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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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执位Ⅲ:魇梦+尾戒+借寿+天罚+酆都+迷踪[6部完] 作者:樊落

    第46节

    张正随身所带的阴阳罗盘的指针飞速旋转着,这是前方戾气极重的征兆,看到一些黑影隐约在火中穿梭,他担忧地说:「这里阴气太重,进去对我们不利,还是想办法把怨灵引出来比较好。」

    「马言澈的身躯埋在当中正阴方位,不进去就无法超渡他,拼一下吧。」

    张洛又拿出一只纸鹤,这次他咬破中指,在纸鹤头顶点了块红,纸鹤从他手上飞出,箭一般地冲进了迷雾。

    烟雾被纸鹤的罡气震到,随着它的靠近会有短暂的退散,三人跟在纸鹤后面,张洛又掏出几张道符递给他们,张正抢先拿了,转给聂行风,说:「这是辟火符,好好收着。」

    聂行风道了谢,张正又问他,「张玄还没有消息吗?」

    不知道张正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提到张玄,聂行风愣了一下,说:「没有,希望怨灵能帮到我们。」

    「一个修道者沦落到要靠怨灵来搭救,不是太凄惨了吗?相信如果张玄知道,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张正冷冷说:「我己经找到了下地狱救他的办法,你就放心吧。」

    张正一直没有提关于搜寻张玄的细节,聂行风没想到他居然掌握了张玄失踪的隐情,不由大为惊讶,想再多问,张正己经抢先走了进去。

    三人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陆续有人从里面冲出来,看样子是停车时遭遇到火灾,吓得连车都不要了仓皇逃路,张洛本想帮他们指路,但还没开口他们就跑了过去,对张洛的叫声不闻不问。

    烟雾蔓延而上,瞬间便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越往前走烟雾越重,火光带着灼热袭来,聂行风被呛得止不住的咳嗽,急忙掏出手绢捂住口鼻,手臂却被重重撞了一下,原来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从对面冲来,跟他檫肩而过跑了过去,身形依稀有点眼熟,聂行风转头去看,等他再转过身来时,发现张洛师徒都不见了。

    这是最糟糕的状态,目不视物,又不能大声呼叫,聂行风掏掏口袋,空空如也的口袋提醒他道符都给了魏正义,张洛师徒也没有再返回来,聂行风不知道他们是无法回来,还是根本没注意自己落下,这些烟雾像是由阴火引起的,不知什么原因被强行聚集在地下空间里,跟魇梦里的阴雾不同,他的犀刃没有用武之地,在发现了目前的困境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该怎么应对。

    迷雾转眼间更重了,热度也在急速上升,后面没有路,只能往前,像是在告诉他,逃离不是出路,它只会让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

    于是聂行风选择了继续往前走,但没多久就觉察到阴气扑面,一些游魂从四面八方窜来,向他发起攻击。

    聂行风猝不及防,肩膀被划出两道血口,这才发现围攻他的都是充满怨气的恶灵,攻击时不时发出叫声,像是在恐吓他进入了不该进的地方。

    恶灵聂行风见得不少,但突然出现这么多却非比寻常,好在他有犀刃护身,那些恶灵虽然凶悍,对犀刃却很是忌惮,见到他手握法器,马上就退开了,却又不离去,在附近徘徊着,瞅准时机再继续扑上。

    聂行风只好凝神防备恶灵的攻击,正僵持着,身后传来叫声,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很快,声音越来越响亮,一只几乎被烟雾熏黑的纸鹤飞到了他面前,他伸手托住,纸鹤落到他掌心后化为灰烬。

    烟雾遮住了视线,聂行风只看得见恶灵阴魂,他情急之下拿出手机按开音乐,并拨到最大声,后面的脚步声顺着音乐跑了过来,随着人影逐渐清晰,聂行风发现那不是张洛师徒,而是刚才跟他错肩而过的制服男人。

    「谢非?」看到他,聂行风明白了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了,等谢非走近,他问:「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不知道,」谢非回答得很干脆,「可能是突然想到,也许只有你能救我。」

    现在他都自身难保呢,谈何救人?聂行风苦笑。

    谢非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聚在他们周围的烟雾稍微减少,看到远处徘徊的魂魄,他皱皱眉,说:「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脏东西?」

    聂行风也不明白,谢非没再多问,掏了张道符递给他,说:「这是辟火符,暂时让你不受火雾袭击,至于那些东西,让我来处理。」

    听他讲到辟火符,聂行风心一动,掏出刚才张正给他的符,这道符他带了一路,不仅没帮助,反而被恶鬼追,仔细一看,上面的符咒跟谢非给自己的完全不同。聂行风对道符没太多研究,但简单的他还是可以看得懂,当发现纸上写着召敕及阴火等字样时,他就知道自己被阴了。

    果然,看到他的道符,谢非吃惊叫道:「这是召唤鬼的符,符上沾血,是恶鬼的最爱,你怎么会带它?」

    道符都是出门时张正整理的,也是他转交给自己的,他不可能弄错,所以……

    想到张正给自己符箓时说的那番话,聂行风彻底明白了,见谢非还在盯着他等答案,他笑了笑,把符纸撕碎,说:「只是误会。」

    「那如果我没误会的话,你是要去找我师父,想解除马家人的怨气吧?」谢非嘲讽地说:「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怎么说?」

    谢非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终于做出决定似的,说:「罢了,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赌一把,也许还能赌赢。」

    他掏出手机,打开录像设置递给聂行风,屏幕里的图像晃得很厉害,好久才稳定下来,现场周围一片火光,有两个人在火光前搏斗,[罗小猫]地上放了一个大袋子,里面的东西在厮打中被撞了出来,都是阴阳镜、桃木剑等驱邪物品,另外还有斧头和短柄锄头,地上用朱砂画着以符咒围成的大圆圈和十字横线,在两人的搏斗中,朱砂被慢慢涂抹掉了,形成一滩诡异的红色。

    争吵随着打斗断断续续地传来,都是些蠢货笨蛋的叫骂声,聂行风看出骂人的是张雪山,那另一个不用问也知道是姬凯,张雪山把他踹到地上,骂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愚蠢,马言澈的封印根本不会解开,现在大家都要死了,你还敢骂我……」

    「关我什么事?当初要不是你鬼迷心窍想当掌门,想从马言澈嘴里套什么法术,也不会被怨鬼缠上,还牵连我,我什么都没做,你死你的,别想拖我下水!」

    「蠢蛋,没有老子,你能耀武扬烕这么多年?去吃狗屎吧!」

    两个人一边互殴一边吼骂,衣服头发都被扯得凌乱不堪,哪里还有一点修道宗师的风范?没想到在死亡面前,这对相交了数十年的师兄弟会变成这样,聂行风看得摇头,谢非也在旁边冷笑。

    「这就是我崇拜了十几年的师父,为了一点算不上秘密的秘密,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子。」

    看来也是因为发现师弟被杀,谢非才会对这些人抱有不信任感吧。

    镜头里的两人打得更厉害,转眼间张雪山被甩倒,头磕在锄头上,鲜血直涌,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姬凯打红了眼,趁机抄起斧头向他劈去,张雪山滚开了,把姬凯绊倒,就在这时,他们眼前闪过阴火,火光映亮了地上某个物品,张雪山看到后,就像着了魔似的,扑上去抓起它,向姬凯胸口刺下!

    「啊!」

    就算看过真相,谢非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聂行风也看到了,张雪山抓住的利刃是个类似短刺的东西,形状依稀跟宋长安的丧门钉相像,在刺向姬凯时,四周火苗飞窜,形成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张雪山的手腕,引导着他杀死同门,但当姬凯的胸膛被贯穿后,火焰形成的手掌消失了,只留痴呆呆看着现场惨状的张雪山。

    姬凯四肢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张雪山呆了一会儿,上前揪住他大叫,在发现姬凯真的没气后,他吓得跳起来,一边疯狂地看向周围,一边喊:「我知道是你,马言澈,你给我滚出来,我会杀了你的,毁了你的躯体,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回应张雪山的依然是在四面熊熊燃烧的烈火,火苗化作一只只手向他抓去,他却全然不觉,胡乱张望了一会儿,突然抓起锄头向姬凯身上用力捣去,一下一下,在肢体被捣了个稀烂后,他又转去砸地面,锄头的剧烈撞击下,血液从姬凯的身上流向捣碎的缝隙里,跟原本他们画下的朱砂符咒融到一起,远远看去,那个图画就像是只不断流血的眼镜。

    也许金大山的预言没错,这些人注定都要死在马家人的手下,至少到目前为止,没一个逃脱得了马言澈的诅咒。

    屏幕变成黑色,录像中断了,谢非把手机拿回去,聂行风问:「你在哪里录的?」

    「你要去?」

    「也许找到马言澈的骨骸,才能化解他的怨气。」

    谢非眼睛一亮,就算他己经认命了,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没人想死,不过想到张雪山和姬凯的疯狂行为,他又有些泄气,说:「你看得到画面上的火,但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都被怨灵的仇恨控制了,才会自相残杀,这样的恶灵,你觉得能化解怨气吗?」

    「没试又怎么知道?」见谢非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聂行风冷冷问:「你特意跑回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帮到你吗?」

    这句话成功地刺激到了谢非,点头说:「好,我带你去,但现在这种状况,我没有信心能找到。」

    「试一下。」

    聂行风抬头看向前方漫无边际的浓烟,心一动,也掏出手机切换成录像装置,果然看到四周都是火焰在石柱间乱窜,大片大片的火光,似乎随时都会将他们包围,难怪张洛会给他们辟火符了。

    「现在你还想去吗?」耳边传来谢非不肯定的询问。

    聂行风给他的响应是向着火光走过去,谢非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上,「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他问:「就为了你那个失踪的情人?」

    「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目的,」有了谢非的辟火符,聂行风感觉呼吸畅快多了,说:「现在可以说一下你来这里的原因了吗?」

    「我不是来,我一直都在。」

    在得知自己被马家人诅咒,又发现师弟死亡的真相后,谢非万念俱灰,甚至怀疑自己被诅咒也是姬凯和张雪山搞的鬼,他不敢回去,又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最后只好又回到幸福海饭店。

    在经过饭店停车场时,他无意中听到警卫聊天说有人辞职的事,便灵机一动,用符咒迷惑他们的心智,把他当成了新来的警卫。在这里做警卫,一是因为离事件现场近,有什么发现他可以马上知道,另一个原因是他可以透过监视器了解进出人员的行踪,却没人会注意到他。

    但他没想到张雪山和姬凯会来,当今天午后看到他们开车进来后,谢非就预感到会出事,便一直通过监视器监视他们,发现他们的车一直绕着停车场乱转,不时停停走走,后来他才知道这两人是在找骸骨,并且找到了,当看到张雪山做了障眼咒时,他就忍不住好奇,偷偷跟踪过去。

    等他到达现场时,张雪山和姬凯己经打了起来,那时烟雾还不重,他不敢靠太近,在诡异的火苗中把那段录像录了下来,后来看到姬凯被杀,他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匆忙离开,谁知浓烟邪火突然冲起,在整个停车场里形成一道庞大的结界,让他无法绕出来。

    「还有其他人跟我一样被困在里面,还好师伯出现,为结界打开了缺口,我们就一股脑都跑出来了,后来看到你,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来。」

    由于缺口再度被烟雾迷住,停车场重新变回了无法辨别方向的迷宫状态,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又遇到几只从火中冲过来的恶灵,它们吸收了烟雾阴气,戾气大增,两人被纠缠住,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逼退,就听远处爆炸声传来,火势瞬间涌起,这次是真正的大火,停放的车辆被炸得接连翻起来,谢非为了躲避飞来的异物,脚下一滑,从旁边的栏杆上翻了出去。

    停车场的上下结构是呈螺旋形延伸的,原来他们不知觉中己经走到了二楼中间,也幸好他们走得较远,火光炸起的一瞬间,烟雾散开了,聂行风依稀看到被炸的是停车场门口,要是他们一直在一楼徘徊的话,很可能会被牵连到。

    聂行风及时探手抓住了谢非,下面不高,但已被火海包围,掉下去非死即伤,谢非低头看到底下的场景,吓得拼死挣扎,反而加重了聂行风的负担,栏杆炙热,他又使不上力气,有心叫谢非冷静,却在浓烟里说不出话来,正觉得吃力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有人跑过来,跟他一起拉住了谢非的手。

    「小师叔!」

    来的竟是曲星辰,有他帮忙,谢非被拉了上来,手机却在挣扎中掉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它落入火中,谢非急得叫起来。

    「人没事己是万幸,一支手机而己,回头再买新的吧。」

    误会了他的反应,曲星辰劝道,谢非看了一眼聂行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出真相。

    火炎从下面蔓延而上,曲星辰给他们打了个手势,他的道术高谢非很多,带两人跑到里面离火源较远的地方,停下后,聂行风问:「你怎么会来?」

    「我去找师兄,听管家说到了你们的事。」

    自从跟聂行风聊过马言澈后,曲星辰一直对这件事很在意,道友又接连出事,他今天去找张洛,本来是想问下内情,没想到张洛等人会再度来饭店,他猜想可能会有事发生,就马上赶了过来。

    「我们在找怨灵的尸骨,中途分散了。」谢非抢着说。

    曲星辰没怀疑,只是对马言澈的骨骸被埋在这里的真相感到震惊,没时间问内情,他看了下四周,后面是不断腾起的火炎,前方则是怨灵布下的浓雾,张雪山现在在哪里无法算出,他说:「如果骸骨真埋在至阴之地的话,那我们还是要再去一楼。」

    骸骨不可能埋在建筑层当中,只能是一楼的某处地下,而他们现在是在二楼半腰,后面被火堵截,无法退回,电梯也不能用,只能继续往前走,在二楼的内侧边缘跳下去,这种高度对三人来说原本不难,但如果那边也着火了,又在无法视物的状况下跳楼,那就很危险了。

    「赌一把。」

    曲星辰放出纸鹤在前面带路,这些年他一直闭门钻研法术,道法跟张洛相比毫不逊色。由他的鹤使带着,前方畅通无阻,偶尔会看到阴魂在虚幻火焰中飘荡,却没有再逼近他们。

    三人很快来到了二楼尽头的栏杆前,曲星辰抛出道符,将弥漫的烟雾暂时荡开,很幸运,下面还没被火占据,他们趁机跳了下去。

    楼下很热,火势虽然没波及到里面,但是在近乎封闭的状况下,热度升温很快,谢非的辟火符挡不住了,聂行风捂住口鼻,看着周围近似灰白的空间,心想如果不尽快找到张雪山等人,只怕不用超渡怨灵,他们就先被超渡了。

    还好曲星辰一下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放开纸鹤,口中念动驭使法诀,没多久,白雾里冲出了另一只纸鹤,头顶红色,正是张洛的那只,两相会合后,曲星辰喜道:「师兄他们就在附近,跟我来!」

    第八章

    三人没走多久,就发现气场开始变清,浓雾渐散,一个平阔空地显露出来,正是聂行风在录像里看到的场所,空地的四面石柱上贴了辟邪道符,阻止浓雾的蔓延,张洛盘腿坐在一边,用法力做下结界镇住阴气,原本画着符咒的地面不知道被什么炸开了一个大坑,张正和张雪山正在当中奋力挖掘,姬凯的尸首被移到另一边,身上溅满灰尘泥土,跟血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看到聂行风出现,张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显然没想到张洛的纸鹤引来的会是他,迎上前说:「烟雾太大,我们一直找不到你,还好你没事。」

    「我比较幸运,遇到了他们。」聂行风无视他的作戏,问:「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误打误撞,碰巧跟师叔遇到了,原来怨灵尸骨被埋在这里。」

    曲星辰发现了仰面躺在地上的姬凯,急忙跑过去,问:「出了什么事?姬师兄他……」

    「死了,被怨灵杀了!」

    张雪山还在奋力挖掘铺满朱砂的地坑,听到曲星辰的询问,他恶狠狠地说:「快来帮忙,马上就能挖到骸骨了,废了怨灵,让他再没法害人!」

    「这好像是宋家的辟邪法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曲星辰看到姬凯胸前插的丧门钉,又见张雪山身上脸上也沾满血迹,不禁疑惑。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怨灵杀了宋长安后,夺了他的法器!」

    振振有词的回答,还带了几分歇斯底里,像是真相真的如此,谢非看看聂行风,他们都看到姬凯是张雪山杀的,但当时究竟是张雪山主动杀人,还是被怨灵控制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唯一的证据也弄丢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还有你!」张雪山又冲谢非吼:「站着看什么?还不快动手!」

    谢非不敢反驳他,拿起工具跳下坑,曲星辰却没动,站在坑边喃喃地说:「这就是埋葬马言澈的地方?」

    聂行风看着在坑里疯狂挖掘的人,「也许吧。」

    「为什么?」曲星辰茫然追问:「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聂行风没办法回答,但空间传来声音,体贴地给了他答案——「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马家的通灵术真这么珍贵吗?值得他们抛开自尊和生命去获得?」

    「马言澈!」

    张雪山本来还在拼命挖土,听到这个声音,全身都颤抖起来,疯狂地张望了 一下四周,又低头加紧速度,地下土质渐松,露出了一些压阴的朱砂银器,看到下面隐约露出的白骨,他大喜过望,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浸了火油的道符撒到上面,又迅速跳出地坑,聂行风想阻止,被张正抢上前拦住,说:「请聂先生不要有妇人之仁,不清除怨灵怨气,我们今天都要为他陪葬。」

    「等等!」

    聂行风的阻拦晚了一步,张雪山将打火机扔进坑里,阴森森地冲他笑道:「他死了,别指望他能帮到你,死心吧!」

    仿佛为了应验他的话似的,道符引到火,瞬间在坑中翻腾起火光,张雪山脸上的血被火光映着,泛出诡异的红色,这一刻众人的感觉是他才是恶鬼,从地狱里侥幸爬出来的鬼类。

    「张先生,」聂行风怜悯地看着他,「毁了马言澈的尸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这办法有用,当年你们为什么不一把罡火烧了他呢?」

    张雪山一怔,这本来是个很容易想通的问题,可是处于极度惊慌中的众人竟然没一个记起来,他们拼了命妄图毁掉的东西,到头来发现这样做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惊慌失措之下,张雪山大叫起来,却没人给他回答,他又冲到张洛面前,希望张洛帮他,可惜张洛正在运功跟四周阴气火焰抵抗,无暇应答。

    「这不是马言澈!」谢非突然指着土坑惊叫道。

    坑里火焰愈烧愈烈,在土中若隐若现的骸骨被烧得整个蜷起,头骨显露出来,黑雾在骸骨间隙中乱窜,阴气随火光滋生,不断聚拢,导致头骨微微仰起,眼眶狰狞地盯住坑上众人,妄图突破罡火,冲向他们。

    张雪山没算错,这里的确是至阴之地,也是埋骨之处,但尸骨却不是马言澈的,那颗头颅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张雪山瞠目结舌,呆了半晌,突然发出大笑,指着那颗头颅笑得直不起腰来,像是看到了非常好笑的事。

    其他的人却笑不出来,看着恶灵的身形越聚越清晰,在火中张牙舞爪,他们都向后退去,拿出各自的法器,准备随时应接它的攻击。

    「何顺海真是丧心病狂,竟用枉死人的尸骨来运财!」

    曲星辰对风水方位有些研究,很快就明白了这里会埋葬骨骸的原因,谢非在旁边加了一句,「这里灵体这么多,看来压的不止一具。」

    「那倒未必,这里以前是坟茔,可能是茔地被平,导致魂魄无处可去,才会在这里游荡吧。」

    张正的发言让聂行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坟茔之说最开始初九就提到了,没想到不是道路之中,而是在停车场下方,张正这么了解,看来他查过很多数据,甚至……他说的可以救张玄的话不是信口开河。

    道符燃尽,恶灵的戾气脱离了控制,嘶叫着冲向他们,还好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增运灵体,看似可怖,戾气却不足。

    谁知曲星辰把它制住后,发现张洛身体猛地一晃,脸庞泛起金色,血丝从嘴角一点点流出,不由大惊,急忙跟张正一左一右扶住他。

    原本由张洛的法力筑成的清净空间破开了一个缺口,狂风卷进来,将道符吹得四处飘荡,然后消失在浓雾火光中,一道修长身影踏雾进来,看着张洛冷笑道:「一派之长,也不过如此。」

    「怨灵找死!」

    看到张洛身受重伤,张正怒火涌上,掏出金钱剑便纵身向怨灵刺去,属于乔的身影闪到一边,罡气弹指而出,将那柄剑震得粉碎。

    「啧啧,」他摇头叹息,「教出的门人就更糟糕了,要不是为了让你们看到这里的闹剧,我真懒得放你们进来。」

    「你害人无数,还杀我师叔,天理难容。」

    张正大叫声中,又掏出桃木剑和匕首一起刺过去,听了他的话,怨灵扫了一眼在旁边照顾张洛的谢非,谢非心里发虚,慌忙避开眼神,怨灵嘲笑:「到底你师叔是被谁所杀的,有人看得比我更清楚。」

    张正一怔,不防火光陡然窜到眼前,两柄法器被厉火烧得没了踪影,火势继续奔腾着燎向他的脸,危急时分,聂行风帮他挡住了,犀刃挥出,割断了那道肆虐阴火。

    怨灵的眼神亮了,盯住聂行风手上的古器,赞道:「这里唯此器可与我一斗。」

    聂行风双手握刀,横在自己胸前,沉声说:「马言澈,该杀的该复仇的你都做了,现在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别再加重自己的罪孽,往生去吧。」

    「往生?」怨灵大笑:「魂魄都散了,我如何往生?」

    「少跟他讲道理!」

    张正再度冲上,但他不是怨灵的对手,没几招就被阴火烧得处处是伤,聂行风想帮忙,但是结界缺口越来越大,更多的火苗和浓烟涌进来,如果这里完全被火占据,他们谁都别想逃离,聂行风只能用犀刃挡住外面的阴气,好让曲星辰趁机用法力修复结界。

    谢非则跟张正连手对敌,反而是当事人张雪山,跑去拔出了姬凯身上的丧门钉,紧握在手里,无视徒弟们的凶险,退到一边观阵,眼神不离怨灵左右,准备伺机给他致命一击。

    张洛法力消耗太多,看到张雪山自私的行为,他失望至极,想起身帮忙,另一边结界也在戾气的撞击下破掉了,火焰扑面而来,还好聂行风及时将他拉开,避开了阴火袭击。

    聂行风扶张洛站好,看着浮游在怨灵周身的黑色怨气,问:「真的没办法超渡吗?」

    张洛缓缓摇头,已堕入恶鬼道的灵,怨气无从化解,只能杀,眼神掠过聂行风手中的法器,他说:「动刀吧!」

    杀,有时候也是一种救赎,为乔,为其他无辜之人,也为了马言澈自己,目睹怨灵的残忍,聂行风此刻只觉得热血上涌,张玄的事暂时抛开了,他双手握住刀柄正要挥刀,忽然铃声传来。

    本能地感觉那是张玄的来电,聂行风拿出手机,却发现是封不知名的简讯,里面只有一句话——最好的超渡不是用法术,而是用心。

    无头无尾的话,却刚好应了眼前这一幕,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用心超渡怨灵,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刺耳的引擎声,冲撞响声向他们飞速传来,转眼便到了近前,聂行风知道不好,大叫:「闪开!」

    众人躲避的瞬间,一辆奔驰以异常锐利的速度从结界外冲了进来,带着火苗的大红色车身,己看不出那是车体本身的颜色还是火焰光芒,在炫亮了众人的眼眸后继续向前冲去,张雪山被撞到,翻进了他自己挖的坑里,里面的火己经灭掉了,[ぉ香]但他的额头磕在骸骨上,晕了过去。

    乔则刚好卡在奔驰车头上,开车的人看到他后,发疯似的更加用力地踩油门,于是奔驰顶着乔的身体一直往前冲,眼看着两旁浓雾急速消散,前方就是停车场的围墙,如果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魏正义急疯了,探过身努力去夺方向盘,大叫:「停车,快停车!」

    箫兰草像是没听到似的,跟乔隔着整面挡风玻璃,两眼死死盯住他,仿佛觉察到他的杀意,乔笑了,嘴角轻弯,挑衅地跟他对视。

    「你他妈的给我停车!」

    眼见围墙近在咫尺,魏正义再也忍不住,一拳头挥过去,把他表哥砸到一边,又用力踩刹车,同时握住方向盘拼命往旁边拐去。

    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中,奔驰终于停下了,趴在车头上的人被惯性荡了出去,危机暂时解除,魏正义长呼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感觉全身力量像是消失了似的,一半是出于担心,一半是后怕。

    无法想象箫兰草怎么可能以超过正常范围的车速赶回饭店,更想不到他会无视建筑物外救火人员的阻拦,直接把车开进了火场,扭头看他,却只看到冷漠凌厉的侧脸,脸色苍白,靠在驾驶座上,一副疲累至极的状态。

    他真的是表哥吗?

    一瞬间,这个念头冲进脑海,就听箫兰草冷淡的声音说:「去看看他,我就不去了,很累,先睡会儿。」

    在火灾现场睡觉,表哥你还能再剽悍一点吗?

    魏正义在心里吐着槽,却顾不得细想,推门跳了出去,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他飞快跑去乔的身边,箫兰草喃喃自语:「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可以救他一命。」

    乔像是被撞晕了,任魏正义搀扶却毫无反应,但魏正义刚把他扶起来,小腹上就重重挨了一下,痛得他抱着肚子弯下腰,其他人随即赶上,张洛,张正和曲星辰同时拿出道符,做出天煞手诀,一齐向怨灵打去。

    他们同属天师宗派门下,道法相同,生死关头一齐联手,力量不凡,银光凌厉射出,怨灵胸口被打中,痛得连连颤抖,围绕在他周围的阴火刹那间消减了不少,看到乔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魏正义顾不得肚子疼,冲过去挡在他前方,对众人叫道:「他是人,不能杀!」

    「他被恶灵附身,己是废人了,就算不除恶灵,他也活不下去,」张正喝道:「醒醒吧,面前的这个已经不是你朋友了!」

    说话间三人的天煞诀再次拈起,便要射出,魏正义急了,抓住乔的手,无视他满脸阴森杀气,把他推到身后墙上,喝道:「乔瓦尼,他们的话你听到了吗?如果不想被说是废人,就给我醒过来!」

    张正见状大叫:「让开,否则连你一起诛杀!」

    他刚说完,就见眼前冷光闪过,聂行风握刀立在他们跟魏正义和乔之间,正好挡住了那个天煞布局,看着张正,他说:「你怎么对我无所谓,但你记住,别对我朋友这样说话」

    张正脸色变了,这句话表明了对于自己的暗害聂行风都知道了,他心虚地看看张洛,张洛却没动怒,平淡地说:「结界破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聂先生,妇人之仁只会让罪恶永无消灭。」

    「如果恶必须靠杀伐来除掉,那你们这么多年的清修又是为了什么?」

    张洛一怔,曲星辰脸色却变了,忆起久远的往事,他紧捏的指诀收了起来,谢非现在己经完全投靠聂行风这边,自然也不会帮忙,就只剩下张正,他急了,叫道:「你们怎么了?这是恶灵啊,难道就因为他附在人身上,就要放过他吗?」

    「你说我是恶灵?那你们的恶又怎么说?」

    温柔声音传来,从乔口中吐出,却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嗓音,无视将自己压在墙上的魏正义,他看向众人,眼含嘲讽。

    「别忘了杀我的人是谁,如果我是恶,那么你们这里所有人都是恶的源头,为了不可信的谣言将人活活折磨致死。曲星辰,你知道吗?我死的地方就在你住的房间下面,一壁之隔,我向你求救,你却毫无回应,我们约了西北之行,我的魂魄一直坚持到第二天,期盼你的相助,可是你却走了,如果当时你多留心一点,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曲星辰被喝斥得无言以对,再也无法下得去手,张正急得大叫:「小师叔,别被他蛊惑,就算你当年有失误,也不能成为他乱杀人的理由……」

    「够了!」打断他的话,魏正义喝道:「如果你们真想杀恶灵,我有办法。」

    他转头看向乔,看着这双漂亮眼眸变得陌生得遥不可及,银眸里火光杀意闪烁,揭示出怨灵憎恨的情感己经达到了顶峰,手微微抬起,一枚发锈的丧门钉紧握在手里,只要再往前递上半寸,就可以刺进他腹中。

    魏正义没有躲,反而向前压过去,乔的手本能地向后一撤,这个小动作给魏正义增添了信心,和他对望着,微笑说:「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让你醒过来。」

    说完,不顾面前围着的人们,捧住他的头亲在了他嘴上。

    无法预知的动作,不仅在场众人呆住,连乔自己也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眸,这个反应让他看起来有种呆呆的温顺感,眼眸里的煞气消减了很多,魏正义将罡气一点点度到他口中,然后稍微退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是乔,这样都还唤不醒你,那你就太孬种了;如果你是怨灵,就来上我的身吧,反正你要的不过是个有用又适合的皮囊,他受过很多苦,不喜欢别人逼他做不喜欢的事,请你放过他,你想做什么,我听凭调遣,绝对比他要听话得多。」

    「包括下地狱吗?」良久,温和声音问道。

    还是属于马言澈的嗓音,魏正义的心凉了下来,却依然微笑道:「地狱算什么?只要你放过他,碧落黄泉,我都认了!」

    这次乔没再说话,突然身体一晃,虚软栽倒,魏正义忙扶住他,聂行风也上前帮忙搀扶,乔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冷,魏正义松了口气,不敢相信地问:「难道我感动了怨灵,他放弃乔走了吗?」

    「如果怨灵这么容易被打动,那他就不是怨灵了。」

    张正快步走过来,想确认怨灵是否真的消失了,但他还没靠近就被突然冲来的阴火挡住,他为了躲避栽了个跟头,这时乔的头抬了起来,微笑说:「说得不错,这具躯体实在太好了,我怎么舍得离去?」

    「你……」

    没想到怨灵竟然还在乔的身体里,魏正义大惊,没容他反应,怨灵己扣住了聂行风的手腕,大笑着纵身跃入熊熊烈火中。

    聂行风不知怨灵要带他去哪里,只觉得他飞得很快,两边火光箭一般的向后射去,众人的惊呼和追上来的罡气瞬间便被甩到了脑后,等怨灵松开他时,他发现自己站在饭店天台上,霓虹招牌立在两侧,光芒不时划过,映亮了相对而立的两人的脸庞。

    「站稳了,否则掉下去可没人救你。」

    时近半夜,高楼上方狂风大作,停车场里火势汹涌,却没波及到这里,下面很静,跟刚才燥热喧哗的空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乔精致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目视前方,不远处的道边就是张玄和娃娃失踪的地方,而他们脚下是只有十几公分宽度的平台,正如他所说的,如果一个不小心跌下去,那就粉身碎骨了。

    「刚才为什么不拔刀?」温柔嗓音问:「你明明有机会杀我的,别忘了你是杀伐之神,杀伐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宿命。」

    「我是聂行风,还有,我从不信命。」

    「你很奇怪,每个人都想让自己不平凡,只有你,期待作普通人。」

    男人低声笑起来,温和清越,聂行风想他生前一定是个相当出色的人,出色到让人嫉妒,忍不住去毁灭他。

    「你跟传说中的杀伐之神不一样,那你告诉我,这世上到底什么是对错?什么才是真正该杀伐的?」男人把头转过来,银瞳里闪烁着妖异的神采,「是我这样的怨灵?还是张雪山、何顺海这类的恶人?张正嫉恶如仇,为人算是不错,却处心积虑地想害你,他又该不该杀?」

    略带迷惘的嗓音,看得出这一刻马言澈是迷惑的,聂行风想了想,说:「每件事都有它的一体两面,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如果用不同的角度去看,每一件事都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就看我们怎么去领悟,所以善有善的正义,恶有恶的正义,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对与错。」

    「哈哈,你的意思是我杀他们是错的了?如果是错的,为什么我可以驾驭天火惩恶?」

    「你驾驭的不是焚烧罪恶的天火,而是仇恨之火,他们固然可恨,但并不等于你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和生命,他们杀你不对,难道你杀死那些无辜之人就对的吗?」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马言澈像在仔细思索这件事,半晌,低声说:「或许你说得没错,林纯磬世故圆滑,多为众人所不屑,但也只有他在我死后上过三炷香,他用香为我凝起最后一丝魂魄,让我可以有机会复生,对我来说,他就是好人,我本想去跟他道声谢的,谁知缘悭一面,他己经亡故了。」

    原来马言澈去找林纯磬不是为了复仇,而是道谢,这个原因大出聂行风的意料,难怪林纯磬的两个弟子会遭受天火之灾,在怨灵看来,任何亵渎恩人的行为都是不能原谅的吧。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超渡你也有一部分是出于我的私心,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聂行风回道。

    马言澈上下打量他,「我喜欢你的坦诚,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希望的事我做不到。」

    灯光太刺眼,聂行风的眼瞳骤然缩紧,在努力了这么久之后,这个答案无疑是最打击人心的,停了停,他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张扬的男人,说:「结果似乎还不是太糟糕,至少超渡你这件事听起来我可以办到。」

    马言澈一愣,随即低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多么好笑的话,聂行风不再多言,在旁边静静等待,等着马言澈给他最后的答案。

    笑声渐停,马言澈抬手咬破中指,咒语中将指尖血珠弹出,聂行风看着那串血滴像是被丝线连住一般,向前连绵飞出,曾吞没张玄和娃娃以及钟魁的地面腾起薄雾,雾气随着马言澈的咒语飞速回旋着,须臾之间便在平地旋起一个硕大漩涡,漩涡由近及远扩散开来,像个平放的碗口,愈往里,里面愈是晦暗,看不到尽头。

    「马家只会杀人,从来不救人,要救你的情人,只能你自己来。」

    漩涡愈来愈大,遥遥看去,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隐露的墨黑铜门,门扇在缓缓开启,周围阴风更盛,聂行风被吹得来回摇摆,几乎无法站住。

    马言澈收回目光,对他说:「地狱之门即将打开,条件是你一定要死。」

    阴风太大,三个字刚吐出口就被狂风卷失了音,听了聂行风的话,马言澈抓住他的右手,指尖划破他的掌心,剧痛传来,聂行风就见他以尚在流血的中指为笔,在自己掌心迅速画出道蛇一般曲曲折折的符箓,符箓不断延伸,飞速画到臂弯上方,每画一下,他就觉得肌肤像被利刀割开似的,剧痛入骨,冷汗溢湿了额头,神智随着疼痛恍惚起来,隐约看到马言澈最后将中指弹向自己,顿时血光弥 漫了眼帘。

    血色如利刃穿入大脑,他痛得无法说话,只听到柔和话语随风一句句传进耳朵里,蛊惑的话语,让他不由自主用力点头,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深刻在心头一般。

    恍惚中后背被重重拍了一掌,刚好阴间之门完全开启了,黑雾从里面翻腾而出,坠入阴雾中时,他依稀听到温和之声说——

    「其实死亡才是生命存在的真谛。」

    第九章

    魏正义冲上顶楼阳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反背双手立在石台上的身影,衬托在广告灯光前的洒脱剪影,依稀是乔,却不又像。

    「这么久才赶到,你的法术真是糟糕啊,这样的躯体占用也是浪费。」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头,对他发出嘲讽。

    聂行风被怨灵带走后,魏正义等人在张洛的帮助下逃离了火区,他们分头寻找怨灵的下落,魏正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天台,仿佛有个声音在引领他,把他一路引到这里。

    可是这里只有怨灵,聂行风不知去向,魏正义的心因为紧张剧烈跳动着,冲上天台,地狱之门已关,只留阴气在远处翻腾起伏,侥幸逃出鬼门关的怨灵们随风飘摇,有些扑到他们面前妄图吸食阳气,被马言澈随手一拂,便马上消散了身影。

    「董事长呢?你把他怎样了?」无视马言澈的相劝,魏正义冲他吼道。

    「死了。」

    漫不经心的回复,仿佛在谈论一件琐事,魏正义只听得热血上涌,忘了敌我实力的悬殊,抓出一张灭鬼符握在拳头里就冲过去击向马言澈,马言澈闪身避开,只用一只手甩过去,魏正义就被他的无形刀风击到,他挥掌招架,却被刀风逼得不断后退,眼看承受不住了,急忙凌空翻了个跟头,避开刀风,单腿点地伏在天台边上,顺手又掏出一张道符,盯住马言澈,准备找准时机再战。

    马言澈根本没把他的煞气放在眼里,点头品评:「虽然你没什么天分,但身手还算不错,可惜就算你拼了这条命,也救不了你师弟,结果说不定跟你那个不知死活的朋友一样。」

    「罔顾人命,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修道!」

    听他这样评说聂行风,魏正义怒火更胜,早忘了胜负生死的问题,大叫一声又迎头冲了上去。

    马言澈跃起身,从魏正义拳头顶飞过,魏正义撞了个空,差点刹不住脚掉下大楼,马言澈正要嘲笑他,忽然脸色一变,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魏正义正准备抽出钩明侯一鼓作气跟恶灵拼个死活,看到他全身颤个不停,脸上手上同时涌起无数金线,线络相互交错缠绕,就如一张金色大网,将怨灵紧紧缠在当中,他小心翼翼往前凑了凑,发现那双银眸里也金线交错,封住了里面的狠戾火光,突然间他明白了过来。

    是乔做的,他用某种法术将怨灵困在了自己身体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没错似的,大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杀了我,用钩明侯!」

    是属于乔骄傲狂妄的声音,此刻在魏正义听来就如,不过手却没动,他不会杀乔的,恶灵除不了就除不了,他不是圣人,可以为了除恶杀掉对自己来说最……亲近的人!

    见魏正义没反应,乔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喝道:「我快撑不住了,魏……」

    话音未落,乔就痛苦地握住自己的喉咙向后晃去,阴风在楼顶翻卷,将他撞下了大厦,看着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魏正义想也不想,跟着纵身跃下,去抓乔的手。

    极快的坠落中两人的手握住了,但下一刻乔突然身体一翻,翻到了魏正义的下方,紧接着砰地巨响传来,魏正义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让他一度什么都听不到。

    剧烈震荡之下,全身骨头就像散掉了一般,他痛得抽了口气,好半天才记起当下的状况,仰头看上去,大厦高耸在他面前,提醒他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乔平躺在他下面,魏正义忍痛爬起来,发现自己竟没有受伤,不知道乔用什么法术为他挡过了一劫,而他自己却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正义不敢碰他,生怕摸到鲜血或是再加深他的伤痛,只轻声叫:「乔,乔瓦尼,你醒醒。」

    叫声没得到回应,魏正义心头烦乱,正茫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后背一痛,一直老实窝在他背包的小骷髅跳了出来,就地一滚,刚好跳到乔的脑袋上来回撞击,像是想帮忙拍醒他似的,这个动作吓坏了魏正义,急忙抓住骷髅扔到一边,再回头看乔,发现他竟然被撞醒了。

    双眼突然睁开,跟魏正义的视线对个正着,魏正义先是惊喜,但当看到眼眸里闪烁的火光后,他的希望破灭了,自暴自弃之下,探手从乔的口袋里掏出他从不离身的手枪,直接顶在对方的眉间,颤抖着声音喝道:「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你敢杀吗?」温柔声音问:「或者说,你舍得杀吗?」

    魏正义给他的回应是扳下击锤,但下一瞬他的手腕就传来剧痛,枪脱手而出,甩到了旁边,一缕火光化作利刃在他眼前晃动着,似乎随时会刺入他的眼中——恶灵在嚣张地告诉他,要杀他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魏正义没再鲁莽,小骷髅却马上又蹦了回来,挡在他面前,并不断跳动着,似乎对对付火光跃跃欲试。

    不过火光之剑并没有再发起进攻,火苗在燃烧中变幻了形状,化作一只手摸摸小骷髅,在发觉触感不错后,又摸了两下。

    魏正义满心戒备地盯住怨灵,以防他突然下杀手,谁知他只是逗弄小骷髅,半晌叹道:「原来我还记得除了杀戮之外的事。」

    魏正义惊讶地看他,就见那抹火光在抚摸完小骷髅后,消失在夜空中,乔眼瞳里的阴火渐渐消下,一道浅淡身影从他身上飘出来,立在旁边,魏正义松了口气,虽然那道身影极淡,无法看清容貌,但他确定那不是乔,而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马言澈生前的模样吧?

    身影气场平和宁静,不再有一丝戾气。怨灵竟然在可以轻易杀死他的时候自动脱离附体,这代表……超渡成功了吗?魏正义惊喜地转头看乔,乔还躺在地上没反应,但身体不再是之前的阴寒,这证明他没猜错,但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谢谢你一直为我做的辩解,」男人站在对面,向他微笑说:「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

    魏正义没听懂,他不记得曾说过什么,居然在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生怕怨灵再改主意,马上配合地问:「你还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不用,你也就几句话说对了,再多就是废话。」

    这人嘴巴真毒,魏正义有点理解怨灵附身乔的心情了,这两个人说话做事都一样的张扬傲气,难怪会被人嫉恨得要杀他了。

    「本来我很嫉妒你的幸运,明明就是很蠢的一个家伙,却有天底下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情人,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可以为你拼命,是因为你也会为了他们做同样的事。」

    马言澈看向昏迷中的乔,突然又飘到魏正义身边,要不是他的灵体比刚才又浅淡了几分,魏正义真会把这个动作当成是攻击,就见灵体靠近他的耳边,曾被调戏的经历让魏正义脸庞一红,急忙伸手推他,却推了个空。

    「看来需要澄清一下,那些话并不是我说的,那些调戏挑逗的行为也都与我无关。」

    对视魏正义投来的惊讶目光,马言澈不屑地挑挑眉,「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啊,如果他对我的附身一无所知,对你的呼唤毫无反应的话,刚才又怎么会用天罗地网将我缚住?」

    如果那些行为都出于乔的主观想法,那岂不就是代表……还有刚才自己亲他的动作……糟,今后怎么办?现在提出调离现职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魏正义大脑一片混乱,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看来,你师弟比你聪明多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附身的,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为了不让我伤害你,他暗中用天罗地网的缚神术将自己全身封住,最后一刻才念出咒语,他想把我封在自己身体里,跟我同归于尽,明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却仍然有这么在意的人,让我都有些嫉妒他了。」

    如果不是怕激怒怨灵,魏正义很想问——这点小事你都要嫉妒,这世上还有你不嫉妒的人吗?

    脸颊传来刺痛,被怨灵的袖风拍了一巴掌,魏正义回过神,就见他飘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眉间浅笑,将中指弯起,做了个弹指的动作。

    「遵照许诺,我教你这招。」

    怨灵凑到他耳边念了一段话,却是撒豆成兵的咒语,咒语不长,但对魏正义来说颇有难度,想起马言澈做这个法术时的洒脱飘逸,他急忙用心默念,半晌,听怨灵轻声说:「再见。」

    再再再、再见!?

    魏正义惊讶地看着马言澈的灵体在继续变淡,最后只剩下一个微薄轮廓,他这才反应过来,「啊,你不打算上我身了?还是你要去投胎?」

    「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像巴不得想死似的,可是我却活够了,我的魂魄早散了,只靠林纯磬留下的烛香和仇恨聚起形体,怨恨消失,我自然也会消失,还是把生存的权利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吧,如果连你这样的人最终都不免一死,那这世界岂不是太冷漠了?」

    「可是……」虽然知道怨灵杀过很多人,还害得乔被连累,但听到他要消散,想到他曾经经历的痛苦,魏正义又觉得不忍,问:「那你的躯体呢?也许找到后,可以为你超渡,让你转世投胎。」

    灵体没有回答他,只是朝前方指了指,魏正义转头去看,发现原本平坦的地面在几次爆炸中裂开了,堆砌的土块沙石凌乱散开,露出了里面的无头骸骨。

    随着沙石四散,整具骸骨完全呈现出来,阴风拂过,骸骨化成细沙,随风渐渐消散,魏正义看得惊奇,转头正要问马言澈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灵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缕薄雾在风中飘摇,虚弱得随时都会消失。

    「喂,你还没说董事长怎么样了?他去了哪里?」

    想到聂行风的行踪,魏正义急了,冲过去抓那缕薄雾,却抓了个空,小骷髅也跳过来帮忙,头颅穿过薄雾落到地上,薄雾飘动了几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似的,挣脱了阴风的吹动,化作轻烟被吸进了小骷髅的头颅之中。

    魏正义在旁边看得惊呆了,不知道这是意味着怨灵灵体消散了,还是被小骷髅吞噬掉了,忙把头颅拿过来用力摇晃了一下,又眼对眼地往里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东西掉出来,他还要再试,身边传来呻吟,乔醒了。

    「你每次都这样,不管楼有多高,都一定会跟着我跳。」他闭着眼,虚弱地说。

    魏正义眼圈红了,蹲下来抱起他,渐渐回升的体温安抚了他的担心,谁知下一刻乔睁开眼睛,鄙夷地看他,然后吐出两个字——

    「蠢货。」

    如果不是乔现在的状态太糟糕,魏正义一定会再将他扔回地上,像是感应到魏正义的不悦,小骷髅从他手里挣脱,砰地向乔撞去,竟是把他当成了敌人,吓得魏正义赶紧把它抓回来,喝道:「不许伤他!」

    咚!

    被骂了,小骷髅在乔的胸前做了个低头认错的动作,咚的一声,把他撞得抽了口气,在发现那是魏正义送给自己的礼物后,他眉头挑挑,「我不知道你还有随身携带骷髅的嗜好,亲爱的师兄,几天不见,你又变蠢了。」

    这是他认识的毒舌又刻薄的乔,魏正义放心了,正要解释,乔伸出一根指头戳进小骷髅的眼眶里,很好玩的转了转,然后把它放进口袋,说:「这是我的,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像孩子似的宣布所属权的行为,让魏正义很想吐槽——谁要动这种奇怪的东西啊?明明就是它主动跟来的好不好?

    不过看着那对熟悉的银眸,他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极好,把墨色钩明侯从背包里拿出来,还给了乔,难得地老实回道:「好。」

    脚步声响起,两人抬起头,发现是张洛等人跑了过来,魏正义立刻把乔抱紧,再把背包搭在自己身上,免得他们发现小骷髅的存在。

    众人赶到后,张正的眼神首先落到乔的身上,右手紧握道符,一副随时会抛出的姿势,这副如临大敌的举动让魏正义忍不住皱起眉,说:「看清楚,他是人,怨灵走了。」

    「你杀了怨灵?」张正不信,眼露戒备。

    「我说——怨灵走了,他被超渡,已经消散了。」

    「你超渡的?」

    谢非很惊奇地看魏正义,这个答案比杀死怨灵更让人难以相信,张正问:「你怎么做的,让他会轻易放了你们?」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魏正义指着远处那个裂开的大坑,「那里才是曾经埋过马言澈骸骨的地方。」

    张洛走到坑前,只看到里面土块被压出的无头形体,骨骸已经不见了。[罗小猫]怨气已散,曾经一直被众人灵力压住的实体也无法再存在于世上,这表明魏正义没撒谎,他说:「你们很厉害。」

    张正还是无法相信,总觉得乔跟魏正义身上阴戾之气过重,再想到他们在停车场里的暧昧举动,不禁怀疑他们从中捣鬼,问:「那聂行风呢?」

    一柄银枪对准他的眉间,是刚才魏正义落在地上的手枪,乔指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乔刚从怨灵制缚中脱离出来,再加上他原本的个性,暴戾之气跃然欲出,张正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不过他不像谢非那样沉不住气,没跟乔正面对抗,对张洛说:「师父,就算怨灵离开,这人被附身太久,身上也留下了太多戾气,要是不及时化解,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爷生来就暴力成性了,这只手杀的人比怨灵要多得多,」乔冷笑:「可惜你除魔卫道,却管不到人间来!」

    嚣张到让人想揍他的程度,魏正义急忙压下乔手里的枪,免得一场恶战后,还要自己人再打一仗,还好张洛个性平和,没在意乔的口气,走到他们面前,拿出两道符递过去,说:「这道静心符请随身带着,可以化解你的戾气。」

    乔没动,魏正义只好道谢接了过来,张洛看乔眉间煞气很重,人看起来也很虚弱,还想再交代几句,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让我好找。」

    萧兰草骑了辆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巡警摩托车跑了过来,靠近后用腿支住车,他运用法术赶回饭店,元气大伤,身上属于异类的妖气无法压住,大家都感觉到了,但张洛没提,张正也就没多事,他们跟萧兰草之间没过节,对方也没作恶,戳穿真相对大家都没好处。

    「看来事件解决了。」萧兰草环视四周,无视裂开的地面,对张洛说:「有人在警卫室附近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放了炸药,引发火灾,不过火势已经压下去了,警方正在勘查现场,据我的推测,这件事可能跟张雪山和姬凯有关。」

    他们要挖马言澈的躯体,一定要用障眼法让警卫室的人无法看到,但还是不放心,所以放了炸药,一来可么炸毁监视设备,二来各处发生爆炸,也可以隐藏他们挖掘骸骨的真相,一石二鸟。

    张洛想萧兰草或许没判断错误,但真相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没人会信。

    「我师弟现在的状况怎样?」

    「已经被救出来,送去医院了,他跌进坑时脑袋被磕到,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萧兰草微笑说:「受点伤也好,总好过被怨灵杀掉。」

    张雪山是被萧兰草撞下坑的,但他言谈之间没有半分愧疚,张正听得眉头微皱,但是见曲星辰什么都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多说,再看看张洛,想听他的想法,张洛却只是很冷淡地说了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说得对极了,」萧兰草笑着附和后,又问:「各位还要聊下去吗?如果你们不介意过会儿被请去警局吃猪排饭的话,那请继续,说到猪排饭,张玄上次叫的那家口味不错,强烈推荐。」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听出了他的暗示,张洛告辞离开,等他们都走远了,萧兰草靠在摩托车上看看对面那对师兄弟,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狭长魅惑的眼眸,在此刻透出异类妖艳的光彩,魏正义看得毛骨悚然,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

    像是没听到他的询问,萧兰草反问:「董事长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想起当时的一幕,魏正义说:「或许他去了师父在的那个地方吧?」

    「或许吧,」萧兰草轻笑:「反正对他们来说,有彼此的地方,酆都也是天堂。」

    第十章

    时已凌晨,epire酒吧的营业高峰过去了,空间逐渐静了下来,初九换了曲舒缓的音乐,以配合酒吧现在的气氛。

    「要换酒吗?」坐在吧台前的客人酒杯空了,他问。

    「来杯橙汁。」

    第4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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