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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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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控制 作者:暗夜奏鸣

    第6节

    唐云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的房间只开了两盏壁灯,灯光并不明亮,甚至显得有些暗,外面的月光照进来,光线印射在他的侧影上。唐云天忽然觉得有点惊悚,很不应该有的感觉,他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的弟弟呢?他想。

    “大哥,到时候我去解决他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后盾,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龙潜看到他站起来,走过来伸手抱了抱他,以一种非常亲密的兄弟间才会有的姿态拥抱着。

    唐云天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啊……”了一声,大力地回抱了他一下,“放心吧,大哥会保护你的,一定。”

    “那我就安心了。”龙潜喟叹了声。

    黑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呼啸的风声,今晚的风大得有点过分。

    黑暗中,一个微胖的男人张狂地笑着朝他扑过来,然后他将一根削尖了的木头狠狠地扎进了对方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钉进去,直到全部没入为止。

    黑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呼啸的风声,今晚的风大得有点过分。

    黑暗中,一个微胖的男人张狂地笑着朝他扑过来,然后他将一根削尖了的木头狠狠地扎进了对方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钉进去,直到全部没入为止。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坐在尸体上满脸血腥,却毫不手软。

    他身体里流着的果然是唐啸的血。

    龙潜醒过来,仰面躺在床上,这一天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现在一下子整理不清,连睡觉都睡得不踏实。

    今天是几号?4号,三天后唐啸会回来。

    希望他两天后的行动一切顺利……

    龙潜揉揉太阳穴,复又睡过去。

    ☆、chapter 22

    杰克·李所说的地方果然如龙潜所料,是个僻静到极致的地方,龙潜开车上了正桥,把灯火辉煌的城市留在了后面。

    “阿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放心,杰克·李肯定没有发现,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为上……”唐云天在电话那边叮嘱他,这种事本来就不该让弟弟亲身冒险,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龙潜“嗯”了一声,再没有多说,只是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左边的岔道上,飞驰前进,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极为平静和淡定,但如果有人正坐在他旁边的话,就可以看到他平静的面容下正在宣泄着一种稍显复杂的情绪。

    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表情,显现出几分平素在其他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冰冷感觉。

    他不在唐家的这几年唐啸把唐家做得越来越大,原本和梁洪烈、蔡业信三分天下的唐家如今已渐渐有跃居鳌头的态势,绝大部分的功劳自然是出自唐啸,但近几年他大哥的名气在道上也渐渐大了起来,虽然在梁洪烈眼里,唐云天甚至还比不上唐啸的十分之一,却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强化了太多,多得再多磨砺几年,或许也会是道上的一把好手。

    单说他原本一身火爆易怒冲动好事的脾气现如今被收敛了七八分,就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唐云天了。

    恐怕道上那些盯着唐家的人无一例外地认为唐家的下一任当家会是唐云天,不过自从唐啸把以前疼爱非凡的小儿子接回家之后,一些人就沸腾了,再加上唐啸暧昧的举动,那猜测无疑会变成一块巨大的乌云,充满压力地压在野心勃勃的原准继承人身上。

    藏在一片幽静中的其中一幢雅致小楼慢慢出现在视野里,龙潜放慢车速,驶进去。

    唐啸可以绑他回来,就没打算轻易放他走,那人如果认定地做一件事,饶是他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会被捉回来,所以他不逃。而后来……他之所以不走,只是因为想弄清一些事情,那是他到了唐家后不知不觉中意识到的一些事,关于整个唐家曾经施予他的残忍。

    龙潜刚下车,就遥遥看到传说中的杰克·李正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他简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个区域内的建筑物并不多,平时一些富人会开车过来喝杯茶谈谈生意,但今天人并不多,显得特别安静。

    杰克·李果然和那些人所传的相差无几,身材异常魁梧高大,生得粗糙面目不善。只是性格和听说的有些差异,见龙潜进来,他主动两步过来,语气甚至可以用温和来形容:“你来了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可以顺利解决了。”

    龙潜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也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幸好我爸爸并没有因为这次误会而有任何的意外。”

    “那真是上帝保佑。”杰克·李认真地划了个十字。

    他的身旁还带着一个年约四十的微胖男人,见龙潜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杰克·李解释道:“他并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认识的人,你知道,我需要有人来做一些事。”

    他所说的事很简单,当着双方的面搜身,确定双方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检查完毕,那胖男人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再过问这边的事,龙潜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耳边听到杰克·李示意他坐下谈。

    他的言辞依旧非常诚恳,“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擅于沟通的人,说实话,我认为你父亲的思想太过陈旧。”

    龙潜挑了挑眉梢,那神情看起来似乎还带着点赞同,但表露得又很隐晦,就好像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不能质疑父亲而硬生生地隐藏起这种心情,不过看在别人眼里,却逼真得像真的一样。

    “你知道现在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绝对不止是军火那么单调。”杰克·李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拍了一下,“你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应该懂的。”

    “你说说看。”龙潜很有兴趣地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杰克·李褐色的眼中精明得闪了闪,那和他粗犷过头的外表不太相符,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视觉效果,“现在南美和美国正在收紧军火管制,想必这段时间你父亲会留在美国正是为这件事头痛吧,当然,你们唐家多年来走得都是这一条路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清楚,军火管制一天两天的可解决不了,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另外一条路呢?”

    “直截了当地说吧,如果我们唐家加入到你的计划里,我们需要做些什么,需要承担什么风险,以及可以得到什么,不过,首先要保证唐家当家不会再遇到我爸爸那样的事。”龙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而用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敲打着杯身,似在把玩。

    杰克·李身体庞大,便是同坐在椅子上,也比对面的龙潜高出一截,以致于他只能看到龙潜因低着头而露出的额头和小半张脸,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甚至还带了些天真无邪,但仔细看,肌肉还是有点微妙的紧绷的。

    像杰克·李这样的人物,粗糙的外表也改变不了他应有的精明,在他眼里,对面的这个青年已然有了很好的词语来形容,涉世不深,天真无知。

    当然,他非常乐意和这样天真的人谈生意。

    “你的父亲会非常安全,那本来只是个意外而已。”杰克·李狡猾地一笑。

    “不,我指得不是他,我是指——”龙潜点点自己,“我,我要你扶持我接手唐家,以后再谈合作,难道你不觉得更方便么?”

    杰克·李用他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龙潜看了足足半分钟,忽而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有种!”

    “我必须去一趟厕所,你可以先考虑一下。”龙潜说着径直起身去了洗手间,杰克·李立刻用眼神问询坐在一旁的胖男人,得到一切安全的回复后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龙潜就回来了,杰克·李正坐在桌旁和胖男人说着什么,他隐约听到监狱之类的词,心想那胖子果然把他和唐家那点事说给这外国人听了。

    龙潜站在洗手间门口调整了一下脸色,自然地走了出去。

    餐厅里依旧只有他们三个人,只要没人说话,便静寂得像是连空气都要凝结一般。

    “原来你和唐啸有仇。”杰克·李见他回来,拍了拍他的手臂,龙潜朝他微笑。

    接下来的动作非常快,甚至连他脸上的微笑还没有完全隐去,龙潜已经从衣服内侧摸出方才从洗手间的隐秘处找出来的枪,二话不说对准杰克·李的头就是一枪,但杰克·李的反应快得远远超过了他庞大的身躯该有的反应时间,就好像早就洞悉了他的动作,在他开枪前一偏头,那颗子弹就擦着他的耳朵噗嗤飞进了胖男人的身体。

    杰克·李绝非泛泛之辈,伸手在桌底一探,枪入了手,然后他侧身跃起用左脚狠狠踢开桌子,“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唐家要杀我?!”

    龙潜并不想和他废话,反应敏捷地躲开朝自己飞过来的桌子,就地打了个滚,举枪便连射两枪,然后立刻躲到桌子后面隐蔽起来。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警笛声,呼啸地由远及近而来,龙潜皱了下眉,这时,一股疾风从上而下,杰克·李刚才并没中枪,啪地一声握住了龙潜的肩膀,用力一捏,半边肩膀顿时失去了知觉。

    但也正是突然的剧痛让他清醒了足足十分——他和杰克·李几乎是同时扣动扳机的,相对于对方脸上那嗜血残暴的杀意,他几乎是本能地扣下了扳机,但上帝似乎更眷顾他,仅仅快了那么一点点,子弹从杰克·李的胸口射入,炸出了一团血肉,那血,溅了龙潜一脸。

    外面已有警察靠近,龙潜没作停留,躲在隐蔽处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只见他来时的路口已经停了六辆警车,回去的路被堵得严严实实。他喘着气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很快打通了唐云天的电话:“大哥,我被人包围了,现在被堵在房子里。”

    “擦干净枪上的指纹,马上把枪丢掉,快。”电话里可以听到唐云天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致于椅子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丢下枪我会直接被他们杀死!”龙潜的声音不禁带了些咬牙切齿在里头。

    唐云天显然急了:“不会的,只要你别反抗,警察不会击毙手无寸铁的平民,照我说的做!”最后句话几乎变成了尖利的吼叫。

    电话这边半响没有声音,唐云天怒吼:“我和爸爸一定会保护你的,你他妈把枪扔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响的声音,紧接着,电话就断了——

    有那么一瞬间,唐云天甚至搞不清楚状况,只是一刹那他的脸色就苍白的几乎接近死人的颜色。

    龙潜并没有中枪,那一枪在他从后面的窗台跳下去的时候擦着他的肩膀打在窗框上,后面是一条婉婉的小溪,在金子般的阳光照耀下闪着明亮的波光,但龙潜此刻没那么好的心情去欣赏小溪流水的美景,身后就是一波追兵,他只能跳进溪水里,以最快的速度淌过河,迅速逃进后方的树林里。

    枪里的子弹很快打完,警察在他身后训练有素地散开,似乎打算再一次将他包围。龙潜是往大路的方向跑的,这里是进城的主干道,虽然平时车辆不频繁,但要劫到一辆用来逃跑并不困难。

    就在龙潜离大道已经没有多少路时,后方传来猛烈的交火声,看起来是有人堵住了那一波警察,龙潜顾不得那群人是不是唐云天事先安排在此处等他完成任务接他回去的,拼着力跑上大路,正好逼停了一辆普通的私家轿车,他很快打开车门用没有子弹的枪指着司机的头让他开车。

    那司机被吓得开车猛扭,发着抖死命踩油门。

    龙潜警觉地从后视镜观察着后面的情况,直到空旷的大路上慢慢出现了警车的影子,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脸色虽然苍白得很但眼睛却很亮,却又不是明亮,反而像是被逼到绝路时的异常冷静让他数倍的清醒造成的。

    轮胎和地面剧烈的摩擦引起的尖锐声音几乎可以刺破人的耳膜,这个刹车实在太过突然,龙潜一时不备,额头狠狠地撞在前面的车窗挡板上,随即又被反弹了回去。

    “怎么回事?”

    司机颤抖地指着前方,龙潜这才注意到前面几辆车挡住了去路,他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车里的男人,显然,对面也是因为遇到了他这边的车才停了下来,所以唐啸的脸上还带着发现他的震惊表情,那表情里还有着毫不掩藏的安心,这时候,那点在唐啸脸上表现地十分细微的表情让龙潜浑身脱了力,犹如儿时的他一样心里顿时充满了委屈。

    两人几乎是同时下了车,只是唐啸那边,训练有素的保镖在同一时刻就围住了他,让他走动的速度放慢了一些,“阿潜,回爸爸身边来。”他说。

    龙潜主动朝唐啸跑过去,警车越来越近,他必须尽快回到那边的阵营,只有如此,只有在唐啸身边,他才能暂且安全地逃开追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唐啸许久之后再想起来,也免不了湿了一手心的汗,他是第一次,他的小儿子差一点在他的怀里死去——

    那一枪从远处的树林里打过来,从龙潜的后背打进去,噗嗤就钻进了他的身体,被劫车的那个司机看得一清二楚,鲜血迅速地在那个劫车人的后背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他的衣服……

    唐啸只看见他的小儿子忽然踉跄着往他的方向猛地扑过来一步,那年轻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的表情,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正发生着什么事,直到剧痛陡然从背后蔓延至全身,大脑痛得麻痹到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他像块石头一样沉重地摔倒在地上,在警车的呼啸声中混沌地失去意识。

    ☆、chapter 23

    很久以后,梁洪烈依旧会偶尔想起那一天,龙潜喝醉酒的样子。

    说起来龙潜其实是个没什么太大欲望的人,虽然他并非完全拒绝烟酒,但碰也是会碰的,只是每一样他都沾得淡淡的,所以他会喝醉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梁洪烈想不记着都有些困难。

    “烈哥,其实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梁洪烈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龙潜先挑起的头。他喝醉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脸颊上染着绯色,在灯光的照耀下非常艳丽,虽然醉意明显,但他的手里依旧拿着酒杯,浅咖色的液体在他的轻晃下摇曳着优美的弧。

    梁洪烈不以为然地笑道:“庸俗?这世界上哪个人不庸俗?有些人为名,有些人为利,有些人为美人。”

    “那也比不上我庸俗。”龙潜说着顿了一下,朝梁洪烈挑起眉毛,“就像我,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像替你做事。”

    这已经算是非常危险的发言了,好在梁洪烈脾气直爽,加上龙潜这话说得坦然反倒让人惊讶之余只剩下一探究竟的好奇了。

    他坐在龙潜对面的沙发上,凝神盯着那人的脸,看着此刻的龙潜,梁洪烈的心里是怪异的,那怪异不是来自己他本身,而是来自对面。龙潜确实是醉了,用眼睛看一眼就看得出来,姿态慵懒,表情迷离,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异常的清亮,醉酒状态下,这种清亮显得有些不正常,太干净太清澈了,偏偏给人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矛盾感。

    “我没野心。”龙潜浅酌一口酒,朝梁洪烈摇头晃脑地笑笑,“一点都没,呵,烈哥,你信吗?我从小到大最多的想法和咱们混的这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人上人,黑道老大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眯起眼睛像是看着美好的事物,“我从小就想,有个家,有一些可以依靠的亲人,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到了差不多的年纪,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生两个孩子,偶尔和老婆拌拌嘴,偶尔骂骂不听话的孩子,周末开车带着一家人出去郊游,就这么安稳地过上一辈子……”

    梁洪烈从来没想到他是这种想法,这根本是太过普通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普遍到令人生厌的现象,像他们一样混迹在黑暗世界里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过得都是这样的生活,波澜不惊,现世安稳就什么也不求了。

    但龙潜会有这样的想法才是让他诧异的,生在那样的家庭,这种最普通的生活恰恰是最不愿意去想最不可能做到的。

    龙潜瞅着他,哈哈一笑,“烈哥,你现在这表情到底是想劝我还是想笑我啊?”他晃着酒杯摇摇头,“我也知道我这个想法蠢得要命。”

    他说话的表情平静得超乎想象,只是随后的一个不由自主的苦笑出卖了他的心情,酒后吐真言,说得大概就是如此。

    “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梁洪烈掀起眼睑看着他,这话不知道是反问还是肯定句。

    龙潜正把头靠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发呆,闻言抬起头来转过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哎,烈哥,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哟?你还会说故事?”梁洪烈打趣他。

    龙潜要笑不笑地扯起嘴角,“其实也是以前有人说给听的。是一个古老的印第安传说,有一个年轻人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很矛盾,有时候渴望宁静有时候又忍不住愤怒生事,他为此感到很痛苦,于是去见他的祖父——是个部落长老,一个聪明睿智的老人。他问祖父:‘爷爷,为什么我的心里会那么难受,明明想要安宁却得不到安宁?’老人说:‘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两匹狼,一匹是正义平和的,一匹是邪恶好斗的,正义平和的狼和邪恶好斗的狼永远都在争斗,想要消灭对方由自己主宰。”年轻人困惑地又问:‘爷爷,那哪一匹狼会赢?’

    龙潜忽然停顿了不再继续,抬起眼问梁洪烈:“烈哥,你猜是哪一匹狼会赢?”

    这问题有些棘手,梁洪烈记得自己那会儿还相当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认输地摇摇头,“难猜。”

    龙潜笑了,当时房内的灯光显得有些微暗,灯光笼罩在他的脸上,给他整个人带去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他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地从不真实的氛围里传过来,他先是淡淡地笑,后来差点发展成哈哈大笑,“当然是你自己喂养的那一匹会赢。”

    房内安静了片刻,梁洪烈看着龙潜,龙潜看着外面的夜色。

    “不过另外一匹可不会死,哪一天你稍稍给他喂一点食,恐怕他的爆发力会更厉害。”他轻声地说,“不知道将来我的身体里哪一匹狼会赢呢 。”

    ……龙潜正处于一种极端恐怖的状态中,他的全身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巨石,拉着他不停地往下坠落,全身上下属于自己的每一寸都无法动弹,连睫毛挣动一下都无能为力,更别提要将眼睛睁开了,但偏偏意识又非常清醒,即便是回忆起以前的事也是毫无障碍。

    他试着张嘴发出一点声音,明明感觉自己至少张开了嘴露出牙齿,但实际上连嘴唇都没抖动一下,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能看见自己在巨大的漩涡里打着转往下掉,让他头晕恶心想呕吐。

    他难受极了,只能拼命地让自己再次入睡,来解决这种极端的不适感。

    唐啸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指顺着他的眼下沿着他的脸部轮廓抚摸到他的下巴上,然后久久地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他半跪下来,用近乎温柔的动作拂去了小儿子脸上的灰尘和扑倒在地时沾在他头发上的枯叶,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肮脏的地上抱起来。龙潜的脸色苍白得除了白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唐啸垂眼看着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这是从他的孩子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那么多,几乎抽干了他的身体。

    龙潜痛苦地昏迷着,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大概是痛哼。他哪受得了这种痛苦。唐啸心想,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最怕疼了,小时候打个针都要拼了命地躲,每次都要他亲自出面把人抓到手上按在腿上扒了裤子才能让医生顺利地把针扎进去,完了窝在他怀里委屈地能哭到像是要断气。

    现在后背被打了个血洞,那该多疼啊。唐啸皱眉凝视着龙潜的脸,这么个宝贝儿子,他宠得没了边,一辈子都在想着能不让他吃苦就不让他吃苦,即使是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也是让他能少吃苦就少吃苦,所以他以前吃得那些苦在唐啸看来是必要的也是没理由要他忏悔的,但这回又算什么——

    说句难听的话,今天这件事,挨了枪子要死不活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不该是他这个孩子。

    连他都舍不得动一下的孩子,宁愿自己硬生生忍着不愿意去逼迫的孩子,哪里容得了别人去欺负。

    吴铳立刻打开车门,让当家的顺利把小少爷抱进车子里,可能是因为那一当口他的眼睛离得和唐啸的脸特别近,所以他突然看清了他追随多年淡定如斯的主子那一瞬间咬起来的牙关,视线下落,抱着小少爷的手分明是在发抖的,很轻微,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一时间,甚至分不清唐爷的反应是害怕还是愤怒,又或者两者都有。

    如果今天是大少爷或者二少爷遇到这种事,唐爷会这样吗?紧要关头,吴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这个。

    车开到中途的时候,吴铳没有注意到地上有一个低洼处,轮胎轧过去时,车子稍稍颠簸了一下,动静其实非常小,甚至连开车的吴铳都没有什么感觉,但唐啸却立刻把龙潜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护着他近乎暴躁地怒吼:“颠着他了!你怎么开车的?”

    “是,是,我会小心的。”吴铳连连应声,接下来的路他开得是十万分的小心,即便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低洼处他都会灵巧地绕过去,关心则乱不是没道理的。

    一只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抓住横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因为失血过多加疼痛,龙潜其实已经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了,与其说是抓不如说只是搭在上面。

    唐啸感觉到他的动作,低头顺势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安抚他:“阿潜,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别担心,爸爸会救你的。”

    龙潜费力地睁开眼,他的意识已经涣散了,视线也对不准焦距,就好像双目失明地盯着虚无的空气,“爸爸,我太失望了。”他说,声音很轻,轻得好像压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唇微弱地开合着而已。

    “我太失望了。”龙潜又重复了一次,“……狼……喂养的……死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很难明白他要表达得是什么意思,唐啸摸了摸他的头,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又吻,轻声说:“我明白,爸爸明白,这个故事本来就是爸爸说给你听的。”

    唐啸停留在他嘴唇上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无意识地描绘着他的唇形。

    龙潜已经昏迷了三天两夜了,在唐啸看来,他已经睡得太久,如果不是旁边的机器上正显示着他的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他看起来和死人完全没有任何差别,苍白的脸上泛着铁青的颜色,这几天他一动都不曾动过,连睫毛抖动或者指尖抽搐都没有,呼吸细微得甚至无法让他的胸口呈现起伏的状态。

    这几天,唐啸偶尔会在这里坐上一下午,昨天,他依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躺在病床的人,不知道看了多久,或许那直视的眼神持续了有一个小时,他忽然看见病床上的阿潜腾地坐了起来,二话不说掀开被子就往地上跳,可就在他脚落地的那一刹那,他已经长成青年的孩子猛地变了副模样,白嫩漂亮,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少年模样,他光着脚丫子边跑过来边委屈地哭诉:“爸爸,好疼,我快疼死了。”

    唐啸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任由着小儿子跑过来扑进自己怀里好了,让他尽情地撒撒娇,在他身上赖一会儿就好了。

    但他没有等到小儿子跑进自己怀里,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依旧张着双臂,他已经长成青年的儿子依旧还是青年的模样,躺在床上,悄无声息,像死人一样。

    会向他撒娇求安慰的小儿子已经不见了。

    那一刻,唐啸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产生了越来越严重的病态想法。

    ☆、chapter 24

    那种让人快得精神病的想法顷刻间就包围了他。以前他想要的只是个能成为支撑一个唐家的继承人,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把小儿子当成了这样的一个对象,曾经对他的宠爱不得不说也有这一部分在作祟,小儿子心思缜密,他多疼他一些事理所当然的,所以有段时间他开始意识到孩子长大了,于是把他扔进了训练场,整整两个月没去见他。

    两个月后,生病的孩子被送回来,格斗技巧依旧没什么进步,人到是瘦了一圈。

    虽然后来是自己纵容他不用再去吃苦,但他觉得身为一个继承人,吃苦受伤的觉悟还是应该有的。

    但此刻,他只想把阿潜关起来,或者是地牢或者是孤岛,可以让他把孩子囚禁起来为所欲为的地方,他疼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能让别人肆意地伤他杀他,怎么能让别的男人女人来污染他。

    不要让他做什么人上人,只做他的人,好好养着,岂不是更好。

    唐啸俯下身,先是亲吻了他的鼻尖。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龙潜的肩膀,以致于他的肩骨都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但这样本该有的痛苦刺激下,紧闭着双眼的人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预兆,哪怕他只是稍稍产生一点点反应,唐啸也不会再继续做下去。

    这个道上闻名的冷血唐爷此刻分明地感受到心口抽痛的感觉,失去阿潜,他是想也不愿意想的,偏偏昏迷不醒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也是血肉之躯,要死,轻而易举。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可以和这个世界挥手告别了,到时候纵你是大罗神仙还是叱咤风云的黑帮巨头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如就这么占有了这孩子吧。

    唐啸的动作甚至称得上是暴力,他粗暴地吻住龙潜的嘴唇,强硬地把他紧闭的牙关撬开,连舌头都伸了进去,纠缠在一起,病房里没有丝毫杂声,所以强行的亲吻间啧啧的唾液声才显得格外清晰。

    幸好现在龙潜是昏迷的,如果他清醒,一定会被此刻的父亲吓到崩溃,或者也会不由自主地拔枪反抗,那盯着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吃了,从他的嘴唇,从他的舌头开始,一口一口将他啃食殆尽。

    这个吻充满了令人骇然的占有欲,只是这样,唐啸就察觉到自己的下身硬得发痛,那痛苦也许丝毫不比被子弹打在身上轻松。

    就在这里把小儿子彻底改变了,如此,即使他醒过来,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唐啸抚摸着龙潜的脸,边吻着他边想。

    父亲对儿子产生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变态了,但那又如何——

    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爱这孩子了,没有了。

    唐云天猛地捂着唐谢里即将尖叫出声的嘴,带着他往边上躲开,狠狠地把弟弟压在墙上,颤抖着警告他:“别说话,会死的,别说话……”

    唐谢里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大张着嘴傻愣愣地看了眼大哥,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直点头。

    本来那天,兄弟俩是要去医院看最小的弟弟的,但后来却是腿脚发软地离开了医院,坐在车上,唐谢里还在发抖,他看了眼大哥,带着哭腔说:“大哥,为什么会这样啊?”

    “闭嘴。”唐云天握紧拳头打断他的话,但不难看出他紧握的拳头也在抖个不停。

    这个场面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太震撼了。

    一个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们异母弟弟,怎、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是爸爸强迫的还是三弟主动的,还是……

    不敢再想,唐云天深呼吸,看向窗外,不敢再想。

    “谢里,这件事你就当没看见,”许久,唐云天回头看着唐谢里说,他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音,“可能爸爸只是太担心三弟了才会做出那种举动,别瞎想。”

    “可是……”唐谢里惊魂未定地瞪着眼睛。

    “没什么可是,除非你想死!”唐云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认真警告他。

    见唐谢里乖乖点头,唐云天舒了口气,他自己是没关系,只要二弟别在外面乱说就好,说起来,他们看到的也只是父亲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是父亲在亲吻三弟,但也可能是他们看岔了,还是不要多想的好,不要多想的好,唐云天闭上眼,告诉自己遗忘这件事。

    有些东西,一旦在脑子里留下印象,要再想轻易地把它撇去当成不存在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云天不停地给自己催眠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影,做不得数的,可忙碌中这件事依旧牢牢地占据着他大脑最重要的部分。

    他一边收拾着手头上的东西一边拧着眉毛叹气。爸爸疼爱阿潜不是一朝一夕,难道要说爸爸从阿潜才八九岁的时候就对他有那种想法了?怎么可能!唐云天可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不由地摇头自嘲。

    那还有什么奇怪的,爸爸以前疼还是小孩儿的阿潜时他们没有多想,现在又有什么好多想的。反正从小可以陪爸爸睡的人也只有阿潜一个,偶尔亲密了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把一切理由都想遍了,唐云天依旧觉得眼眶疼得厉害,从下午看到父子之间的吻之后就开始疼了。

    说来说去,这一切理由都是他自以为是地安抚自己罢了,他思维紊乱地在自己的书房里转来转去,最终把手上的东西一拍,迈开腿走了出去。

    “爸,你在吗?”唐云天在唐啸的书房门前犹犹豫豫地转了好几个来回,才鼓起勇气敲房门。

    他这一闯可能很危险,但他鬼使神差地控制不住,鬼使神差地自己送上门去找死。

    “进来。”

    唐啸淡淡地开口,他站定在一幅装裱好的字面,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四个大字——龙啸九天,字体清奇俊秀,但遒劲不足,气势也略有欠缺。

    那一天似乎也不是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中午他去看小儿子练了一会儿字,顺口夸了他一句,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夸他字写得不错,小孩子都是爱听表扬的,下午他正在卧室休憩,龙潜就颠儿颠儿地跑到他房间来了,跳到他床上猛推他,“爸爸,爸爸,你看,我送你一份礼物。”

    唐啸皱着眉推了他一把,粗声道:“去。”

    思维清明后扭头就看到小儿子坐在他床上委屈地看着他,于是他坐起来靠着床头握住儿子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要给爸爸什么礼物?”

    龙潜立马活泼了,献宝似的从身后摸出一张宣纸,得意地说:“我刚写的,好看吗?送给爸爸。”

    “龙啸九天,你知道什么意思?”唐啸笑着问他。

    “当然知道,蛟龙潜在水底很长时间,但一旦冲出泥潭,便遇风云化为巨龙,直冲云霄,啸声震慑九重天。”

    “那不适合我,我可没有潜伏在水底。”唐啸故意皱起眉头说,“要是阿潜将来可以做到就好了。”

    龙潜兴奋地指着宣纸上的字:“我不用做到也没关系,只要和爸爸一起就好啦。我以前姓龙,你看,里面有我一个字,有爸爸一个字。”

    小孩的眼睛特别明亮,窝在他怀里乖巧得像只兔子。

    和爸爸一起,阿潜,你答应过爸爸的。唐啸把手指从字面上收回来,听见唐云天推门进来,侧过身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爸,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应该是警方那边的线人出卖了杰克·李,所以那天的追捕行动是针对杰克·李的,警方可能以为阿潜是他的同伙,被殃及了。”唐云天公式化地汇报情况,“还有阿潜身上取出来的那颗子弹,确实是警方使用的狙击步枪惯用的子弹。”

    一道幽深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久久地停留着。

    唐云天在接触到父亲冷淡刺骨的视线时突然生出无法形容的寒意,像被一条滑腻冰冷的蛇缠住了脖子,遍体生寒不说,有一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直到现在,被他这种视线凝视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害怕的,饶是阿潜也不例外,他的父亲有这种能力,只凭一个眼神就能提醒对方自己的威严。

    “是吗?”良久,唐啸语气无常地说。

    唐云天简直快崩溃了,他紧绷着神经等待着父亲的再次大怒,却没想到只换来轻描淡写的“是吗”两个字。

    唐啸从他眼前走过,继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稍稍停了下脚步,问了他一句:“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唐云天愣了愣,点头回答:“好多了,我身体结实,没什么要紧。”

    唐啸点头便没有多问。

    说起来这顿打来得非常冤枉,龙潜被紧接送往医院做手术的那天,他接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出门,父亲的车子就已经开到家门口了,厉喝他跟去了刑事堂,叫人拿了鞭子就抽。

    照理说,他没有挨打的理由。弟弟虽然受伤了,但那是替帮派执行任务的时候负伤的,放眼整个帮派,哪个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在这件事上可以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但父亲要打,他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他知道父亲在怪他,从一回到家找不到弟弟然后又叫了人匆匆忙忙地去接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现在弟弟受了重伤,父亲只是抽了他一顿鞭子说起来还是轻的,那是父亲的心肝般的存在啊……

    唐云天忽然像被雷劈到了一样脸色剧变,是啊,他一开始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人可以让他冷静的父亲失去镇定?又有哪个人可以让他冷血的父亲在鞭打害小儿子受伤的大儿子时一脸伤痛。

    这种情绪不可能存在在没有爱的男人脸上,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他的父亲每一个为三弟为之立变的脸色。

    唐云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被震惊冲昏了头,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爸,你当初带阿潜回来的时候验、验过……”

    “什么?”唐啸打断了他的话,有那么一刹那,唐云天觉得他周身爆发的怒意能把自己立刻烧成灰,以致于他无法把那句话好好地说完整。

    唐啸负手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冷汗已经开始爬满额头的大儿子,语调十分平缓,声音却比方才森冷了不止十倍:“不要在这种可能性上动不必要的脑筋。”

    唐云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他知道父亲误解了他的意思,但他能怎么办,难道他要说,他并不是希望弟弟不是唐家的子嗣而得到夺取唐家的机会,他只是想知道,万一父亲和弟弟之间真的有些什么,到底会不会是——乱伦。

    唐云天觉得自己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然他不会一次次主动找死,他试探地又问:“爸,阿潜回来之后你似乎不太见沈怡她们了,我想是不是……换了。”

    唐啸看他那一眼极其复杂,大儿子紊乱地说着毫无关系的话,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何况现在阿潜昏迷不醒,他在这里和自己的父亲谈论情妇的事,他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儿子和大哥。

    最终,他没有深究,摆摆手冷漠地说:“不用换了,她们也不用了。”

    “嗯,我明白了。”这时候,唐云天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如说,他隐隐约约地得到了答案,一个触目惊心的真相。

    “云天。”唐云天临离开的时候,唐啸叫住他,没有父子间应有的温情,反而有些冷酷地说,“你是阿潜的大哥,之前的疏忽既往不咎,如果以后阿潜有任何闪失,我会认为是你做的。”

    唐云天全身僵直地立了有半分钟,才能发出声音:“是,我知道了,谢谢爸。”他说。

    ☆、chapter 25

    龙潜是在那天的深夜里醒来的。

    病房的窗帘似乎被拉上了,加上没有开灯,所以房内显得特别黑暗,龙潜刚睁开眼那会儿什么都看不见,脑子里的程序还没重新开始运行,他费力地一点点抬起手,企图看清自己的手指以此告诉自己并不是失明才看不见任何东西。

    有双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握住了他好不容易抬起来的手,随即一个亲吻落在他的指尖上,那人的声音温柔得完全不是他该有的风格:“阿潜,你是不是醒了?”

    龙潜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很久,他的眼睛才适应黑暗,看见了一个模糊的面容,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的声音嘶哑得太可怕了。

    “……渴……”他费尽力气才发出声音。

    唐啸“啪”地一声打开了病房里的灯,那灯的颜色是馨黄的,看起来特别温暖,龙潜的眼珠随着唐啸倒水的动作在动,可能是灯光的缘故,这一刻的唐啸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但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唐啸的侧脸,没看见他眼底正在氤氲起来的情绪,不然,他不会觉得他温柔的。

    “别动,爸爸喂你。”

    龙潜试图稍微抬起身体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闷哼了一声,一头汗霎时冒了出来,唐啸轻易制止了他的动作,扶起他的头把杯口放在他的唇边,用杯口抵开他的牙齿,温水进入他的嘴唇,顺着他的口腔滑进喉咙里,吞咽的时候他的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唐啸死死地盯着他喝水的动作,直到他喝得差不多了,他重新让儿子躺回床上。

    然后,出乎意料的,唐啸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龙潜脸上。

    方才看起来还算温馨的场面一瞬间支离破碎,病房里一片紧张的死寂。

    龙潜甚至还有点懵,茫然地看着空气,他挨得这一巴掌不算轻但也不重,唐啸存了火气在心口,是真心要打他的,每天坐在这里等待他睁眼的时候他都想狠狠地揍他,但下手的时候还是留了力,舍不得,他舍不得让儿子痛,但瞧瞧吧,他都做了些什么。

    有能耐了,翅膀长硬了,敢拿自己的命当赌注随便玩了。

    “阿潜,你比爸爸狠呐。”唐啸的情绪这时候才完全爆发出来,他的脸色与其说是难看,不如说是痛心,他沉着脸上前一步,强硬地把龙潜别过去的脸扳回来,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又薄,重伤后又憔悴得厉害,这一巴掌下去,脸上的指印触目惊心,就像被狠狠虐待过一般。

    兴许是他掐着下巴的手劲太大,龙潜呻吟了一声要躲,唐啸哪容得了他避开自己的触碰,单单是听他那哼声就要命了,手指正渴望着往儿子的脸抚上去,他轻抚着龙潜的脸颊,垂眼盯着他,声音里本来是带着怒意的,怎料一出口却满是怨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了证明些什么破事你必须拿命去试?你不怕死,难道没想过爸爸怕不怕你死吗?你怎么、你怎么忍心拿命开玩笑——”

    这么说的时候,唐啸的手指甚至在极其轻微地颤抖,是生气还是什么无从考究。

    这是唐啸吗?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是父子,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龙潜没想出来,他的身体很虚弱,连带着说话也失了几分力气,嘶哑的喉咙经过水的滋润已经好了一些,声音听起来到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尖锐错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决定就知道那不是什么破事,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值得你拿命去证明?”唐啸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让我看清这世界上全是一群混蛋,”龙潜针锋相对地怒视回去,“可以把亲生儿子送进监狱的你也一样!”

    唐啸闻言,不怒反笑了,他忽然弯下腰,沉静地凝视着小儿子愤怒的表情:“这样就混蛋了?阿潜,你太不了解爸爸了,爸爸真的要对你做混蛋的事,只怕你哭到断气都嫌不够。”

    龙潜不理解他的话,但这话却是十分狎昵了,让他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啸自虐般欣赏着他脸上的警惕,他的两条手臂都放在自己身侧,就好像要把他抱在怀里似的,他一字一顿地在龙潜耳边说,“你不会愿意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

    他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些疼爱的成分,但适得其反的是,龙潜因为他这句话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甚至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条件反射般地恐惧。

    龙潜问过自己,他怕唐啸吗?答案是怕的,这个人当初那么疼他一转眼可以轻易抛弃他,他的心情瞬息万变,方才温柔相对下一秒就一个巴掌扇过来,这会儿又不知羞耻地和他玩亲密的父子游戏,他永远摸不清唐啸在想什么,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怕。

    也许是身体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龙潜不由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唐啸似乎极爱看他不堪忍受自己亲近的样子,忍不住在他的左脸上吻了一下。

    亲吻的滋味儿太美妙了,我们的黑道老大几乎按捺不住把人就这样摁在怀里彻彻底底地索要一个晚安吻,但他的阿潜现在太虚弱了,只怕这番吓就足够他受了,再多做些事,不知道他会不会支撑不住昏过去。

    “你刚醒不要浪费太多力气,再睡一会儿,白天爸爸再来看你。”唐啸摸了摸他的头发,硬是压下了心头烧得旺盛的火苗,直起身。

    龙潜大概也是累了,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爸爸刚才打了你,但你记住,阿潜,下次你如果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爸爸不会那么简单饶过你的。”最后这句话带着无法猜透的深意,但残酷是真真实实的,“你要相信,我非常愿意抓住这次机会,所以怕爸爸做出更混蛋的事你就要爱惜自己的性命。”

    龙潜转过头,睁开眼看着他,平静地说:“至少我这次没死,而且我也确实知道了一些事实,看清了一些人。”说着,他又转过头去,叹了口气,轻轻地说,“爸爸,我太失望了,现在让我回到那个家,我会恶心地吐出来,但我还是会回去的,毕竟那也是我的家不是吗?”

    “是,那当然是你的家,有爸爸在,你不会再出事了。”

    “……我不相信你,我要自己保护自己。”

    最后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唐啸凝神看了他一会儿,龙潜已经闭上眼休息,他身体太累了,不多时就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起来,已经安稳地入睡了。

    唐啸半夜从医院里出来,吴铳还尽职地等在车子里,和他爷爷吴叔一样,年纪轻轻的他察颜观色的能力是一流的,他开着车只从后视镜里稍稍地看了当家几眼,就琢磨到意思,轻声问:“唐爷,要不要找人?”

    唐啸到笑了:“怎么?我现在看起来像是很想要女人的样子?”

    吴铳跟着笑:“……只是唐爷您看起来好像很高兴。”他要么不怕死了敢直接说因为您看起来欲火高涨急需发泄。

    “你的眼睛到尖,像你爷爷。”谁都知道吴叔当初在唐家的地位有多高,从唐老爷子的心腹到唐啸的心腹,可以说,在唐家能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唐啸这么说对吴铳来说无疑是高到不能再高的评价了。

    吴铳欣喜之余方向盘一晃,车扭了一下,他赶紧赔笑好好开着:“唐爷这么高兴,难不成是小少爷他醒了?”

    ……唐啸盯着他的后脑勺,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突然问道:“难道在你看来阿潜有那么能耐?”

    “那当然,唐爷您自己中伏击的时候都不皱一下眉,但是小少爷中枪的时候就、就好像您心脏上被打了一枪似的。”吴铳到底年轻,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的,直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小心翼翼地看后视镜……

    意外的,唐啸在笑。

    阿潜啊阿潜,你看旁人都看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特别呢,唐啸想。

    “连这一方面,你也和你爷爷一样敏锐。”

    “谢谢唐爷夸奖!”

    “这句话到不是在夸你。”现在想起来曾经敢维护阿潜不被他欺负的人也只有吴叔了,那时候他甚至没弄明白究竟为什么自己想那样对待阿潜。

    临下车,吴铳又尽职地问了一下:“唐爷,那个……人要找吗?”

    唐啸摆摆手,淡淡地说:“不用,以后也不用再在意这件事。”

    吴铳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唐啸的背影,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唐爷修炼了什么长生不老的神功,不能贪恋女色?但男人憋久了身体也会出毛病的吧?

    要不下次问问看要不要找男人……

    龙潜再一次醒来是因为脸上的异物感,他下意识地想到唐啸在他脸颊上印上的亲吻,于是陡然睁开了眼。

    程姝“哎呀”了一声,微笑地赔罪:“对不起,吵醒你了?”

    原来是她手上的鲜花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脸,龙潜看着她把一束颜色淡雅的花插进花瓶里,淡声说:“你坐吧。”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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