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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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执位Ⅲ:魇梦+尾戒+借寿+天罚+酆都+迷踪[6部完] 作者:樊落

    第44节

    张玄回答得俏皮,神情却很凝重,他知道这些畜生不可能凑巧地出现在这里,果然随着沙沙声的加大,周围又多出了无数恶鬼阴魂,许多鬼的手上拿着长矛尖叉,铁器锐利,在逼近时紧盯住他们,像是在瞄准下手的契机。

    这次连汉堡也萎了,小眼睛打量四方,缩到了娃娃身后,鹦鹉形体很小,非常便于掩藏。

    于是现在的状况演变成张玄和钟魁首当其冲地站在最前方,旁边还有个神智混沌的林纯磬。

    「这又是哪个地界的宗主大人?」张玄问。

    「不是宗主,」汉堡在后面小小声地说:「恭喜您大人,成功地惹到了罗酆王。」

    整个阴间的最高掌管者虽是北帝阴君,但统领酆都的却是罗酆王,惹到他的后果可想而知,难怪马面和汉堡都躲开了。

    那些恶鬼戾兽把他们围住后,没再向前紧逼,而是停下脚步,在当中让开一条长路,一乘辇舆出现在众人面前,辇舆顶棚毂轮由纯金镶嵌,墨黑帏帘以明珠为饰,自上方垂下,端的是金碧辉煌,乘轿里的人没有出来,但属于王者的威仪在无形中震撼了众人。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的罗酆王了。

    张玄清清嗓子,正要发话,辇中人先开了口。

    「汝等擅闯酆都,论罪当死。」

    清冷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那些火麒麟兽一齐向前冲来,厉火从群兽口中喷出,刚好汇成一个火圈,将他们围在火圈当中。

    张玄的大腿立刻被抱住,却是娃娃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吓到了,张玄大怒,原本想好好沟通的心思一扫而空,伸手一摸口袋,两个口袋都是满满的——聂行风很贴心地在给他烧了冥币之后,又烧了大量的各类道符,这摆明了是告诉他能用钱买通的就用钱,钱不管用的时候就直接武力解决,于是张玄毫不含糊,拈起震火咒,将灵兽喷来的厉火压住,冷笑道:「这里还轮不到畜生来撒野!」

    「混帐!」

    那道清亮嗓音多了份嗔怒,肃杀之气传来,将帏帘激起,荡向两边,一位白衣玉带的中年男人从辇舆上走下来,彼此相隔不远,男人的面容却像映在铜镜上的一般,看似清楚,却只能模拟出简单的轮廓,辇舆离地颇高,他却一步步踩下,仿佛踩着阶梯般的悠闲,要不是四周杀气太重,他这样子更像是游玩踏青的公子哥。

    辇舆帏帘后好像还坐了其他人,但不等张玄细看,帘子便放下了,男人的出现成功地抢走了众人的注意力,没人去在意轿中坐的是谁。

    「百闻不如一见,张玄,我们终于见到了。」男人在对面站住,打量完张玄,又看看他身后的人,「这都是你的朋友?」

    男人穿的是白缎便服,但属于王者的威严在萧杀阴气中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那气势像是在说——他们都是俎上鱼肉,只要自己点下头,他们随时会沦为灵兽们的美餐。

    汉堡被煞气影响到了,翅膀飞快拍打着,考虑自己要把宝押到哪边,如果在阳间,它会毫不犹豫地押张玄,但这里是罗酆王的地盘,是仅次于北帝阴君的阴官,跟他正面对抗,那不太会有好果子吃。

    马面的选择比它快,第一个跳出来,跑去了对面,恭恭敬敬给罗酆王行礼,赔笑道:「王,我只是打酱油的。」

    「犹大!」

    钟魁在后面气愤地骂道,张玄却没在意,转头扫了一眼汉堡,充满杀机的蓝眸让汉堡立刻打退堂鼓了,它没跟着罗酆王混,罗酆王的脾气怎样它不清楚,但张玄的个性绝对不能称之为好,于是临时翻牌,挺挺胸,决定坚持自己的立场。

    「现在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了。」张玄转回头,向罗酆王微笑说。

    蓝光从罗酆王的手指间射来,毫无预兆地逼到了张玄眼前,张玄紧忙以符为刀,伸手挡住,蓝光被符纸上的罡气吞噬掉,他自己也被那道神力震得向后退开两步,凝注心神,以防对方再次偷袭。

    衣袖被拉了拉,张玄低下头,就见娃娃从小布袋里把索魂丝掏出来,踮起脚,很急切地塞给他,真是个体贴的小家伙,知道索魂丝对他有多重要,才会在拿到后,很用心地把它收好,又在关键时刻交给自己。

    有了聂行风给他的道符,再加上索魂丝,在张玄眼里,罗酆王跟普通鬼魅没什么不同,看到火麒麟灵兽又喷出厉火,他甩手扬起法器向火圈荡去,正想给罗酆王来个下马威,谁知法器刚将厉火劈开,娃娃就撒开脚步,当先冲了出去,口中还大喊——「杀!」

    叫声嘹亮,等张玄反应过来,娃娃已经奔出了火圈,随着他的小手乱挥,竟有一道道火光在空中燃起,劈向罗酆王,小鹰还在旁边紧紧跟随,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张玄这才明白娃娃给自己索魂丝,是要自己跟他一起冲锋,难怪阴鹰巢穴附近有烧灼痕迹,原来都是这小东西搞出来的。

    见娃娃奔到了罗酆王跟前,紧急关头,张玄临时改换索魂丝的去势,转而攻向罗酆王,同时驾驭银龙挡在娃娃面前,以防他被伤到。娃娃的小火球看似厉害,但他的灵力跟罗酆王相比,根本是蝼蚁撼树,不仅伤不了罗酆王,还会被对方的戾气反震回去,到时只怕伤得更重。

    谁知罗酆王的灵力比张玄的更快,眼看着索魂丝堪堪靠近娃娃,却被迎面冲来的戾气荡开,罗酆王随意挥了下衣袖,像挥灰尘似的,射向他的火球便被扫得无影无踪,灵力从他掌中散出,顿时阴风狂卷,娃娃身不由己,随风飞到了他手上。

    「放开我儿子!」

    看到娃娃被抓到罗酆王手里,张玄眼神一冷,祭起索魂丝,丝索迎风化作长龙咆哮天宇,拦在罗酆王面前,随张玄的驾驭狰狞狂啸,一副随时会将他吞噬掉的气势。

    「你儿子?」男人把娃娃抱进自己怀里,嘲笑:「你没这个运气吧?」

    「放开我!」

    男人的手很冷,被他抓在怀里,娃娃很不舒服地乱扭,在发现挣扎不动后,他张开嘴,朝着男人的肩头就咬了下去。

    有罡气护体,孩子的咬噬没给罗酆王造成任何伤害,娃娃见咬不动,气得直瞪他,眼眸深处燃起熊熊火焰,如果对方是普通人的话,被天火焚烧,这时候早变成焦炭了。

    可是这种法术在罗酆王看来如同儿戏,他伸掌接了娃娃射来的烈火,轻笑:「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娃娃就向后一仰,因为灵力消耗太大晕了过去。

    辇舆里传来惊叫,依稀是女人的声音,张玄一愣,就见罗酆王把娃娃拉到面前,迎向冲自己咆哮的双龙,大声道:「还不束手就擒!」

    言下之意,若不束手就擒,他就拿娃娃当祭品。

    张玄眼神阴沉,却不说话,马面在对面着急地劝道:「万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你们还要离开这里,何必跟王过不去呢?」

    或许是他的劝解奏了效,张玄唤回了索魂双龙,身上杀气却依然不减,钟魁很担心,拖着林纯磬冲到他身旁,和他并肩站立,这时狂卷的阴风渐散,灵兽恶鬼一齐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道黑雾瞅准空隙随阴风飘走了。

    黑雾飞出很远才停下,变回鹦鹉的模样,转头瞅见张玄等人被鬼差带走,它飞快地掏出小手机,一边按按键一边大叫:「押错宝啦,张神棍太不靠谱了,全军覆没,董事长大人快来救命救命救命呀!」

    铃声没响多久,竟然接通了,对面传来聂行风虚弱的话声:『出了什么事?』

    「很糟糕的事!」

    紧急状况下,汉堡摒除一切废话,将经过以最简略的方式叙述了一遍,听完后,聂行风沉思了一会儿,交代:『从现在开始,一切照我说的去做。』

    「是是。」

    接受命令后,汉堡挂掉电话,突然醒悟过来,看着手机大叫:「董事长不是在阳间吗?什么讯号可以穿越时空?这不科学!」

    第二章

    夜深雨急,一辆黑色轿车在空旷车道上飞快行驶着,何顺海坐在后座上,聚精会神地观看摄影机里录的画像。

    由于拍摄距离较远,当时天气状况又离奇,导致录影很模糊,他只能凭感觉看到钟魁等人在路边作法,导致四面阴气密布,后来在他以为会失败的时候,阴间大门大开,钟魁和汉堡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来金大山的卜算也不全是蒙人,他没说错,那里的地气虽然有助财运,却是孤老之兆,我本来还将信将疑,现在信了,原来那里是通往阴间的关口。」

    将录影反复看了几遍后,何顺海说。

    在前面开车的管家看看后视镜,镜子里老板的眼光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先开了口,「我查过那个叫钟魁的人,他以前只是个小模特儿,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马灵枢请去做事,他本身不会什么法术。」

    「又是姓马的人啊,」何顺海把摄影机放到一边,像是有点倦了,往椅背上一靠,说:「如果马灵枢是马家的人,那钟魁可以打开阴间大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管家一怔,何顺海又冷笑道:「你忘了吗?马家最大的法术就是自由进出阴阳两界。」

    「可那只是传说,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马灵枢是否跟马家有关。」

    「不管有没有关系,他在这个敏感时候出现都不正常,一切事件都是从他回国后发生的,如果这是巧合,那真是巧合到撞鬼了。」

    「也许怨灵的出现也是马灵枢做的手脚。」

    「要知道是不是马灵枢很简单,」何顺海点着一支烟,慢慢吸着,冷笑:「马言澈在暗,马灵枢可是明得不能再明。」

    烟雾遮挡了何顺海的表情,却遮不住杀气,跟了他几十年,管家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不自禁地一抖,何顺海看到了,不耐烦地说:「我就知道你怕事,交给别人去做了,跟了我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是,是我发现后面有人跟踪。」

    管家指指车后,何顺海转头去看,发现一辆经过改造的纯黑宾士跟着后面,今晚雨很大,加上道路偏僻,整条街道上都不见其他车辆,所以有车跟踪的话,很容易注意到,不过奇怪的是那辆车跟了很久,既不逼近,也不超车,只是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不疾不徐地开着。

    离得有点远,看不清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何顺海想再细看时,一道闪电划下,电光闪过的瞬间,他恍惚看到雨中冒出马言澈怨恨扭曲的脸庞,吓得手一抖,烟差点掉到地上,但他很快发现那是自己的幻觉,狠狠吸了口烟,把满腔怒气都转嫁到马灵枢身上。

    「他最好是有点本事,否则明天早报头条就是国际设计大师被杀的新闻!」

    咬牙切齿的话声,表达了何顺海此刻的愤怒,其实他更期待马灵枢是马家后人,这样的话,杀了他,就等于断掉了怨灵跟这个世界的牵引,娃娃和张玄已经消失了,他不介意让其他相关的人也消失,假若他妨碍到自己的话。

    怒气影响到了管家,他继续往下踩油门踏板,车速在一点点增加,以便尽快脱离宾士的跟踪,又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了车窗上贴的辟邪镇鬼符,符箓下方盖了属于陈家的家徽,这些都是曾经让厉鬼怨灵闻风丧胆的符咒,有它们镇邪,相信就算马言澈出现,也无法加害他们。

    电视里还在滚动播放新闻,当播到警方在幸福海饭店附近再次发现焚尸时,管家扫了荧幕一眼,这具焚尸身分不明,据说是死亡已久的尸体,至于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饭店附近,警方没有解释,他们也猜不到是哪位同行遇害,只隐约感到这是马言澈给他们的警告。

    难怪老板心情这么糟糕,改名换姓,又精心计划的替身挡劫被怨灵发现了,害得他们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解决办法,一个人整天处于极度紧张和防备的状态下,精神怎么可能会好?

    他有点后悔一直跟着何顺海卖命了,当年马言澈的死亡内情他并不太清楚,可是现在却可能会被牵连送命,管家很想找个借口辞职,但瞄了眼后视镜,当看到何顺海手里除了香烟外,还有个金光闪闪的锥形物体后,他就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那是何顺海修道时用的法器,法器沉寂多年,现在何顺海重新拿起它,说明他现在心里隐藏的杀机,这柄峨眉刺可以轻易杀死厉鬼,当然,它也可以杀人,就比如在杀人灭口的时候。

    「你确定《天眼》的作者就是当年的驱魔眼霍惟清吗?」话到嘴边,管家临时把话题转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后座上放了一本《天眼》,据说是颇受欢迎的盲眼作家惟清的代表作,他不知道从不喜欢看书的何顺海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看了几段后就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跟那位原作家联系上,并约好了时间,让自己开车连夜赶去临市。

    听了管家的询问,何顺海看看那本书,拿起峨眉刺恶意地去戳封面上那个类似眼睛的八卦,冷笑:「霍惟清,惟清,要说他们不是一个人,鬼都不信,霍惟清道法高超,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怨灵。」

    就算没有,也可以把怨灵的注意力引到霍惟清身上,给他们的反击争取时间。

    读解到何顺海的想法,管家忍不住叹道:「大家一别多年,没想到再度重逢会是因为马家,老板你一定命中有贵人相助,才会在关键时刻看到这本书。」

    「你说什么?」

    恶狠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管家吓了一跳,就见何顺海举起法器,像是如果自己一个应对不当,也会落得跟那些恶鬼同样的下场,他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我说你有贵人相助,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我说这本书!」

    何顺海抽起书朝他扔过去,吼道:「这难道不是你放在我书桌上的吗?我以为是你发现霍惟清的存在的!」

    身后一直跟踪他们的黑色宾士不见了,管家却更觉得可怖,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全身透心的凉。

    他没有给过何顺海任何书,事实上,即使是亲随,他也很少去何顺海的书房,尤其是在他精神暴躁的时候,那么,是谁穿过了饭店严密的监控盘查,把书放进来的?

    那个人一定很了解何顺海目前的状况,知道他在发现救命线索后,[ぉ香]哪怕那是根稻草,也会紧抓不放,连夜去找人,然后……他们就被那个无形的手牵引着踏上了这条从未走过的路。

    「那会是……谁?」管家有气无力地问。

    何顺海没回答,狠狠掐灭了烟头,低沉的喘气声中,他们听到电视里传来马灵枢的名字,临时新闻插播了进来。

    镜头转到马灵枢的住宅前,他家的客厅窗户被枪打烂了,现场围满警察和闻讯赶来的记者,暴雨阻挡不了记者们的热情,争抢着往案发现场靠近,国际着名设计师被枪击,这么爆炸性的新闻当然要抢到第一手资料才行,所以当几个蒙面大汉被警察压住推去警车的路上,他们一直没逃过闪光灯的追踪。

    电视台记者在门口对马灵枢进行采访,马灵枢身上的白衬衫有些凌乱,不过并不显狼狈,面对摄影机,他习惯性地做出最上镜的pose,对记者的提问非常有耐心地一一作答。

    女记者被他的优雅魅力弄晕乎了,连礼貌性的安慰之词都忘了说,在问完相关问题后,说:『马先生,听说你又要举办新的时装发布会了,会不会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而延期?』

    『不会,这一点我对警方有信心,我相信他们会很快缉拿到凶手的。』

    『可是我们广大的粉丝都不太对警方抱持信心啊,就像今天,也是您的狗狗先抓住歹徒,警察们才赶来的,看来不管是在电影里,还是现实中,他们都是最后出现的人。』

    面对记者一针见血的评论,马灵枢笑了笑,面对镜头,说:『我始终都相信天罚的存在,作恶的人就算逃脱警察的追捕,也逃不过老天爷的惩罚,套句现在的流行语,就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马灵枢在开玩笑,但车里正在看实况转播的两个人却笑不出来,他们注意到了那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字眼——天罚。

    暗杀行动马灵枢似乎都知道了,甚至知道买凶的人是谁,这个意外打乱了何顺海的计划,惶惶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发现车速竟离奇的快,雨点把挡风玻璃遮得几乎看不到道路,他慌忙叫道:「快减速!」

    大吼把管家从晃神中拉出来,本能地踩刹车,可是地面湿滑,突然刹车导致车辆失去控制,滑向旁边的车道,与此同时,前方灯光闪过,一辆大型卡车从对面路上飞速驶来,笔直冲向他们。

    管家吓得拼命转方向盘,勉强躲过了卡车,但他们的车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撞上防护栏外的树干,又随着冲力翻了几翻,以底盘朝天的状态划回道路中间。

    事故发生前后只有几秒钟,前一秒是惊心动魄的响声,后一秒则变成了诡异的寂静,只有雨点击打车窗的啪答声,像是定时炸弹的倒数秒针,在雨中机械而又清晰地响着。

    管家率先被冰冷的滴答声敲醒,他的上半身在车辆翻滚中撞出了车门,却挣扎不出来,因为一条腿被扭曲的车座卡住了。

    对面传来呻吟声,他侧侧头,见何顺海被完全甩到了车外,仰面摔在地上,那枚他一直不放手的峨眉刺法器此刻正端端正正插在他胸口上,他却神奇般的没死,嘴里流着血,发出低微的求救声,摄影机和那本书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洇湿在雨中。

    滴答声还在一旁有节奏的响着,管家不知道那是雨声还是汽油泄漏的声音,只是惊恐地感觉到,如果不及时跑出去,他很可能会随时被炸死在这里。

    但车座就好像跟他作对似的,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向外移动半分,反而碎骨被扯到,痛得大声嚎叫,何顺海迷糊的神智被他的嚎叫震醒了,呻吟道:「救我……」

    求救声被无视了,在自顾不暇的时候,管家早把主仆情分抛去脑后了,反而在想刚才为什么没摔死他?何顺海死了的话,自己今后就解脱了。

    前方闪过光亮,随着车辆的靠近,周围越来越亮,是那辆一直跟踪他们的宾士,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男人举着黑伞,从车上走下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

    仿佛黑暗中看到了光明,管家大叫:「救命!我们出车祸了,快帮我们叫救护车。」

    男人没理会他的大呼小叫,继续默默走近,借着车灯照射,管家发现那是个外国人,温和的微笑,加上一头微微打卷的漂亮金发,让他看起来很容易接近,这个人他有印象,他是张玄的徒弟,也是意大利伯尔吉亚家族的现任主人。

    「死在自己法器之下,看来是你恶事做尽,连老天也不容你。」银眸打量着插在何顺海胸前的法器,乔微笑调侃。

    「是你……」何顺海也认出了乔,并且敏锐地捕捉到他出现的原因,挣扎说道:「张玄出事与我们无关,先救我们……我有办法救他回来……」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乔发出轻笑,优雅的笑声在何顺海听来就如同魔鬼的召唤,胸口被锐器刺伤,他痛得几乎昏厥,却知道现在自己不能晕,这是唯一救命的机会,拼死他也要抓住!

    「那……救我……钱……好说……」

    乔不答,冷冷打量着躺在血泊里的何顺海,然后银眸瞄到旁边车上,车窗上贴满的道符在他看来滑稽至极,唇角勾起,发出阴冷的笑,何顺海仰视着他,刚好看到他银眸里不屑于隐藏的火焰,不由全身一震,大叫:「你……马……」

    「几张道符就想阻住我?真是痴人说梦!」

    男人抬起脚,皮鞋踩住峨眉刺的柄部,向下用力狠捻,何顺海恍惚听到利器穿过自己肋骨时发出的摩擦声,疼得说不出话来,欣赏着他的反应,男人轻声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我马家人说到做到!」

    「不关我的事……都是霍惟清和张雪山的主意……」

    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马言澈附身的,何顺海几乎绝了生存的念头,但恐惧还是让他忍不住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期待自己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金大山帮他算过的,他该死在张玄手里,而不是马言澈手里,这世上还有太多他留恋的东西,他舍不得死,继续乞求道:「我给你霍……霍惟清的地址,你……放过我……」

    听着他的哀求,马言澈的目光移到《天眼》上,不屑地哼了一声,走过去弯下腰,却不是拿书,而是拿起了旁边的摄影机。

    「这本书是我送你的,作为当年你杀我的回报,你都看了吧?内容很精彩是不是?」

    不再是属于乔骄傲凌厉的嗓音,男人的声音温婉动听,何顺海却禁不住颤抖得更厉害,马言澈说话一向是这样的,哪怕他死在同道手里,对他们发起诅咒时,用的同样也是这样温柔的声调,溢满烈火的银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霍惟清的地址他了若指掌,也许下一次死亡的就是霍惟清。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没一个可以逃脱,死亡,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我很喜欢这张脸。」

    无视何顺海的痛苦,男人摸着自己的脸,兴致勃勃地说:「他的眼睛生得真好看,比我那双被挖掉的眼睛还要漂亮。」

    看着男人慢慢压低的脸庞,何顺海惊恐地瞪大眼睛,那对银眸离他太近了,近得他几乎可以透过眼瞳看到这具躯体里的另一张脸,那是属于马言澈的脸,也是这样的张扬凌厉,难怪他说喜欢乔,这两个原本就是同一类的人!

    「啊!」

    下一瞬黑暗袭来,清晰秀美的脸盘在他眼前消失了,何顺海愣了一下才感觉到双眼传来刺痛,他的眼珠被无形的力量挖了出来,痛彻入骨,可惜那枚曾跟他并肩作战的法器将他死死钉在地上,让他一分都动弹不得。

    「我现在发现杀人原来比杀鬼更刺激!」

    清冷笑声传来,带着属于恶魔的叮咛,何顺海凭感觉知道马言澈走开了,但脚步声的远去并没让他松口气,反而更觉得恐惧,心底期待马言澈放过他,但同时又知道这个恶毒的家伙只是去寻找更有趣的折磨办法,就像当年他们对他做的那样。

    果然,身旁传来管家嘶声力竭的叫声。

    「马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我!」

    马言澈的脚步停下来,侧过头看向管家,眼神不屑得像是在盯一只濒临死亡的癞皮狗,管家根本不介意,见他停在车灯前方,全身笼罩着柔和的光芒,像是能带给自己希望的神袛,急忙求道:「我只是个打杂的随从,我对你什么都没做过啊,求您开恩,饶过我吧……」

    恐惧战胜了自尊,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哭得涕泪长流,再混合了鲜血,显得异常凄惨,马言澈冷眼看他,突然一笑,缓声问:「迷昏我的药难道不是你买的吗?」

    柔和声线听在管家耳里,就如同炸雷,极度震惊之下竟忘了哭泣,看他这副模样,马言澈大笑起来,揶揄道:「其实你该庆幸参与了这件事,否则岂不是死得太冤了?」

    「不是啊马先生,这些都是老板交代我做的,我真不知道他把药做什么用途……」

    管家还在竭力为自己置辩着,却见马言澈踱到事故车辆的另一头,油箱裂了,汽油洒了一地,看流出的速度,存量该不多了,他探手把车座里面的烟头拿了出来。

    那是何顺海气愤之下掐灭的烟蒂,但掐得不够彻底,上面还能看到火星,在车辆翻滚中落在座位下,没有被雨淋湿,马言澈把烟头握在手里,转身离开。

    「旅途愉快!」

    在经过两人身边时,马言澈轻声说,管家的大声求饶被他扔在了脑后,走出事故现场,他手指一弹,烟蒂从他手中飞出,落在了汽油蔓延的地带,稍微停顿后,轰的一声,火光瞬间袭向车辆以及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何顺海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从管家发狂的惨叫声中觉察到不妙,很快,他感觉到了火的炙热,热度顷刻间包围了他,更凄惨的叫声传来,竟然是从他的嗓眼里发出来的。

    马言澈让他尝到了被挖眼火烧的滋味,那是种堕入炼狱中无法解脱的痛苦,大火烧毁他的躯体同时,也毁灭了他的灵魂,意识随着烈焰慢慢消失,迷蒙中竟重见光明,看到了在火光中慢慢走远的人影,也看到了自己被火烧成黑炭的四肢,而烈火还在焚烧,火圈庞大而猛烈,像神袛的天眼,冷漠地盯着他,吞噬他,让他在痛苦中看清自己曾犯下的罪孽。

    同样的卡车,同样的速度,不同的是这次卡车撞击的是他们,而上次则是娃娃,——那晚看到卡车呼啸着从道路那头飞驰而来时,他用尽所有灵力盯住娃娃,心中不断默念着卷他进车轮下的话语,只要这个引路小鬼死了,一切都可以结束,被挖去双眼的怨灵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怨念居然达成了,他发出的灵力真的把娃娃卷进了卡车里,甚至还带走了张玄,在所有人都惊讶悲伤的时候,只有他是在笑的,兴奋得无法自持,为愿望的实现,也为自己拥有的强大灵力,可就在这时,身边仿似有人经过,他听到那人说——

    『善不得见,恶犹为之,一切最终都将反噬回来。』

    至今他也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但他悟懂了金大山曾为自己卜的卦,他算出自己将死于海,所以他一直都很提防张玄,现在才明白所谓的海是火海,死于马言澈亲手布下的怨气之海。

    旁边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了,仿佛是生命时钟的倒计时,而他却无力逃离,迷糊中听到又一声轰隆震响,那是轿车爆炸带来的响声,熊熊火焰无视上空落下的雨滴,将一切罪恶迅速容纳其中。

    黑色宾士在暴雨中疾驰,将飘来的雨点和身后不断腾起的火光毫不留情地抛在脑后,马言澈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摆弄着何顺海的摄影机,摄影机机体和荧幕被震碎了,他把是sd 卡抽出来,打开车窗,下一秒,碎裂的摄影机从飞速行驶的车里抛出来,落到了车道中央。

    车窗重新关上,马言澈把是sd 卡插进音响机里,画面很快映现出来,最开始是聂行风和朋友在道边寻找张玄行踪的录影,之后是钟魁等人打开了地府大门后消失的一幕,马言澈眉头紧皱,将那段鬼门关大开又迅速消失的画面放大,不断重复播放,想看清具体的过程,但由于阴雾过浓,成功地掩藏了钟魁和汉堡消失的瞬间。

    这世上除了自己和大哥,还有谁可以打开阴间之门的?

    银眸里墨色和火光交织闪烁,马言澈因迷惑而陷入沉思,最后他把画面定格在钟魁身上。

    道符普通,人也普通,可是两个普通的事物加在一起,却发挥了无法想象的威力。

    也许这个人跟马家有点关系……

    前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喇叭声,乔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车道中央,看到对面的车冲过来,他急忙转动方向盘,把车转回道边,踩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擦肩而过的车跑远了,只留下一连串的喇叭声,声音划出很远,成功地将他从混沌中揪了出来。

    乔晃晃脑袋,看向四周,道路偏僻而陌生,他不太记得自己怎么会开车来这里,再看到荧幕里的录影,他愣了一下,按下重播键。

    随着影像的重新播放,乔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安排线人去幸福海饭店顶楼的某个房间;开车追踪何顺海;指令属下驾驶卡车向轿车发出撞击;还有火海中变成血人的两个人,想象着这些画面,他很开心,无比愉悦的心情,仿佛积压多年的怨念一瞬间得到了释放……

    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看着车外的暴雨和无边夜色,乔觉得心头发凉,飞快关掉了还在播放的影像,又顺手摸了支雪茄烟,夹在指缝里正要点上,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万能师兄魏正义。

    『你在哪里?』电话一接通,魏正义就问。

    这是个好问题,乔揉着额头自问——我在哪里?问出来的却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心一直在发慌,这么晚你都不回来,也不在公司,我怕你遇到麻烦。』

    发慌?

    乔噗哧笑了,心情莫名其妙地转好,抽着烟调戏他的师兄,「魏,你现在到了一日不见我就心慌的程度了吗?」

    『师父现在行踪不明,我是怕你再出事,给董事长增添负担,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马上给我回来!』

    凶巴巴的语气在乔听来,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微笑听着魏正义吼叫,眼神无意识地瞟向后视镜,忽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发现平滑镜面上竟然映不出自己的模样。

    寒意更深了,乔探起身想看得清楚些,眼前一晕,他重新跌回座位上,耳边叽里呱啦的叮嘱声逐渐远去,他低声说:「好冷……」

    『下这么大的雨,在外面肯定冷了,你感冒才刚好,还不快回来!』

    充满担心的斥责声,将他的思绪带回到遥远的记忆里,男人乖乖听从了,再瞄了眼后视镜,看到里面银眸里闪烁的火焰,他满意地笑了,说:「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第三章

    乔回到家已是凌晨,他下了车,在往家里走的时候,发现许多房间都亮着灯,温和的灯光,仿佛在无形中温暖了心房,但很快他就拂开了这种不屑有的感情,木着脸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传来淡淡的香烛烧纸的味道,他知道那是聂行风为张玄烧符留下的纸香,可是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没人可以进地狱后再回到阳间。

    乔面无表情地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把湿衣脱掉,去浴室里冲澡,热气弥漫了浴室,也温暖了冷雨带来的寒意,洗完澡,看到被热气蒙住的镜子,他伸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霍惟清。

    如果没算错,这是聂行风将要去找的人,也是自己的下一个目标,该怎么让他死呢?

    银眸扫过隔壁的换衣间,放在衣服上的手枪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走出去拿起枪,正摆弄着,外面传来声响,他放下枪,拿了条毛巾擦着头发走出去。

    「喂,你搞什么?」

    魏正义正坐在沙发上翻书,当看到一身裸体的美男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惊得差点把书摔到地上。偏偏美男毫无羞耻心,发现有外人,却依旧一副坦然表情,很自然地走过来打招呼,「是你啊,这么晚,我以为你睡了。」

    「你不是说冷吗?我帮你拿姜汤过来。」

    魏正义解释完,见乔仍然无动于衷地擦头发,身上该隐藏的重点部位反而被他无视了,阳具就这样堂堂正正地垂在胯间,大而有型的足以令主人自豪的东西,看在他眼里,却等同炫耀。

    要说哪里不如乔,可能也就是这里了吧?

    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涌上来,魏正义粗声粗气地说:「能拜托你套件衣服吗?这多不雅观。」

    「我在意大利都这样,并且还要不雅观地接受仆人的服侍。」

    「这里不是意、大、利!」

    「是我的房间,」乔擦干发丝上的水珠,好整以暇地说:「亲爱的师兄,你三更半夜跑到我的房间来指责我的行为不检点,好像有些奇怪啊。」

    魏正义语塞了,打开衣柜,随便扯了件睡衣拍给他,又把煮好的姜汤放到他面前,喝令:「喝了它。」

    这次乔没反抗,穿上衣服,把老姜汤喝了下去。魏正义又摸摸他的额头,很冰的触感,证明乔的感冒还没好,便拿过吹风机,把他推到床边,三下五除二帮他把头发吹干了,乔乖乖坐着任他摆弄,但魏正义的吹头手法实在太糟糕,几分钟后,看着镜子里被吹得像鸡窝的发型,乔想起之前镜面没映射的错觉,他皱起眉,口中却赞道:「很有创意。」

    「免费的你还想怎样?」

    搞定后,魏正义顺手把乔推到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粗暴的动作,乔闭着眼心想,他真是鬼迷心窍了,被这样粗鲁地对待,自己居然如食甘饴。

    听到魏正义关灯走了出去,乔叫住他,「喂。」

    「又有什么事?」

    「没什么。」脑子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乔说:「我有点怕……」

    从小混黑道的人居然懂这个「怕」字,魏正义啼笑皆非,敷衍着问:「怕什么?」

    「怕我自己。」

    「大哥,如果你说怕我,我会更开心,这样代表你可以少做点坏事,」魏正义吐完槽,又吼道:「少胡思乱想,早点给我好起来,现在大家都很忙,没时间照顾你这位大少爷!」

    门关上了,温暖随着光亮的消失远离了自己,乔躺在床上,对自己产生的恐惧感到不解。

    也许之所以会怕,是因为透过镜子,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吧?

    魏正义离开卧室,经过聂行风的房间,看到里面还亮着灯,他犹豫了一下敲敲门,问:「董事长你还没睡吗?」

    门打开了,出乎魏正义的意料,聂行风完全没有他想像中的颓废焦急,神态平和得像平时加班,这反而让他酝酿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无从说起,或许是他的表情太丰富,聂行风被逗笑了,问:「什么事?」

    「没什么,」魏正义挠挠头,说:「晚安。」

    「看你不像要去睡觉的样子,进来坐吧,正好我有新发现。」

    魏正义进了书房,发现桌上地上放了很多新写好的道符,电脑开着,摊开的本子上也记录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资料,旁边还有一本书,看到书皮,他很惊讶地问:「董事长你也在看《天眼》?」

    「这本书是马先生送给我的,里面有些故事我想是作者自身的经历,」董事长让魏正义坐下,把自己记录的片段拿给他看,「这里有一段驱魔历险,最后妖魔驱除了,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却因为驱魔人彼此的私心而演变成自相残杀。」

    「这好像是马言澈的故事。」

    其实马言澈的经历魏正义并不了解,他只是本能的推断,聂行风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说:「作者最后说每个人都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替天行道,但天道到底是怎样的,却没人知道,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天罚,这段类似的话,我也曾从马先生那里听过。」

    「马灵枢跟钟魁都是作者的粉丝,很容易被蛊惑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作者很厉害。」魏正义看着封面上印有惟清的名字,说:「连乔这种对阅读完全不感兴趣的家伙都在看他的书呢。」

    「乔也在看?」这倒出乎聂行风的意料,问:「他没说什么?」

    刚才魏正义在乔的房间里看的就是这本书,他本来是想问乔的,却因为视觉冲击的原因,话题被岔开了,想到乔在自己面前呈现的裸体,魏正义脸一红,摇了摇头。

    聂行风没注意他的表情,沉吟说:「那看来我没判断错,明天我准备去会会这位惟清先生。」

    「那师父那边呢?」魏正义担心地问:「在阴间太久,我怕他撑不住。」

    其实他更想问现在比起烧纸钱道符,我们难道不该想办法去阴间救人吗?

    自从银墨把钟魁和汉堡出事的消息带回来后,魏正义觉得自己更烦躁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明知有人在幕后操纵,却无法确定到对方的行踪,而一直陷于被动的局面,马灵枢身份不明,不能太信任他,连钟魁都气得自己用道符去阴间了,他不明白聂行风为什么会被马灵枢说服。

    偷偷看看聂行风,魏正义不无怀疑地想,难道董事长的心智被那个古里古怪的设计师操纵了吗?他应该提醒一下才对,可是这种事似乎轮不到他来说。

    内心还在挣扎着,肩膀被拍了拍,聂行风微笑说:「我相信张玄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状况。」

    他当然明白魏正义的担心,但直觉告诉他,看似毫无相连的几条线,其实只要找到它们最初的原点,就可以把它们聚焦到一起,而解决了马言澈的事件,也会间接帮到张玄。

    惟清的地址在临市,离他们有点远。聂行风在凌晨补了一觉,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银白在厨房准备早餐,银墨则按他的叮嘱,每隔几小时就在祖师爷神龛前供奉纸钱符箓——自从钟魁和汉堡也消失后,家里一切事务都由这对兄弟担了起来,模特儿那边的工作都推掉了,马灵枢也没多问,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早餐快吃完时,魏正义跑了下来,装束整齐,看样子是要随行,他连枪套都挂好了。不过那不是警枪,看枪型该是从乔那里弄来的。

    乔紧接着也下了楼,昨晚被魏正义弄糟的乱发重新修饰过了,一身纯黑衬衫加牛仔裤,边下楼边往腰间揣枪,看他穿的靴子,里面应该也加了家伙,看来在一致对外的时候,这师兄弟两的作风还是满像的,可他只是去拜访作家,不是跟别人枪战,这种装备有点过了吧?

    聂行风问:「觉得好些了吗?」

    「一直都不错。」

    乔微笑着在聂行风身边坐下,眼眸扫过魏正义,非常时期基于安定团结的精神,魏正义什么都没说,起身去厨房帮乔拿了份早餐过来。

    「我听魏说了你的打算,」乔对聂行风说:「如果《天眼》的作者也是修道者的话,他可能有危险,不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你的身体……」

    不知为什么,乔在身边坐下时,聂行风突然感到冷意袭来,他担心地看乔,这两天他因为张玄的事一直在外面奔波,没跟乔碰上,今天看到,感觉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乔低头喝汤,眼神很自然地避开了,说:「小感冒而已,用不着紧张。」

    聂行风不便再多问,吃完饭,又去神龛前烧了一些道符元宝,乔悄声问魏正义,「聂在给谁烧纸钱?」

    「师父啊,董事长说这样师父在阴间才吃得开,」魏正义惊讶地看着他,「昨天你不是还一起烧过吗?怎么还问?」

    乔的神情恍惚了一下,银墨在旁边经过,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免多看了乔两眼,见他眉间阴晦,正要询问,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萧兰草,听出银墨的声音后,他问:「董事长在吗?今早的新闻你们有没有看?」

    银墨把电话拿去给聂行风,又顺手把电视打开,转到新闻台,家里除了汉堡外,大家都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再加上这两天事件迭出,除非聂行风开电视,否则那个电器只是个摆设。

    「何顺海昨晚在外出途中出车祸身亡,」萧兰草跟聂行风打了招呼,就马上进入正题,「一起死亡的还有他的管家,现场初步勘查是雨夜路滑,车速过快造成的意外。」

    随着萧兰草的述说,新闻里也播放了相应的报导——轿车在急刹车时失去平衡翻倒,油箱漏油导致车辆爆炸,如果不是何顺海胸前还插了柄利器,警方大概就按交通事故处理了。

    「那是陈家杀鬼用的法器。」

    新闻里没有报导具体内容,两具烧焦的躯体也是一闪而过,让聂行风无法辨别哪个才是何顺海,但听萧兰草对利器的描述,聂行风马上判断出了它的由来。

    虽然何顺海不是善类,但两天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让他不免唏嘘,如果这是天罚,那么它是出于善的正义?还是恶的?[罗小猫]还是只是纯粹的复仇?

    「车祸后何顺海本来有机会逃脱的,但那个锥子一样的东西把他穿透了钉在路上,」萧兰草冷静地讲述自己知道的事实,「死在自己的法器之下,也算死得其所。」

    「他为什么在深夜出门?」聂行风把烧道符的事交给银墨,站起身问。

    「这个还在调查中,听何家佣人说何顺海这两天情绪相当不稳定,像是患了被害妄想症,一点小声音他就大发脾气,我现在只查到他在离家前跟一个人通过长途电话,还是个很受欢迎的大作家,叫……」

    「惟清!」

    「……不错,近期畅销书《天眼》的作者惟清,」几秒钟的沉默后,萧兰草很不爽地吐气,「董事长,你可以有一次不走在我的前面吗?」

    「你还查到什么?」

    「车祸现场还有本差不多烧成了灰的《天眼》,我让临市的同事去联络惟清,暂时还没有消息。」

    「我现在就要去拜访他,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以前的名字叫驱魔眼霍惟清,也跟马言澈的死亡有关。」

    「所以,当年他杀了人,到老了良心发现,又拿自己的丰功伟业来赚钱吗?」

    萧兰草冷笑,他是妖类,对所谓的修道中人没什么好感,但作为员警,不管有没有好感,他都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几起焚火事件解决掉,听说聂行风要去拜访惟清,便跟他约了时间,说要跟他同行。

    有员警跟着,许多事情做起来比较方便,聂行风同意了,通话结束后,他去换了外衣,又跟银墨兄弟交代了几句,把撰写符和买冥币的事交给他们,银墨本来想提醒聂行风注意一下乔,但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乔一直跟随在聂行风身边,让他没有插话的机会。

    三人收拾整齐,准备等萧兰草一来就出发,可是没多久萧兰草又打来电话,说何顺海的车祸有新发现,他要去查资料,让他们先去找惟清,他把事情处理好后,再去跟他们会合。

    聂行风答应了,由乔开车去临市,路比他们想像的要长,中途乔把车拐进休息站,见魏正义窝在副驾驶座上睡得正香,便没叫他,跟聂行风打手势下车,买饮料的时候,他掏掏口袋,说:「糟糕,忘了拿手机,聂,把你的借我用一下。」

    拿到手机后,乔借打电话去了外面,在功能键上迅速按了几下,这次拜访老友一定有不少趣事发生,他可不想被外人打扰。

    聂行风没注意到乔的小动作,接过手机就顺手放进口袋里,乔的目的达到了,找了个借口先回车上,魏正义已经醒了,正在无聊地摆弄音响,手里还拿了个东西。

    「你在干什么?」

    冰冷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魏正义一惊,寒气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对危险的警觉促使他立刻拔枪回头,却发现是乔在后面直勾勾地看自己,他松了口气,怨道:「没声没响地站在后面吓唬人,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乔没回答他,转去驾驶座那边上了车,看到荧幕播放的是钟魁消失的录影,他皱起眉头,魏正义跟他相处惯了,没在意他的反应,问:「你什么时候录钟魁了?没听你说过。」

    「一切还在调查中,就暂时没说。」

    「那这个呢?」

    魏正义把手里摆弄的破碎零件递给他,乔有点轻度洁癖,他车上会有这种烧焦的电器零部件,魏正义觉得很惊奇,「这是什么?」

    「垃圾。」零件被夺了过去,下一刻扔去了窗外,乔面无表情地说:「请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气氛有点僵,这时候如果还没发现乔不正常,那魏正义就太迟钝了,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刚好聂行风回来,魏正义只好把问题咽了回去,接过聂行风递来的热茶咕嘟咕嘟喝起来,心里愤愤不平地想,乔吃错药了,平时不用交代,他也会给自己带饮料的。

    第四章

    车道不平缓,在经过漫长的颠簸后,车子终于开进了市区,乔没开gps,驾着车左拐右拐,很熟练地把车开到一个偏离繁华街道的小住宅区里。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啊。」

    目的地到了,魏正义率先跳下车,看着眼前有些陈旧的平房住宅,忍不住说道。

    「开车前是要做功课的师兄,」乔冷冷回他,「当然,一上车就只知道睡觉的你是无法理解的。」

    要不是聂行风在旁边,魏正义一定呛回去,气呼呼地顺着乔的眼神又重新打量这所房子,房子周围打扫得还算干净,房门是老式的木质门板,看老朽程度他一脚就能踹开了,门前还支了一辆跟整个气氛格格不入的红色脚踏车,这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作家会住的地方。

    大门在聂行风按响第一声门铃时就打开了,里面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看模样是大学生,像是发现他们的到来,一早就在门口等待了。

    「你们是来采访惟清老师的吧?」她很热情地带聂行风三人进去,说:「老师平时都不接受采访的,但今天的访客他说是朋友,要破例一次。」

    惟清所谓的朋友该是何顺海,可惜何顺海永远不会来了。

    聂行风有礼貌地问:「请问小姐是?」

    「老师的书都是我执笔的,他眼睛不好,无法自己写作,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本来是要走的,不过老师说不方便招呼朋友,让我帮一下忙。」

    女生很健谈,把他们带到书房门前,敲敲门,请他们进去,说:「老师,您朋友来了。」

    门打开了,里面极暗的光线影响了大家的视觉,聂行风走进去后,才看到书桌旁的藤椅上坐了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跟何顺海和金大山等人相比,老人的年纪算比较大了,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合,像是在养神,没有理会女生的话。

    他的房间也跟印象中古香古色的作家书房不同,里面没有太多与书有关的东西,反而墙上窗上挂了各类符咒,梁上还悬了一把金钱剑,让聂行风不自禁地想起金大山的房间。

    误会了三人一瞬间的惊讶,女生解释说:「老师喜欢比较暗的环境,说会增加灵感,习惯就好了。」

    她又叫了声老师,惟清才回过神,睁开眼看向他们所站的位置,他眼瞳蒙了层薄翳,混沌不清,叫:「何顺海?」

    聂行风走过去,还没想到要如何回应,老人脸色一变,原本温和的口气凌锐起来,说:「你不是何顺海,是……员警?」

    魏正义是员警,聂行风便没否认,在这种时候,他想以员警身份交流会比较方便,随着他们的走近,惟清又说:「还是杀过很多人的员警对吧?那份煞气不用看都可以感觉得到。」

    这次大家的目光转向乔,要说这里煞气最重的应该是混黑道的乔了,他从来不屑于掩藏锋芒,身为盲人的惟清很容易觉察到。

    「我看过你的书,你对天道和原罪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乔扫了一眼摆在旁边的书籍,问:「那么你告诉我,杀过很多坏人跟只杀过一次好人相比,哪个罪责更重?」

    凌厉的询问,让惟清脸色变了,坐直身子,手哆哆嗦嗦地伸出来,像是要去拿面前的茶杯,却很快又缩了回去,这个潜意识的动作揭示了他的慌乱,稍停之后,他镇定下来,对女孩子说:「我有话要跟他们谈,你先回去吧。」

    「那我先把茶点拿过来。」

    「不用,什么都不需要,你走吧。」

    冷淡的回应让女孩子有点尴尬,好奇地看着聂行风三个人,却没有再说什么,离开时随手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乔请聂行风坐,魏正义坐在窗台边上,乔则靠在门板上,双手交抱在胸前,冷眼旁观。

    「老先生,你认识何顺海吗?」聂行风问。

    「很久以前的朋友,」稍微停顿后,惟清说:「你们是来报他的死讯的吗?」

    「你看新闻了?」

    「我从不看电视,」惟清淡笑:「我们约定的时候早过了,他还没来,我就知道他凶多吉少了,说吧,你们的来意是什么?」

    话题直接落到重点上,看来惟清心里有数,聂行风说:「想跟你询问当年马言澈之死的真相。我仔细阅读过你的大作,看得出你对各种灵异事件很了解,也参与过当年同道联手驱魔的行动,我想在你的朋友接二连三意外过世后,你不会再沉默下去吧?」

    话里绵里藏针,一开口就让听的人失去了退避的机会,惟清顺着话声抬头看向聂行风,问:「你们员警也信灵异鬼怪这些事吗?」

    「起初是不信的,但后来接触得多了,不由得我不信。」

    短暂沉默后,惟清说:「我眼睛瞎了,但可以看到你的轮廓,时间越长,轮廓就越清楚,员警先生,谢谢你让我再次体会到当年驱魔神眼的感觉。」

    「请问你的眼睛是生病导致的吗?」聂行风委婉地问。

    惟清眼瞳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翳,普通老人的眼疾经过治疗的话,很有可能重见光明,但惟清否认了,说:「我想这是报应吧。我们散了马言澈的魂魄,阻止他复仇和轮回,但这一切瞒不过天眼,那之后,我就想报应迟早都会来的。」

    聂行风没有接话,他知道老人会讲下去的。

    「说到马言澈,要先说川南马家,你对马家了解多少?」

    「只知道他们擅长降妖驱魔。」

    「降妖驱魔这种事,但凡修道之人都会,马家之所以独树一格,是因为他们可以打开阴间之门,任意来往阴阳两界,甚至可以决断一个人的生死。」

    聂行风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突然间明白了马灵枢说的话的意思——尽力办好自己的事,一切自然会有转机,原来转机在马言澈身上,既然他有这样的法力,也就是说只要超渡他,化解他的仇怨,他就可以为自己开启那不可逾越的大门,让张玄他们回来!

    「据说马家人个个都有这样的神力,就像老天对他们特别眷顾似的,你可以想像得到同样的修道者,有些人费尽毕生心血都难以取得成就,有些人却轻松就拥有了,大家心里难免不平衡,再加上地狱之门突然大开,群魔乱舞,大家集合数十人之力才伏诛妖魔,自然就有人怀疑放出鬼魅的是马家人,否则以马家人一向独来独往的个性,马言澈主动出来帮忙很难作出解释,所以伏魔之后,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庆功宴上将马言澈迷昏,制伏他问个清楚。」

    第4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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