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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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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下]星骓二嫁 作者:袁若寒

    第3节

    没想到,车刚停下,老远就看见瓜田旁竖起高高的白番,低沉的哀乐和哭声此起彼伏,传了很远。不好,怕是出事了。星骓心头一紧,赶紧往那边走,哑巴快步跟在后面小心地护着,就怕他脚程太快走不稳摔跤。两人赶到临时搭建的灵堂,已经有不少热心的街坊邻里在帮忙了,拉住熟人问,才知道是耿家男媳昨晚心脏病发作,已经去了。

    “早告诉他这病大意不得,一定要去正规的医院治,可他怕花钱,每次犯病都忍着,最多来我这买点药对付……哎,现在撒手走了,剩下孤苦伶仃的父女俩要怎么办,那孩子才八岁,多可怜啊。”星骓叹气,进去上了香,看见耿大哥带着小女儿,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材前面哭得肝肠寸断,顿时也伤感起来。

    考虑到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便久留,他安慰了几句,才在哑巴的陪同下离开,但是心情跟着低落了好久。

    “我的乖宝贝,爸爸好想你,对不起,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也许是目睹了生离死别,他一下车就直奔小林的油茶店,把儿子接回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半天都没撒手。

    “热死了,一身臭汗,爸爸你干嘛啊。”不过好吃好喝玩得开心的小家伙没有那么多离别的愁绪和再见的喜悦,只觉得被搂得喘不过气来。

    他用两只小手用力撑开父亲的头,抱怨道:“松手啦,我要哑巴抱抱。”

    说着,向男人伸出双手,要抱。星骓故意做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没生气,笑嘻嘻地把孩子送到男人手里:“难得他那么喜欢你,你陪着玩会,我去给周婆婆看诊。这次就一条街,不会出事的,我保证,你别跟来了,把饭做好等我回来吃,多弄点菜。”

    临街的周婆婆是个孤寡老人,八十多岁了,无儿无女,靠一手刺绣的好本领自给自足,身体还算硬朗。不过刚在灵堂听人说她这几天咳嗽得厉害,星骓不放心,回家看了儿子,也没喝口水,拿着药箱就出门了。哑巴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心里其实很不高兴。行善是好事,他不反对,只是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何必这么操劳!

    你就不能把诊所关了吗,太辛苦了——夜里,哑巴把考虑了很久的事拿出来讨论——你要是觉得经济上有压力,我可以想办法,别勉强自己,把难处都自己扛着。

    “到底谁是雇主,还要你养活我岂不是成了吃干饭的,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的能力?”这话要是平时听了,他大概会觉得很贴心,可是因为对哑巴的看法有了改变,顿时觉得每个字句都刺耳起来:“我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两个孩子,照顾一家人,必要的情况下还能把你也喂饱了!”

    说完抬腿就走,砰一声摔上房门,在床上生闷气。

    不欢而散的谈话,星骓知道哑巴没错,他不该迁怒于人。可他很害怕,怕久违的温柔和体贴,怕男人对自己太好,怕陷进去,会万劫不复……

    看黄历,之后的几天不宜动土,所以耿家男媳只停了一天就匆匆下葬了。星骓心善,赶在出殡之前又去了一次,包了两百块钱,还给孩子带了不少东西。

    这里可以土葬吗——哑巴看着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椁,在风水先生的带领下一路撒冥钱跳请神舞,沿着蜿蜒的小路上山,不由得好奇地问——我以为现在都是强制火葬,没想到居然没人管。

    “县级以上城市、地区必须实施火葬,不过这里山高皇帝远,又是多民族杂居地,政策比较宽松,你没注意到方圆百里都没有火葬场吗。”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少数民族有很多不一样的丧葬习俗,像洞葬、岩葬、水葬、坐棺、悬棺等,都具有研究和科考的价值。再说,坚持了几千年的民族文化,总不能不顾当地人意愿一把火烧了。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不能简单粗暴的实行统一政策不是。”

    说得是,在少数民族逐渐汉化的今天,保持他们原本的生活风貌、祭祀仪式是刻不容缓的事——本来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行了,偏偏哑巴又多嘴——对了,你是苗族吧,以后打算怎么办,也像他们一样洞葬?

    因为学医的人看惯了死亡,所以不会忌讳谈论生后事,但星骓的答案却让男人彻底愤怒起来。

    只见他淡定地说:“我没有那种入土为安的观念,几年前就签了器官捐赠协议,能捐的器官全部捐掉,剩下的给医学院的学生做医学解剖用,什么时候利用完了,丢掉拉倒。”

    这就是你的决定?留给孩子一具千刀万剐的标本?让他们每次怀念你的时候就想起一堆烂肉,你觉得这样好吗——无法理解他疯狂的做法,高尚?或许是的,但哑巴无法接受他连自己的遗体都捐出去,用来解剖或者做实验。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在课堂上说说笑笑,议论着无关紧要的事,用解剖刀划开他的身体,男人就控制不足自己的愤怒——捐赠器官可以,能帮助更多人当然好,但没必要……

    “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管。”星骓皱眉,打断他:“观念不同,和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烦躁,不知为何,他越关心他的一切,他就越烦躁,这不是好兆头。

    赌气往前走,不知踩到什么又圆又硬的东西,星骓一个踉跄,差点正面朝下跌倒。还好男人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孕夫先甩开手:“不要你多事。”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哑巴追上去问。

    他不答,他就继续问;他走,他就不停的追。

    两人在瓜田里穿梭了好久,男人怕他累坏了,又气伤了,还会动了胎气,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用自己强有力的双臂紧紧锁住闹脾气的人。知道星骓还在生闷气,可是不晓得原因也解决不了问题,想写字问,一松手他又要跑,只能紧紧地抱着,一刻也不敢分开。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有毛病,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看见你就……”星骓的头靠在哑巴肩膀上,胸口贴着胸口,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猛烈的跳动。他想挣脱这炙热的怀抱,却被牢牢锁住,情急之下只好吐出真相,幸好自尊心成了最后一道防线,才没酿成大错。他咬牙,死也不能透露出后半句话:“放开我,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我不会放开你的,再也不会了。哑巴在心里说,可这意念无法传达到对方脑海里,他只能更加用力抱住他,无声地重复:我爱你,求你别再离开我!

    ☆、一笔巨款

    “好了,有人在看!”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又是农忙季节,田地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农人,星骓被抱个满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看看周围,哑巴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可是不敢放手。他看他的眼睛,确认里面没有闹脾气的情绪才松开臂膀,也不肯完全松开,还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远处有人冲他们吹了几声口哨,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叫好声,孕夫被这些旁人的误会熏得面红耳赤,两个肩膀都在抖,用细小的声音哀求:“别这样……”

    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甩开男人的手,哑巴知道他对自己下不了狠心,干脆厚着脸皮靠过去,两手搂着他的腰,把耳朵贴在隆起的腹部上。

    这是个极其大胆又过于亲密的动作,如果孕夫发怒,当场甩他几耳光都有可能,幸好两人都没有过激行为。星骓先是僵硬了一会,然后放松身体,甚至把手放在男人头上,静静地享受这个温和安静的瞬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告诉我,我改——等他冷静下来,男人开始追问缘由,因为他害怕有些话现在不说清楚,就会变成藏在心里解不开的小疙瘩。疙瘩虽小,但会长大,渐渐的就要了命——你要是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憋着,回头把自己气坏了。

    “不是你的问题。”星骓摇头,轻轻推开他:“回去吧,豆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回家的路上他走得很快,像故意要把男人甩在身后一样拔腿狂奔,只因为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通红的脸。然而哑巴早就察觉到这鸵鸟般龟缩的态度,开始猜想他是不是对自己产生了一定的好感,正在烦恼。

    这种想法让他的心脏砰砰地跳……

    不过,美好的幻想很快被一声短信提示音打断,低头去看,陌生的号码传来这样的信息——大哥遇刺入院,现已封锁消息,老四跟十七狗咬狗,闹得天翻地覆,大概顾不到你的事了。暂时不必担心翻盘,一切按计划行事。另,钱已汇入指定账户。

    哑巴深吸一口气,嘴角止不住上扬,随即删除信息。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捧着手机偷偷摸摸的笑那么开心。”偏偏星骓这时候回头,看见男人和往常不同的表情,好奇地把头凑过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哑巴心情愉快,也不隐瞒,写了这么句话——我想投资你的诊所,再帮你请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来坐诊,这样既能满足周边群众的求医需求,你也可以安心丢下琐事休息。怎么样,一举两得吧。

    “你准备拿什么投资,每个月八百块的薪水吗?”星骓噗地笑出来,用力拍男人的肩膀,先前的不愉快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小的那间诊所虽然简陋,总共也就几间房子,但也不是几百块钱买得到的。好了,知道你担心我太劳累,没关系,等我动不了的时候自然就不做了。”

    没跟你客气,我拿到赔偿款了。烧成这样,少不得让他们破点财——点开网上银行,查询余额,数目后面的零多得星骓数了几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印尼盾吗?”

    笨蛋,当然是人民币——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大概是因为太吃惊,孕夫居然没有反抗,乖乖被拉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看,确认了半天才相信那是真的银行官网,而非什么钓鱼网站。见他听话地被自己搂着,哑巴得逞,忍不住又把胳膊收了一圈,紧紧抱住失去了整整七年的人,这才翻开计划书——我考虑了很久,准备在这里建一个生态园。

    “生态园?”不太理解那是什么。

    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又是旅游胜地,确实是一块值得投资的宝地,遗憾的是没有合理的规划,浪费了大好资源。我来的这段时间,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服务业混乱没有秩序,市场零碎,风物特产也没有销售渠道。游客玩得不满意,再好的风景再美味的小吃留不住人。所以我想建一个生态园,集食宿游玩为一体,旅客走完风景点,可以回到这里休闲,既能体验农业采摘的乐趣,又可以品尝最新鲜的绿色蔬果,在原生态的环境中享受大自然。当然,更要借机把本地的好东西推出去,比如时令水果、猪嘴鱼、让你念念不忘的美酒——哑巴的计划很详细,甚至已经委托亲信和当地政府接洽过了,谈得还不错。

    不过星骓没什么商业头脑看不懂他列的那些玩意,只问:“这要花很多钱吧。”

    初期建设八百万还不够吗?政府也不可能一毛不出,至少便宜点的地得拨给我们,扶持地方企业建设嘛,这种既能赚名声又有政绩还能吃回扣抽股份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只是这笔钱来得太不容易了,兄弟反目成仇,废了嗓子和一张脸,被迫放弃继承权,最残忍的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烧死而无能为力。所以,几百万远远不够填补他心中的仇恨,属于他的一切,早晚都要讨回来!

    “那你,要走了吗?”原先还费尽心思想把男人撵走,现在察觉他可能真的要离开,星骓心里又很舍不得。

    谁说我要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赚钱养家,抚养两个孩子成人——这句话说得直白,再迟钝的人也该听出里面的情谊,偏偏某人到了这个关口,又惶恐起来。

    短短几秒钟足够掠过太多的往事,忆起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人感到恐惧……

    他看着男人,太多复杂的情绪导致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狠心转身:“我能处理这些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半天都不知道闹了几次脾气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弄得哑巴也跟着烦躁,大力扣住他质问——你在害怕什么,怕我会伤害你?别这样怀疑我,我绝对不会那么做,你就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甚至不肯相信我吗?

    “放手!”胳膊被扭得生痛,忍不住喊出来。

    见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哑巴才知道不知轻重弄痛了人,立刻松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是赔罪又是道歉,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就差磕头求饶了。谁知滑稽的摸样却把星骓逗笑了,他抱着胳膊,先是憋住气息,嘴角慢慢上扬,然后忍不住似的大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周扒皮呢,就会欺压你。”

    没,我乐意被你欺压,就喜欢被你欺压,一天不被欺压就难受——忠犬开始摇尾巴讨好主人——回去吧,给你做好吃的。

    “又吃,我都胖十二斤了,照这么涨下去,到生的时候估计要成个球。”他不忌口,加上男人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每顿都要多添一碗饭,这半个月里体重简直是直线上升,是该控制一下。孕期进食过多,容易导致胎儿发育太好,生产的时候会不太顺利。虽说他注定要剖腹产,不用忍受自然分娩的痛苦,还是得注意血糖和血脂。

    球形也是身材,这句至理名言可是大名鼎鼎的加菲猫说的——男人一本正经地抢白——再说有我在,你还怕身材恢复不过来吗?生完宝宝,我就帮你安排运动计划,再加上合理膳食,很快就瘦下来了。

    “我也不是怕长胖,又不是妹子,多几块肥肉也没什么。”是担心影响胎儿健康,不是吃越多就越好。

    能吃是福,你要是吃不下我就该担心了——回去的路上星骓吸吸鼻子,说闻到鱼香草的味道,非要摘一把回家吃。可怜哑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鱼香草,只好在他的形容下,挽起裤腿,顺着田埂细细的找。幸好这东西天生有一股子清新脱俗的味道,顺着香气,很快就能发现藏在田间地头的绿色植物——这不就是原叶薄荷吗,你拿回去泡茶?这也是寒性食物吧,还是少吃为妙!

    “摘点尝鲜就行了,这东西味道特别香,我和豆豆都爱吃。对了,干脆买点羊肉回去炖,汤里放几片味道特别鲜。”在这里,鱼香草全是野生的,很少有人种植,一般长在水源丰富的地方,比如田埂或者河堤。当地人吃它,差不多都是现摘下来生吃,或者带回去拌在辣椒中做调料,像星骓说的撒在牛羊肉料理里去膻味的做法是从城里学来的:“光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记得买肥一点的,羊肉太柴不好吃。”

    是谁在担心长胖,转眼又要吃肥嘟嘟的羊肉——哑巴哭笑不得。

    “不记得了,有人说过这种话?”装傻,死不承认:“走了,到中午肉就不新鲜了。”

    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这句话虽然写下来了,却没有拿给星骓看,因为有些话光说不练没意思,得用行动才能证明!

    ☆、被告白

    “哇,今天吃炖羊肉,太棒了!”晚饭做得丰盛,除了红焖羊肉之外,还有青椒炒肉丝、蒜泥白菜心、黄花鸡蛋汤和一些凉拌小菜。洗干净的鱼香草用碟子装着放在一旁,翠绿翠绿的,实在诱人。豆豆抱着饭碗,先夹了一筷子肉,爬在桌子边上大呼小叫:“哑巴来了真是太好了,爸爸做的饭好难吃。”

    “小坏蛋,以后想吃我还不做了。”做父亲的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假装生气:“这么喜欢哑巴,认他当爹啊。”

    “那怎么行,哑巴绝对不能当我爸爸!”斩钉截铁的拒绝,让男人的手抖了好大一下,顿时心碎,原来孩子这么不喜欢他吗?心情刚荡到谷底,没想到下一秒豆豆就扑到他怀里,吧唧亲了一口,天真地说:“我要哑巴当妈妈,红红妈也会做好多吃的,会做香喷喷饭菜的都是妈妈。哑巴,你就一直住在我家里,当我的妈妈吧。”

    “哈哈哈。”星骓笑得太夸张,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没见过这么五大三粗的妈,是退役的女摔跤手吗,哈哈哈哈!”

    你笑得太过分了——哑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全黑了——告诉豆豆,我是会做饭的父亲。

    “豆豆,他答应了,快叫妈。”吃准了儿子认不全字,干脆信口开河,给男人定了个新头衔。豆豆也真听话,抱住哑巴的脖子,甜甜地喊了一声我最喜欢哑巴妈妈了。

    叫妈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哑巴两个字——男人很无语,星骓则在一边偷笑。

    “哑巴妈妈,你快嫁给爸爸吧,这样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豆豆最喜欢你,想和你当亲人,永远不分开。”孩子稚气的话语让屋内静下来,男人搂住儿子小小的身体,抬眼看星骓,对方明显没料到事情会进展到这种地步,也楞了,但没有反驳。

    房间一度静得不像话,好像在等谁开口打破平静。

    他们之间早有复杂的情绪在燃烧,星骓也知道自己跟哑巴不再是雇主和雇员那么简单的关系,他对他有好感,而男人待他和孩子也好得没话说。即使对感情很迟钝,他也看得出对方眼里的色彩,只是不敢去确认。现在,由豆豆点破这层纸,似乎就差那么一句话了,只要说出来就能顺水推舟,给孩子找个后爹的事情就能成!

    可惜哑巴不能说话,而星骓顾及可笑的尊严,打死也不肯开口!

    “星大夫,我店里有个客人晕倒了,你快来看看。”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急急忙忙跑进来的人是隔壁的小林,看样子很焦急。有病人需要抢救,当然不能耽搁,加上房间内气氛尴尬,星骓想也没想就跟人出来,想逃避他面对不了的突发状况。

    儿子的童言童语说出了不敢面对的心思,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不要去想,不要给自己增添无意义的烦恼。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暂时忘了感情上的需求……

    “有点中暑,没事,多补液,休息两天就好了。”晕倒的患者没大碍,可能是从气候温和的地方来的游客,没经历过接近40度的高温和烈日烘烤,身体受不了酷热,加上连日游览消耗太多的体力才会出现晕厥现象。星骓的诊所条件有限,没有冷气,所以做了简单处理后,让患者家属带着病人打车去县医院,完事才对小林说:“放心吧,是他自己身体出现问题,和你的油茶无关。”

    “那就好。”舒了一口气,做生意的人最怕这种情况,人在店里倒下,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

    “我先回去了,孩子还等我吃饭呢。”忙完,星骓才感到腹中饥渴,想哑巴应该也冷静下来了,这才拔腿往家走。没想到小林拦住去路,深吸一口气后说:“反正你来了,不妨多待会,我想跟你谈谈。”

    “怎么?”这么严肃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我……其实……这要怎么说呢……”结结巴巴的样子很可疑,但星骓还是耐着性子等下文。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知道现在讲这些可能有点突然,会显得唐突而无礼,但我必须说,是从你搬来的那天开始,我就特别的喜欢你。你温柔,又善良,乐于助人,对谁都那么谦和。我真的很想陪在你身边,成为你生命中的另一半,所以让我照顾你和豆豆吧!”

    真是符合他年龄的告白,脸红成那样,很可爱。

    其实星骓对小林是有好感的,这个人做朋友没的说,但他没法对小自己十岁的大男孩产生感情;他犹豫了一会,觉得不把事情说清楚会更伤人,所以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内心都坦白出来;他先小心迂回地劝说了几句,比如他喜欢自己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对单身父亲的同情,正确的做法是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谈恋爱,而不是迷恋带孩子的大叔;最后又明确地告诉他自己想找一个年长的恋人,希望他理解。

    “我就知道你要拒绝。”小林叹了口气,不过紧张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虽然早就知道结局,不过如果不先说的话,以后你跟别人好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这些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一辈子都不好过。行了,现在说完我也舒坦了,你放心,没事。”

    他爽朗地笑,不知是真的洒脱还是伪装的坚强,又提了个要求:“我能抱抱你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还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大方地张开双臂,星骓像对待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背,说:“你是个好男人,会遇到自己的幸福的。”

    “都被发好人卡了还能幸福啊,别担心我了,想想自己,你现在才是最需要被照顾,最需要获得幸福的那个人。”自嘲一下,他回到店里,闷沉地喝了两杯酒,但没有任何怨恨之情。只是忍不住想,最终还是输给那个流浪汉了啊。

    病人怎么样,没事吧,怎么去那么久——豆豆饿了,等不得,已经吃完美食出去玩了,只有哑巴没动筷子,一直候着。

    “没事,就一点小毛病。”天热,饭菜还保持着一定温度,星骓向来不介意冷热,拿羊肉汤泡了一碗饭,大口吃起来:“刚才小林跟我告白了,说想照顾我和儿子,和他说了几句话才耽误了时间。”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哑巴的筷子掉到桌子上。

    “怎么?”明知故问。

    你答应他了吗——颤抖的手,竟然花了好几分钟才写完这几个字。

    “嗯,答应了。”往嘴里塞了几块肉,星骓假装低头吃饭,眼睛却在看哑巴的反应。别怪他故弄玄虚,正因为不知道男人确切的想法,才要先试探才行,不然到头来落个自作多情,那才是又可怜又可笑。幸运的是,男人脸上绝望的表情不是演技,于是他才淡定补充:“小林是个好人,不过他年纪太小,我这种拖儿带仔的人就别耽误小朋友的大好前程了,只答应跟他做普通朋友。”

    短短几秒,哑巴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

    你不喜欢比你小的吗——但还有值得担心的事,他似乎很介意另一半比自己年幼。

    “嗯,因为我前夫比我小七八岁,两人没有共同语言,最后不欢而散,所以我发誓如果再婚就要找个年纪相当,或者大三五岁的。”星骓当然知道哑巴比他小,不过如果对方也有意思的话,也不是不能破例。现在说这话其实就是给自己留个余地,免得太像着急倒贴的人。

    你前夫——这几个字刚写出来就被男人擦掉了,果然,现在还恨着他吧,所以不能说,绝对不可以告诉他自己就是酆朴宁,就这样隐瞒下去,用哑巴的身份爱他、对他好、照顾他一辈子。

    “干嘛不说话。”其实星骓心里也很忐忑,怕哑巴根本没那想法。

    我比你小七岁,今年二十三——想了半天,他才写下这句话,又继续——但我不是毛头小鬼了,这些年也经历过很多事,有过婚姻,生育了后代,同样以悲剧收场。在痛苦的分别后,我渐渐变得成熟,懂得责任和义务的重要性,如果说我现在是能独当一面,有能力撑住这个家的男人,你还会介意我比你小吗?

    没有小林那样直接的告白,而是迂回的试探,但星骓也不是需要甜言蜜语的人,这点暗示足够多了。

    “那你在乎我有两个儿子吗,养孩子很辛苦的,抚养教育点点滴滴都是麻烦的琐事,上学又是一大笔开销。况且,那两个不是你亲生的,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无法接受他们也是人之常情。”没说介不介意,反而把自己的困难摊开来讨论:“我知道你得了一笔赔偿款,但那是你的钱,有些事我还是希望能自己亲力亲为。”

    我懂,你有你的自尊——就知道他不肯躺着不动花自己的钱——这件事我不和你争论,完全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至少应该负担这个加的生计和开销,不是吗?

    “你先去植皮吧,我可以请师娘帮忙,马上就能安排治疗。”既然有那么多钱,做手术才是当务之急,不然越拖效果越差。

    这么说,你不介意我比你小,却嫌我貌丑——哑巴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毁容已经让他失去了太多自信,但他始终认为,只要星骓和孩子不嫌弃他,别人的目光又算了得什么。然而他错了,他还是在乎他的长相的。

    ☆、救人

    “我什么时候说丑这个字了,要嫌弃那身疤就不救你回来了。这些天我们同吃同住,你还不明白我的看法?我只是觉得早晚都要去做手术,早一天恢复就早一点好,何必拖着,整回原来的样子不好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最重要的是延误治疗,消极应对的态度让人很生气。

    不好,我讨厌原来的脸——不想听他解释,哑巴也赌气,扒完饭,收拾碗碟下楼去了,剩下星骓一个人干瞪眼,大喊:“我还没吃完,给我端回来!”

    “还长脾气了!”孕夫被气到胸闷不已,咚咚咚跑下楼,发现男人正在帮他热吃食,这才知道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态度又软了几分:“我是怕你时间拖得太长,以后真没办法恢复了。”

    哑巴转过身,默默拉过星骓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里。

    恶心吗——他问。

    平心而论,近距离观察烧伤患者的画面非常有冲击性,那些毁坏的皮肤几乎得用满目疮痍来形容,更别提极其粗糙的触感了,普通人恐怕光是看都会觉得恶心透顶。但星骓对他有感觉,又感激他照顾这个家,对自己和儿子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嫌弃,觉得哑巴无法靠近?

    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心里那些安慰的话在这种场面下竟然变得苍白无力,说不出口。一时间,房里静极了,只有菜在锅里翻腾的滋滋声。他看着他,在那么生活化的厨房中升起莫名的悸动。

    接着,他展开手掌,慢慢抚摸凹凸不平的半张脸,从额头开始,一点点地感受男人的面部轮廓,用指尖小心地擦过那些伤痕,像要抚平它们似的,一次又一次地轻抚触目惊心的皮肤。记得男人说过,他是被同父异母的兄弟烧伤的,那些人为了让他更痛苦,故意避开了眼睛,只把脸弄得面目全非,也许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凄惨的样子……

    他不知道哑巴心里有多大的仇恨,但很明白,无论是谁,把那些无法释怀的过去藏在心里,最后要变成巨大的痛苦。星骓忽然很怜惜他,他用手掌包住那张脸,轻声说:“我不在乎你长什么样,美或者丑,真的!”

    男人没有回答,很明显他是感动的,只是暂时表达不出复杂的情绪。他猛地抱住星骓,却没有柔情的下一步,而是往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干嘛!”就算没有恋爱经验,凭电影电视游戏里的情景也知道,现在这气氛走向不是应该来个热吻,然后把藏在心里的感情全部暴露出来,最终水落石出,促成一段好姻缘?所以,不亲他就算了,咬他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嫌弃你脸上有个牙印——这是哑巴写的。

    “你……”这家伙居然在发脾气!

    原以为他是个绝世好男人,温和谦让彬彬有礼,没想到竟然也有闹别扭的时候,可见人无完人。然而星骓摸了摸还粘着口水的脸,一点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很可爱:“看不出你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我比你成熟多了,至少不会以貌取人——明显还在怄气,直到星骓承诺不逼他去做手术,全凭他自己的意愿后才转怒为笑——吃饭吧,都要凉了。一会去河边钓虾,我准备了钓网和虾饵,要是顺利的话明天能做很多好吃的虾料理,豆豆肯定喜欢。

    “连这个都会?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全能。”儿子很喜欢吃虾,可惜他不会钓,都是买着吃,有时候拿回来已经死了,不够新鲜。现在好了,有个万能的哑巴,活蹦乱跳的虾子也不是问题。吃完饭,星骓本想把儿子带上一起去玩,没想到小家伙很有眼力见,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要和哑巴妈妈要培养感情,豆豆才不去凑热闹,我要去找红红玩游戏。你们负责给豆豆钓虾,要好多好多!”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早熟了,你不会背着我教了他什么不该教的东西吧。”培养感情都说出来了,让父亲很不爽。

    我只负责文化教学,生理卫生课程和性教育是你的事——哑巴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不过很识相地没有说豆豆拿着一枚糖果戒指去跟红红求婚,结果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要先培养感情才能在一起的事。这个词,大概是从那学来的吧。

    两人围绕豆豆是否太过成熟的事讨论了一会,哑巴的观点是童言童语不必当真,更别拿大人的想法去套,可星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想跟儿子谈一谈。争论当然没有结果,河边倒是到了,男人沿着河堤来回走了一趟,找了个水源回流溪草肥美的河湾,麻利地取出道具,动手布置。

    其实他根本不会钓虾,方法是从网上学来的,这是首次实施,所以选择用比较简单钓网而非钓竿。

    他的捕虾利器是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筛漏去掉底部,用纱网蒙上后改造的捞网。往四周系上线,中间放上碎肉和玉米面做成的饵料,慢慢沉入水中,等玉米杆做的浮漂有动静,确定虾子上钩再提起来,竟然有几个收获。

    “这也太简单了。”还以为是多么有技术含量的事。

    嫌简单,你来试试——把竹竿递过去,男人抱着胳膊看星骓小心翼翼地提起捞网,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啊!”反复几次,有些泄气。

    因为你没耐心,动作又这么大,还没把网拉起来虾就吓跑了——哑巴解释,然后手把手示范——先观察浮漂,动了再用手臂的力量,提起来的时候要快。

    “哎呦,麻烦死了,干不来,交给你了。”星骓不是没耐心,也不是干不了细致活,拿手术刀的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只是觉得可以交给哑巴,自己就不用那么累,干脆偷懒休息会,有点撒娇的意思,不过不明显,两人都没察觉这中间的变化。

    此时,他躺在草丛里看天空。夏天的夜来得特别迟,到了晚上八点天还大亮着,常常出现日月同辉的奇异景象:“好久没那么放松了,你来了以后日子真好过,一眨眼一天就结束了。你看,那边的云多美,要是能每天这样看日落就好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那我就一辈子陪着你,陪你哭、陪你笑、陪你难过、陪你喜悦、陪你看所有的美景——哑巴守着钓虾网,眼睛却随着星骓的目光望向天际,那天边火烧似的的云霞一团紧挨着一团,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男人看了一会,也跟着露出会心的笑容,好像他守着的不再是明天的吃食,而是整个家的希望。

    “滚,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没良心的混蛋!”美好的氛围被清脆的耳光和尖锐的诅咒声打破,哭着从河堤上跑过的是那个非常美的少数民族少女,阿幼。

    “快跟去看看,别闹出事。”好像是吵架,那男的捂着脸,也不去追,反而朝反方向跑了。星骓认得阿幼的家人,还很熟,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加上这孩子性子急躁,年龄又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就怕一时想不开做傻事,必须得跟去看看。哑巴明白他的焦虑,不用多说,立刻朝少女离开的方向追去。结果拐了个弯,看听见扑通一声,人没了,只剩下河面一圈水花。

    喊不出来,这附近也没有人,没时间思考,哑巴把鞋和外衣甩掉,跳下去救人。

    这附近水位较深,水流湍急,又长满半米长的水草,男人下去以后看不清底下的情况,扎了几个猛子才捞到已经半昏迷的少女,把她托到水面。

    “没事吧。”星骓也赶过来了,帮忙把人拉上岸,开始急救,却忽略了哑巴还在水里。

    男人水性虽好,但很少进入自然水域,游泳池里哪有这些危险。他被水草缠住左脚,越挣扎越紧,加上河床淤泥太厚,没有着力点,在水里沉浮了好久,竟然没办法挣脱困境。星骓正在帮女孩人工呼吸,一转头发现哑巴正在挣扎,吓得不轻,也是不经大脑思考喊了几声有人落水了就跳下去救人。

    他潜下去拔缠住男人脚踝的水草,而哑巴已经急得脸色发白,两人在水里上上下下,居然谁也没救得了谁,最后还是听见呼喊的农民赶来把人拉上岸。

    你疯了——哑巴摸出放在入水前脱下的上衣口袋中的手机,气得手抖发抖了——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你有几条命啊!

    “我只知道不能让你死了!”星骓的肚子有点不舒服,不知是不是跳下去的撞击造成了伤害,但他还是强忍着站起来:“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让我和豆豆怎么办?”

    ☆、困难都是纸老虎

    就你和豆豆?肚子里的不算?真是个没娘心的奶爸——故意写错一个字,成了双关语。要是往常,星骓绝对要回几句嘴,起码在口头上占个便宜,可他现在很不对劲,腹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和下坠感不是好兆头,只能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抓住哑巴的肩膀:“快送我和阿幼去医院……”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他们顺利到了县医院,阿幼倒是没事,星骓的情况就不太稳定了。条件有限,加上小地方的医院没收治过孕夫,面对流产症状竟然束手无策。

    好在他本身就是医生,这时候还能忍住剧痛,镇定地指挥医务人员进行保胎治疗。

    “哑巴,听好了,我得做手术。”因为生理结构不同,他虽然能怀孕却没有生育的通道,自然也没有排出血块的能力,淤血积压在腹腔中,成了疼痛的主要来源。最关键的是,这样下去,孩子可能保不住了:“要是有个万一,豆豆就交给你了。”

    闭嘴,你不会有事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情况紧急,哑巴根本没有时间写字,但星骓能从他几乎崩溃的表情中读到所有的话语,虚弱的脸上挤出笑容:“我知道,只是说万一。要是平安无事,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你肯等我吗?”

    嗯,哑巴点头,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又拼命摇头,打着手势,似乎在表达什么。

    “你想送我去城里的大医院对不对?”星骓觉得他们之前根本不需要用语言交流,因为他完全能明白哑巴想说的话。他抓住男人的手,那么用力,用一种决然的口气说:“不行,来不及了。”

    “医生,不要麻醉,我知道怎么做,让我指导你们……”县医院能主刀的医生就两个,还都是没有多少经验的,救大人能行,要连孩子一起保住有困难。所以他宁愿忍受千刀万剐般的剧痛,也要亲眼看着手术进行:“同意书我签,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星骓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痛得脸色发白,还拒绝麻醉,哑巴根本不同意冒险行事,可是拦不住,想跟进去又怕他分心,况且医生也不允许,只能在门外焦急地等待。多少次,他那么迫切地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告诉他孩子保不保得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要平安无事,可是无用的喉咙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

    只要你好好的,我们还会有更多健康可爱的孩子,我发誓!

    哑巴在手术室外度日如年,为无法分担星骓的痛苦而内疚,也为没有保护好他感到自责,直到有人来通知他办理住院手续,这才渐渐振作起来。不能在这里倒下,他有太多需要照顾的地方,惊慌失措只会坏事。定了定神,先去取款办理相关手续,再给某个号码发出“叫泽德带上医疗设备速来牂牁古镇”的信息,最后通知小林看好豆豆,不要告诉孩子星骓出事了。

    忙完这些,抢救依然没有结束,他看着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不安地踱步。

    “现在怎么样了!”没等到孕夫平安出来,小林却来了,哑巴心里有点不高兴,明明叫他看着豆豆的。

    孩子呢——对方没有星骓的领悟力,只好写字。

    “托红红妈照顾着呢,不安排好我怎么敢来。”小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来不及喘气,从口袋里摸出水和饼干塞给哑巴:“快吃了,少不得守夜,空着肚子怎么行,又没人换你。”

    谢了——但他没胃口吃东西,只喝了半瓶水。

    “我已经把诊所关了,这几天豆豆住我那,你们放心,肯定把他照顾好。这是五千块钱,先用着,不够再说,我去想办法。”哑巴不缺钱,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是给星骓的,他现在的身份不明不白的有什么资格替人做决定。再说也不好回绝痴情人的一番好意,干脆先收下,以后再还。

    “星大夫是好人,肯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小林靠在窗边,不知是对哑巴说还是自言自语:“他这辈子吃了太多苦,还没得到幸福呢,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出事。”

    你说得对——看着这位俊朗的情敌,哑巴恨不起来,因为他确实是个好心人,不过也不能因为人好就把丢了那么久的老婆拱手让人。

    又过了半小时,手术提示灯终于灭了,医护人员鱼贯而出,躺在病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星骓也被推出来。小林冲上去,抓住医生问了所有哑巴想知道的问题,大人没事,孩子也保住了,目前情况很稳定,休养个把星期就能出院。

    “太好了,我就知道没事!”他舒了一口气,又说:“我去请个看护来,你一个人太辛苦。”

    不用,我已经安排人了——钱可以收下,这个得谢绝,不想让外人碰他的心头肉,男人打算自己照顾,至于专业方面的护理,也叫了信得过的家伙,估计明天一早就能赶过来。话说到这个程度,小林当然知道分寸,帮着安顿了星骓,识相地走了,剩下哑巴一个人守着。

    剧痛之下,人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休克,刚被推出来时,男人就注意到他的失神状态,应该是用意志力坚持做完手术,终于放心,身体松弛的结果。

    无麻醉手术,堪比千刀万剐的酷刑,不是普通人能挺住的。哑巴不敢想他经历了多少剧痛和折磨,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就跟着钻心刺骨的痛。此刻,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不敢合眼,一直等到后半夜,星骓才渐渐清醒,开始叫痛。

    见他醒了,哑巴再也控制不住,哽咽两声,涕泪长流。

    “哭什么啊,我才是挨刀子的那个,我都没哭。”有个人为自己流泪,这辈子值了。他想说点感性的话,想把胸腔中强烈的情绪表达出来,可是看到男人的眼泪,就觉得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承诺,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笑容足矣。所以他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煽情:“口渴,想喝水。”

    就知道你渴了,男人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赶紧把准备好的冰镇杨梅汤端出来,小心地喂他。星骓真的是需要水分,一连喝了两碗才躺下来喘气:“还以为要死了,看来我有当革命党的潜力,这种痛都能忍住。”

    说完还笑,气得哑巴想动手教训他,连忙掏出手机写字——我知道你很爱孩子,可是没有开始呼吸空气的胎儿在法律上都不能算人类,为了这个丢掉性命值得吗?要是真有个万一,豆豆就成孤儿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权衡利弊,考虑后果!

    “我没伟大到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不知能不能救活的胎儿,但是……”星骓看着天花板,有些苦涩:“这孩子在我身体里七年了,因为我个人的缘故没能让他出生,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试试,即使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他看到这个世界。再说我的医术不差,知道有几分把握,要是真的救不回来我肯定会全力抢救自己。你看,现在不是都保住了吗,我也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

    他有他的坚持,哑巴有哑巴的顾虑,不能说谁对谁错,都是出于爱。

    “我想给这个孩子起个小名,叫苗苗吧,希望他经历这次磨难,能像小树苗一样最终长成健康挺拔的大树。”星骓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看上去有点精疲力尽,但还是专注地讨论关于名字的问题:“你说呢?”

    好,我喜欢这个名字。苗苗,真好听——不再争论,因为只要星骓平安,那些假设都没有意义。

    他们说了会话,孕夫又昏昏沉沉的睡的,到天亮,哑巴叫的人已经赶到,他不得不回去一趟,让人把星骓的卧室改造成病房,装上空调,准备把人接回家里休养。

    这是泽德,uc的高材生,上次跟你说的我请了个人来帮你照看诊所,就是他——家里交给部下打整,哑巴马不停蹄地带着某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年轻男子去见星骓,热情地介绍——他名字有点绕口,你要是叫不习惯就叫小十九。

    小十九?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是外号还是什么?怀着疑问,他伸出手:“泽德,你好,我是星骓。”

    “你好,我是小十九。对了,这人是我哥,傻逼一个,你可以直接叫他小十六。”说完瞥了一眼哑巴,笑得幸灾乐祸:“十六哥,我是学法医人类学的,弄死人在行,活人可没办法,你这个宝贝疙瘩不是还在喘气吗?”

    让你照顾几天,哪这么多嘴——哑巴生气,狠狠敲了他的头。

    “你们是亲兄弟?”这会轮到星骓吃惊了,以为哑巴和过去断了联系,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弟弟,而且看他们的相处模式,感情还挺好:“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当然不像,我的基因明显好得多。”骄傲地仰起头,夸自己就跟说天气真好一样稀松平常:“智商过人,记忆力超群,动手能力强。不但腰缠万贯,长相也是万里挑一,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那种笨蛋哥哥能跟我比吗?”

    好自恋,星骓有点不擅长应付锋芒毕露的人,把目光转向哑巴:“你弟弟真有意思。”

    别看他说话没个正经,人很靠得住——哑巴画了个吐舌头的笑脸,随即又告诉孕夫,他准备把卧室改装一下,带他回家休养,比呆在医院强得多。这个建议得到星骓的大力认同,他实在不喜欢医院,这样躺着就要花钱不说,还离豆豆那么远,不放心。

    等男人去张罗出院以及其他事后,泽德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问:“听说你在无麻醉的情况下做了手术,为什么,是什么支撑你坚持下去的?”

    “这个……”星骓愣了愣,因为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好好考虑过,不过他沉默了一会就找到答案:“我想是因为在血缘爱面前,一切困难都是纸老虎!”

    ☆、强上不成反被奸

    在医院躺了两天,情况稳定的星骓回了被改造得天翻地覆的家。面对超大的智能水床和一系列豪华配备跟他完全用不上的医疗检测器械,孕夫叹了口气,略带责备地说:“你也太奢侈了吧,钱来得不容易,别乱花。”

    花在你身上怎么能叫乱花——哑巴抱着两天没见爸爸的豆豆,怕孩子太激动扑上去,压到星骓的伤口。

    “爸爸,我讨厌弟弟。”小家伙被控制住,只能用小手拉住父亲的胳膊,担心得不得了,眼泪汪汪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李阿姨的小婴儿很可爱,自己也想要一个吗?”儿子想法单纯,大概猜得出个所以然,但还是要问清楚。理所当然的,豆豆撅起嘴,表情很不满,吸了吸鼻子才说:“可是他让爸爸痛,讨厌他。”

    “已经不痛了,所以不要怪弟弟,这不是他的错。”摸摸他的头,星骓忽然觉得这段时间太关注肚子里那个,有点亏欠大儿子:“这几天学了什么,告诉我。”

    “哑巴妈妈教我画画,还有背唐诗,可是豆豆不喜欢弹琴。”看来这个称呼是甩不掉了,男人无奈默认。

    “学琴多好,女孩子都喜欢会音乐的男生,有气质,你要学了琴,红红肯定更喜欢你。”明知道孩子没兴趣就不该强迫他学,可星骓真的很希望能培养出有艺术气质的后代。虽说美术也是艺术,可弹琴多赏心悦目啊,往那一坐,顿时就不一样了。他小时候就特别崇拜会乐器的人,那时候家里穷,什么都学不起。现在不同,生活好了,自然要把孩子培养成全面发展的出色的人才。

    他不喜欢就别勉强,小心适得其反——哑巴在旁边帮腔——你要想听音乐当胎教,我弹给你听就是了,一会就去把琴搬过来。

    “星骓,该换药了。”正说着,泽德推门而入。不想让豆豆看到伤口,哑巴抱着孩子回避,剩下孕夫和弟弟共处一室。正如男人所说的,这家伙看上去不顶用,却是个真有本事的人,虽然主修人类学,外科技术却好得没话说,护理病人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麻烦你了。”星骓礼貌道谢,然后请他坐下:“能跟我说说你哥吗?”

    “我有十八个哥,你问哪一个?”泽德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我大哥都快五十岁了,年纪足够当我爸。”

    “别闹了,你知道我问谁。”星骓靠在床上,仔细看他的脸,想从中找到男人没毁容之前的蛛丝马迹,不过对方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别盯着我看,我们同父异母,长得一点都不像。你要想问小十六的事,很抱歉,我跟他不是一块长大的,也是这几年才有联系,知道的细节不多。况且,你要是这么在意他的过去,不是应该当面问吗,他对你可是知无不言。”

    “话是这么说……”有些问题确实应该坐下来谈,但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该不该直截了当地摊牌。

    “你想问他老婆孩子的去向吧。”泽德倒是猜到了几分,翘着腿坐下,开始分析眼前这位孕夫:“人在经过大变故或者生死攸关的瞬间后,往往会产生想要安稳生活的愿望。听十六哥说你单身一人,带着孩子过得很辛苦,想必是有了再建家庭的想法,只是还很忐忑,不知道我那个傻逼哥哥心里有没有你。又或者有你的位置,却不知他的妻儿该怎么安排?”

    “是啊,我不想当第三者。”见他戳穿了,星骓也很坦然,干脆把心中纠结的关键吐出来:“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要是现在说出哑巴就是你的前夫,你就是他的男妻,豆豆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估计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系了,我哥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而且他非常喜欢你。不,不仅仅是喜欢,是爱,因为我从未看到他露出那样的眼神。他看你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你,其他都无关紧要,这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过于直接的对白让星骓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又怎么会不懂哑巴的心思,只是隔着那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罢了。

    “你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泽德懒得管闲事,但他有个很关心的事:“你隔壁那个卖油茶的老板身手怎么样,我看上他了,准备霸王硬上弓,怕打不过。”

    “哈?”小林?

    “干体力活的人体格真好呢,我就喜欢看浑身肌肉的汉子被折腾到哭。”摸着下巴,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种种表态表情,以至于星骓不得不告诫他强上别人是犯法的。结果泽德一本正经地反驳说,咱们国家没有强上男人犯法这一条,只要不弄伤他,就是想告我人生伤害都没辙。

    星骓被他那种强烈的执念吓到了,赶紧找哑巴商量,结果当哥的根本不管弟弟的过激行为,反而写下这么一段话——赌一车荔枝,三天内必得手!

    “……你这是什么奇葩的态度。”无语了。

    有什么不好,我家小十九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还很有钱,配那个穷小子还不够吗,我看绰绰有余——歪了啊,三观歪了啊。

    “这不是重点,问题的关键是他要去强暴别人。”忽然理解不了这两兄弟的脑回路了,然而他不知道,这是男人有意安排。因为他不想有个窥视自己老婆的人住在隔壁,而这个人品性又太好,以至于他下不了狠手把人赶尽杀绝,只好赔对方一个完美的伴侣,好让他忘了星骓。虽说这个弟弟脾气急躁了些,综合分却很高,拿他去换,小林可不吃亏。

    等他真的下手再说吧,现在操什么心——哑巴不在乎,星骓没办法,只好再去劝泽德,谁知对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铁了心要把某人吃进肚子。

    面对这种情况,孕夫虽然担心,可也不能跑去告诉小林说我家有个虎视眈眈想推倒你的人,赶紧收拾收拾逃命去吧。再加上之后的两天平安无事,他渐渐觉得这可能是个玩笑,不必当真。结果到了第三天早上,泽德一瘸一拐从小林的店铺里出来,哭着跑回家,一头扎进哑巴怀里:“哥,我被隔壁那个混蛋爆菊了!”

    星骓当时正在吃汤圆,听了这话差点被呛死,不过哑巴的脸色比他难看多了。

    “呜,别骂我,我明明给他下了药……谁知道这家伙力大无穷,又跟蹲了几十年苦牢的人一样,足足来了四次,腰都要断了。呜呜,我现在屁股痛,肯定裂开了。”难怪跟鸭子一样叉开腿走路,看来伤得不轻。

    “哑巴,快去打点温热水,我帮他处理下伤口,当心感染。”硬撑下床,把哭得涕泪横流的泽德扶到治疗室,星骓有点不知所措。

    这孩子看来是下药迷奸小林不成反被狠狠的奸了,要说他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哭得这般可怜,实在不忍心责备。而且男人的那个地方弹力有限,在没有扩张的润滑的情况下强行进入,肯定伤的不轻。果然,裤子刚褪下来,星骓就皱紧眉头,只见内裤都染红了,全是血:“可能有点痛,忍着点,我看看里面怎么样,如果撕裂伤严重得去医院。”

    戴上指套,星骓一点点打开红肿的入口,还好,不算无法挽回,在这里就能处理。

    清洗、消毒、上药,过程中泽德一直在哀叫,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大叫一定要杀了那个混蛋!

    “你不去招惹他哪有这些事,居然还下药,到底谁教你的?”因为是菊花受伤,天气又热,不好闷着伤口,于是又吩咐哑巴去买两条男用的双边丁字裤来代替内裤。趁男人不在,他赶紧劝几句:“这事让你哥去处理吧,这几天你好好卧床静养,什么都别想。”

    “屁话,傻逼十六让我去的,现在不给我讨个公道回来,我就把他老底全揭了!”泽德气得大叫,一动又牵扯到伤口,呜咽了好半天:“混蛋,居然敢这样对我,非把姓林的阳具切下来炒着吃不可!”

    这句话太可怕了,导致星骓安顿好暴怒的小十九,立马给小林打了个电话让他避避风头。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是小林伤了泽德,应该承担责任,可追根究底又是小十九先去招惹油茶店老板的,还很卑鄙地下药,所以两个人都有问题,而且是泽德错得离谱些。但是看哑巴黑得能挤出半斤墨汁的脸,星骓很怕他回来以后会去把凶手打得半死,所以想让小林回家避避风头,等大家都冷静了再从长计议。

    这边,接到来电时这位度过了一夜美好时光的老板还有点糊涂,等了几分钟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再加上愧疚和无脸面对星骓,竟然起了以死谢罪的念头……

    ☆、秘密试婚

    “东西买回来了?”见哑巴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来,星骓迎上去,从里面拿出内裤,准备洗干净晒好再给泽德换上。只是男人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他小心地问:“你打算拿小林怎么办,依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泽德又没什么大碍,不如找个折中的办法处理吧。”

    毕竟是朋友,比邻而居,闹僵了以后怎么相处!

    折中?可以啊,把他的阳具切下来炒了,也不是不能饶了这混蛋的狗命——恶狠狠地写下这句话,又补充——小十九就不是给人压的货,这事没完。

    “你们还真是兄弟,对付敌人的招数都一样。”这么狠毒的话听了两次,竟然生出不少喜感,星骓想笑又觉得不妥,硬是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拜托别恶心了,人鞭炒好了你肯吃?”

    拿去喂狗——看来真是生气了。

    “喂狗干嘛炒熟,多此一举,还浪费水电煤气。好了好了,我温柔体贴的哑巴去哪里了,要变成变态杀人魔我会伤心的。这件事先放放,等泽德伤好了再商量,小林也是有担当的人,我保证他不会躲到什么地方去逃避责任。”因为这段话的用词很微妙,瞬间让男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甚至没有写字,只是久久地看着星骓的眼睛,仿佛在说我真的可以成为你一个人的吗?

    你进手术室那天说过,只要平安出来要跟我讲几句话,是什么——小十九还躺在病床上哼哼,当哥的却把帮兄弟报仇的事抛在脑后,一心扑在眼前的幸福上。

    “当时痛得迷迷糊糊的,要说什么已经不记得了。”那时情况危急,星骓为了给自己和哑巴留个念想才丢下那句话,现在平安无事,他倒说不出口了。可这说辞男人哪里肯信,低头将他拦腰抱起,小心送回床上,接着双手撑在床头,把孕夫困在自己的包围圈里,大胆地吻了他。

    这是一个直接而充满征服性的深吻,他撬开略有抵抗的嘴唇,用舌描绘对方口腔的轮廓,一点点深入、占有……

    星骓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被吸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几乎是头晕目眩,瘫在床上。这是他三十年人生中的第一个深吻,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狂乱和无法掌控的悸动使他的肩膀抖得很厉害。为了掩饰烧红的脸颊他把头抵在哑巴的胸膛,却不知急促的呼吸早就出卖了自己。

    害羞了,真好!

    看到这种反应,哑巴忽然有种成就感,抬起分别了太多年的爱人的脸,换了一种温和的亲吻方式。这次不像刚才那么激烈,而是温柔,持续的触碰。没有抵抗,所以他开始抚摸他的身体,解开衬衣,隔着纱布抚摸尚未愈合的伤口,虔诚地吻上去。

    “别闹,痒。”星骓觉得他的身体热得厉害,这不正常,好像体内有把熊熊燃烧的烈火,烤得血液枯竭。

    他的性经验如此匮乏,甚至闹不明白这种冲动是好还是坏,对未知的快乐产生了羞耻和负罪感。他想推开他,可是双手乏力,身体也像吸了水的棉花一样沉甸甸的,只能依偎在男人的臂膀里喘息,强忍从脊椎深处扩散全身的,触电一般的快乐:“真的不行,快住手……”

    哑巴的手从裤腰伸进去时,星骓彻底慌了,好多事情都没说清楚就发展到这个阶段,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抵抗起来,问了一直都很在意的事:“你的妻儿怎么办?”

    没有我他们也过得很好,有自己的生活,新的朋友,稳定的社交圈,很快乐很幸福,不该再去打扰——哑巴想了好一会才写下这段话,又说——不必有愧疚感,你不是第三者,我可以发誓。抱歉的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但请相信我,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或者孩子的事。

    潜意识里星骓是相信哑巴的,但他的道德观又告诉自己,如果男人还没有和妻子解除婚约关系,那么自己就不能有太多表示和期望。甚至,即使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只要还有个孩子存在,两人的关系就断不了。

    我明白你的顾虑,受过情伤,对爱情产生了畏惧,即使幸福就在眼前也不敢伸手去抓——哑巴干脆爬上床,把忐忑的孕夫抱在自己怀里,用强有力的胸膛给予保护和安慰——因为害怕道路上的荆棘与坎坷而止步不前,又怎么能看到别样的风景?你不该是这么胆小,畏首畏尾的人!听着,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你都需要新的开始和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只是觉得发展得太快了……”没有甜言蜜语,因为他不需要,但缺乏长时间的相处会让人没有安全感:“或者我们这样是错的。”

    要不要试婚看看——跳过告白,直接来试婚。

    “啊?”星骓有点楞,正常程序不是应该先建立恋爱关系,约约会,培养培养感情再谈婚论嫁吗,怎么一上来就是试婚!

    因为你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所以我们先试试看,模拟婚姻关系生活到你生产结束。如果到那时你对我还是不满意,或者无法接纳别人的存在,我就离开,绝不干扰你的生活——虽然哑巴有足够的信心让他爱上自己,可凡事有个万一,星骓又很倔,要是真的不行,等他生完孩子再走也能放心些。不过,就算赶他走,他也不会离开牂牁古镇,因为男人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老婆孩子追回来。

    “我怎么会讨厌你。”孕夫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我是怕你介意孩子不是亲生的。”

    这句话声音很小,充满自卑和不确定性,哑巴听了,万箭穿心般痛。可他不能说出真相,如果坦白,也许就真的无法挽回了,绝对不可以冒险——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许有些人很在乎传宗接代,但在我看来,是不是亲生的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点,豆豆和苗苗就是我的儿子,我就是他们的父亲!

    “这样太委屈你了。”抚养别人的孩子,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包容心。

    你要觉得不妥,等身体调养好了再帮我生个女儿,有儿有女才能凑得齐一个好字——写这句话的时候,哑巴注意到星骓的脸红得跟烫熟的虾子似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从他的角度看去,那个人鼻头红红的,眼睛湿润,睫毛都在颤动,于是生出许多怜惜——你也喜欢女儿吧,女儿都是贴心的小棉袄。

    “喜欢啊,可是计划生育不给生了。”他闷闷地回答,却没有说不愿意。

    不就罚款吗,让他们罚就是——哑巴倒不在乎这个问题,单手抚上星骓的肚子,温柔地继续——你想想看,以后生态园建起来了,我们依山傍水,住在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守着三个健康的孩子,一家五口其乐融融,那才是神仙日子。

    “那倒是好,不过你的地批下来了吗?乱石岗再便宜,拿来也没用吧。”自从上次提出生态园的计划后,星骓就断断续续听哑巴说起他派人去谈买地搞建设的事。

    政府嘴上挺大方,说什么大力扶持民营企业,要给当地旅游业发展做幕后推手行方便,但真到了需要支持的地方又抠门得不行。牂牁地界上那么多闲置的土地,肯给他们的位置居然那么不好,特别偏不说,全是石头山。

    差不多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差——星骓只晓得那一区都是乱石林,以普通人的想法,穷山恶水的,根本不适合建生态园。但他不知道,这是哑巴精挑细选仔细考虑后的结果。要建旅游景点,自然不需要什么能种庄稼的肥沃土地,只要规划合理,很快能把谁都看不上的石头地改造成集山水洞瀑峡谷为一体的生态公园。再加上镇领导目光有限,根本看不到商机,还以为解决掉一大片没有价值的土地,所以给他们的价格便宜到令人乍舌。

    “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帮不了忙怎么办,什么都靠你,太辛苦了。”有些人天性忠厚,不擅长在商场打滚,勉强不来。

    你好好把身体调养起来比什么都强——因为他心痛自己,男人欣喜若狂,在孕夫额头上连亲了三四下——再说我二十三弟马上要来了,这家伙从小就跟着老头做生意,头脑精明着呢,有他在干什么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二十三?你到底有多少兄弟啊!”就是皇帝也没这么多儿子吧!

    挺多,不过关系好信得过的也就这么两三个——再说就要露陷了,所以他赶紧岔开话题,回到原来的问题上——我的身世以后慢慢再告诉你,先回答刚才问题,咱们试婚,你愿意吗?

    “这么忽然,总得让我想想。”心里当然是愿意跟哑巴在一起的,就是嘴硬。

    不行,等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几天,又该不同意了,现在回答我,不许反悔也不准找借口——知道他的性格,哑巴乘胜追击,一分钟都不愿耽搁,甚至搬出儿子——豆豆马上就要上学了,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一个,你觉得孩子真的不会问吗?

    “两个爸爸也很奇怪吧。”他小声反驳,说完还瞟了哑巴一眼:“除非你肯当妈……”

    妈就妈吧,只要你肯当我老婆,什么都听你的——知道这事能成,男人的喜悦全写在脸上。不过星骓还有别的要求,他想了想,又说:“试婚可以,但是不能告诉别人,就我们俩,悄悄的!”

    ☆、小林的责任

    又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偷偷摸摸的,哑巴虽然有些不理解,还是顺着星骓的意思——好,那就保密。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合格,我真的有资格成为你的丈夫,那就不能再瞒着大家了。到时候我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为我们祝福!

    “嗯。”孕夫低头,轻声承诺:“你去看看泽德吧,弄点稀饭,他这几天怕是要遭罪了。”

    那你休息会,我先下去做饭——安顿好星骓,把水和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下楼去处理弟弟的事。刚到治疗室,一阵谈话声让他停住脚步,仔细捕捉其中的对话。

    “……竟然会做出那种不可原谅的事,真的对不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解气,告诉我,我会尽全力赎罪!”是小林,听上去还算诚恳,也很急切:“你别哭啊,别哭……都是我的错……”

    “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切腹,烦死了,再出现在我面前扭断你的脑袋,把肠子扯出来甩着玩。”小十九还在气头上,声音尖锐,还带着哭腔,听起来十分的委屈。所以当哥的立刻走进去,抓着油茶店老板的衣领,把他拖到后院解决问题——还有脸找到家里来,说啊,你打算怎么办!

    “请给我几天时间,一旦把家人都安排好了,我就以死谢罪。”小林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几乎是鼓起全部的勇气才冒出这句话。

    谁要你的狗命——他要真脑子发热去自杀,星骓那边可不好交代,再说弄死这个人也不是他的本意。

    “我愿意去警察局自首,把罪行都坦白,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可以吗?”毕竟是个刚二十岁的大男孩,没经历过这些,又被吓个半死,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才恰当,只想着惩罚自己。哑巴被他愣头青的举动弄得直皱眉头,不耐烦地写下这句话——轻伤都不算,能把你抓进去关几年?再说把这事捅出去,以后让我家小十九怎么做人?

    酆家的儿子,就没有被压在底下的!

    “那……泽德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直到他消气为止,把我当牛做马使唤都可以。”小林咽了咽口水,被恶鬼一样的哑巴盯得头皮发麻,头昏脑胀,加上负罪感和内疚,简直无地自容:“我是不要脸的畜生、禽兽,你们怎么罚我都没有怨言,不敢求原谅,只要他好起来,心里痛快了,让我去死都行。”

    “哑巴,别着急,让我和他谈谈。”大概是听到院子里的响动,星骓又起来了。按说他现在应该卧床养伤,不宜走动太多,但事情闹成这样,总不能不闻不问,至少得稳住形势。

    男人对孕夫的不爱惜自己和自作主张明显感到不悦,但他不会对他表现出任何不满,因为老婆说的做的全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合格的丈夫要以男妻的意愿为优先。所以他选择信任并且回避,把时间留给爱人和情敌,自己退到厨房去做饭。

    “这事其实也不怪你。”以旁观者的立场,下药的才叫活该,但那人是哑巴的弟弟,情况变得复杂。怎么说呢,大概多少有些偏袒爱人兄弟的意思,所以存在开脱之词:“泽德年纪小,爱胡闹,也是头脑发热才闯了这种祸。他给你下药确实不对,但你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怎么就不知道节制呢,把人伤成这样。”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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