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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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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誓爱天国 作者:中秋

    第17节

    次日,列摩门纳也带着同样的一块银板,朝着那座阔别了十五年之久的高原圣城而去,随行的还有百万朝思暮想回归家园的赫梯战士。

    强国之间的联盟,在强大富有的沙漠之国,与勇猛善战的高原天国的上空,架起了一道令诸国即担忧害怕,又敬畏忌惮的坚实桥梁。

    至此,一场声势浩大的结盟,在卡迭石城天空绽放出青色光芒的耀眼时刻,正式拉开了帷幕。

    与此同时,另一道缓缓拉开的序幕,将是赫梯迈入一个新纪元的起点……

    一个黑暗时代的结束,一个荣耀王朝的开始。

    ☆、第 四十四 章(上)

    方寸大乱,胆战心惊,步步为营……正是此时此刻叙利亚国王阿尤法,在极度慌张惊惧中熬过数个日夜之后仅存的感受。

    初闻拉巴尔撒死讯的瞬间,作为一国之王,他竟然生出了潜逃的荒唐冲动。半刻的骤然震惊,他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乖乖等着埃及大军向叙利亚宣战,象征性的召集大臣们做了简单的兵力部署,他天天等待着侍卫慌乱的冲进来,报告埃及人兵临城下的消息。

    然而,他的等待,并未实现……气势汹汹的埃及人并未出现,血流成河的屠城并未出现,命丧黄泉的噩运也未出现。

    代替这一切出现的,竟然是那个在百万大军面前杀死拉巴尔撒的……前朝公主。

    列摩门纳的出现,极大程度上,迫使阿尤法那根紧绷脆弱的神经怦然之间断掉了……就在这张半面覆着奇异青甲的脸,出现在他惊恐胆颤的眼前时,他听见了身体里有一些东西崩塌溃泄的悲鸣哀嚎。

    更不用提,她手中的军队,能在一声叹息未完的片刻,便将叙利亚首都孟伽变成一座死城。甚至,是在几天之内,将整个叙利亚变成一片连绵着断壁残垣的焦土。

    端坐马上的挺拔身影,气势如焰,冷竣如夜……仿佛,她是降临人间的神,带着俯视众生的冷漠视线,炽热的阳光轻舔着她唇边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冷得竟然没有丝毫的温度。

    在她的身后跟随着将近百万的赫梯大军,还有那支让人闻风丧胆的死军……浩浩荡荡的军队,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将夕阳西下的艳丽生动,硬生生变成了近似血色迷漫的极致霸道。

    快步上前,顾不得自己国王的身份,恭敬的颔首,战战兢兢地开口。

    “欢迎摄政王亲临叙利亚,您的到来,令小小的孟伽城大放光彩。我带领叙利亚的所有朝臣,感谢您从埃及手里救下了叙利亚,您对我们的恩情,将被刻在叙利亚所有的神庙石碑之上。您的恩赐,将被叙利亚人民世世代代的歌颂不尽。”

    左眉一条细小的神经,出奇不意的轻轻一跳,有那么一个刹那,列摩门纳很想亲手了结掉阿尤法的小命,如果不是他轻举妄动的毒杀拉蒙西斯,她怎么会将西奈半岛如此轻易的拱手让人。

    他的愚蠢行径,迫使她成了赫梯的罪人。

    “父王!”卡丽熙的声音传来,悄然打散了列摩门纳眼底凝起的乖张戾气。侧目,一个白色身影从身后的马车下来,脚步急促地从她身侧掠过,朝着阿尤法快步走去。

    “卡、卡丽熙?你怎么……”瞅了一眼马上全身紧裹着肃杀黑色的列摩门纳,疑惑不解的眼又看向卡丽熙,更加糊涂了。

    颔首,微笑的眼打量着呆怔迟疑的阿尤法,关心地轻问:“父王,您身体可好?”

    仍然处于不明究理的惊诧,迟钝的大脑无法快速的整理出头绪,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卡丽熙,你怎么和摄政王在一起?”这个问题很急迫,逃婚的卡丽熙如何会随着列摩门纳一同出现在此,这实在是让人……惊愕。

    不知为何,阿尤法总觉得眼前的卡丽熙哪里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白皙的脸庞依旧精致绝色,甜美的笑容依旧恬静迷人。

    唯一不同的,似乎是她的眼神,同样纯粹的海蓝色,此刻却绽放着稳重端庄的秀丽,而非出宫和亲时慌乱无措的泪水涟涟。

    “卡丽熙,过来。”很轻的声音,来自于马上那位面容冷峻的摄政王。

    向阿尤法微笑颔首,卡丽熙走向列摩门纳,见她朝自己伸出手。抬眸,迎着水红血的夕阳看向她,一阵眩目袭来……一层耀眼的腥红色从列摩门纳的肩头滑落,仿佛一件镀上了火焰的金色铠甲,淬火砺焰的璀璨,极致狂妄的色泽,极致恣意的气焰。

    握上她伸出的手,卡丽熙扬起一个雾海出釉的浅笑,身体翩然一轻,眨眼功夫已经坐在列摩门纳的身前。

    一边为卡丽熙整理腰边的裙褶,一边沉声令道:“库西纳,达巫夏。”

    “摄政王。”两人听到传唤,翻身下马,走到列摩门纳的马前,颔首行礼。

    “库西纳,从现在起,由你的部队接管叙利亚王宫的守卫。达巫夏,命令死军驻守在孟伽城的外围,撤换原先守卫都城的叙利亚军队。”怀里的身体蓦然一僵,就在自己下令的瞬间。

    一手握住缰绳,一手环上卡丽熙的腰,将她僵直的身体拉进怀里,迫使她们之间密实到一丝微风都钻不过去,列摩门纳满意的扬唇笑起。

    “是,臣领命,立刻去办。”齐声应下,一同颔首。

    视线轻闪,看向面色死灰一般惨白的阿尤法,轻道:“陛下,请。”

    恍然大悟地颔首,退到道旁,让出脚下的路,俯身行礼。“是,摄政王先请。”

    对于列摩门纳撤换所有叙利亚守军,命令她的军队控制都城的做法,阿尤法不敢提出任何异议。这种近乎是在宣布夺权的强硬态度,相比埃及大军血腥屠城要温和多了。

    眼下,性命远比头上这幅金光灿灿的叙利亚王冠,更加诱人,更加实际。

    ★★★ ★★★ ★★★

    阿尤法小心翼翼地随侍在侧,笑容献媚。自己的王座就在咫尺之遥,却不敢去坐,只是谦卑的坐在列摩门纳的对面,任由那张镶金嵌银的流金宝座,空荡荡地被冷落着。“得知您要到来,我早已命人为您收拾出了一处清静的宫舍,就在”

    “卡丽熙以前住在哪里?”放下杯子,她问,声音淡淡。

    列摩门纳的一举一动,几乎都牵扯着阿尤法的脆弱神经,让他如坐针的痛苦不堪。

    “列摩门纳……”微惊,蓝眸悄然闪过一丝尴尬,轻唤的声音亦是透着些许惶惶。

    阿尤法相当手足无措,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断摩擦着华丽的袍子,擦掉了手心溢出的冷汗,却擦不掉眼底的惶恐不安。“这、这、这……”

    “回摄政王的话,公主殿下以前住在皇宫北角,自从公主出嫁后,那里已经闲置不用了。”胖总管斗着胆子上前回话,颤抖的肩膀抖动着一团肥肉,有一些可笑。

    “噢……”视线飘向卡丽熙,见她轻皱着眉头,一抹淡愁缭绕在湛蓝的眸底。心情没由来的一沉,蓦然。“将那处收拾一下,我们就住在那里。”

    “不可!不可!”突然出声阻止,换来一道锋利凛冽的目光,阿尤法立刻意识到什么,起身颔首,畏惧的敬道:“臣失礼了,请摄政王恕罪。”

    扬眉,不置一词的拿起酒杯,轻啜一口。

    “从我出宫以后,那里便长期无人居住,此刻……恐怕尘满草深,一定杂乱无章,不太适合居住,还是去父王准备的宫舍吧。”出声的是一直沉默的卡丽熙,眼角瞥见仍然垂手恭立的阿尤法,突然一阵淡淡的哀伤袭来……一直以来,自己心目中伟大的父王,那位手握叙利亚命脉的男人,原来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似乎,当那些被人民当成神来膜拜的国王们,在面对列摩门纳的时候,都会显出虚弱渺小的畏畏缩缩……是怕,是惊,更有被浓浓畏惧紧实包围的寸步难行。

    他们眼前的年轻女子,真正震慑人心的,不是她赫梯摄政王的身份,不是她缭绕着暴戾杀戮的冰冷眼神,亦不是那半身青甲带来的强悍感觉,而是……那一袭,收放自如的掠夺气息。

    她在微笑时,你会觉得春天就在脸边叹息徘徊,温柔多情;可是,当她收起这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弃你远去的春天,留给你的只有一片冰刀雪剑的锋利,犀利无情。

    “就去那里住吧,我想住在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她说的自然随意,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让人无话可驳。

    垂下眼帘,丝丝缕缕的忧虑隐在敛眼的瞬间,躲过了窗外阳光的纠缠,却没能逃过那双缭绕了关切的茶色目光。

    “这”语塞,目光慌乱的瞥向胖总管,在他畏缩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措手不及。

    向后轻靠,动了动身体,单手支肘撑着额头,精烁的目光轻敛,话语里不容抗拒的威严,隐隐流露出闲适的懒散。“快去准备吧,稍后我和卡丽熙一同过去。”

    “是。”这位赫梯摄政王在收敛眼神的瞬间,明明有一道锐利的薄光从那安静的眼角闪过,快得如同划破暗夜的闪电,这道一目了然的精光,实在让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了坐卧难安的进退两难。

    朝着安静不语的列摩门纳看去,她正闭目养神,垂在额前的茶色发丝,悠然自得的晃动在殿外流泻而入的微风里,挡住了那双敏锐如箭的茶色眼睛,连带着被这双眼眸注视时渗透入骨的可怕感觉,也一并消失了。

    窗前金纱的轻盈影子,摇曳出一圈形似阳光的娇媚,不动声色的蔓延出一片诱人的寂静。

    阿尤法看向端坐一旁的卡丽熙,面色忧虑,却又不能在说什么,只得皱起眉,就连一声叹息都不敢送出口,生怕再给自己带来什么噩运。

    卡丽熙无奈的笑了笑,精致的目光里藏着一缕暗示,不声不响的提示阿尤法可以离去了。

    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大臣们退下,又瞅了一眼卡丽熙,阿尤法率领众人消失在斜阳余辉占据的巨大木门边,那些仓促的脚步里满是惨淡急促的意味。

    “干嘛非得去那里住?”

    片刻,眼帘未动,只有声音传来。“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想看一看。”

    些许懊恼,混合着无奈。“那里很偏僻,不方便起居。何必非要去住,去看一眼就行了。”

    垂下的眼帘,轻缓的抬起,一片暗光从那微启的眼中绽放而出,说不清是目光冰冷,还是目光触及的青色大理石地面更加冰凉一些,沉声令道:“都退下。”

    ☆、第 四十四 章(中)

    殿内的侍女,齐身行礼,娓娓退下。

    抬眸,笑,一瞬间的明媚无限。拍了拍腿,伸出右手,温和一如晨曦的烂漫奔涌袭来,与先前的冷漠判若两人。“来。”

    纹丝未动,偏开视线,稍许愠色打乱了蓝色眸子的清澈。

    “卡丽熙……”无奈,亦是宠爱,有些分不清楚。

    “我父王快被你吓死了。”没由来的一句,充满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应该的指责。

    挑眉,笑眯眯的眼闪烁着血红色的夕阳,一波令人情迷意乱的傲慢,持着惯有的恣意妄为口气,说道:“这是他自找的,他糊涂到在埃及的地下挖隧道企图暗杀,此计败露,又出手毒杀拉蒙西斯。这样的昏君,就算不被我吓死,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杀死在睡榻之上。”

    “列摩门纳!”这一次,愠色变成薄怒,一瞬间占据了白皙的脸庞,卡丽熙蹙眉低呵。

    摇了摇头,继续拍了拍腿,像是召唤宠物似的诱导表情,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歉意,开口的话,却能听出一些勉强的诚意。“他是你的父王,我不该这么说。好了,别生气了。”

    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扭过头,对于这张戏谑调笑的脸,只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叹息,融入一缕傍晚细风的微醺,纠缠着让人心神不宁的无奈。

    伴随着这样的叹息声,列摩门纳起身来到卡丽熙的面前,紧挨着她坐下,一张单人软椅挤下两个人,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走开。”轻推她,顺带送给她一枚厌恶的白眼,却换来她满溢着好心情的低笑。

    不顾卡丽熙的挣扎,单手环过她的腰际,手臂使力将她抱起固定在腿上,列摩门纳的整个笑容都绽放出志得意满的快乐,那是一种灿烂到耀眼的笑容,仿佛是天空投射的嚣张无度的阳光。

    小小的挣扎之后,卡丽熙终于放弃了自己完全没有作用的反抗,任命的被揽在这幅温暖的怀抱,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温柔缱绻。

    修长的指穿过黑色的长发,一圈一圈将它绕在指上,手指一松,看着黑色的波浪在指间翻卷着舒展开来,宛若染着夜色的海浪翻越过指缝,丝丝缕缕的暗香缠上呼吸,不着痕迹的侵入那双逐渐暗沉的茶色目光。

    “请教公主一个问题。”忽尔,开口,稍低的声音带着魔魅的迷人。

    “不敢,摄政王请说。”恬静的笑,柔柔的漾在海蓝色的眼底,身后的夕阳都为之一叹的美丽。

    “你的众多王兄里面,可有你比较了解又欣赏的人?”莫名其妙的问题,令人摸不着头脑。

    皱眉,思忖片刻,说道:“我长期独居,又不能参加宫中活动,那些兄长基本都没见过。不过……”唇角上扬,蓝色的眼底漾开一片回忆的美好。“的确有一位兄长,让我印象深刻。”

    “谁?”有了一丝好奇。

    “四王兄,孜什克。”

    扬眉一笑,问:“为什么对他印象深刻?”

    手指划过细纱裙面,细腻的布料迤逦在指尖,一些清晰的记忆,随着望向窗边的轻盈目光蔓延在蓝色的眸底……倏忽,粲然一笑。

    “有一次,我偷偷去藏书馆找书,遇见了正在查阅文献的孜什克,我们都大吃一惊,起初他以为我是侍女,后来才知道我是公主。我求他替我保密,不要让人知道我偷跑去藏书馆,他欣然答应了,还送了几本书让我带回去。过了几天,有一位侍女送来衣服和食物,她说是孜什克王子命她来的。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在乎皇宫北角还住着一位傻公主,而他却特意派人过来。后来,每隔一段时间,他便派侍女送一些东西过来,有时是吃的,有时是衣服,有时是书卷,有时还有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

    那些寂寞孤单的日子,这个年长几岁的哥哥,给她带来了许多血脉相连的温暖。让她觉得,至少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中,还有一个亲人……惦记着她。

    腰间蓦然收紧的手臂,带着固执的力道,唤醒了卡丽熙陷入哀伤回忆的眼神。侧目而视,她将眼底的淡愁变成一抹欣然的闪烁,逐渐沉下的霞光点缀着悠扬的笑容,这样的卡丽熙坚强的让人动容。

    “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相信我。”承诺,有时候不需要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你想承诺。

    “谢谢。”忽尔,不知要说什么,泪光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谢什么,真是不折不扣的傻公主。”拂上她的长发,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肩上,扬唇而笑的时刻,列摩门纳不可抑制的轻声叹息,缓缓地闭上眼。

    枕着她的肩,听着她均匀规律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穿透彼此单薄的衣服传进身体。忽然,被这种美好的静谧夺去了心跳,淡淡的安心惬意,浸满了浓到化不开的眷恋,催使着温热的泪挣脱眼眶沿着脸颊滑下,无声无息……

    ★★★ ★★★ ★★★

    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回廊的藤椅上看书,身后的火把安静地绽放着明亮的光芒,随着桔红色的晚风不断吹拂脸边,白色裙边在灰色的地面摇曳出轻盈的斑斓光影,轻快,闲适。

    因为,列摩门纳一句“想要住在卡丽熙旧居”的话,给这座快要变成废墟的偏僻宫殿,赋予了崭新的生命……

    坑坑洼洼的地面,被刚铺的艳红色地毯掩盖了;杂草丛生的庭院,被散发着新鲜泥土味的盆载占满了;早就干涸的小水池,被灌满的清水和几尾小鱼点缀的妙趣横生;剥落褪色的壁画,被精美的挂画挡住了苍凉斑驳……很难想像,这真是自己居住了十年的地方,同样的灰砖黑瓦,却可以变得如此不同。

    只是,这一切的变化,都没能逃过列摩门纳迈进门槛的一瞥。

    扫视一圈,她默不作声地皱起眉,那层盘踞在初黑天空下的阴郁戾气,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刹那。

    这位赫梯摄政王的不满,很明显,很耀眼。

    卡丽熙到有一些惊喜,因为眼前的小院比离开时漂亮了,虽然是仓促之下收拾出来的,但是相比以前的荒凉破败,简直胜出百倍。

    “公主殿下。”身旁传来礼貌的轻唤,打断了卡丽熙望着小院出神的淡然目光。

    回头,见到来人微微一笑,说道:“阿齐兹,你怎么来了?”

    “摄政王派臣来告诉公主殿下,今天旅途劳累,如果您累了,就不必去参加晚上的欢迎宴会,在这里休息便可。晚宴结束,摄政王会尽快回来。”有礼的应道,阿齐兹站在廊下,一身青色的长袍,利落又不失英俊。

    “没事,我不累,过一会儿我就去准备。这点小事,你还特意跑一趟,让侍女来传话不就行了。”放下手里的书卷,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端起杯子,浅饮。

    颔首,坐下,眉头一展,调侃的笑容总是没个正经模样。“难得讨个差事,让我出来透一口气,继续和那个板着脸的死老头子待下去,我真得快要憋死了。”

    口中的茶水差一点冲口而出,强忍着笑意勉强咽下清香的茶,眼眸带笑的开口。“要是让库西纳听见你的话,他非骂你不可。对了,列摩门纳在哪里?”

    “摄政王和叙利亚王正在议事。”

    愣,一瞬间。“就他们两个人吗,没有别人陪着?”

    “是,在议事厅的小殿,就他们二个人。”精致脸庞一间而过的担忧,被阿齐兹尽收眼底,不留痕迹的转投视线于送茶的侍女,神情平淡。

    “……”

    “公主,有事情要找摄政王吗?需要臣去通传吗?”看着侍女放下杯子,退到一旁,阿齐兹才开口问道。

    摇了摇头,笑容略显牵强,晚风滑过脚边,捎带着裙边轻微摇晃。“不,没事,让他们谈事情吧。”

    “公主,臣有一事想问,不知可否?”蓦然,一本正经的开口,那样少见的严肃神情,隐约渗进一些踌躇。

    点头,优雅恬静的笑,映衬着火把金色的光芒,莹莹闪闪的动人。“这里也没有外人,别这么生分了,一句一个公主,一句一个臣,听着真别扭呢!你要问什么,尽管说。”

    “是,臣我明白了。”顿然一笑,一声轻咳掩饰了尴尬。继而停了停,愁闷的拧起眉,片刻之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问道:“卡丽熙,你打算和摄政王一起回赫梯吗?”

    怔,没想到他竟然是问这个,一向聪明绝顶的阿齐兹,又怎么会问出答案早就一目了然的问题,他真正想问的,恐怕……

    “你在担心列摩门纳?”提问的语调,说着肯定的陈述句。

    “是,我是在担心摄政王,她一向我行我素,懒理别人的眼光。可是,她毕竟已经不在是身居庞庭山脉的列摩门纳了。身为赫梯的摄政王,她受到的关注,与她身上背负的责任同样沉重。所以、所以……”一时语塞,跑到嘴边的话,当看见卡丽熙悠悠暗淡的凄迷眼神,硬生生就是说不出口,自责懊恼。

    垂下头,看着自己十指相交的手,夜风和火光编织出一片婆娑的光影,闪烁在忽尔觉得发冷的手背。“所以,我的存在,不仅会影响她的威信,更会给她招来风言风语,对不对?”

    突然,很讨厌自己的多嘴,皱眉,满是歉意的说道:“卡丽熙,很抱歉。”

    菀而一笑,即便流露着孱弱不堪的无力,却仍然无损巧夺天工的精致容颜。“何来抱歉,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明白你的好意,你是在保护列摩门纳的名誉,就像你一直尽心尽力的守护在她的身旁。”语毕,起身,踱步来到走廊边缘,仰头望去。

    褪去血色霞光的夜空落进蓝色眸底,一片苍白的让人心惊肉跳的黑色,宛若一团旋涡,迅猛有力的吸走了她不断挣扎的灵魂。

    “阿齐兹,我犹豫过,每当清晨睁开眼的瞬间,我都会问自己,是否应该留在她的身边。”蓦然,她开口,看不见她的脸,却在潜藏着哀伤的声音里听出了……害怕。

    “是否应该这么自私贪心,是否应该不顾大家的想法,是否应该忽略了我和她的身份,是否应该躲藏在列摩门纳给予的保护之下……很多的是否,很多的犹豫。”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风倾诉,临风而立的娇小背影,让阿齐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伤感……那是将一份痛苦完好无损的独自承受,不愿与人分享的坚韧顽强。

    这个孱弱的小公主,正在一个人承担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目光,人们僵硬抵触的眼神,令这位年幼的小公主逐渐感觉到了疲惫。然而,除了那枚精美绝伦的恬淡笑容,和她沉静淡然的端庄温和,她隐藏了一切情绪。

    “这些‘是否’有答案吗?”佩服她的隐忍,更佩服她的坚强,只有这样的少女,才配得上孤傲顽佞已到极致的列摩门纳。

    “没有,一直都没有。或者有,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罢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列摩门纳的为人,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说服她?”

    “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做下去,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后退的借口。就算真有后路可退,她为了毫无顾虑的继续向前,也会亲手毁掉唯一的退路。”坚毅果敢的列摩门纳,如此绝决乖舛的行事风格,对于卡丽熙而言,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灾难。

    回头的瞬间,扬唇而笑,乱了晚风的镇定。“这才是列摩门纳,对不对?是那个让人即爱又恨的列摩门纳,那个顽固的让人无计可施的赫梯摄政王。”

    “是,这才是真正的列摩门纳。”低语,一缕暗伤悄然潜进眼底。起身,看着廊边微风里轻盈绽放的白色长裙,精致简单的纯白,一如这位叙利亚小公主给人的感觉,单纯,善良,清澈的不带丝毫的杂质。

    “卡丽熙,我希望你能忽略那些无聊的言论,那些腐朽陈旧的想法,不值得你退缩。只要你们彼此……相爱,眼前的一切困难阻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相信我,列摩门纳绝对有能耐让那些糊乱的非议,变成一捧毫无价值的尘埃,所有敢质疑你们的人,都会在她的面前缴械投降。”挑眉笑起,恢复了往日的轻佻恣意,语调里的狂妄嚣张,形似列摩门纳的张扬不羁。

    轻拉裙摆,转过身,与他相对而立,唇边的弧度扬起了月夜的温柔,轻道:“谢谢你,阿齐兹。你的支持让我很感激,谢谢。”

    用更加桀骜不驯的笑容回答了她的谢意,阿齐兹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这对前途荆棘满丛的小情人,能够相互扶持,并肩顽强的面对将来的一切。

    ☆、第 四十四 章(下)

    晚宴时分,卡丽熙换了轻便的礼服,说是礼服,其实也只是稍加修饰的长裙而已,一向不喜欢过于艳丽的服饰,这样简单素雅的装扮,总能让她觉得舒适放松。

    此刻,卡丽熙觉得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放松的心情。

    迈入大殿的刹那,来自人群里闪烁不定的视线,第一时间让准备了大半天的情绪,又变得起伏不定了。

    那些永远带着质疑和揣测的眼睛,传达着不友善的讯息。

    迎面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璀璨的灯火顺着那身暗夜蔓延的黑色长袍滑落地面,迤逦,莫测,霸道的抹去了火光投射在人们眼底的金色光芒。

    因为列摩门纳起身走下石阶的原故,大殿内的所有人,包括阿尤法在内,齐刷刷的站起身,两侧的官员们恭立垂首,刚才还低语不断的宴会厅,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这时候,这种连呼吸都能听见的寂静,着实令卡丽熙觉得更加手足无措,眼见列摩门纳走到了面前,颔首,轻道:“摄政王。”

    “你脸色不太好,不是让阿齐兹告诉你,累了就不要来吗?”她的关切,直截了当,火焰般毫不掩饰的热度,烫着了周遭众人屏息凝神的聆听。

    “我没事。”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没换礼服?”

    “这不好吗?”握着她的手,一同朝位于十级台阶上的软榻而去,经过阿齐兹身旁时,睨见他笑容奇怪,这家伙又在算计哪个倒霉蛋了。

    “当然好,摄政王穿什么都好看。”迈上台阶,一同坐下,卡丽熙哄孩子似的夸道。

    “我的小卡丽熙,你这句话这就叫阿谀奉承,不过嘛……”刻意拉长了尾音,对于殿内恭立待命的众人视而不见,带笑的茶色眸底,只有一张清秀的侧脸,在无旁人。

    随意一挥手,众人坐下,衣角摩挲的细微声音陆续传来。

    “不过什么?”好奇,端起酒杯送到她的手里,问。

    “不过,出自一位真正的大美人儿的赞美,总是令人忘乎所以的陶醉。”接过镶嵌着蓝宝石的酒杯,沉淀在茶色眼眸的微光,荡漾着美酒的妖娆红色,那是比杯中的醇香液体,更加让人沉醉难言的色泽,红的炽热,红的魔魅。

    “这条裙子,很漂亮。”一口饮尽,放下空杯,列摩门纳笑意昂然的脸上,闪过迷蒙贪恋的欣赏,左颊的青甲隐隐泛着冷光,竟然有一丝妖冶不羁的感觉。

    “只是裙子漂亮吗?”一丝羞怯,眼角无意瞄见殿内无数双的眼睛,又开始将目光焦距在她们的身上,刻意忽略那些满怀窥探的视线,兀自艳丽如阳的笑起。

    伸手,轻揽她的腰,注视着融进火光的湛蓝眼睛,低声说道:“我觉得它漂亮,是因为你穿着它,我的小公主。”

    如果,一个晚上都要这样浸在甜到发腻的羞赧中度过,卡丽熙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拔腿跑回寝殿。皱了皱鼻子,娇慎道:“就会哄我开心。”

    大笑出声,肆无忌惮的笑声,潜着无限明朗的心情,感染着身边人也感受到了快乐的气息,卡丽熙跟着轻笑出声。

    搂在腰上的手不安份的上下游移,细致地抚摸着锈满精美图案的腰带,好像那些手指被逶迤缠卷的花纹吸引了,流连忘返地来回摩擦着,轻重缓急的交替力道,恰到好处。

    这个不太明显的小动作,并未有人发现,却令敏感的卡丽熙感觉到了呼吸稍急的尴尬不安。

    动了动身体,趁人不注意抬起手,想要拉下列摩门纳搞乱的手,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那些灵巧的手指顺着卡丽熙僵硬的手背钻进充满抗拒的指间,十指相扣,悄然缠紧。

    “等一会儿,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她低下头,俯在卡丽熙的耳边,轻声一句。

    “大事……”吹拂在耳畔的呼吸,热辣辣的带着酒香的骚扰,令卡丽煕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

    眼中那圈红透的耳廓,透着诱人采撷的芳香色泽,茶色眸子悠然转暗,挑眉。“怎么了?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又动了动身体,拉开彼此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裙袍相叠的暧昧,太惹眼。“一会儿不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举的问你。”

    显然不太高兴她的避让,却也不在为难她,知道这个小公主很在意旁人的眼光。列摩门纳扬起下巴,端起酒杯,透过金色的杯缘,看向灯火辉煌的殿堂,语气淡淡的开口。“你已经猜到了吧。”

    “八九不离十。”点头,拿起桌上的杯子,发现里面也是酒,又放下。

    伺候在侧的侍女,眼明手快的发现卡丽熙不喝酒,立刻撤掉了酒杯,换了一杯红茶。

    “说说你猜到什么,让我来判断一下,我的小公主到底有多聪明。”用刀从桌上烤全羊的腿上切下一块羊肉,在盘中又细细分成小块,把盛着羊肉的盘子推到卡丽熙的面前。

    突然,觉得没有一丁点的食欲,继续喝着杯中香气四溢的红茶,轻描淡写的一声。“叙利亚要……换主人了,对不对?”

    眸底精光一闪,绚丽的茶色反射着手中匕首的刀锋,冷凝的妖冶,透出满溢的赞许。“聪明的小公主,你应该入朝为官,那是国家的幸运。”

    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清澈的茶色涟漪着一盏细碎的火光,眼花潦乱的光影,幽幽闪闪的莫测。

    “这也叫聪明吗,换了别人一样可以猜中。你下午问我对诸位王兄有什么了解,傍晚又单独和我父王谈了近一个沙漏时,在看我父王现在的脸色,这一切不是明摆的事情吗?”

    瞥见不远处,阿齐兹正与拉舍尔拼着酒,衣着暴露的妖艳侍女跪坐在他们身旁,媚笑不停着将空掉的酒杯斟满,还有一帮子凑热闹的男人,大声在起哄。

    拉过一个软垫放在肘部,舒服地斜卧地榻,单手支头,一道恣意放纵的光芒随着唇角扩大到眼底。“那你一定也知道是谁接任了?”

    蓝眸幽暗,眉头轻动。“四王兄,孜什克。”

    挑眉的瞬息,列摩门纳的视线重新落到卡丽熙的身上,带着一目了然的笑意。“你就那么有把握是他,万一是大王子拜西里呢?”

    “父王一定极力推荐拜西里继位,但是你肯定不会同意。”摇头,笃定的笑,断然的语气有着十足的把握。

    “为何?难道拜西里不好吗?他是叙利亚的大王子,长子继位是皇家传统。他从小跟随着阿尤法学习如何管理国家,经验丰富阅历老道。按理说,他是叙利亚国王的不二人选。你又为何这么肯定,我会反对他来做国王呢?”语毕,她朝后一招手,一名侍女跨前半步,垂首跪在榻边等待命令。

    偏过脸,朝侍女小声说了几句,只见侍女颔首应声,抱起放在矮桌边的黑色小酒坛,起身朝大厅走去。

    卡丽熙循着侍女窈窕的背影望去,看见她走到阿齐兹的桌旁,放下酒坛,对着围在桌边的众人说了什么,引得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列摩门纳,那些惊诧的表情里掺进了看好戏的促狭。

    侧目而视,发现卡丽熙的目光带着好奇正看向阿齐兹那些人,笑了笑。抬手,轻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和目光一同引向自己,一片细腻柔软的皮肤,在拇指的摩挲下变得微微发热,收回手,提醒道:“继续说。”

    暂且放下好奇心,拿起盘中的沙枣,握在手中左右瞧了瞧,又放回桌上,娓娓而道的开口。“原因有三个。第一,他虽是长子,也不一定就非要他继承王位,传统既然是人定的,就能打破。第二,他做为储君培养长大,得到了各方面的锻炼,可是他终究没做过一天君王,谁知道他能不能胜任。第三”

    “这个第三,让我来说吧……我不想让他做叙利亚王,不需要理由,他就做不了。”微笑的眼,轻挑的眉,放纵的语气,都掩盖不住她周身散发而出的居高临下的强势。“你是想说这句话,对不对?”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有时候,这个像孩子一般任性的列摩门纳,真得让人无所适从。

    动了动腿,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曲起一条腿,右手搭在腿上,跟随着音乐缓慢的节奏打着拍子,漫不经心的动作,眼神却悠然变得认真起来。

    “他既然跟在阿尤法的身边多年,必然受到了他的影响,学会了他的行事风格。如果把叙利亚交到他的手里,我相信不出五年,埃及人还得气势汹汹的找我谈判。”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这么办吧,谁做叙利亚国王其实并不重要。这个不起眼的小国家,还不是掌握在赫梯的手中,你才是叙利亚真正的主人。”对于自己的国家如此无能,卡丽熙无话可说……不强则弱,弱则被欺,国家和人生都是一个道理。

    “你在生气吗?要不然让你做叙利亚女王算了,省得这帮男人为了一个王座,争的头破血流。反正,叙利亚是赫梯的,你是我的,你们都是我的。”笑,调侃意味十足的表情,潜着目空一切的狂妄。

    白了她一眼,衣袖轻抖,袖口精美的金色绣纹,点缀着卡丽熙眼底的鄙夷,星星点点的闪烁。“自大狂,真没救了。天下有没有治疗自大的草药,我要好好的找一找,找到就给你吃,治一治你的坏毛病。”

    “你不就是最好的药吗?现在不是时候,等会儿回去了,我们好好研究一下……服药的方法,确保我这病能药到根治。”她说这话时,理所当然的表情,不见丝毫的羞愧,着实让卡丽熙气结。

    “你!”哑然,这个脸皮奇厚的家伙,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露骨的话,如同一把火烧在脸上,急急地低下头,尽量不让任何人看见此时此刻红到喷血的脸。

    “吃一点东西,整个晚上没见你吃什么。”话峰一转,她坐起身,取了几个小巧的点心放入卡丽熙面前的纯金盘子,可能感觉不太够,她又添进了几块。

    早被她气的半饱了,哪还有胃口吃东西,想着不如甩手离开,回宫蒙头睡觉还省心一些。免得被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占尽便宜,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身旁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从雪白的鱼肉里把刺一根一根的剔除,在将无刺的鱼肉放进卡丽熙面前的小碟……专注的侧脸,细致的眼神,轻巧的动作,仿佛她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重要,重要到令她全神贯注的投入。

    以至于,没有发现一双轻澜起伏的蓝眸,闪动着多么迷人的盈盈微光……

    幸福,是一种隐藏不了的气味,一旦沾上,那些气味便会占据你的一切……呼吸,眼神,心跳,思绪……一样都不会放过。

    ★★★ ★★★ ★★★

    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阿尤法宣布了退位,由四王子孜什克继承王位。

    这是一颗毫无预兆的火种,刹那间,令这间灯火通明的大殿沸腾了。波诡云谲的气浪,足可掀翻描摹着精美彩绘的巨大穹顶。

    与此同时,人们的错愕震惊,如同埋在这团湍急气流里的火药,只需一星半点的火苗,就可以点燃紧张压抑的空气。

    似乎,叙利亚的大臣们都在等待人群里谁能站出来,报着必死的决心,大声置疑叙利亚王宫易主的行为。

    然而,那个勇士并没有出现。

    越众而出的,是那袭白昼暗夜永远不变的黑色身影,晚风不知疲倦的流进大殿,抖开了矗立石阶边缘的袍角,强大无形的压迫感顺着微扬的袍裙,海浪般蔓延至偌大殿堂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列摩门纳敏锐犀利的视线俯扫众人的瞬间,卡丽熙听见了畏缩气馁的声音,来自于人们低头敛眼的动作。

    列摩门纳的官腔说得很漂亮,先是赞扬了阿尤法的丰功伟绩,又肯定了新王孜什克的智慧仁慈。最后,她表明了赫梯的态度……支持新君登基。

    她用一种相当直接坦率的方式,表达了赫梯拥护新王的真诚心意……三十万赫梯战士,由拉舍尔率领,直到叙利亚政局稳定才会离开。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也是毫不留情的军事干预。

    这些赫梯战士的存在,无疑就是为了镇压新君登基初期的国家内乱,控制可能出现的暴动局面。

    列摩门纳想要表达的观点,已经太清楚明白了……你们如果老实的新旧过度,这些赫梯军队就是叙利亚的客人;你们如果心存反意,这些赫梯战士手中的剑,就是你们见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这种恣意狂妄的手段,完全就是素以军事称霸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铁血风格,更是强势倔傲的列摩门纳才会展现的铁腕风格……

    ☆、第 四十五 章(上)

    灰褐色城门的两边排列着整齐如线的队伍,年轻的赫梯士兵手持长矛盾牌,昂首挺胸的站在灿烂无垠的阳光中,黄铜色头盔下的肃穆面孔,隐约流露出一丝紧张。

    几个月前,同样的城门,同样的列队,他们带着敬畏的心情送走了亲征卡迭石城的国王。

    朝翻暮转,今日他们迎接的归者,却不是自己的国王,而是那位在百万大军的阵前杀死拉巴尔撒的人。

    直到此时,这些战士的心里仍然存在疑虑……

    这位临危受命的摄政王,到底算是赫梯的恩人,还是仇人?

    她杀了赫梯的国王,只此一条,足以被赫梯人视为死敌,赫梯帝国更应倾其所有为拉巴尔撒报仇。

    可是,那一场旷日持久,与埃及一战十年的浩劫,却是终止在她的手上。

    一纸卡迭石合约,解救的何止是前方浴血奋战的百万战士,还有早就被长年征战拖累的匮乏贫瘠的国力,更有千千万万期待与前方亲人相聚的赫梯百姓。

    年轻的生命得以回家,虚弱的国力得以恢复,期盼的团圆得以实现……赫梯上下,谁会反对一位给他们带来和平的执政者。

    城楼上传来鼓声,声声如雷,敲散了人们盘旋在眼底的思虑,神情一紧,呼吸急促。

    黑色镶金的旗帜,在城边的烈烈秋风中招展飞舞,抖开了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壮观。

    骑行在最前面的马队,笔直地朝着城门驶来,为首的黑色身影披着阳光的璀璨,熠熠夺目的光辉,让人无法直视。

    原来,黑色也可以这样的耀眼,不若阳光的张狂刺目,却有着能将阳光尽数吞噬的狠劲,宛若一卷风暴铺天盖地的袭来,翻卷着沙尘的味道逼近呼吸。

    一拉缰绳,马儿立起前蹄,充满骄傲的嘶鸣之声,伴随着前蹄重重踩踏着沙石地面,数不清的石砾从沙尘里激射而出,白色的沙尘缭绕飞旋,嚣张无度的霸道,凝炼了折断阳光的张扬。

    拉下面罩的瞬间,列摩门纳扫视着马前的面孔,从那些挂着汗水的年轻脸庞,瞧见了震惊慌乱的神情,还有深陷眼底的疑惑畏惧,就好像站在他们眼前的人,不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只是阳光勾勒而出的一截阴影,莫测,惊心,诡秘。

    “殿下。”穆哈里突然出现在马前,动作不太利落的缓缓跪下,身上的伤仍然未愈。

    下马,弯腰扶起他,托着他的微微颤抖的手臂,感觉出这个一向感情内敛的男人,正在压抑着某种激动的心情。

    “不是回信让你去哈图莎等我吗?怎么还是跑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关心的问,对于穆哈里的感情,列摩门纳总觉得很复杂,感激,尊敬,亦师亦……父。

    穆哈里退后半步,颔首,恭谦的答道:“伤不碍事,好的差不多了。有生之年,穆哈里总算等来了这一天,能够迎接伟大的提莫图王朝的血脉荣归安纳托利亚高原,我又怎么能安心等在哈图莎?”说着,他又跪下,尊敬的声音从垂下的头颅传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摄政王殿下,臣迎接您回到赫梯,矗立在安纳托利亚上空的众神,见证了您为赫梯带来的和平,赫梯将在您的带领下,进入一个荣耀光辉的年代。”

    随着他谨慎的话音落下,身后的人们海潮般跪拜行礼,成片连滟的衣角摩擦声,混入脸边呼啸的风,一同钻进列摩门纳耳膜,一阵失神。

    阴郁的茶色眸子凝着阳光,却无法明亮起来。深深叹息,不知是一路的颠簸让她疲惫,还是穆哈里这些任重道远的话,让她更加忧虑。

    微笑着扶起他,朝着仍然跪拜未起的人海说道:“起来吧。”

    叩谢声,此起彼伏。

    “穆哈里将军。”库西纳驱马从队伍后方赶上前,爽朗的大嗓门,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两人一同看向他,穆哈里迎上去,微笑打量着库西纳。列摩门纳则转身朝队伍走去,一辆黑顶马车的竹帘轻轻卷起。

    库西纳扫视着穆哈里,问道:“伤势如何?”

    “我真是老了,这么一点小伤到现在还没好,不服老真不行啊!”

    “你哪里老了,我看你还能活上五十年不成问题。”

    “这次保护摄政王,库西纳将军真是劳苦功高。”

    “有何劳苦可言,是我应该的。”

    “哟,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磨嘴皮子,有酒没?我快渴死了。”这句话,足够破坏这场旧友重逢的感人画面。

    指着下马正朝他们走来的阿齐兹,穆哈里难得笑起来,斥道:“没把你渴死,真是众神的怜悯。”继而,转向库西纳,继续说道:“薇妮沙也来了,本来她要一起来迎接你们,可她非要亲自监督晚宴的安排,怕那些人做不出摄政王喜欢吃的东西,你这个小女儿,真是细心。”

    库西纳笑眯眯的点头,没有开口。

    眼角瞥见列摩门纳扶着卡丽熙从马车里下来,阿齐兹轻咳一声,拉扯着领口,接过侍从送上来的酒杯,一仰而尽。半晌,感受到醇香的液体流进身体,坐在马上长期凝固的血液又顺畅的流淌开来,他意犹未尽的开口。

    “总算活过来了,还是赫梯的酒好,埃及人的酒就像水,淡的没一点味。”

    众人哄笑出声,刚才略微凝重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越过阿齐兹的肩膀,看见列摩门纳握着卡丽熙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朝他们走来。穆哈里老成持重的眼,闪过一丝异样。与库西纳的尴尬目光不同,阿齐兹则显得毫不在乎,似乎他关心的只有手中又被斟满的酒杯。

    “公主殿下。”穆哈里颔首,语气稍沉。

    恬静一如海上明月般的灿烂笑容,瞬间照亮了人们惊艳的视线,浅笑着开口。“穆哈里将军,你的伤好些没有?”

    “好多了,感谢公主的关心。”

    穆哈里还是话很少,无时无刻都严峻的面色写满沉稳,毕竟是赫梯先王的近卫军将军,烙印在血液里的守护信念,真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

    可是,这样一幅恪守职责的谨慎面孔,却让卡丽熙感觉到些许生硬的冷漠,似乎他对自己的态度仅限于尊敬有礼,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浅笑轻扬,忽视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想法,卡丽熙偎向身旁的人,轻声问道:“蒂蒂在哪里?”

    抬眸,视线扫过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目光最后落在道边一排等候的仆役随从队伍。

    “把蒂蒂带过来。”一声令下,侍卫立即走到队伍中,带出了早就等候在此的蒂蒂。

    “公主!公主!”刚刚迈出来,蒂蒂便不顾礼仪朝卡丽熙挥手,脸上挂着兴奋的泪水。

    “蒂蒂!”松开列摩门纳的手,提着裙子迎上去,步子仓促。

    “公主,担心死我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逃走了,受伤没有?”蒂蒂顾不得众人在场,拉起卡丽熙左瞧右看,确认一切都好,她才抹着泪水,边哭边说。

    “我很好,你呢,有没有人欺负你?”

    “你逃走之后,和亲的随行人员全部都被关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又被放出来安置在城内。现在大家都没事,你不要担心。”原本以为卡丽熙这么一逃,她们再没有相见的日子。没想到,她竟然又回到了克什城,更没有想到的,是陪她一同回来的人……赫梯摄政王,就是那个脸侧长着奇异皮肤的年轻女子吗?

    蒂蒂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直盯着列摩门纳,忘记了身份卑微的自己,是绝对不可以这样望着地位尊贵的王族。

    循着她写满惊诧的视线望去,卡丽熙翩然一笑,列摩门纳正和一些大臣说话,微风抚过她的耳边,几缕茶色发丝无所顾虑的微晃,一派闲适淡然的轻松。

    转过脸,看着蒂蒂,歉意满满地说:“对不起,蒂蒂,是我不好,害你们受苦了。”

    摇头,怕卡丽熙自责难过,她转换了话题。“我们都没受苦,公主不要这么说。对了,哈噜噜又胖了,它现在只吃赫梯的甜玉米饼,喂它其他的东西,他都不吃,嘴巴挑剔的很。”

    掩嘴轻笑,眸光流转,一束被悄然撩乱的凝视目光,来自于一旁和众人低语的年轻摄政王。

    “说不定,我已经抱不动它了。”卡丽熙比划着记忆中哈噜噜的身体大小,很想念经常在自己怀中四脚朝天睡大觉的小贪吃鬼。

    “卡丽熙。”列摩门纳的声音,顺风传来。

    侧目,领着蒂蒂走过去。“谢谢你,救出蒂蒂和我的随从。”说过无数次的感谢,仍然感觉不够。

    笑,不语。

    “感谢摄政王的救命之恩。”蒂蒂跪下,俯在地上谢道。

    “起来,以后要好好的照顾卡丽熙。”似是嘱咐,又若命令。

    “是,摄政王。”蒂蒂再一次俯首,应声。

    “一路劳顿,请摄政王和公主去克什行宫休息。”穆哈里在一旁开口,众人齐齐颔首。

    “好。”淡淡一笑,沿着手边细腻的纱裙握上卡丽熙的手,熟悉的十指相缠,深秋的温度被炽热的掌心拒绝,浅茶色的眼弯成一道月牙,闪烁着深浅不一的迷人色泽。

    “我想吃舔玉米饼。”与她并肩而行,虽然不习惯周遭那些咄咄逼人的视线,卡丽熙却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饿了吗?”

    “不饿,蒂蒂说哈噜噜现在就喜欢吃这个,一定很好吃。”撒娇的甜笑,把阳光揉碎在海蓝色的眼底,清透妖娆的蓝色。

    挑眉,道:“那个有什么好吃的?吃多了不容易消化,肚子会不舒服。”

    “我要吃。”撅起嘴,轻轻摇晃被握住的手,不依不饶的表情。

    粲然一笑,几许明媚,几许纵容。“好,到了行宫,让他们给你准备。如果配上迦艾酒一起吃,味道会更好。”

    “迦艾酒?”

    “一种低度酒,用羊奶、葡萄汁,还有几种谷物酿出来的甜酒。”

    “我酒量不好,喝不了。”从小就很少喝酒,她没有宫中女人的好酒量,她还是比较喜欢喝茶。

    “没事,迦艾酒几乎没有度数,不会喝醉的,你少喝一些没问题。”在庞廷山时,大家都把迦艾酒当水喝,低度的甜酒,要比水更加解渴,还能补充体力,很受赫梯人的喜爱。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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