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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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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之嫡子有为 作者:望江影

    第5节

    柳大和柳大家的带着几个小子和丫鬟把贾琏的卧室和书房一番整理,品格果然高了起来。得了贾赦和邢夫人的眼,又拿了赏钱,自然都乐呵呵的去打酒吃了。

    贾琏刚刚进屋子,便感觉到屋中的变化。心里自然也清楚这番变化是为了何事。对着身后的六儿道:“你先出去。”

    六儿微微愣神,又忙出了屋子,带上房门。

    贾琏黑眸扫了眼屋内,俊美慢慢簇了起来。心里对贾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虽然自己这次中了状元,可是初出仕途,日后只怕更加艰难,可是贾赦如此年纪,却丝毫看不出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在这个档口,也知会弄这些妇人的心思,这日后能给自己的助力只怕少之又少。

    “叩叩叩。”三声门响后,便是贾赦的声音,“琏儿,你在不在里面啊?”

    贾琏收回了心神,撩起袍子站了起来,移步打开房门,正见到贾赦笑嘻嘻的站在外面,身后的柳大抱着一摞书画,看着很是吃力。

    贾赦见到贾琏,立马笑嘻嘻走进了房间,边激动的笑道:“琏儿啊,这次你可给为父长脸了,这可是状元啊,本朝以来,可没有出几个状元,更何况是你这般年岁的,如今那二房的见着我都比平日里低了三分。”

    贾琏转身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缓解了疲乏,静静的听贾赦嘴不停的说着心里各种扬眉吐气。

    待贾赦说到老太太都派人送了东西时,才发现贾琏正慢慢喝着茶,一丁点注意都没有给自己,满腔的热情顿时垮了下来。

    “琏儿,你如何看着不开心?”

    贾琏放下茶盏,清冷的眼睛扫了一眼贾赦,又对一旁的柳大摆了摆手。

    待柳大家的出了门,方才缓缓道:“老爷可曾记得之前我说过的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贾赦一脸疑惑,似乎很是熟悉,抓着脑袋想了想,方才记起这是之前分家时,自家儿子提到过的王子腾那边的问题,“琏儿你说的是王子腾?”

    贾琏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噔噔瞪”的声音,让贾赦觉得心里瘆的的慌。贾赦此时是不想再惹事的,如今能有这个安稳日子过着,儿子也争气,二房的也要仰着头看自己,这是自己之前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如今都已经成为现实摆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好好享受了。至于那王子腾,自己让着几分,他也不能下了面子吧……

    “琏,琏儿啊,为父觉得,如今你都成状元了,他应该不敢如何吧。”贾赦有些心虚的说道。

    “噔——”声音重而长。

    修长的手指停住了动作。贾琏轻抿薄唇,冷笑道:“老爷怕了?”

    贾赦被言中了心思,颇有些不自然,歪过头去,看着窗外,道:“为父职位不比他低,怕他作甚?”

    “此言差矣。”贾琏收住嘴角的笑,黑眸中暗光幽冥,冷声道:“王子腾手握重权,乃是圣人心腹,反观老爷,虽袭爵一等将军,如今朝堂之上,却有哪个知道老爷的名号?如今老祖宗又偏爱二叔,若是当真有一星半点的漏子让人捡了去,日后少不得又是替罪羔羊!如今老爷乃是府上的当家人,一般的罪责可动不得您,若果真动起手来,只怕叛逆之罪是少不得的。是流放边疆,还是人头落地,老爷自是可选择其中之一。”

    一番话下来,贾赦听得已是冷汗连连。手掌下意识的绞着袍角。

    贾琏见贾赦不是全无感觉,方才淡淡的抛下最后一句话,“须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第二十章

    翌日,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便从贾府缓缓驶出。

    守门的侍卫哈着腰看着马车慢慢的远去,方才立直了腰板,如柱子一般立于门侧。

    贾赦坐在马车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一旁闭目养神的贾琏,只得小声道:“琏儿啊,咱们好歹也是荣国府出来的,这不说要仪仗吧,也得有些丫鬟小子们跟着,才显得出咱们高门大户的气势啊。现在就一辆马车,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看这……”见贾琏睁开了眼睛,也不敢说话了。

    贾琏黑黝黝的眸子扫了贾赦一眼,方才将手放在身前相握,身子往车壁一靠,方才淡淡道:“与排场想比,此刻我更关心的是结果。我与老爷此刻的地位皆是摇摇欲坠,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贾赦瞪大眼睛,靠近了贾琏,急道:“你可是金科状元啊,可是圣上钦点的。”

    贾琏挑眉,“一个刚刚高中,便和权臣套近乎的状元?”

    “呃……”贾赦噎住,只得收住了嘴。

    马车咕噜噜噜噜的响着,平稳的向着王府的方向驶去。

    父子二人刚下了马车,正逢王府的老管家王贵来吩咐事情。

    王贵见是亲戚,忙笑着脸迎了上去。“大老爷和琏二公子,可真是稀客啊,小的给您二位请安了。”脸虽是恭敬的,腰板却还是直的。

    贾赦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只问道:“王大人可在府上?”

    王贵稍微一转,便笑道:“哎呀,可不巧了,正在里间会客呢,也不知道何时得空。”

    “这……”贾赦刚要说话,便听到贾琏淡淡一笑,“是吗?今日无它事,我与父亲大人等上一刻也未尝不可。”

    王贵一双三角小眼笑成了一条细缝,打了个千,道:“那您二位便请入内稍作歇息,奴才先去传话了。”

    待将贾赦和贾琏二人安顿在花厅中后,王贵便撒着脚丫子往后院的书房中跑去。

    此时书房外面院子里回廊下站着一个灰短褂的婆子并一个低头折花的翠衣丫头。正是周瑞家的那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正在谈笑,见王贵急匆匆的进来了,笑道:“哎哟,我的大管家,您这般火急火燎的,小心翻跟头。”

    王贵甩袖打了下裤摆,指着周瑞家的道:“你这婆娘,小心我去告诉你男人,让他治你。”

    周瑞家的见着王贵笑不得,便也收了嘴,换上一本正经的摸样,道:“二太太正在里面呢,你可仔细着了。”

    “呵呵,这下可好,二太太在里面,那大老爷可在外面呢。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这急着去回话呢。”说完便急匆匆的过了长廊,往书房的门口

    跑去。

    “大老爷?”周瑞家的疑惑道。“难不成是……哎哟,怎么便这般凑巧了。”周瑞家的两手一拍,也急匆匆的往回廊跑去。

    此时王府书房中,王夫人坐在团花圆凳上,眼眸通红的擦着泪。“哥哥,这爹娘去的早,原本以为给我寻着个好亲事了,没想到儿子被他们克死了,如今又将我和你妹夫赶到偏远去,这般欺负在头上了,若是哥哥不管我,日后可怎生活啊?”说着又抹起泪来。

    王子腾背手立于窗前,身上的虎纹蟒袍透着武将的威严狠厉。

    听完王夫人的话,王子腾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先父先母去得早,只余下兄长王子塍和弟弟王子胜,并两个妹妹。自小这大妹妹便聪明伶俐,最得自己和兄长疼爱,连说的亲事,都说的比二妹妹高上一筹。自从兄长去后,自己更是加倍的疼爱妹妹们,只恐他们在娘家受了委屈。没成想还是受人欺负了。只不过与荣国府虽是亲家,却也有祖上的渊源,若是强硬,只怕也会坏了和其他几家的关系。

    王夫人见王子腾未动声色,只得加重了语气道:“二哥,你便忘了大哥的嘱咐吗?他当日袭爵的时候,可是顾着咱们几个兄妹的。”

    王夫人的这番话倒是说到了王子腾的痛处。兄长王子塍自小文武双全,智谋无双,年纪轻轻便成为京营节度使,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女凤哥儿。自己得了这爵位,又依着圣上的恩典,升到京营节度使,这其中不无兄长的关系。如今兄长不在,自己自是要如当年那般爱护弟妹,怜惜幼子。

    想到这里,王子腾转过身来,厉声道:“妹妹,你放心,为兄万不会让别人骑在咱们王家人的头上去。”王夫人闻言,心里一喜,刚要再说几句软化,便听到王贵在外间道:“老爷,贾府的赦大老爷来访。正在前面花厅候着呢。” 王夫人一惊,道:“他怎么来了?”

    王子腾冷笑道:“妹妹莫慌,我正要找他呢,他倒是送上门来了。”又吩咐王贵道:“你先让他们等着,便说我这里走不开。”

    王贵自是听出王子腾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冷一冷贾赦父子了,忙应道:“奴才这就去。”说完便撒着脚丫子跑开了。

    王子腾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合了合盖子,道:“妹妹,你先去你嫂子那边坐坐,待会便让人送你回去。其他事情,交给为兄便是。”

    “那就拜谢兄长了。”王夫人福了福身子,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刚出门,便见到周瑞家的一脸着急的迎了上来,“二太太,听说赦老爷正在前边呢。”

    王夫人不动声色的用帕子点了点嘴角,道:“这有何惊慌,难不成还不让人走亲戚了不成,合该他们没这门亲戚。”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这般脸色,自是不敢多言,老老实实的跟着王夫人去了谢氏的院子。

    王府花厅

    贾赦和贾琏已经在花厅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仍然不见王子腾的影子,贾赦心里自是暗暗恨上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眼睛瞟了眼旁边淡然喝茶的贾琏,却见贾琏嘴含三分笑,正轻轻品着茶。

    “琏儿,你还有心思喝茶?”

    贾琏不答反道:“太平猴魁,乃是西番进贡给宫里的贡茶,听闻圣上极好此茶。”

    贾赦端起杯子闻了闻,点头道:“的确是好茶,不过……咱们此次来可不是为了喝茶的。”贾赦不相信这个不同寻常的儿子会因为迷恋茶香而忘了正事。

    贾琏放下茶盏,笑道:“这般珍贵的茶,王大人却拿来招呼客人。要么就是客人尊贵,要么就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地位。老爷,儿子可不认为咱们被当做贵客了。”

    “你的意思是……”贾赦脸色微变,这姓王的是想暗示自己,他们王家圣劵正浓吗?

    “嘘……”贾琏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今日这番下马威倒是正好,想必王大人正等着见咱们呢,老爷何不放开心思,好生品尝这难得一见的珍品。”

    贾赦闻言,心里豁然开朗起来,跟着自家儿子一道安心品茶。

    王子腾自是有心给个下马威,自然不会轻易出现。暗暗安排了人观察着两父子的一举一动来向自己禀报。只听下人说这父子两人在花厅里喝了茶,足足喝了两盏茶,看似很是享受。待喝了茶后,这父子二人便去了前院的院子里赏玩,将前边的园子赏了个遍,那琏二公子还诗兴大发,做了几首应景诗呢。

    听到这些消息,王子腾已是心里生了怒,自己这边还在费尽心思的想着如何提点这二人,他们倒好,倒是放心的游玩起来。王子腾决定再好生冷冷他们,便自己去了谢氏的院子用午膳去了。

    待用完午膳,王子腾又和夫人谢氏下了几盘棋,却连连败退,心里懊恼起来。

    谢氏捂着帕子笑道:“老爷看似心神不宁,妾身只怕今日不能再陪老爷下棋了。”

    王子腾无奈的笑道:“看来这么拖着倒是自己吃亏了,也罢。”丢了手中的棋子,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袍,对着外边的王贵喊道:“王贵。”

    王贵立马跑进了厅堂,哈着腰道:“奴才在。老爷有何吩咐?”

    王子腾背着手道:“你去看看前面的贾家亲戚在干什么,若是还在花厅,便来回了我。”

    王贵脸上露出一丝异色,磨蹭道:“刚刚前面的小子过来说,赦大老爷和琏二公子刚刚在院子的阁里用了午膳,这会子正在后边的莲花池里钓鱼呢。”

    “岂有此理!”

    就算王子腾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父子二人鱼竿上上钩的鱼了,也还是决定去会会这二人。毕竟没脑子的人需要提点,像这种有脑子的,自然要切磋了。

    贾赦和贾琏被请到王府会客厅的时候,王子腾已经安坐其中。

    一身黑色的蟒袍,不怒自威。见到贾赦父子二人进来,也不起身,只点了点头。

    贾赦心里有些打鼓,对着王子腾的威名有些忌惮,到底底气不足。眼睛瞟了眼旁边的贾琏,却见贾琏已经行了子侄之礼。忙跟着道:“世兄,不见久矣。”

    王子腾正色道:“公务繁忙,平日里走动的也少些了,还望勿怪。快快请坐。”

    贾赦和贾琏自是依次坐在右边的座位上。

    “今日让二位久等了,听下人说,是早上便过来的?”

    贾赦心里有些不自在,感觉被狠狠的落了面子,“没……”话未说完,便听到旁边贾琏轻轻笑了起来。

    王子腾停下喝茶的动作,放下茶盏,道:“贤侄何故发笑?”

    贾琏装作无意,收住了笑,谦逊道:“世伯,小侄只是想到刚刚在池塘里钓到的那头大鱼,所以忍不住欣喜。”

    王子腾握着拳假咳了两声,道:“一条鱼而已,贤侄心性不免忒小了。”

    “非也。”贾琏摇了摇头,黑黑的双眸中盛满笑意,“小侄并非是为了得到鱼而欣喜,只不过想到这条鱼的命运而发笑。”

    “鱼的命运?”王子腾见贾赦亦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心道,难不成不是串通好的?忍不住来了兴致。

    贾琏道:“这鱼大而肥美,小侄猜想应该算是池中鱼王了。鱼王之智慧比不能与常态所言,最终却因为一条无知蠢鱼,冒险来抢这刀口之肉,沦为刀俎,白白便宜了小侄了。”

    王子腾眼眸微咪,心里一番计较,暗道:“他这难道是话中有话?”

    贾赦却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问道:“琏儿,这鱼自己想吃东西,何故与他人有干系。”

    贾琏轻笑:“父亲大人有所不知,鱼乃群居,鱼王亦是有此习性,也难免添了几个没脑子的蠢鱼亲戚,为了贪得小利,使得鱼王铤而走险。再加之这鱼王偏疼其中一个傻亲戚,与其他亲族隔阂,更是犯了孤身犯险的大忌。”

    贾赦似乎觉得自己明白了,又觉得绕不过来,心里绕成一团。

    “叮——”茶盏碰到茶盖,发出绵长的一声。

    王子腾放下茶盏,“贤侄有话不妨直说。”

    贾琏笑道:“世伯言重了,小侄只是想知道,世伯觉得小利重要,还是整个家族的兴衰重要。世伯身居高位,自是比小侄明白一荣俱荣的道理。有些人眼放内宅之中的苍头小利,无视家族和睦振兴之理。世伯难免偏疼亲人,只不过若是这枝叶繁茂的大树倒下,这树底下又岂有安身之所?”

    厅内的气压慢慢低了下来。贾赦偷偷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眼角瞄到王子腾的握着椅柄的手已经骨节突起,泛起青筋。

    “大树未必会倒!”声音低沉而压抑。

    贾琏眼眸清明的直视,“这需看看这樵夫的想法了,栽树是一时之需,砍树才是最终的目的。”

    王子腾紧握双手,指节咯咯作响。压抑着声音道:“那贤侄觉得,如何才能让树长青。”

    “呵呵,世伯说笑了。这砍不砍树,也不是小侄说了算的。不过,要是这樵夫找不到你砍树的理由,便也失了砍树的打算,不是吗?”说着轻轻抿了口茶,一脸享受道:“世伯府上的茶果然很香甜。”

    “呃——”贾赦愣愣的看了眼贾琏,又看了眼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的王子腾,心里开始纠结起来。这今日不是要谈正事吗,怎么一会钓鱼,一会砍树的?

    王子腾突然改了面色,转怒为笑道:“呵呵呵,贤侄若是喜欢,日后常来便是。你我两家本就是世交,又是亲戚,本应该多走动的。”

    贾琏听出,王子腾这是默认的意思。笑道“如此,便多谢世伯了。”

    二人心照不宣,只有贾赦一人模模糊糊,似懂非懂。

    ☆、第二十一章

    贾赦父子回去的时候,已是日暮西山。

    黄昏的余韵在池塘中洒下一片温润的红光。池中的鲤鱼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寻找新的食物。

    谢氏倚在木栏前拿着点心一点点的洒入池中,引来一大群的红色鲤鱼。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谢氏也不回头,只笑着道:“那二人走了?”

    王子腾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看着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韵味犹存的妻子谢氏,心里也柔软起来。“怎么不好生歇息,小心晚间的潮气。”

    谢氏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交给一旁的小丫头,用帕子擦了擦手,站了起来,笑道:“老爷可愿意陪着妾身走一会?”

    此时虽是日暮,却难得的宁静,下人们早早的便将各处收拾妥当,出了随身的几个下人远远的跟着,倒是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就连王子腾的几个妾室,也只是在西院的屋子里老实的待着,平日里没有王子腾或者谢氏的吩咐,是万不会踏出一步的。

    夫妻二人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谢氏每每都会自觉的慢上一步,落在王子腾身后。

    待行到含樟树下,王子腾停下脚步,手向后一伸,便抓过谢氏的手,将人拉到自己并肩的位置,指着这颗依然参天的大树,笑道:“我记得这事你当日才过门,便种下的树,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树倒是长的结实。”

    谢氏似乎被勾起了往事,脸上现出迷蒙的神色,“是啊,二十年了,可惜故人已经不在了。”

    “你说的是那贾赦的原配徐氏?”

    谢氏亲亲点了点头,眼中颇是惋惜的神色,“当日我与她金兰之交,都嫁入这公侯之家,没想到才不过几年便阴阳相隔。妾身记得,当日还与她戏言,日后若是有缘,便要结成儿女亲家。可惜……”谢氏眼神黯然起来。

    王子腾心里亦是一痛。

    当年谢氏曾经孕有一子一女,却皆早夭,如今膝下也只有妾室们所出的庶出子女聊以慰藉。想到这里,王子腾只得收了心思,安抚道:“凤哥儿亦是你一手带大的,如今已经与那贾琏定了亲事,这结亲之言也算是成了真了。夫人应当欣喜才是。”

    谢氏如此听来,心里总算是安慰许多,“是啊,听说凤哥儿也是满意的,只可惜今日没见到这孩子,也不知道长的哪般摸样了。”

    王子腾摇了摇头,笑道:“倒是比他那父亲强出百倍有余了。”如此年纪,便已是状元之才。面对自己这位朝中大员,不卑不亢,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不可谓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了,他姓贾不姓王,否则理当是自己最合适的接班人。

    “他母亲不凡,他自然也是好的。”谢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含樟树的树干旁,看着这颗经过岁月打磨的大树,想着当年待字闺中时那些美好的时光,“老爷,大妹妹是你的亲人,凤哥儿亦是大伯留下的唯一血脉,你可不能偏着心眼,坏了凤哥儿的姻缘,咳咳咳……”话未说完,谢氏便捂着帕子咳嗽起来。

    “夫人,小心身子。”王子腾忙伸手扶住谢氏,又对着远处的下人喊道:“快去请大夫。”

    下人们听了命,赶紧撒着脚丫子跑了出去。

    谢氏咳嗽了一阵,便缓了过来,站直了身子,微笑道:“没事,这么多年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了。”

    王子腾刚毅的脸上满是内疚之情。

    当年兄长早逝,留下弟妹扶持,偌大的家族也需要自己支撑。为了挣得功名,甚少顾及家中,以至于夫人在失去了一双儿女后未能好生将养,反而操劳过度,以至于身子亏空。

    “老爷,你还没有答应妾身,日后要顾着凤哥儿,还有贾琏那边也要多照顾。你当年所吃的苦,莫要让他们年轻一辈再受了。”

    “嗯。”声音沉重却有力。

    四大家族中,先辈们走的早,余下的又多是不顶事的,如今能在朝中扶持年轻一辈的,还真的只有自己了,想到这里,王子腾心里郁结起来。就如同贾琏今日所说,圣上扶持自己,只不过是一时之需,等到自己成了多余的,迟早便是兔死狐悲的下场。看来,是时候寻找有实力的盟友了。

    本届科考结果已出,自是要对金科中甲之人加以任命。

    贾琏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官虽不大,但是在翰林院中,天子近前,日后身前的机会自然多的是。贾赦乐颠颠的给府上的下人们又一顿赏赐,连带的梨香院里的下人们也沾了几分光。

    王夫人抱着一团锦花的贾宝玉,坐在炕上,听着外面下人们乐呵呵的下声,心里一沉,吩咐周瑞家的道:“让那些小蹄子们安静点,这般吵吵嚷嚷的,小心找了人牙子来。”

    周瑞家的自是知道王夫人不喜的原因,也不敢多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只听得一番呵斥,外面果真安静下来。片刻,便见到周瑞家的又挑着帘子进来。

    “娘,我要吃桂花糖。”宝玉甜糯糯的声音道。

    王夫人心里一软,抱起宝玉,慈爱道:“好,让奶妈子抱你去吃,可不许多吃。”

    “嗯。”贾宝玉乖乖的应了,不过面对一向是慈母形象的王夫人,贾宝玉心里自是没有惧意,嘴上虽是应了,心里却盘算着待会要多吃些糖果。

    奶妈子轻手轻脚的抱着锦衣小少爷出了门,王夫人的脸便立马垮了下来。狠狠的啐了一口。

    周瑞家的小声道:“太太,要不和老爷说说?”

    “他哪里管这些闲事,偏远的那个小妖精只怕迷住了他的人了。”

    偏院的小妖精,说的自然是赵姨娘了。自那日王夫人才从王府回到梨香院,便得到赵姨娘有孕的消息,心里虽是深恨,却也要顾着自己的颜面,每日里好汤好水的供着。

    周瑞家的想到赵姨娘那泼辣的样子,心里也是厌恨。“太太放心,她便是生出儿子,也只能喊她一声姨娘,也只有太太才能担得起他的母亲。“

    听了周瑞家的这番话,王夫人虽是心里受用,不过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喝了口甜汤,擦了擦唇角,道:“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周瑞家的这才低着头,道:“倒是没有特意传消息来,只不过昨日上街,遇上了府上的管家出来请大夫,说是太太似乎不大好。”

    “二嫂病了?”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谢氏向来和自己不对付,兄长又极看重他,让自己吃了不少亏。若是果真不在了,无儿无女的,日后也没人会记起这么一号人了。

    “说是旧疾。”

    王夫人揉了揉额头,一脸伤心道:“哪里是旧疾,这无儿无女的,哪里能好得起来。”

    周瑞家的哪里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内情,心里虽明白,面上却也附和着王夫人一道伤感。

    晚间贾政倒是按时回了主屋。

    王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见贾政回来了,心里虽有些不喜,却还是笑道:“老爷可回来了,赵姨娘那边一切可好?”

    贾政边让小丫鬟伺候着拖衣服,便疲惫道:“她身子倒是好,只不顾这次怀的估摸着是个小子,动静大了些。”

    “这便好了,能给老爷开枝散叶,也全了她的福分。”王夫人头上的朱钗已经卸下,净了面,又挥退了房内的丫鬟们。

    夫妻二人上了榻,贾政拿着一本书又开始自顾自的看着书。

    王夫人靠坐在枕头上,眼角扫了眼贾赦,方道:“老爷,琏儿封官的事情,想必老爷知晓了吧。”

    贾政轻轻嗯了一声,完全没有进入状态。

    “老爷便没有什么想法?”

    贾政边看书,边道:“历来状元便是要封在翰林院中的,早在意料之中。”

    “若是这琏儿日后爬上了老爷的头顶,老爷还能如此说?不是妾身多嘴,如今他还没有如何呢,就把咱们赶到了偏远,还那般欺辱老祖宗,这日后还得了?”王夫人说完,还叹了一口气,面色发愁。

    贾政未做声,一时间静默不语。房中的烛火噼啪一声作响,灯火倒是明亮了点。

    良久,贾政方才放下手中的书,道:“你前几日去找内兄,只怕也说了此事吧。”

    王夫人坐直了身子,一手抓着锦被道:“兄长已经答应了我了,会替咱们做主。”

    贾政闻言,似乎是在意料之中。靠在靠枕上,脸上现出疲惫之色。声音低沉:“我本不欲和你说的,如今倒是不得不说了。前几日早朝之后,与内兄行了一程,内兄嘱咐我‘以家族兴盛为重,莫要使手足不和。’你难道不懂内兄的意思吗?”

    王夫人大惊,激动的拉着被子,道:“可那日兄长明明……”

    贾政摇了摇头,“内兄乃是能人,岂会因为死人恩怨便插手他府之事,况且还有圣人的圣旨在前。夫人,你日后莫要再为这些事情操劳了。”说完便躺了下去,拉着被子睡起觉来。

    夜静谧,只余下王夫人不甘心的呼吸声。

    贾琏第一日走马上任,翰林院里都是徐儒的学生,自是对这位徐儒的外孙照顾有加。面对众人的提点,贾琏皆是谦逊接受,给众位前辈留下了温润有礼的映像。徐儒更是乐开了花,日后这孙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想要怎么教导,教导成什么样子,不还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翰林院虽没什么实权,不过在天子近前,这自然也是难得的美差,按照徐儒的想法,日后孙子接自己的衣钵,就算不能做天子恩师,也要成为当代大儒。不过若是徐儒知道贾琏的志向与他香茶十万八千里,只怕要吐出一口老血了。

    贾琏坐在翰林院中,一身青底云纹的官府衬得如玉的面庞越发的清俊起来。

    手上的文书俨然成了最佳的陪衬。

    徐儒轻轻咳嗽了一下,暗道:“虽不及自己,不过倒是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摸样了。”想到这里,越发的得意起来,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笑道:“琏儿啊,你几日未曾去看你外祖母了,今日便和老夫一道回去吧。”

    贾琏笑道:“大学士莫不是棋瘾犯了?”

    “呃……”被猜中了心思,徐儒老脸一红,道:“你去是不去?”

    若是在平日,贾琏自是愿意花上这点心思的,只不过今日却是另有计划,只得为难道:“可是今日与其他几位同仁有约在先,君子岂能言而无信?”

    徐儒闻言,只得作罢。

    贾琏倒是没有骗徐儒,今日确实是约了同仁。

    下午的茶楼人倒是不多,贾琏拒绝了店小二的引路,直直的往二楼的包厢而去。待到了天字一号的包厢门口,伸手推开们,便见到一个紫衣墨发的男子依然端坐其中。“冯兄。”

    此人正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公子冯紫英。

    冯紫英见贾琏来了,连忙站起来,抱拳道:“贾兄,多日不见了。”

    贾琏回礼,二人复又坐在椅子上。冯紫英亲自倒了茶水,笑道:“多日不见,如今倒是不一样了,贾兄如今是我朝历代最年轻的状元公,而我也即将远赴边疆,果然世事难料。”

    “边疆?”贾琏心里一动。端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温润的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笑道:“此次约贾兄一叙,一是道喜,二是道别。我父亲前几日给我传来书信,说是让我从军历练,只怕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京都了。”

    冯唐手握重兵,又是两朝将军,在军中的威势自是不低。如今年岁已高,想要培养自己的儿子做接班人,自是可以理解。贾琏端起茶盏,笑道:“如此,以茶代酒,为冯兄送别了。”

    “叮”茶盏相碰。

    二人饮下一口热茶。贾琏若无其事道:“令尊如此匆忙让你去边疆,在下猜测,定是发生了何事。”

    冯紫英闻言,面色微惊,道:“这家父可未曾提起过。只不过这军中机密,家父自是不会多言了。”

    “你莫惊,我只是瞎猜的。”贾琏轻轻抿着茶。清润的眼眸一派的纯良之色。

    桌上的茶壶还在慢慢的煮着,茶香四溢。贾琏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万里之外的九重天。京都的风花雪月,到底不及漠北东疆的枪林剑雨来的惊心动魄。

    事实证明,贾琏的猜测果然没错。冯紫英刚走不过月余,便有东疆传来消息,柔然兴兵来犯!

    ☆、第二十二章

    当年王朝建立之始,柔然便多次兴兵以图趁机入主中原,一度侵入东边柳州城重兵之地。太祖皇帝御驾亲征,亲帅开国将领将柔然抗之于疆土之外,并大损柔然兵力,以至柔然甘愿臣服,每年向天朝进攻,并主动将柔然可汗之女送往天朝和亲,后来进过几代帝王的维护,柔然与天朝已然是姻亲关系,虽互相防范,却也是至亲。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兄弟忠顺亲王,便是出自于柔然公主郁久闾氏。此次柔然打破多年的和平关系突然发兵,不可谓让人措手不及。

    柔然来犯的消息传到京都,群臣震怒。这些还在做着天朝上国攻无不克的美梦的大臣们不屑一顾的讥笑着不自量力的柔然人,并要求兵部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兵遣将,将柔然一举歼灭。就连贾琏所在的翰林院中也失了往日的宁静,那些文人学士们激烈的讨论着如何处置柔然叛乱之事,如何将柔然彻底的赶回老家去。贾琏自是从来不曾加入这样无用的讨论中,在他看来,柔然此次来犯,必定是有充足的把握和准备的,此次的边境之乱,必定会给天朝臣民重重的一击。

    边疆的动乱并没有影响到荣国府的浮生若梦,贾赦每日里除了看看铺子便是走狗遛马,倒是过得逍遥自在。至于二房那边,偶尔倒是传来几句叱责之声。贾琏对这些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近日常常被自家外祖叫到府上一番教导。

    学士府书房中,徐儒穿着一身灰色的绸布常服,眉头紧皱的在书房中走来走去,末了,终于忍不住看向一旁自顾自的研究棋艺的贾琏,“琏儿,你说这柔然怎会敢贸然兴兵来犯,他们国力甚小,若是战败,便是灭国之灾。”

    贾琏眉眼未抬,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粒黑子,却举起未定。

    徐儒见无人回应,心里生了火,怒道:“何故不回话?”

    贾琏这才抬起偷来,露出清俊的眉眼,笑道:“非是孙儿不应,孙儿只是在想着这白子看似势弱,却子子落于重位。而孙儿这黑子看似数广,却散乱无益,孙儿犯了难,不知如何下子。”

    徐儒半信半疑的行至过去,伸首看去,只见白子确实有以少胜多之势。

    贾琏笑道:“战也,人心最重、将者次之、国力弱之。柔然虽小,却人心相聚,国力虽弱,却重在养兵。我天朝国大,然多年来边疆太平,兵士涣散,再加之文人兴盛,此战如何,倒是不可早言。”

    此话虽简短,却句句扣中要害,徐儒细细想来,心里也生了忧意。

    这些日子朝堂之上吵得沸沸扬扬的,想着此战胜利之后如何处置柔然,甚至还有人公然提出将忠顺亲王等有柔然血统的皇族软禁,却没有一人提出如何抗敌,如何御敌于门外。反观柔然此次来势之汹涌,且柔然现任可汗阿古礼智谋过人,乃治国之能人。此番敢冒险,必定是有了万全之备了。

    贾琏见徐儒满脸郁结之色,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棋盘之上。其实贾琏心中还有一个想法没有明言,柔然就算兵力再强,也吃不下天朝这般块肉饼。只怕柔然兴兵只是其一,日后北疆、南疆、西疆只怕也要接踵而来了。东疆的这把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若是君臣再不从这天朝上国的美梦中醒来,便真要在这场没美梦中永远沉睡了。

    也不知徐儒是如何在这朝堂之上起了作用,朝堂里喋喋不休的争论终于消停下来。皇帝也对此次的柔然犯边之事很是重视,不止让镇守东疆的神武将军冯唐带领兵马迎敌,还吩咐了南北西三方各往东疆增添了兵马。有举国迎敌之势。

    在这举国备战之际,一些老臣却趁机上书皇帝,将一直在京都养病的忠顺王遣送回青州封地。

    皇帝碍于此时局势的压力,便下旨让忠顺王回青州养病。

    青州地势平坦,气候适宜,百姓富足,倒是不失为一个休养之地。忠顺王倒是顺从的接了旨意,才几日便动身前往封地。

    徐儒和贾琏皆是一身朝服,稳稳的坐在马车中看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慢慢的穿过京都城的街道,往城门方向驶去。

    看着那最前方的马车虽是华丽,却窗门紧闭,一派落寞,贾琏忍不住皱眉道:“忠顺王有柔然血统,按理更应该在京中才是,若他真有异心,此番也是放虎归山之举。”

    徐儒冷笑道:“忠顺王乃是圣上一大助力。此番他们只不过是想趁机削弱圣上之力,那些老东西,倒是敢这般明目张胆了。”

    贾琏闻言,倒是豁然开朗,若是没有猜错,这些老臣们定是那废太子——义忠王的爪牙。刚入朝堂之际,贾琏便隐隐约约的了解了一些皇族之间的恩怨。这废太子因为叛乱,被上皇下旨废除囚禁于京郊行宫之内。下旨之时言名乃是终身圈禁,后来估计是念着父子之情,心生悔意,便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对这个儿子的关怀,以至于一些老臣们便以为上皇中意的还是义忠王,再加上上皇的默许之下,这些人更是明明暗暗的归附了废太子党。

    看着马车车队越来越远,贾琏心内暗道:“天家哪里来的父子之情,圣上和废太子也只是上皇用来平衡的棋子而已,如今这忠顺王明着是被迫离去,只怕日后回归之日又是一番风雨。”

    徐儒微微愤慨道:“哼,此次若是冯唐无法御敌,看这些沽名钓誉之辈还有何依仗的。”又对着外间吩咐道:“回府!”

    赶车的马夫忙应道:“是,老爷。”随着话音落下,马车也慢慢的驶动起来。

    贾琏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天际,云潮翻涌,风云变色。

    ☆、第二十三章

    东疆的战事越发的激烈起来。饶是冯唐多年带兵,却抵不住敌人的来势汹涌。

    柔然与天朝的这次恶战,一直持续了三年。

    乾元六年,东疆的大军以落败之势往京都退败。边疆的百姓纷纷四处逃难,一场边界小国挑起的战争终于将上国美梦中的中原大国打的未有一丝喘息之力。

    两国战争,百姓何辜?京都繁华之地,一路之上皆是饿殍满地。

    从东疆的死亡气息慢慢延续到京都,便连那些醉生梦死的王公子弟都开始从繁华一梦中惊醒,终于意识到敌人的利刃正向自己袭来。

    从来都只会享受的王公后人即使意识到危险降临也绝技不会去奋起反击,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谈和!

    御书房中,皇帝龙颜大怒,伸手将御案上一扫,便见笔墨纸砚、奏折等物件散落了一地。

    宫人们瑟瑟缩缩的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徐儒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一脸沉色。此刻便是他也无法做出哪般抉择了,天朝建国以来,从未有主动求和的先例,若是在此朝开例,日后只怕后代子孙皆要引以为耻。但是如今战事已久,国库空虚,再加之伤亡惨重,百姓名不聊生,再不停战,亦是千古罪人。

    此时这君臣二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当中。

    这场僵局未能持续多久,冯唐虽然能征善战,但是难敌老骥伏枥之悲,与柔然的大战越发的难挡,面对这般危机时刻,皇帝终于请求谈和。

    谈和之事自然顺应了四王八公的心思,反正只要国家不灭,其他的事情都由皇帝担着,若是担不了,左右上皇还在呢。

    此次派出的谈和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亲信王子腾。

    王子腾虽是以武起家,却能文能武,在军中和文官之间的影响力可见一斑,作为议和大臣可以减少文人与武官之间的矛盾激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在贾琏看来,此次的议和之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柔然虽然兵强马壮,但是战争是把双刃剑,双方必定都是要受到损伤的,柔然国小,这场真正的负重确实是难以承担的。只不过送走了这只老虎,也不知道后面的恶狼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獠牙之势。

    王子腾接到旨意后便开始了议和之事的准备,又想到身边没个得力的自家人,想到自家内侄女婿贾琏也是个明白人,况且这几年作为朝中新人,也偶尔露了点才华,想着带在身边历练历练也是好事,便又奏请圣上,把贾琏也拖入了议和的大队中。

    “琏叔,你真要去边疆吗,听说那边很是危险。”贾蓉一脸担忧的问道,这几年的习武已经让当初不堪一击的文弱少年显得健壮许多,眉间也添了英气。肤色更是比贾府其他男子显得黑了。

    贾琏一身墨色的藤纹劲装,配上那张常年温润有礼的脸,倒是异常的协调。此时他擦拭着一把牛角弓箭,头也未回。“如今的形式看来,倒是哪里也称不上安全了。你长年待在这京都繁华之地,倒是不识世间险恶了。”

    贾蓉闻言,摸了摸脑袋,有些扭捏起来,“琏叔,侄,侄儿可否和您一起去?”

    “不行。”语气干脆利落。

    贾蓉愤慨,“为何不能去,侄儿也想见识一下书中所提到的‘会挽雕弓如满月’的英雄,也想看看雄军千百万的壮阔。”

    贾琏淡笑着摇了摇头,将擦拭得发亮的弓箭放到木盒子中,方才转过身来,黑眸清冷。

    “你乃是宁国府长子,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你父亲可会让你同去?”

    “我……”贾蓉退败下来。确实,虽然父亲对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可是如今他只得自己这个嫡子,未必能让自己去那危险之地。

    贾琏见他年岁虽不大,但是却长进许多,心里也是满意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听说你父亲给你寻了一门亲,你要学着执掌门户了。”

    说到亲事,贾蓉忍不住心情好了起来。前些日子偷偷去看了那秦家姑娘,果然长的艳丽无双,颇有姿色。又想着那姑娘的窈窕身姿,心里开始发起烫来。

    贾琏见贾蓉这光景,颇有些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二爷,大老爷让人寻您过去。”六儿低着头小声道。跟在贾琏身边的这三年,已经受到自家主子的影响,再没有当初那种不务正事

    “嗯。”贾琏轻轻应了声。盖上木制的盒盖,扯了扯袖口,面色平静的往贾赦的荣禧堂行去。

    贾蓉还在想着秦家姑娘的国色天香,呆见到贾琏一言不发的走开了,才回过神来。看着贾琏清冷的背影,贾蓉揉了揉鼻子,“琏叔这个性子可得改改了,那王家大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呢。”

    王熙凤也满了十六岁了,按照十五岁及笄的习俗,她的年纪正适合谈婚论嫁。这种时候,王家和贾家的再次联姻也再一次上了明面上。

    在贾琏来说,娶什么样的女子,亦或是和谁联姻都是无关紧要的。虽然这个女子的娘家势大,且又有个随时对自己这边虎视眈眈的姑妈,但是这些都不会对自己有丝毫的影响。一个女子又怎能左右自己的任何事情。只不过现在这个时机未免太不是时候了。此时远赴边疆,自己另有打算,若是结亲,只怕难以脱身。届时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大好时机。

    所以在贾赦来询问与王家的亲事时,便一言相拒。“老爷,儿子倒觉得此时不宜结亲。”

    贾赦闻言大惊。这桩与王家的联姻,是他盼了多少日子所求的。如今虽然能掌门立户了,可是王家在朝堂之上的威势是无人可及的,若是能结这门亲事,日后对自家儿子,对整个贾府也是有益的。所以前些日子贾母稍稍提醒了一下,自己便恍然大悟,急忙找儿子商量着婚事的事情。只不过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抗拒这门婚事。

    “琏儿,你要想清楚,那王家大姑娘年岁可等不得了。”贾赦试图说服这个越来越有主见,甚至是真正当家作主的儿子。

    贾琏轻摇折扇,换上月牙白锦袍玉带,倒是又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只不过此时他的眼中却并没有翩翩公子般的无害。“老爷,此事儿子自有主张。”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呃……”贾赦难免被自家儿子噎住了,看到自家儿子那张清冷的脸,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爷,如今边疆未定,儿子此时成亲,未免不是时候了。”

    贾赦老脸一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轻吐道:“好吧,就依你。”

    这几年来,贾赦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儿子的所言所行,必定有其原因的,一切必定要以儿子的意见为主。也是因为这些,这三年来,自己才能在这荣国府的当家的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的。

    贾琏见贾赦未言,方才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的神色。

    “对了,最近迎春的学业如何了?”相对于几个庶出的兄弟,贾琏更关心这位妹妹的教养问题。先前是安排了女夫子,后来又托人寻了位宫里刚刚出来的嫫嫫教养。平日里除了琴棋书画外,更要教养大家闺秀的心气,以免心思太小,日后太小家子气了。女子除了有才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心胸。所谓心怀天下,这可不单单是男子的专利。当然,这些思想自然源自于当年留国的传奇王妃——康平王妃。贾琏觉得,女子便是学不会自己的母妃那般聪慧果敢,但若是有了三分相似,也是十分了得的。

    贾赦听到这个,下意思便被问出了心思,“近日请那些师傅,可花了不少银子。还有新添置的那些衣裳首饰,也未免太花费了。”毕竟女儿日后是要嫁人的,按照贾琏所说的认为嫡女,好生教养,那也是行的,但是花这么多银子,不得不让贾赦的一颗老心伤了透。

    贾琏闻言,挑起嘴角,眼睑微抬,笑道:“一应花销,从儿子的账目上划掉便是。迎春那边可不能短了。”

    贾赦见贾琏如此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忙道:“那是当然,琏儿你放心吧,少不了她的,呵呵呵。”

    父子二人既然达成了一致,后面的事情自是顺顺溜溜的。

    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被贾赦打哈哈的一拖再拖。幸而最近王子腾忙于柔然议和之事,倒是没有心思理会自家侄女的婚事,王熙凤一个待嫁之人,自是也不好意思提起,所以来自王家的压力弱了不少。至于贾母这边,虽是明里暗里提了几句,不过贾赦没发话,她也没法子,毕竟这荣国府已经不是她当家作主的了。

    倒是王夫人颇为关心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想着自己那个泼辣的侄女进了门,这大房的那个小子还不得被制的服服帖帖的,届时自己在一旁提点一二的,这大房的当家的位置自然是会回到自己手中。况且有了内侄女的帮衬,自家哥哥也能多关照些,自己在这府上也更有威势。不过王家大嫂此时生了重病,王子腾又无心应付,王夫人也只能干着急。

    在贾府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贾府来了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难掩激动的心情,掩面哭泣啊啊啊啊

    ☆、第二十四章

    林忠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微胖的身子比三年前看来倒是清减了些许。贾琏有个优点,只要是自己想要记得的人,便是一个普通的管家,都能记得妥妥当当的。所以看到堂中站着的灰色背影时,贾琏笑着喊道:“林管家。”

    林忠面色微惊的转过身来,急忙给贾琏作揖行礼。“奴才林忠见过琏爷。”

    贾琏伸手虚扶,又吩咐下人上茶。

    林忠惶惶恐恐,“琏爷,奴才哪里敢,您便让奴才送了信便成了。”

    “信?”

    “琏爷,实不相瞒,奴才此次来除了替老爷和夫人送年节之礼外,还另有一封信要亲自交付于琏爷。”说着从心口处掏出一封黄纸信封来,伸手递给贾琏。

    贾琏接过来,慢慢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笺。修长的手指展开信纸,随着眼眸扫到下面的内容,俊眉越皱越紧。

    “姑母病了?”

    林忠脸色带着哀色,点了点头,事实上他的怀中还揣着另外一封信,是给荣国府老太君的,但是这种事情却实在难以告诉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

    “姑父信中说姑母郁结于心,你可知因何事?”

    虽与林如海和贾敏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贾敏对自己的关爱却是真真实实的,再加上林如海对自己有提拔之恩,这二人在贾琏心中自是非一般人能抵,便是贾赦也是不能并谈的。咋然听闻贾敏的病,贾琏心里也不免忧思。当日见贾敏便较一般妇人羸弱,若是好生将养,心宽体胖,倒是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是若遇到病痛心疾,便免不了病来如山倒了。

    “哎……”林忠长长叹了口气,面含哀色,“小公子前些日子……走了……”

    “什么?!”贾琏大惊,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中的信纸捏得邹巴巴的。

    林忠强忍着心里的苦涩,回道:“前些日子小公子受了风寒,却不想这一点风寒越发的严重,后来还是走了,老爷和夫人哪能受此打击,特别是夫人,竟是一病不起了。”林忠偷偷抹了老泪,继续道:“老爷深知夫人最心疼琏爷了,想着若是琏爷能去见见夫人,日后也不留什么遗憾了。”

    贾琏闻林忠如此说,便知道这贾敏的病定是很是严重了。

    “我知道了,你远道而来,先去歇歇吧。”说着又吩咐了六儿去给林府来人安排厢房。

    林忠有些犹豫,“那老太君那边?”

    贾琏抿唇,“我会将此信送去的。”

    林忠这才抹着泪跟着六儿身后走了出去。

    信是后面才传给荣寿堂那边的,晚间的时候,贾母那边又找了大夫过去。贾赦和贾琏也去看望了老太太,不过没待上一会,便被老太太请了出来。贾赦心里不自在,贾琏却丝毫没有影响。这位老太太偏心眼也不是一两天了,当个活菩萨供起来便是,至于其他的,倒是不必费心了。

    如今最让贾琏斟酌的是扬州之行。

    此时去扬州,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此时东疆之行迫在眉睫,若是此时离京,未免错失好时机,可是林如海对自己有恩,贾敏更是真心相待。

    贾琏轻轻的扣着桌子,这是他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主子,邺城那边来信了。”声音的源头是一个精瘦的少年,一身灰色的大袍子,垂着头,两边的鬓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面颊。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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