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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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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徒 作者:春落花还在

    第10节

    胸中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想要冲破胸膛,想要焚烧这一切,可笑的自己,可恨的他!烧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涌动的恨意和痛楚因为酒意的催发,将他逼得犹如困兽。

    “并非你想的那般……”顾微言伸手握住齐云紧绷的手臂,“是……我是曾经这样想过,但是……我已打算放下这一切,我……我只想和你一起离开……”他神色慌乱,再没有原先的那般从容镇定,结结巴巴道。

    “放下这一切……”青年神色奇异,突兀地笑了一笑,嘲道,“你骗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让我相信你……”

    “我还敢相信你吗?”

    袖中刀滑出,轻轻割开白色的衣料,单薄白皙的胸膛露出来。

    冰冷的刀在肌肤上划动,激起阵阵战栗。

    “真想剖开这幅胸膛,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顾微言双手慢慢松开,湿润的眼眸中映着那对冰冷的星目,冷意逐渐在心中蔓延。

    “你想……杀了我……”

    “是,我恨不能杀了你……”短匕划过一道雪影,顾微言瞳孔收缩,然而“噗”的一声,短匕却没入他身侧的窗棱。

    我恨不能杀了你,然而十几年的守护已成习惯,又如何能下的了手!直到如斯地步,心中痛不欲生,手中短匕却依然刺不下去。刀锋划过身侧,腰间一松,挂在身侧的海螺掉落地面。

    顾微言撑起身子伸手要去捡,却被齐云狠狠摁下,下身剧痛,齐云强行进入了他体内。

    顾微言一瞬间痛得失了色,呜咽了一声。床事上向来的温柔的齐云,从来没有让他觉得不适过,此刻将他全数的温柔收起后,竟成了伤他的武器。

    齐云的目光是冷的,怀抱也是冷硬的,就连相连处也是冷的,那一份孤绝的冷意冻得顾微言全身哆嗦。

    齐云注视着身下人痛楚的面容,捏紧他的下巴,凑近道:“你也会痛吗,再痛,却痛不过我……”还有什么比倾尽所有付出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欺骗来得让人心痛。

    江南小镇、芦苇丛中的点点温情,曾被他放在心中珍视的那些,都成了无情嘲笑他的把柄,在告诉他是多么可悲。

    “师父,我从来不知你这般厉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玩弄感情,出卖身体。”齐云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鄙夷。

    这利箭一样的目光将顾微言彻彻底底的洞穿,将他全身血液凝结。在齐云的眼神中,他似是卑微的尘埃。顾微言像烫到了一样避开这个目光,狼狈地挣扎,心中遽痛,痛得他忍不住想要蜷起身子。

    他受不了齐云的眼神。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眼神也能杀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再次活过来,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份安稳的幸福。这个眼神却摧枯拉朽般地将他所构筑的种种撕扯得七零八落。

    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刚开始有微弱的跳动,却已被这个眼神完完全全地杀死。

    眼中的光芒遽然淡去。

    这荒谬的命运兜来转去,只差一瞬,他以为自己可以幸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却还嫌不够残忍似的,将他推入深渊更深处。

    伸手握住短匕,刀尖对上齐云胸膛:“放开我。”

    齐云不进反退,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刀尖如划开一匹绸缎,无声地没入齐云胸膛,鲜血蜿蜒着流到顾微言拿刀的手上,血色在眼中洇开来。

    “你大可以找准了再插……”齐云一手覆上顾微言拿刀的手,轻轻滑动,“对准心脏,一刀毙命。反正……”反正我也时日无多。

    他闭上嘴,狠狠挺动,任由匕首深入,辛辣的痛意和快意直冲脑门。

    “言儿啊,当局者迷。云儿一直以为自己中了毒,活不过三个多月。你想过这些时日他是带着什么心情与你一起吗?”

    洛横舟的声音骤然在脑中响起,顾微言悚然一震,慌忙将匕首抽出,泛着血色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顾微言痛楚地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元气大伤

    ☆、眉间雪(六)

    齐云睁开眼,宿醉后的头痛让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强烈的阳光让干涩的眼睛不适地眯了起来。撑起身子,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手指碰到身侧东倒西歪的酒坛。一只一只摇晃过去,恰有一只酒坛内尚有半坛酒。

    他毫不犹豫朝嘴里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味直冲脑门,他长舒一口气,复又重重地躺下,抬手遮住眼睛,想要重新进入黑暗中。

    此时,却有人不让他这么做。

    “死了吗?”女孩儿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只穿了短靴的脚毫不客气地踢了踢他。

    齐云皱眉,不愿意理她。

    “唔,臭死了~醒一醒,臭酒鬼!”女孩儿嫌弃地捏起鼻子,加大力气对着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青年又踢又踩。

    “滚……”齐云动了动唇,从喉中干哑地挤出含糊地一个字。

    女孩儿愣了愣,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说这个字。当下怒极反笑:“我偏不滚。”

    举起手中的虫笛,尖锐凄厉的笛音从女孩唇边流出,争先恐后地钻入齐云耳内,撕扯着他脑后的神经。

    剧痛让青年忍不住□□出声,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抬头看到面前转着虫笛的女孩,难受地揉额角:“是你。”

    谷之瑶背着手,弯下腰,打量着青年乱糟糟的面容,皱起眉头扇了扇那浓重的酒意,奇怪道:“一段时间不到,你怎么是这幅脏兮兮的样子?我以为洛莽人已是够不讲究了,谁想还有个青出于蓝的。”

    听到“洛横舟”的名字,齐云冷硬漠然的神情忽然有所松动,他踉跄着走到溪边,拘起一捧溪水,洗了洗脸,水面上映出一个须发纠结,神情萧索憔悴的人脸,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自从那一天醒来后,顾微言就已不知所踪。

    屋内的狼藉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齐云瞥见下裳上的血迹,心中震颤,他到底是伤了他,那个曾经被他护在手心,如珠如宝对待的人。

    那个他从来不舍得让他难过的人。

    下意识地想要出门寻他,脚下踩过一样东西。齐云移开脚,那只小巧的釉彩海螺已被踩碎半边。

    默默拾起破碎的海螺,他终是没有再迈出步子。他与顾微言的关系,便如这只海螺,破碎不堪。

    他恨顾微言,恨他工于心计,恨他的自私无情,而顾微言向来便是睚眦必报,冷心冷意之人。没有在睡梦中当场下药毒杀了他,大概是他最后剩的一点仁慈。纵使再见面,也是相互憎厌,又有什么意义。

    他重重地坐下,扬起手中的海螺,几次想要丢掉,却下不了手,最终却将它收入怀中,面前闪过杏花桥头那一张笑靥。刹那间,心痛如绞。

    沈若璎带人来找他,从她口中得知赵文涛身受重伤,却并未丢失性命。她再三劝说自己和她回赵府。

    他拒绝了。

    沈赵两人对他有生养之恩,却无生养之情,他不愿回去面对赵云深仇恨的目光,更不能原谅沈赵两人的所作所为。

    临川的一切都让他避之不及,他毫不犹疑地离开,一路游荡。天为盖,地为庐,沉浸在酒精为他构筑的安宁之中。

    齐云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问她:“你见到洛叔叔了?他还好吗?”

    “洛莽人?”谷之瑶笑吟吟地,“他已经死啦!”

    霎时的沉寂,齐云抬起头望向谷之瑶,良久才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不信我?”谷之瑶睁大眼睛,叹了口气,“虽然我很喜欢开玩笑,但也不会拿个死人开玩笑。喏~”她竖起手,纤细的小手指上戴着一枚骨戒,亮给齐云看。

    “这是拿他指骨做的,好看吧?他说等他死后,尸身随我处置。那么大的块头,我怎么搬得动,啧啧。”

    齐云简直难以置信。那个在他记忆中高大可靠,坚实如城墙一般的男人,怎么会、怎么可能!

    不,绝不可能!

    他一把拽住谷之瑶,死死盯住她:“你又在想什么花招?你来中原究竟所为何事?洛叔叔呢?他是不是在你手上!说啊!”

    谷之瑶眉毛打成一个结,娇声喝道:“放开我!”手中虫笛中射出一道极影,齐云只觉得手背一痛,瞬间失了力气。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帮洛莽人传什么遗言!”谷之瑶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恶狠狠道,眉目中一片阴森煞气。

    她一脚踹向齐云:“‘索命’转移到另一人体内,大概三个月便会三次毒发身亡,哪怕身体再强健,也绝不超过四个月。你难道不曾怀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毒发现象?”

    他怎会没有怀疑……齐云蓦然一震,全身失了力气,艰难道:“是……洛叔叔……”

    “他把毒移到了自己身上。”谷之瑶冷冷道。

    “他什么时候走的……”

    “前两天,你放心,他走得没有太过痛苦。”

    齐云不再讲话,低低垂着头。

    谷之瑶等了半晌,见他只是沉默,拿虫笛戳了戳他:“也不必难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死得心甘情愿。”她想了想,把那句“中原人就是矫情”给咽了下去。在他们曼陀罗教看来,死亡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而已,故而并不悲伤。

    她见齐云不理睬自己,悻悻地起身踢了踢脚下的草,左右张望了一下:“冰山脸怎么不在?”她还记得龙蛇岛上青年那一刻都不愿离开冰山脸的模样,自觉有趣,此时见到他形单影只,不由好奇起来。

    齐云身体一僵,绷紧了下巴。

    谷之瑶笑嘻嘻道:“你与他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齐云手指倏然握紧,沉默了片刻,终是冷淡道:“别再提他。”

    “咦,吵架了?”谷之瑶抚掌而笑,“有意思、有意思。当日情深意厚犹在眼前,如今分道扬镳形同陌路。情啊爱啊什么的,果真一场儿戏!”她向来不吝于火上浇油,伤口撒盐,此时戏谑而轻飘的语气顿时挑起齐云内心深处的怒火。

    “你懂什么!”他低吼,如同穷途末路的野兽。

    谷之瑶那副置身事外的兴味盎然,实在太招人厌,偏生她还不自觉,连连冷笑道:“我自然不懂,也不屑懂。情爱纠缠,不过人心。人心善变,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转动着手指上的骨戒,继续道:“洛莽人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不知黄泉下,他是何感想。”垂下双眸,罕见地没有再奚落对方。

    “洛叔叔……”齐云心中苦涩,脸埋入双手中。

    谷之瑶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道:“洛横舟给你的信,你拿去吧!”她定是脑子发抽,才会应下这跑腿任务。

    齐云抬起头来,信封上寥寥几个字,潦草得几乎辨不出来,然而这狂放的笔锋确实是洛横舟所有。他定定地注视着这封信,良久才接过来。

    微颤的手指打开里面的信纸,仅寥寥几句话:

    “云儿,言儿已听我劝愿意放下一切同你归去,倘若已对你和盘托出,此时必然与你牧马南山,无限自在。你心胸豁达,定能理解他,望珍待之,免他流离之苦。”

    “那天,我找到他时,他正靠在一座墓碑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大概在说你和冰山脸小时候的一些事吧!”谷之瑶在齐云身边坐下来,望着面前的溪流出神。

    “他那是时候已是第三次毒发,弥留之际,我问他有什么事未了,他说年纪大了,忘性大,忘了叮嘱你一些事。他那时大概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放心不下,央我来找你。”

    “他说顾微言看似无情,实则最怕伤情,他愿意放下一切仇恨,已是对你格外深情,让你一定要善待他。”

    “好了,他让我带的信我也带到了,让我带的话我亦不负所托。”谷之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撇撇嘴,“我也懒得再多说,你看着办吧!”中原虽大,看多了也不过如此,她也是时候回龙蛇岛了。

    回头再看一眼,青年肩头耸动,明明艳阳当头,却尤其让人觉得一片凄怆。

    作者有话要说:

    ☆、眉间雪(七)

    芦花镇上有一个顾大夫,用隔壁铁生哥哥的话来说,是个怪人。这个顾大夫,长得真是好看,可惜总是冷冷淡淡的,对人不笑也不多话,但他的医术比起村里的孙郎中好很多呢。不管得了什么病,他都能轻轻巧巧地帮你治好,有钱的收钱,没钱的拿上一条腊肉或是一小篮鸡蛋都行。

    比如此时,他正挽袖将熬好晾凉的枇杷膏盛入罐子中。枇杷她也常吃,这里家家户户谁没有几株枇杷树呢,但是平平常常的枇杷被这人熬成枇杷膏后就能止咳。她上次受凉,咳了许久不见好,顾大夫送了他们家一罐枇杷膏,吃上去甜甜的凉凉的,她的病就好了。

    她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白皙的手将一块块凝固的枇杷膏盛入罐子,含着手指的嘴里口水不由得多了起来。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顾大夫抬头看到了她,她不由得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妞儿。”顾大夫朝她轻轻招手,他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清凌凌的溪水。

    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地蹭进院子。案子上摆了好几罐已封好的罐子,还有小半碗枇杷膏。

    “喜欢吃?”顾大夫为她拿来一个勺子。

    她舀了半勺,小心翼翼地尝了尝甜味,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对于缺少零嘴的乡下孩子,糖也是一种奢侈的零食,这小半碗枇杷膏自然是当作无上的美味。

    这个顾大夫,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难亲近。吃着枇杷膏,妞儿模模糊糊地想。

    去的次数多了,她便和顾大夫亲熟起来,有事没事常常跑到他家去。

    “顾叔叔……”她嘴里含着这人做的粽叶糖,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双手撑着鼓鼓的腮帮子,看着这人忙碌。

    “嗯?”

    “今天跟来你家的那个叔叔是谁啊?”

    忙碌着的动作忽然一顿。

    妞儿等了等,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向顾大夫,他重又忙起来,淡淡道:“问这个做什么?”

    “嗯~”妞儿努力地咽下嘴里的糖,有些担忧道,“这个叔叔好凶。”

    这话从何说起,顾大夫眉头一剔,看向妞儿。

    “因为他带了一把好长的刀。”这傻妞儿不认识剑,看到那青年身材高大矫健,佩着一把长剑,全身上下都是武人的江湖气息,便觉得害怕。再瞧见他看向顾大夫的眼睛,像是要活吞了他一般,小小孩子心头便直觉自己心爱的顾叔叔要遭殃,立刻将人挡在身前不许靠近一步。

    “妞儿这是在担心顾叔叔?”顾大夫眉毛舒展,轻轻挠了挠女孩儿头顶,“别怕,只是顾叔叔的一个故人。”

    这个顾叔叔的故人,用隔壁铁生哥哥的话来说,也是个怪人。他身上带了好些盘缠,据当时在场的铁生哥哥来讲,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这些银子足够去镇中心买下一个稍大宅子了,他却只要胖海家的屋子。

    胖海家的屋子是全村中最破的,简直难以理解。胖婶攥着那包银子,笑得牙不见眼,他们家这下是走了运了。铁生哥酸溜溜说早知道这怪人喜欢最破的屋子,农闲时他家就不翻修了。

    胖海家的屋子就在顾叔叔家旁边,好么,这下两人算是倚在一处儿住了。

    妞儿不只一次看到顾叔叔外出的时候,那个故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这个情景她熟悉。她一出门,家里养的阿黄也是这样,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跟得紧紧的。原来这个故人是顾叔叔的保镖啊。

    妞儿恍然大悟,放心地点点头,觉得这人也不算是个坏人。

    不过顾大夫对这位故人却爱理不理的,就当身后没这个人一样,好几次她偷偷看到这个人守着顾大夫,两人一对眼,这人眼睛一亮,就像小黄看到了肉骨头似的,顾大夫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神,这人就变成了被抢走肉骨头的小黄。哎,真够可怜的。

    顾大夫明明对其他人都很温柔啊。妞儿迈过顾大夫家的院门,充满同情心地望了那人一眼。

    “妞儿。”那人朝她招招手。

    “齐叔叔。”妞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这个怪人,啊不,齐叔叔,原来是一个木匠,手艺还挺好的,她家断了脚的椅子被齐叔叔修得稳稳当当的。齐叔叔也很喜欢孩子,每次看到他们都会给他们吃好吃的。

    妞儿接过齐叔叔给她的小鱼干,吃了两根,问他:“齐叔叔,你又要我送什么东西吗?”

    顾大夫不让齐叔叔进院子,所以他经常会拿一些吃的用的,让自己带给顾大夫,就说是村里的人感谢他治病救人的谢礼。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而且妞儿也觉得顾大夫过得很清苦,这不是坏事,于是欢欢喜喜地帮齐叔叔跑腿。

    齐叔叔把两条鱼递给妞儿,摸了摸妞儿毛茸茸的脑袋,长叹了一声。他默默坐着的样子,让妞儿无端地感到一点忧愁。她幼小的心灵并不能明白这种莫名的忧愁,迈开的步子又停了下来,坐在齐叔叔的身边。

    “齐叔叔,你为什么叹气?”她歪着脑袋问,“你和顾叔叔吵架了吗?”要不然,怎么顾叔叔都不理睬这个故人呢?一定是生气了,铁生哥哥把她惹哭,她生气后也不爱理睬他。

    齐叔叔苦笑一下:“大概是吧。”

    妞儿同情地说:“顾叔叔一定很生气。”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天都不理齐叔叔呢。

    她安慰道:“不要紧的,我每次生铁生哥哥的气,过不了多久就消气了。要不,你哄哄顾叔叔呗!”

    齐叔叔一怔,忽然问她:“妞儿,前两天你娘找顾大夫……顾大夫怎么说?”

    妞儿的娘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极其热衷给人牵线搭桥,俗称做媒。顾大夫人长得好看,医术又好,无疑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妞儿想了想,摇摇头道:“顾叔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笑。”

    齐叔叔一下子直起身,追问道:“师……顾大夫没有再说什么吗?”

    他神色紧张,妞儿咬着指头:“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扯到我爹的病,我娘一听,就赶紧记下了顾叔叔说的话。”

    “就这样?”

    “嗯,就这样。”娘回家后,一拍大腿,说把正事给忘了,还说要找时间再去顾大夫家呢。

    齐叔叔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来,脸上就像乌云尽散,他拍了拍妞儿的头:“去吧,你把这两条鱼给顾叔叔送去。”

    妞儿提着两条鱼进了顾大夫家的院子,顾大夫正在屋内挑拣晒干的草药,看到她手里的鱼,嘴角微微带笑:“这次又是谁家送来的?”

    妞儿想到坐在外面的身影,转了转眼珠,心里有了主意,脆生生道:“这是齐叔叔送的。”

    顾大夫动作一顿,好看的眼睛望向妞儿:“哪个齐叔叔?”

    “就是隔壁的齐叔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顾叔叔的故人。”

    顾大夫站在那儿,好久没说话。

    妞儿赶忙道:“不只这次,之前的腊肠、肉干、鸡蛋,还有我娘做的衣裳,还有好多好多,都是齐叔叔送给顾叔叔的。”

    她看着顾大夫不辨喜怒的脸,怯怯地问道:“齐叔叔说他已经知道错啦,顾叔叔你还生齐叔叔的气吗?”

    顾大夫静了许久,才淡淡笑了:“顾叔叔没有生他的气。”

    妞儿高兴起来,这就对啦。她一生气,铁生哥哥就用陀螺、小泥人、花生糖哄她,她就消气了嘛。

    秋天的时候,芦花镇上的芦花开了,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不冷的大雪。妞儿看到顾大夫一个人站在河边看了许久,后来齐叔叔也站在他的身旁。

    两人并肩站在如雪的芦花下,像一幅画儿一样。

    妞儿想:真美。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接下来大概还有谷之瑶的一篇番外。

    再次拾起这文,没有想过会冷成这样,不过还好,我足够爱它,有足够的勇气自娱自乐地写下来。也感谢那些留下过足迹的朋友,一个点击,一个留言都给我莫大的信心,唯一的遗憾,没有捕获到属于我的小天使。新的文,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番外 蛇女心(上)

    洛横舟随风浪颠簸了大半日,早已疲惫不堪,但想到行踪不明的两人,只得强忍疲倦,一边朝内岛前进,一边打探他们的行踪。他相信齐云必能护言儿周全,实在无法,他便在祭坛边等他们。

    正思索着,他忽然见到前方隐隐有个人影躺着,郁郁葱葱的草丛中露出一点衣角。他刚要上前,脚步一顿,看到那人身上竟爬着一条手臂粗的蛇。心下一惊,这人似乎是被蛇咬了。

    他身上带着顾微言配制的驱蛇解毒的药,当下毫不犹豫,运用内里将驱蛇药粉洒向那人身上,那条蛇果然仓皇游走。洛横舟上前,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小女孩儿。

    她仰面躺在草丛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洛横舟。

    洛横舟蹲下身来,问她:“你没事吧?被蛇咬伤了吗?”

    女孩一动不动,也没有回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眨了眨。

    洛横舟掏出了解蛇毒的药丸,塞入女孩口中:“你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躺在这边?”药丸入口,女孩紧紧地皱起了眉毛,瞪向洛横舟。

    洛横舟讪笑:“这药是有点苦。”正说着,手上一凉,水珠溅落,下起雨来。这座岛上气候变幻莫测,时晴时雨。洛横舟望了望四周,对女孩说:“我送你回家。”伸手将女孩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那女孩浑身无力地伏在他肩上,眯起眼,琉璃瞳内闪过一道诡谲的目光。

    洛横舟却一无所知,他想得简单,总不能让一个女娃娃躺在草地上淋雨,便想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人。女孩儿心想,罢了,这胸膛还是蛮舒服的。

    她的罗蛇心经每突破一重,都会如同蛇蜕皮一般,进入一段休眠期,那几日功力尽失,连一只蚂蚁都难以捏死,只能任人宰割。她知道底下已有不少人不满她的统治,谁让她拥有蛇眼呢。

    这座岛上到处遍布着蛇,凡是蛇所见的,她都能借助蛇眼看到。这与身俱来的能力,曾让他的父亲——上一代的曼陀罗教的教主大为高兴,认为圣教复兴指日可待。可惜这样的兴奋和喜悦没有持续多久。

    当一个人毫无隐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无所遮蔽时,便如光着身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谁都无法忍受。人嘛,总有些阴暗的念头,背地里说个坏话,做个缺德事,人之常情,但想到这些事全被一双眼睛注视着,怎能不让人又害怕又忿恨。幼时的她还不懂得如何控制这种能力,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众人敬畏她的能力,却更加害怕,就连她的父亲,也逐渐疏远她。

    上天给了她得天独厚的能力,也剥夺了她身为正常人的权利,十岁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再也不会长大,于是,她也真正成为人们眼中的怪物。

    切,谁管他们。女孩儿对此翻了个白眼。左右已经遭人厌恶,索性让他们更害怕,害怕到想起她来就只有深深的害怕!

    那些蛇无孔不入,黑豆一样的眼珠子泛着冷光,监视着岛上教众的一举一动,她站在高处,睥睨众人,手心握住一帮教众的生杀予夺,除了畅快,仍是畅快!

    然而畅快之余,她也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空虚,人人和她说话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他们敬畏她、惧怕她,相反却愈发地恭维她、赞颂她。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总是千方百计地遮遮掩掩,每个人都在比着谁更虚伪。渐渐的,她就感到了厌倦。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世上便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有趣。复兴圣教?切,谁有兴趣谁干,她懒得很,懒到连踏出这座岛一步都不愿。

    她积威甚重,与之而来教众压抑的恐惧与怨怒也越来越重。终于,当她罗蛇心经突破第九层时,她底下的人反了。

    她虽然知道那几个护法有一直反意,暗中在筹划着,她连他们筹划到哪一步都知道,不戳破只是因为无聊,想看看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没想到这伙人这么迫不及待,她功力还没散尽呢。

    在那些蛇类朋友的帮助下,她逃了出来,可惜逃到一半的时候,便因为功力散尽倒在草丛中。追兵很快会追来,她眯着眼睛正在想对策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这个男人面容沧桑,一身狼狈,却有一双明亮温暖的浅棕色眼眸。他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本地人,大概是漂流至此的中土人。

    他见到自己,神情坦荡无畏,眼中无一点畏缩惧怕,竟把她当作一个被蛇咬伤的小姑娘,真有意思。

    洛横舟带着女孩在林间穿行,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他隐蔽在一棵树后,发现是一队人马,都是男子,手中拿着竹矛和弓箭,似在搜寻什么。为首的是个头戴银饰、身穿紫色褂子的高大男人,手中握着刀,厉声道:“仔细地搜,她功力尽失,一定走不远。”

    洛横舟心中一跳:莫不是言儿和云儿也已到了岛上,正遭到追捕?不管怎样,他都算是闯入这座岛的外人,还是先不要引起注意才好。这样想着,他朝相反的方向掠去。

    洛横舟带着女孩儿躲开了几波搜寻的人马,最终找到了一个山洞暂时避雨。那女孩一路上乖乖地窝在他怀中,没有动弹也不说话。他搜集了一些干树枝,生了火,又在近处猎了几只鸟,采了一些浆果,拿叶子收集了一些雨水,拾掇出一顿粗糙的饭食。

    女孩儿靠在火堆旁,安静地看着他忙活。

    洛横舟拿起烤熟的鸟肉,看到那女孩一动不动地靠在那儿看着自己,模样怪可怜的,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肉递给她:“吃?”

    那女孩看看肉,又看看洛横舟,没伸手,洛横舟这才想起一路走来她不动也不说话,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脉搏:“你是生了什么病,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她身上无一丝真气,是个普通孩子,不知得了什么病,浑身软绵绵的。

    洛横舟无法,将鸟肉撕成一条条的,放在她唇边:“能进食吗?”

    那女孩微微张唇,吃进了他喂至的肉丝。见她能吃东西,洛横舟放了一半心,一点一点将两只鸟撕成细细的丝,喂于女孩吃完,又喂她吃了几颗浆果,喝了点水,帮她把唇边擦干净,这才将剩下的凉了的食物囫囵吃了。

    他将顾微言和齐云一手带大,照顾起孩子来熟稔妥帖,他自己没当回事,却没发现女孩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女孩不能讲话,也不知道听得到声音不。洛横舟一个闯岛的外人,更不方便多透露什么,因此两人并无交流。

    外面雨声滴答,滴得人心烦。洛横舟挂念不知行踪的顾微言和齐云,几次出洞打探情况,却什么也没有打探到,倒是差点碰到几波搜寻的人马。这伙人不知在搜寻什么重要东西,阵势颇大,哪怕雨下得那般大也没有停下。

    大雨连下了两天,洛横舟与那女孩躲了两天雨,他想打听出女孩住在哪里,好送她回去。但是不知这女孩是听不到还是听不懂,并不回应他。饶是如此,洛横舟也对她多有照顾,食物短缺的情况下总是先让女孩吃好了,他才把剩下的扫光。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挨饿。

    一夜醒来,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小了,空气中只是飘着细细的雨丝。洛横舟,出了山洞,敏锐的听觉便感受到了不远处有人马。

    凝神侧耳,便听到一个声音骂骂咧咧道:“动作都他妈快一点,这都几天了!再几天,等那妖女功力恢复,嫌自己命太长吗?”

    另一人咒骂了一声:“这鬼天气!大雨把她的行迹都冲刷掉了,不然早该找到了。”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蛇!有蛇!”

    “哪里?”

    队伍一阵慌乱,乒呤乓啷声音响起。

    “莫慌!只是普通的蛇!那蛊虫笛现下在我们手上,妖女驱不了蛇群,现在功力尽失,连蚂蚁都捏不死,大家不要怕!”

    这声音一出,队伍顿时稳定下来。

    “前面有个山洞,那妖女说不定就躲在山洞中!”

    洛横舟心下一惊,知道这个山洞不一会儿就会被搜到,不管对方是何目的,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说到底,他来岛上目的也不单纯。

    几乎是心下念转,他就要转身离开,回望了一眼山洞,脚步一顿。那女孩还在山洞中,他一走,便没有人管她了。这伙人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万一为难一个孩子……

    心念至此,几乎是一瞬,他闪身扑入山洞中,那女孩正侧卧着酣睡,身上盖着洛横舟的外袍。

    “醒醒!”他轻轻拍了拍女孩,见她迷蒙地睁开眼,琉璃瞳内全是懵懂水光。

    洛横舟来不及与她多话,就着那外袍将她一裹,抱在怀中,正要出山洞,便听到洞口传来人声。

    他的心一沉,没想到这伙人来得这么快,转眼间就到了洞口。他不知道这些人没日没夜搜了三天,早已心急如焚,看到这能藏人的山洞,自然赶得飞快。

    此时出去定被堵个正着,洛横舟抱着女孩儿轻轻后退,藏在拐弯处的阴影里,寻思着对策。那女孩已经清醒,头靠在洛横舟颈窝,眯着眼睛,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这里有火堆,看来是有人呆过!”

    “给我搜!”

    眼看着搜寻的人越来越近,洛横舟身子越来越紧绷,想着出其不备闯出去该有多少胜算。他脚一动,正要强行闯出,耳垂一冷,女孩冰冷柔软的唇碰上了他的耳朵,娇甜空灵的嗓音捻成一根细细的线,吹进他的耳朵:“你右手边有一块突出的石头,按下去。”

    几乎是话音刚落,洛横舟就按了下去,两人立时向后倒去,等洛横舟稳住身形,已是在另一个洞中。他沿着山洞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一线光亮,快步朝着光亮走去,不一会儿眼前一亮,满目翠色。他们入了另一处林子。

    一路上那女孩再没出声,只是把头靠在洛横舟肩头,闭上了眼睛。洛横舟也没问她,直至出了山洞,他才停了步子,沉声问道:“你会说话?”

    “你既然会说话,为什么装哑巴?那群人是不是来找你的?你怎么知道这山洞有另一个出口?”

    他一连问了许多问题,那女孩不耐地睁开眼睛,轻斥道:“闭嘴,好吵。”

    洛横舟一怔,她这一声轻斥,像极了幼时的顾微言,却不知言儿和云儿怎样了。

    他将女孩放下,盯着她道:“我既然救了你,你是不是该坦诚一点?”

    骤然离了洛横舟温暖的怀抱,女孩打了个冷颤,不适地皱了皱眉。她自幼练习罗蛇心经,身体血液也同蛇一样冷冰冰的,因此十分畏寒,洛横舟身上的暖融融的,她十分喜欢。

    洛横舟见她不语,又道:“不说也没关系,我便不掺和在你们之间了,这就告辞。”直起了身。

    女孩脸色一变,此时她手脚无力,要是遇到那帮蠢蛋……当下笑了:“我也没说不告诉你呀!你这般莽莽撞撞的,说走就走,你知道怎么出这片林子嘛?”

    洛横舟望着女孩笑吟吟的脸,没说话。

    女孩琉璃瞳转了转,看了看天,笑道:“太阳一出来,这地下就会蒸腾出毒性极强的桃花瘴,若是没了我,任你武功再好,也避不过这瘴气。”

    洛横舟心中一动,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嘛……”女孩笑得天真无邪,“是这龙蛇岛的岛主,曼陀罗教主,谷之瑶。”

    洛横舟一惊,打量着这个个子小小的女孩,有些怀疑。曼陀罗教的教主竟然是个小女孩?

    谷之瑶看着他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冷笑一声:“看人拘泥于声色表象,未免太过目光短浅!”

    她说这话时孩童天真尽褪,神情冷厉,不由得让人信服。

    洛横舟犹疑道:“既然是龙蛇岛岛主,又是教主,为何那帮人……”听闻他们的言行,并未含善意,倒像是急于把这位教主抓住。

    谷之瑶面露不屑:“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不缺这种玩弄权术、贪婪成性的蠢蛋!”

    洛横舟点点头,明白她是被底下人反了。

    “倒是你……”谷之瑶笑吟吟地盯着洛横舟,“中原人,你悄无声息地闯入龙蛇岛,为了什么?”

    洛横舟老脸一红,讪讪地笑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觊觎人家的圣果。

    谷之瑶见他踟蹰,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圣教百年前就隐没龙蛇岛,与中原断了联系。外人闯入岛上,不外乎是为了教内珍藏的医药典籍或者八斋圣果。你是为的哪一个?”

    洛横舟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教主英明,我来岛上便是想求圣教的八斋果,用以救人。”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想问题却很老辣通透。

    谷之瑶早已活成一个老妖精,她琉璃瞳微转,眼中闪过一道光:“想要八斋果,也不是不可,不过……”

    洛横舟目露惊喜,忙道:“请说。”

    “我这里有一桩买卖,你做是不做?”

    洛横舟毫无犹豫道:“只要不违背人情道义。”

    谷之瑶哼笑了一声:“答应得倒挺快,也有些小聪明。”

    洛横舟摸了摸鼻子。

    谷之瑶慢悠悠道:“你也看到了,我底下的人反了。这两天我功力尽散,你先带着我开追杀,届时帮我抢回我的虫笛,助我平了叛乱,我便将八斋圣果双手奉上,如何?”

    这教主本该是她的位子,这请求十分合理,洛横舟脸上露出喜色,点头应允。当下道:“谷教主,接下来该如何走?”

    呵,答应地这么快,将来可不要后悔才好!

    “现在嘛……”谷之瑶笑吟吟地看着洛横舟,“我累了,也冷了,你抱我。”

    她现在还十分虚弱,洛横舟了然,当下抱起了她。谷之瑶冰凉的手在洛横舟怀中暖着,惬意地眯着眼,慢悠悠道:“至于你是谁,要八斋果做什么,这一路上慢慢交代罢……”

    有了谷之瑶的指引,在林间穿行果然快捷许多。她对这座岛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似十分熟悉,洛横舟问起她,她便眨眨眼睛笑道:“因为我有许多‘眼睛’啊!”

    洛横舟只当她说笑话,并没有放到心里去。

    他在谷之瑶的指引下进入了内岛,不多时,便发现空气中蒸腾起一丝丝粉红色的烟雾,当下心中一紧,这恐怕就是谷之瑶所说的桃花瘴了。谷之瑶摆摆手,漫不经心道:“无妨,你抱着我就行。”

    这桃花瘴丝丝缕缕逐渐将两人包裹,越来越浓,最后竟成了红色的浓雾,但洛横舟没有觉得丝毫不适。谷之瑶说这桃花瘴笼罩着龙蛇岛,就像一个天然的屏障保护着整座岛屿,防止外人进入。而岛上的人从出生开始的就用驱除桃花瘴的药材洗澡,不惧这毒瘴。

    洛横舟闻见她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想来他受这股香味庇护,也化解了吸入体内的毒瘴。

    却不知言儿和云儿是否可以安然无恙。

    谷之瑶觉察到他心不在焉,侧头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那两位朋友不知是否流落到岛上,若是遇到这剧毒无比的桃花瘴,不知能否安然无恙。”

    谷之瑶眯着眼哼了哼,心中无来由有些不爽。她一路上已经从洛横舟口中把来由听了个七七八八,对他口中那位三句不离口的“言儿”烦腻得很,当下道:“你不是说你那‘言儿’医术高超么,总不至于连颗避毒丹也做不出来罢!”

    未等洛横舟点头,眯眼又道:“不过这桃花瘴是龙蛇岛独有的剧毒瘴气,说不定还真避不开。喂,洛横舟,我只管给你八斋果,要是他中了这桃花瘴死了,可就不关我的事!”

    洛横舟一路上早就领教了她喜怒无常、口无遮拦的性子,闻言只好微微苦笑:“若真是如此,还请谷教主援手救治。”

    谷之瑶摇头:“不好。”

    “怎的不好?”

    她认真道:“你帮我夺回教主之位,我予你八斋果,这是一回事。你要让我再救你朋友,这又是一回事,你拿什么跟我换?”她较真的样子,倒真像一个天真孩童。

    但洛横舟知道,她的天真只是浮于表面的样子,内心深不可测,当下苦笑道:“教主想要我拿什么和你换?”

    谷之瑶来了兴致,道:“拿你跟我换。”

    洛横舟怔了怔,笑道:“谷教主莫开玩笑。”

    谷之瑶哼了哼,却没有再多说。

    她暗地里确实存了这么个心思,她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一个人不怕她,不仅不怕她,还很细心的照顾她。作为一教之主,自然有数不清的奴仆婢女伺候她,也有无数的下属教众供她差遣,然而是出于畏惧不得不做,还是心甘情愿顺手为之,两者之间的天壤之别她感受得清清楚楚。这家伙的怀抱也很温暖舒服,弄回家当一个人肉坐骑也很不错啊。

    谷之瑶瞟了一眼洛横舟毫无所觉的侧脸,微微眯着眼,嘴角勾出了一个笑。

    越往内岛走,搜捕的人马越密集,他们两人千方百计躲过了几波搜查。正舒一口气,一时不察差点被发现了行踪,洛横舟带着谷之瑶潜入了河底,才堪堪躲开。

    他们顺着水流往下游漂了段距离,直到听不到人声,才浮出水面。

    谷之瑶冷笑:“这帮蠢蛋狗鼻子还挺灵的嘛,干脆做狗得了。”

    洛横舟抱着她靠在岸边,正要上岸,忽然听到黑夜里传来一阵飘飘悠悠、诡异凄厉的笛声。

    这声音太过凄厉,如魔音穿耳,让人后脑刺痛。谷之瑶神色一变,低声咬牙道:“好极!抢了我的虫笛,拿来对付我。”当下催着洛横舟隐入岸边的水草丛中。洛横舟默默运行真气,抵抗着这刺耳的笛声。

    不多时便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道:“瑶姐姐,涵儿知道你在这里,这么久没找到你,涵儿好生担心,你快出来吧。”

    谷之瑶心念直转,连连冷笑:“我说这帮狗东西怎么反得这么急,原来仗着有人撑腰,谷之涵这个贱人,倒是会装腔作势,却是被你给骗了。”

    她与洛横舟躲在水草下,一声不吭,任由那女子在岸边远远近近地呼唤。

    有人道:“尊主,那妖女怕是早已逃脱,我们再往下游搜罢。”

    那温柔女子轻轻笑了笑,柔柔道:“我这位姐姐向来狡猾得很,常常出人意料,这虫笛中的蛊影虫最爱她身上的香味,它飞来这儿,说明她便躲在这处。”

    温柔女子轻唤道:“瑶姐姐,别再躲了,你再不出来,涵儿就要请帮手了。”那声音赫然就在两人头顶。

    洛横舟和谷之瑶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屏住了心神,岿然不动,唯有冷汗从额头滑落。

    “既如此,你可别怪我……”那女子叹息一声,又一次吹奏起虫笛,那凄厉的声音响起,黑暗中出现了“沙沙”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行,水面上逐渐漾起了水波。

    洛横舟浑身一紧,心中剧跳,水中有什么东西穿梭,搅出阵阵水声。一时不防手背被滑腻之物蹭到,顿时汗毛竖起。但他毕竟是久经风雨,肌肉绷紧,硬是一动不动。那些东西游得近了,定睛一瞧,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赫然是无数条蛇!

    那女子以虫笛驱蛇,似要将谷之瑶逼出来。

    谷之瑶目露不屑冷笑,谷之涵这蠢货,只知道虫笛可驱蛇,却不知道她谷之瑶本身便精通蛇语,是最好的驱蛇者,她当下嘬唇,舌尖发出轻嘶。一条蛇慢悠悠地卷上谷之瑶脖颈,蛇头微微后缩。

    “小心!”洛横舟眼看着它闪电般袭向谷之瑶,再忍不住,手指如电夹住蛇的七寸,将它击毙。

    这一下再也掩不了身形了。

    岸上嘈杂之声涌来:“在这里!”

    谷之瑶气得直吐血,娇声斥道:“你害死我了,还不快逃!”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蛇女心(下)

    谷之瑶气得直吐血,娇声斥道:“你害死我了,还不快逃!”

    洛横舟不敢托大,连忙带着谷之瑶潜入水底,离弦的箭般向河流深处游去。他与谷之瑶顺着水流辗转了半夜,直到天色将曙,才从河中湿淋淋地爬上岸边。

    水中不比岸上自由,洛横舟折腾了大半夜,疲累已极,躺在岸边喘着粗气,半天不能动弹。谷之瑶趴在他怀中,半晌没有言语。待稍稍恢复了力气,勃然大怒,伸出手给了洛横舟两个清脆的大耳刮子:“若不是你莽撞出手,咱俩也不必这么狼狈。你叫什么洛横舟,干脆叫洛莽人算了!”

    洛横舟带着她没命地奔逃,末了没听到半句谢言,反倒受了两记耳光,当下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动怒:“那条蛇眼看咬伤你脖子,我若不出手,你便要没命了。”

    谷之瑶眉毛一挑,歪头问:“你担心我?”

    洛横舟浓眉皱着,决定不想理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妖女。

    谷之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改怒容,重又变得笑吟吟的,伸出小手摸了摸洛横舟脸颊:“疼吗?”

    洛横舟不知这小教主脑子里想些什么,喉咙动了动,没出声。疼倒是不疼,他皮糙肉厚,谷之瑶浑身无力,那两下其实也不痛不痒的。

    谷之瑶笑了几声,软下声音道:“那条蛇,我是故意的,你且看着。”她嘬起红艳艳的唇,舌尖又发出了“嘶嘶”声,不一会儿游来几条花斑蛇。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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