣者们自以为逮到了机会,暗中派出了杀手接近封楚王。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杀手尚未钻入人群,便被夏渊安排的侍卫杀了个精光。

    在嘈杂喧嚣之中,于凤来直视着大贤院的紫火,声音如同利剑划破苍穹,直入人心。那字字句句,都是为三万冤魂书写的悼文:面生千只慧眼,揭穿晦暗真相者,其目如渊

    在须弥山之巅,贤灵为证

    王座之下,天子在你们面前屈膝

    以炙热之心,向你们供奉膜拜

    只因有广阔的慈悲,才有空中飞翔的生灵

    只因有为非作歹,才请求贤灵镇守冤孽

    塔托尔三万魂灵

    朕于今日为你们昭雪

    若有所感,其声尽歇

    他话音刚落,那铜鼎中的声音竟真的微弱下去。

    于凤来屈膝跪地,朝天叩首。

    一时间,所有人安静下来。

    三叩之后,他站起身,指着对面的祭台道:“塔托尔之难的罪魁祸首,并非先父,而是那群欺骗贤灵的假圣者!正是他们!害得我封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

    那一日的天兴祭礼,可说是封楚史上最为混乱的祭礼。

    在于凤来指证大圣者之后,大贤院立刻做出了反击。两方争执不休,那紫蓝色的火焰与凄厉冤魂之声纠缠在一起,撕破了大贤院与王族百年来虚伪的和平。

    夏渊高兴地扯扯自己短了一截的裤子,问铁栅外的苏罗:“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苏罗哭笑不得,这还是头一次见囚徒在牢里养这么壮实的,嘴上讽道:“没看出来。”

    “你眼睛有毛病,若是荆鸿,定能看得出来。”夏渊哼了一声,说回正事,“后来你找到的证人就登台了?他是当年大贤院的圣者?那不是大圣者的忠实爪牙么,为何当初要逃,为何现在又愿意站出来,还交出了那个什么万毒珠?”

    苏罗道:“因为他当年没有想到,自己的骨肉至亲都在塔托尔,他们未及逃脱,一并死在了大贤院这场阴谋之下。之后他偷出了万毒珠,这些年一直在等待机会,只为了一举扳倒大圣者,给自己的家人报仇雪恨。”

    那年大旱,大贤院有意制造王族与百姓的矛盾,便在塔托尔城中大肆宣扬求神祈雨。塔托尔是大贤教的发源地,那里的教徒众多,在大贤院的号召下,为了祈雨,教徒们散尽家财供奉给了大贤院,一心祈求贤灵施恩,却不理会老封楚王下达的“开渠令”。

    别的城没有水喝,有人挖深井,有人寻山泉,而塔托尔的人全无自救的想法,只等着贤灵施舍给他们恩惠,最终沦为了重灾城池。

    老封楚王不忍百姓受苦,恰逢当时听说瓯脱有仙人“点沙成水”的事情,立即派人前去查看,回来的人证实了这个消息,可是他们赶去的时候,那仙人已经去了蒙秦。

    老封楚王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动用军队,采用最耗时耗力的方法,去给塔托尔运水,岂料饮用了那些水的百姓,不出三天,全都中毒而死。

    这个黑锅一背就是十余年,直到那名证人说出真相:当年,正是大圣者命人把万毒珠浸入老封楚王送去的水中,为了陷害王族,生生杀了一整座城的教徒。

    夏渊问:“那现在呢?”

    苏罗勾唇而笑:“现在?现在那些假圣者们被关在大贤院里,他们欺骗贤灵,杀害教徒,哪里还容得下他们?哦对了,你的那几名侍卫确实好用,我让他们屠了大贤院之后,直接一把火烧了那个鬼地方,看时辰,应该烧得差不多了。”

    夏渊朝他竖了个拇指:“公报私仇,真够坏的。”

    苏罗道:“彼此彼此。”

    夏渊大爷般地伸手:“既然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苏罗直接把钥匙扔给他:“自己出来吧,荆鸿在等你。”

    伸了个懒腰,夏渊心情愉悦地开门出去。

    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活动几下手脚,他连囚服也没换,顶着宫人们怪异的目光,快步奔向荆鸿的屋子。

    荆鸿起身迎他,却被他狠狠抵在墙上,堵住了口中所有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荆鸿,我厉不厉害?

    第72章 买命钱

    亵衣被丢弃在案几上,白色的袖口浸在砚台里,晕出几块浓重的墨团。笔架倒了,生宣散了满地,衣带绞缠在一起,拖曳到床帐中。

    一截白皙匀称的腿裸露在外,薄被搭在膝弯,遮掩了深处青紫的痕迹。再往上,那人侧躺在一个圈紧的怀抱中,眼底残留着倦色,呼吸和缓,睡得很沉。

    夏渊睁眼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心情别提有多美了,想起昨夜荆鸿被他折腾得几番力竭,抓着床栏低声浅吟的模样,更是满足得飘飘然。伸手给荆鸿拉好薄被,夏渊帮他调整了一下睡姿,想让他躺得更舒服些,不料荆鸿迷蒙地哼了一声,被吵醒了。

    夏渊顺势亲了亲他的眼睑:“再睡会儿吧,还早着呢。”

    荆鸿微皱着眉,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无力,浑身酸疼。

    脑中慢慢回想起昨夜的事,他将脸埋进被子里,暗骂自己一声胡闹――怎么就由着夏渊的性子了,该说的正事一句没说,竟然糊里糊涂地在床榻上消磨了一整夜加大半天,如今醒是醒了,却连下床也下不得。

    兀自闷了一会儿,骨头都散散的,荆鸿实在懒得动了,只得闭着眼整理思绪。

    从天兴祭礼琢磨到华晋内乱,从调配驻军考虑到攻城之法,串起来想一遍后,荆鸿安心不少。夏渊这一路看似艰险,实则都在意料之中,显然他在瓯脱时就已有筹划,之后又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倒是比他想得还要周密些。

    “荆鸿,我厉不厉害?”夏渊贴在他的后颈,讨赏般地说。

    “嗯,厉害。”荆鸿下意识地回答。

    谁知话音刚落,后面那人兴奋得喘气都粗了:“真的?那我们再来一次吧!”

    荆鸿茫然回头:“什么?”什么再来一次?逃亡一次还不够吗?

    夏渊说完就开始动手动脚,荆鸿醒过神来,连忙按住他的手:“我是说你这次能冷静思考,步步为营很厉害。虽然你所谓的‘运筹帷幄’太……刻意了些,在牢房里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但不得不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被如此夸奖,夏渊半是沮丧半是高兴:“我指的不是这方面。”

    荆鸿无奈:“……殿下,你该起来了。”

    夏渊意犹未尽地起床洗漱,又让封楚王宫里的侍女给他们送来些食物,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待到荆鸿气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犹豫着提起了一件事。

    “荆鸿,封楚之所以有塔托尔之难的悲剧,似乎也跟多年前的那场旱灾有关。按照他们的说法,前任封楚王曾派人去找寻那个在瓯脱‘点沙成水’的人,只是后来无功而返,说那人去了蒙秦……”

    “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是你吗?”

    荆鸿神色平静:“是谢青折。”

    这是个微妙的承认,夏渊问:“你……谢青折真的能够把沙子变成水?”

    荆鸿笑道:“当然不能,那都是以讹传讹,不过是把地下水源引出来罢了。”

    夏渊想想也是,这世上哪会真有什么神仙,但时隔多年还能遇上有关那场大旱的事情,让他不免有些好奇。那年他刚出生,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知道关于谢青折的传言,而且,一想到那人就这么去了蒙秦,他心里就很不舒服:“是他把你掳过去的?”

    “……”荆鸿顿了顿,“不是,是我们自己选择了蒙秦。”

    帝星临世,天降大旱,他和胞妹一路东行来到殴脱,却在踏进华晋的前一步转变了方向。不曾想,他们的一个决定,竟会带来绵延多年的麻烦,甚至牵连到了封楚的国运。

    夏渊沉默良久,有些刻薄地说:“你现在后悔了吧?你是不是想,当初应该选择我才对?我告诉你荆鸿,你是该反省,但这笔账,我不跟你记。”

    荆鸿抬头看他。

    夏渊秉持着自己的骄傲:“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能力都没有,我不怪你选别人,怪只怪当年……我生君已老,但是现在,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夏渊终于正式见了封楚王。

    看到那个我见犹怜的小少年,他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难怪荆鸿那么热衷于给他解毒,为了这家伙都没时间去牢房看他,瞧这黑亮的大眼睛,粉嫩的小脸颊,多招人疼啊!

    荆鸿明显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夏渊突然又有点后悔催自己长高了。

    他这厢正在胡思乱想,那厢的小少年脆生生地唤他:“殿下快请坐呀,苏罗说你不爱吃甜的,我给你备的点心都是口味比较清淡的呢。”

    装什么乖,他不吃这一套好吗!不过这松糕确实还不错,回头带点回去给荆鸿。

    “多谢封楚王款待。”夏渊彬彬有礼。

    跟封楚王交谈比跟苏罗斗嘴皮要轻松许多,两人说起正事,氛围渐入佳境。

    连日来,苏罗借着夏渊的力量彻底铲除了大贤院的几位祭司,对于顾天正等人而言,这些人勾结华晋来使,是对殿下最大的威胁,自然不会手软。那一场大火被渲染成了“天谴”,在外围的信徒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同时封楚王也派人暗杀了大贤院安插在朝中的余孽,四王爷死后那些人越发不安分,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这封楚王的行事风格与他孱弱纯真的外表着实不搭,说实话夏渊还是有些佩服他的,小小年纪就能沉着应对这样的背叛和杀戮,那双手也许连铁剑还举不动,却已经沾满了血腥。

    所以说,成王之路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大贤院要重建,祭司人选也要重新甄选,那以后天兴祭礼还要举行吗?”夏渊问。

    “当然要啊,百姓们信这个嘛。”于凤来道,“不过从明年开始,祭礼的存在只是为了给死者超度,给苍生祈福。”

    “嗯,这是好事。”

    “还有呢,荆鸿跟我说,神明在天,却是管不了多少俗事的,而我生而为王,才是真正该为民尽心的。所以苏罗在帮我拟定新法了,取消信徒的高低级别,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祭礼当日,我会在祭台聆听百姓心声,并且不以任何不敬的话语为罪。”

    “嗯……这也是好事。”夏渊面上应着,心里的酸水快要把他淹没了。

    这回他筹划整件事,荆鸿半点意见也没给他,他知道这是荆鸿有意锤炼他,可一听他跟这个封楚王说了不少道理,他怎么就有种要被抛弃的感觉呢?

    “既然殿下如约完成了对封楚的帮助,为表谢意,我们也将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此甚好。”夏渊收敛心神,“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就照我们之前说的,届时请让两万华晋军入驻封楚。”

    “两万驻军……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呢。”

    “封楚王大可放心,这两万将士俱是精锐,恪守军规,只在此做短暂停留,绝不会在封楚境内扰民滋事。”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封楚王摆摆手,“只是殿下,那个华晋新王派来的使者还在这儿呢,你不怕他通风报信吗?”

    “那个郭世仁?”夏渊笑了笑,“他就更加不足畏惧了。封楚王把他交给我就是,为免影响两国邦交,我不会让他在封楚出事,当然,也不会让他有命回去。”

    “哦,那我就放心啦。苏罗,驻军令呢?”

    “看来太子殿下是胸有成竹了。”苏罗把一块令牌递给夏渊,嘲道,“那便预祝殿下早日凯旋回朝,从自己儿子手中夺回皇位。”

    “……”夏渊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过令牌,把桌上所有的松糕揣进袖里,朝封楚王拱手告辞,“封楚王一言九鼎,他日本王重回华晋,定会重酬。”

    夏渊走后,苏罗对于凤来道:“当真放他们回去?现在华晋那个小皇帝可是容易对付多了,何必要放虎归山?”

    于凤来拈了块糕点小口吃着:“不行呢,他不回去,谁能与狼子野心的蒙秦抗衡呢?让他承我们一份情,总好过让蒙秦王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华晋,要不到时候我们也不会好过了。”舔舔手指上的残渣,再伸过去让苏罗给他擦擦,“苏罗,你说对不对?”

    “……”苏罗忽然无话可说了,他发现自己也能体会到荆鸿的感受了。

    捧在手心的雏鸟羽翼渐丰,他们要飞,真是拦也拦不住了。

    夏渊把袖子里的小纸包往桌上一拍,松糕顿时碎成了粉末状。他做出一副受了大气的模样,背对着荆鸿不说话。

    荆鸿撑着酸痛的腰把屋子收拾了,刚坐下没一会儿,两页书还没看完,就见这人又开始作怪,只得哭笑不得地问:“又怎么了?”

    “你你你!喜新厌旧!你红杏出墙!”

    “我……”

    不等荆鸿说完,夏渊捏着嗓子学封楚王:“荆鸿跟我说~神明在天,却是管不了多少俗事的~而我生而为王,才是真正该为民尽心的~~啊呸!你教他这些干什么啊,他关你什么事啊!我也有很多疑惑呢你怎么不教我?”

    “殿下有什么疑惑?”

    “我、我就疑惑你怎么不管我了?我罚你俸禄你信不信!”

    “说起来这几个月都没发给我俸禄……”

    “荆!鸿!”

    “哎,”荆鸿摇头笑笑,拿过那个小纸包,打开吃了点松糕碎屑,“殿下是纯粹想发脾气呢,还是真的不明白?”

    “……”夏渊绷着脸不说话。

    “说什么俸禄,你这一包省下来的松糕,就够买我的命了。”

    “你……”看到那碎成渣的糕点,夏渊鼻子一酸,生生忍了,“别吃了,再让人送些好的来就是了。”

    荆鸿把最后一点碎屑吃了,笑道:“不用了,再送来也未必有这个好吃。”

    夏渊被哄得什么气都没了,给他倒了杯茶:“润润喉咙,别噎着了。”

    荆鸿叹道:“说我不管你,我怎会不管你?你事事能有自己的决断,我看着也高兴啊。我是你的辅学,你学好了,便没有我什么差事了,不是么?”

    夏渊拧着眉:“谁说的?谁说你只能做我的辅学了? 反正辅学这个官职是父王造的,我也造一个新官职给你好了,叫‘辅寝’怎么样?”

    “……”荆鸿差点被茶水给呛了,“殿下,这事还是等回去了再说吧。”

    五日后,封楚初定,皇城郊外又迎来了乌央乌央的华晋军队。

    封楚王把“华晋使者”郭世仁交给了夏渊,沉迷在酒色中的郭世仁竟还没反应过来,他随行之人皆被斩杀,夏渊抽剑挑了他的手筋脚筋,以叛贼之名抓捕起来。

    孟启生让军队驻扎在城门外,勒令不许扰民,仅与夏浩两人进城谒见。他一身戎装,带凛凛之气:“臣参见太子殿下。”

    夏渊连忙相扶:“孟将军亲临,本王定能战无不胜!”

    夏浩奔过来:“皇兄!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见过封楚王,军队安顿下来,夏渊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有了自己的军队,便有了叩开华晋城门的力量,他再无所惧。

    这一天大家都很高兴,只除了一人。

    宴席上,孟启烈缩在最后面,结果还是被一眼就发现了,他耷拉着脑袋面对孟启生,弱弱地说了声:“哥,别、别来无恙哈……”

    有人小声议论:“啧啧,看那,这就是小鸡将军和武威将军的差距哪。”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天下苍生望荆鸿。

    第73章 过城论

    “哥,别、别来无恙哈……”

    “……”孟启生坐到他旁边,也不说话,自斟了一杯酒喝了。

    孟启烈一头雾水。

    夏浩跟着凑过来坐下,他性格大大咧咧,最近在军营里混得如鱼得水,此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靠靠孟启生的肩:“嘿,你别扭什么啊,看把你弟吓的。”

    孟启烈僵硬地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哥哥,实在看不出“别扭”这个表情在哪儿。

    夏浩圆满完成任务,心里畅快,举杯和孟启烈碰了一下:“开心点啊,咱们马上就要轰轰烈烈地打回去了,你一路忠心护主,出力这么多,封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孟启烈提心吊胆地闷了一口酒:“定嘉王言重了,这都是末将职责所在。我哥……那个,武威将军率军前来相助,才是给殿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夏浩这段时间跟这个闷葫芦相处久了,发现这人除了不爱说话以外,其实没什么大毛病,脾气也还行,再加上他身为亲王有恃无恐,胆子就大了些,他把孟启生手边的酒杯塞他手里:“喂,跟你弟喝一杯呀,板着脸给谁看呢。”

    孟启生沉默地看着酒杯,孟启烈主动上去敬酒,他是真摸不准这个哥哥究竟什么态度,是来骂他的,还是过来臊着他的。

    就在他无比忐忑的时候,孟启生跟他碰了杯,总算开口了,他说:“做得不错。”

    五雷轰顶!天崩地裂!

    孟启烈整个人都懵掉了。

    什么?他听到了什么?他他他在夸他吗?是在夸他吗?

    他激动得洒出了半杯酒,脸上热气升腾,一口气喝干了:“哥!”

    孟启生说完这句就没再搭理他,任由他一个人在那儿傻笑。

    事实上,孟启生平素是不怎么管教这个弟弟的,他们父亲早年战死沙场,那时候孟启生刚满十六,已经随父亲几经征战,甚至立下不少战功,而孟启烈不到十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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