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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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执位Ⅲ:魇梦+尾戒+借寿+天罚+酆都+迷踪[6部完] 作者:樊落

    第48节

    还有一半的可能是他听得见,张玄没好气地想。

    等林纯磬吃完了,张玄冲鬼面招招手,示意他可以把餐盘撤下了。盘子被抽走,林纯磬很不高兴,又朝张玄冲过来,张玄被他掐怕了,急忙把手里的花生米递上前,林纯磬转怒为喜,接过去乐颠颠地蹲到角落里嚼花生了。

    鬼面把餐具收拾完,转身要走,袖子被拉住,随即一大把钞票递到面前,张玄笑眯眯地对他说:「鬼大哥费心了,这点小意思请收下。」

    鬼面没理他,也没有收,张玄看看他手里的长矛,避开矛锋,很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小声说:「晚饭能不能多给点花生米?生熟都行越多越好,如果可以,再给点酒,我对酒没什么要求的,带酒精的就行。」

    鬼面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拿着饭盒离开,张玄追上去,又掏了一把钞票,塞进鬼差的口袋里,说:「这是给你同僚的,有钱大家一起花,别客气别客气。」

    这次鬼面没用长矛顶他,也没拒绝他的送礼,大踏步扬长而去,等他走远了,张玄笑嘻嘻地坐回座位上,说:「搞定。」

    「你这么想喝酒?」对于张玄花钱贿赂阴差的行为,钟魁很惊讶。

    「那只是试探,只要他收了,就代表他不是无懈可击的,我们也许可以利用他救人逃跑。」

    「你确定?」

    「如果晚上他把花生和酒带来,那就能确定了,反正钱我们有的是。」

    说到这里,张玄觉得他要感激聂行风,招财猫想得真周到,没有他源源不断地送钱来,自己在地府做事可就束手束脚多了。

    「一定没问题的!」他继续自信满满地说:「看马面和孟婆就知道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是张玄,我们从来到这里,只接触过他们两只鬼,你这种以偏盖全的推测很危险的。」

    这家伙除了打击情绪外什么都不会,要是董事长在这里,一定不会否定他的做法。张玄摆弄着手腕上的铁炼,觉得研究一下开锁的问题会比跟一只笨鬼聊天更开心。

    第二章

    傍晚,鬼差按时给他们送来晚餐,还是中午出现的那个鬼面,正如张玄所料的,晚餐多了一瓶酒,瓶子不大,但看瓶身的打造,里面的东西应该不赖,除此之外,他还扛了个麻袋,来了后,随手把麻袋放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

    张玄上前掂了下,足有七、八公斤。袋口由麻绳穿了个活扣,他知道鬼差不会回答自己,问完后自行把扣结解开,里面满满的花生米露了出来,钟魁在旁边看得噗哧乐了,林纯磬则飞快扑过来,大把大把地往自己的口袋里塞。

    张玄看傻了眼,他是要花生米,但没想要这么多啊,难道这是要让他在这里种花生吗?

    「原来地府花生这么不值钱。」

    张玄嘟囔完,就看到鬼面的眼神瞟到了一边,眼珠在一瞬间像是有了生气,张玄没看错,那绝对是嘲笑的目光,他气得抓住鬼面的双肩用力摇,叫道:「你是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

    长矛尖锋顶到他面前,杀气无声地传达过来,张玄马上松开手,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向后退开两步,又展开笑颜,「开个玩笑嘛,刀枪无眼,小心走火。」

    无视他的善意沟通,鬼面将蛇矛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才收回,明晃晃的光亮闪花了张玄的眼睛,等他视力恢复正常,鬼面已把碗碟摆上了桌,钟魁和林纯磬头对头,吃得不亦乐乎。

    张玄没有胃口,在他们的对面坐下,呷了口酒,那酒不知是什么酿制而成的,喝下后齿间生香,温热沁人心脾,消减了一直盘桓在他体内的阴寒气息,他忍不住又喝了两口,感觉酒里浸了某种花香,像仙茈草的香气,却又没那么浓郁。

    张玄要酒本来只是个借口,但现在发现喝酒感觉不错,给钟魁和林纯磬各倒了一杯,钟魁道谢喝了,林纯磬却对酒不感兴趣,吃饱饭,低着头数摊在桌上的一堆花生,张玄把那杯酒也喝了,又晃晃所剩无几的酒瓶,瞅了眼鬼面,鬼面站在廊下,仿佛避讳生人气息似的,离他们远远的。

    「帅哥。」

    张玄很自来熟地叫了一声,见鬼面只是瞄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行动,他抬起手,用手指往前勾了勾,在成功地把鬼面勾到眼前后,掏出一叠大钞,塞到了鬼面口袋里,又把酒瓶推过去,说:「这酒不错,下次能不能再多带点来?」

    鬼面什么都没说,收下酒瓶,又把空下来的碗碟放回饭盒里,看他的举动是要回去了,张玄问钟魁,「你有想要的东西吗?让鬼大哥下次顺便给带来。」

    「没有,」钟魁想了想,「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能不能带我们离开?」

    这人还真敢提要求啊,张玄没好气地说:「那你请他直接带我们离开地府岂不是更好?」

    「可以吗?」

    没听出张玄的嘲讽,钟魁很认真地转头问鬼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鬼面无视他们的对话,整理好饭盒后离开,张玄只好冲着他后背叫:「记得一定要带酒啊帅哥。」

    鬼面没理会张玄的搭讪,倒是林纯磬被他的叫声惊醒了,停止玩花生米,抬起头看着张玄,恍惚叫:「聂……」

    「什么?」

    林纯磬不理他,又把头转向门外,冲着廊下低语:「聂……行风……」

    字眼咬得很含糊,张玄愣了一下才听出他说的是什么,这是第二次听到林纯磬叫聂行风的名字,他立刻跳起来,飞快地向外跑去,谁知匆忙之下没注意到手镣卡在桌角上,一个踉跄扑出去,结结实实地趴在了门槛前面。

    摸摸鼻子,张玄正庆幸自己的反应灵敏没撞毁容,一双镶嵌银饰的黑靴子映入眼帘,他仰起头,顺着那串漂亮的银饰一路看上去,刚好跟转回来的鬼面看个正着,对方从灰蒙蒙的眼珠闪过亮光,像是对他的五体投地感到诧异,又有些好笑。

    「我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拜你,我只是东西掉了。」

    身为天师,竟然给鬼下拜,张玄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嘟囔着爬起来,仿佛为了证明他没说谎似的,一枚铜钱从他口袋里掉出来,沿着地面往前滚去。

    那是张玄刚来酆都时,马面送给他的通行证,以后也许还能用到,张玄急忙去捡,谁知手刚探过去,就听外面轰隆巨响传来,地面晃了几晃,那枚铜钱被震得骨辘辘地滚远了,还好鬼面及时将长矛戳出去,用矛头挡住铜钱,再往回轻轻一拨,让它滚到张玄手中。

    「谢啦!」

    张玄伸手攥住,把铜钱放进口袋,正要起来,地面又是接连几次剧烈震荡,他头晕目眩,掌握不住平衡,再次砰地扑倒,不过这次很幸运,他没趴到地上,而是鬼面的马靴上。

    「靠,这是怎么回事?阴间也有地震的吗?」

    不到一分钟时间,在同一只鬼面前出了两次丑,张玄觉得自己今天犯邪了,晃晃头,发现眼前景物摇晃,他感觉不对,双手一绞,用手镣缠住鬼面的大腿,喝道:「你给我喝了什么!想算计本天师,你还嫩了点!」

    钟魁见张玄有事,想跑过来帮忙,可是跑到一半就被铁链扯住,林纯磬坐在圆桌另一边拨弄他的花生,像是不爽被带走,拼命拉扯铁链,害得他无法走出太远。

    张玄的手镣被一只手握住扯开,顺便将他扶了起来,然后他听到有人冷冷说:「醉酒。」

    呃……

    嘶哑低沉的嗓音,张玄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鬼面,周围还在摇晃,像是醉酒的症状,可他酒量不错啊,一小瓶酒不至于马上就醉掉,还醉到感觉地震的程度。

    没等他发问,身后传来惊喜的叫声,钟魁对鬼面说:「原来你会说话的!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同时感觉到有地震?难道我也醉酒了?」

    话音刚落,轰隆声遥遥传来,整个厅堂又随之摇晃起来,张玄趔趄了一下,要不是鬼面抓住他,说不定他又要摔个跟头了,醉酒让潜存的灵识变得敏感,觉察到急速逼近的杀气,他不自禁地绷紧身体。

    「出了什么事?」眼望厅外黑沉沉的空间,他沉声问。

    鬼面看了他一眼,像是诧异他瞬间的改变,就在这时,暗红色箭羽倏然射进,直奔张玄的面门。

    悄无声息的暗器,张玄本能地向后倾身,鬼面转去握住他的腰,顺着他的后倾配合他的姿势,同时举起蛇矛,将逼近的红箭荡了出去。

    被蛇矛上的阴气震到,红箭发出尖锐的怪叫扑向对面的墙壁,张玄借着鬼面的臂力重新站稳,打量对方脸上那张银面,赞道:「你探戈跳得不错。」

    银面后的那张脸是否露出表情张玄不知道,没等他仔细端详,就见被蛇矛拍出去的红箭随着尖叫化为实体,竟是只青面獠牙的角鬼,角鬼只有孩童身高,瘦骨嶙峋,十指张开时,上面干巴巴的皮肤形成蹼状,双臂抓在墙壁上,见没有伤到张玄,身体一跃又向他冲来。

    张玄双手并起,铐在他手腕上的锁链成了很好的攻击武器,铁链砸在鬼头上,像拍网球似的把它拍了出去。

    「这是什么怪物啊?」

    钟魁那边也被一只角鬼攻击,他手脚并用把鬼踹了出去,眼看着鬼飞出大厅,他靠在桌旁心有余悸地问。

    「你的同类。」

    如果不是张玄的表情太过凝重,他现在更像是在说笑话,钟魁被他的气势影响到,转头去看外面,就见室外鬼影幢幢,暗绿色的荧火交替闪烁,逼近之后,他发现那些荧火其实是恶鬼的眼睛。

    「我比较崇尚与人为善,不知我的同类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嘟囔说。

    回应而来的是冲进来攻击他们的鬼魅,尖锐指甲抓向张玄,被张玄侧身闪过,随手掏出一张道符拍到恶鬼的头上,尖叫声中,恶鬼消散了身形。

    「很遗憾,它们没有。」冷眼看着不断冲来的鬼魂,张玄淡淡说。

    钟魁没再回应,几只恶鬼向他发起攻击,他忙着应付,没时间再耍嘴皮子。

    外面天色更暗了,众多鬼魅蛰伏在黑暗中,加深了空间的阴森气氛,看到同类被道符拍散了原形,它们齐声发出尖叫,却没有退避,反而一窝蜂地冲进来,将大厅里的几个人围住。

    这其中除了饿死鬼外,还有角鬼、吊死鬼、水火阴鬼以及叫不上名字的鬼类,个个龇牙瞪目,露出属于恶鬼的凶残本性,张玄自从来到地府,遇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鬼魅,但这么多种类的鬼同时聚集一堂,还是很罕见,当下不敢怠慢,手握道符,又不断挥舞手镣,将攻击他的鬼魅逐一击开。

    鬼面跟张玄并肩作战,为了方便杀鬼,他将蛇矛从当中分开,化成一矛一棍的兵刃,攻防有度,让恶鬼无法近前半分,众鬼震慑于他身上的煞气,稍微靠近,就不自觉地避开了,让张玄得以喘口气,他还处于半醉当中,要不是有鬼面全力支撑,可能早伤在了恶鬼们的爪下。

    不过即使如此,几个人还是捉襟见肘,鬼魅太多,打散一群,很快又扑上来新的一群,张玄的头昏沉沉的,有心想祭索魂丝,但法器拿出来,却没有灵力驾驭,被鬼逼着一直向后退,一不小心胳膊被恶鬼抓住,张开嘴,尖牙向他手臂咬下,眼看着手臂即将被贯穿个血窟窿,那恶鬼突然仰头大声惨叫,却是鬼面见他有危险,将蛇矛掷了过来。

    半柄蛇矛穿透了恶鬼的后心,它的身形剧烈颤抖着消散在空中,蛇矛落下,张玄一抬脚勾起兵器,将它抓到手中,蛇矛矛杆冰冷,握住后属于它的煞气强烈地传达过来,看到又有鬼类不知死活地冲上来,张玄顺势一矛划下,将冲在前头的两只鬼打个正着,恶鬼的魂魄被蛇矛吸走,元神很快就消散了。

    「这东西挺好用的啊。」

    张玄转转手腕,发觉蛇矛虽然阴寒无比,却用得很顺手,但下一刻兵器就被鬼面夺了回去,灰蒙蒙的眼珠瞪过来,意思是少动他的东西。

    这个时候张玄没跟他计较,用手镣打着鬼,问:「这些鬼是你招来的吗?」

    没有回答,就证明答案是否定的,张玄只好再问:「那就是有鬼来登门挑衅了?你能不能召唤同事来帮帮忙?」

    还是没回答,张玄等了半天,等到的是抓向他的利爪,看着围攻的鬼魅越来越多,他火气涌了上来,手一翻,索魂丝的柄部随着手的划下凌空化作弯刀,将那只爪子劈断,惨叫响起,恶鬼元神被索魂丝震散,化作一片红雾飘荡在空中,经久不散。

    张玄双手握住刀柄,蓝眸扫向紧逼而来的妖魔鬼怪,杀伐气势之下,众鬼不敢再靠近,连鬼面都不自禁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张玄眼瞳中闪烁出妖异蓝光,冷笑:「想要我的命,那就来吧!」

    说完,迎着众鬼大踏步走上前,鬼面没来得及拦他,急忙跟上,谁知鬼魅奸恶,见不是张玄的对手,转而攻向钟魁。

    钟魁要顾及林纯磬,又要应付从四面八方杀过来的恶鬼,很快就捉襟见肘,他慌忙将铁链围到自己腰上,跟着双拳齐出,把几只鬼打趴下后,回过头,发现林纯磬还趴在桌上玩花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气得他大叫:「磬叔,不要玩了,快过来帮忙打鬼。」

    林纯磬没理他,继续用心数桌上的花生米,完全没在意眼前的凶险,钟魁还要再提醒他,不防恶鬼再度袭来,这次竟是旋成一团赤红之光的阴气,对付这种无形阴风钟魁没有心得,愣了愣,就这一刹那的时间,赤红阴风已旋到了他面前,硬生生地穿过他的身躯冲了过去。

    极寒之气穿身而过,钟魁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顿觉全身像是浸在了冰窖中,彻骨的严寒笼罩而来。

    为了抵御寒冷带来的不适,他打着颤弯下了腰,那些恶鬼一见有机可趁,赤风一旋,又再度向他逼近,妄图侵占他的身躯,谁知阴风刚刚靠近,就被钟魁身上的冰冷气息弹了出去,那道气息冰寒至极,却又带着浑厚的纯正罡气,竟压过了恶鬼阴气,让它们不由自主地闪避。

    钟魁没给它们躲闪的机会,忍住不适,伸手抓住一只攻击自己的鬼魅,两手一扯,竟将它的魂魄生生扯离了躯体,顿时血色化作红雾,浸染了眼前的空间。

    余下的一见不好,尖叫着四下飞窜,被张玄追上,一刀一个的解决掉,转头见钟魁一双眼眸赤红似火,脸色却是惨白,极寒沁骨,他的头发眉梢瞬间结了一层薄冰,张玄急忙掏出定神符,抓住他的手想塞进他手里,却被那只手冰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大惊,他单是触碰都会感觉冷意,钟魁的身躯里可想而知该是怎样的冰冷了。

    「你觉得怎么样?」他抓住钟魁的双手,用罡气帮他镇住严寒,问道。

    钟魁的嘴唇打着颤,像是无法忍受寒冷似的,弯腰蜷缩在地上,无法回应他,张玄捉鬼捉了一辈子,救鬼的经验却不多,尤其是像钟魁这种反应离奇的病症,他除了用符箓神力帮他加持外,想不到其他办法,抬头见鬼面还在跟恶鬼厮杀,他大吼:「我朋友受伤了,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鬼面用蛇矛将众鬼逼开,奔到钟魁身旁,看到他这副模样,一愣之下摇了摇头,张玄急得叫道:「你们是同类,帮帮忙,想想你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怎么治的?」

    如果此刻汉堡大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吐槽说——你确定这只是头疼脑热?不过显然,很少有人或鬼像汉堡那样聒噪,所以鬼面什么都没说。查看了钟魁的状况,最后眼神落在他的手上,钟魁的手因为不适反复蜷曲着,里面隐约有光芒闪现,他摊开钟魁的手掌,当看到掌心正中大大的「殁」字时,张玄啊地叫出来。

    那个字像是用血墨刻成的,占据了几乎整个掌心,钟魁的手掌透着强烈的寒气,让血红刻字愈发的抢眼,张玄皱起眉,觉得这一幕以前曾在哪里见过,但突然间想不起来。

    被鬼面的手握住,钟魁的气色好了一些,张玄又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道符,说:「大家都知道你是死的,你就不需要再随时强调一下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钟魁虚弱地笑笑,酒窝随着他的笑突显出来,看他的状况有所好转,张玄松了口气,见又有鬼魅冲过来,他反手一刀,将那恶鬼斩于刀下,血色弥漫了空间,被血腥煞气感染,他的蓝眸里闪烁出杀机,对鬼面沉声道:「你照顾他。」

    说完,不待鬼面回应,便握刀迎面向众鬼劈了过去,钟魁见外面暗无天日,周围尽是黑鸦鸦的一片鬼影,忙对鬼面说:「我没事,你快去帮他。」

    鬼面打量他,钟魁的发丝眉毛上的冰渣化成水流了下来,看起来有点滑稽,不过脸色正常多了,便将他扶到林纯磬身旁坐下,自己转去接应张玄。

    其实钟魁并没有转好,只是比刚才适应了严寒而已,哆哆嗦嗦的颤抖连林纯磬都觉察到了,停止摆弄花生,顺着打着颤的铁链看过来,发现钟魁不舒服,他抓了把花生米塞到钟魁手里,让他握住。

    「谢、谢谢……」

    钟魁不知道林纯磬给自己花生米的用意,但握住后发现花生温暖,属于修道者的罡气传达给他,无形中帮他抵御了寒冷,他诧异地看向林纯磬,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花生米会比张玄的道符更见功效。

    林纯磬却把头转向厅外,看到外面横行的魑魅魍魉,眉头不悦地拧起,发泄似的拨弄着桌上的花生,嘟囔:「吵、好吵……」

    话刚说完,数道鬼魅便化作利箭,穿过张玄和鬼面做出的兵器城墙,张玄大惊,生怕钟魁再被它们伤到,想祭索魂丝,却力不从心,他身为海神的气势越张扬,剑毒发作得也就越快,虽然比起之前几次,现在袭击他的痛楚已经轻了很多,但还是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施法,鬼面见他脸色不对,忙伸手将他扶住。

    此时恶鬼已经冲近钟魁,利爪挥舞着向他抓来,圆桌被阴气撞击,剧烈晃动起来,花生被震到了地上,钟魁坐的椅子也被冲击到,擦着地面向后滑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要不是他身上的铁链跟林纯磬连在一起,一定会被撞翻出去。

    眼见鬼爪逼近,钟魁正要挥拳击打,就听尖叫传来,利爪在堪堪触到他时消失了,他惊魂未定,眨眨眼,就见花生从林纯磬手中撒出,如漫天花雨,在散开时射出万点金光,那些鬼魅被金光击到,纷纷化作赤雾消散一空,没多久大厅里便赤色弥漫,像是下了场红雨,迷离了众人的眼神。

    林纯磬手里还攥了一大把花生,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目露精光,扫过蛰伏在黑暗中的鬼魅,猛地向外冲去,钟魁没防备,被他带得一个踉跄,也被迫跟出了大厅。

    与此同时,林纯磬又将手里的花生米抛了出去,颇有点豆成兵的气势,那些花生便如通了灵的一般,向窜过来的恶鬼迎头击去,就听惨叫声接连响起,冲在前面的鬼魅们恐惧花生上的罡气,纷纷向后躲避,后面的恶鬼还在向前冲,一时间众多阴鬼恶魂穿杂乱窜,混成一团。

    林纯磬将它们逼开后,紧跟着一扬手,桌上的茶杯便自动飞到了他手中,他就势将茶泼向半空,茶杯随手丢开,钟魁忙着接茶杯的时候,就见他双手并起,捏起辟邪罡正法诀,拇指与中指相扣交错呈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泼出去的水珠随着他的法诀念动,竟然不坠地,而是定在空中,随后各自散开,原本弥漫在空中的红雾也像是被人牵引似的,跟水珠汇合到一起,在半空飞快地纵横排列起来,金光在水珠相互连接之间隐现流动,乍然看去,便如一张金色罗网,将众鬼尽数隔在金绸之外。

    这一招辟邪金刚罗网式做得华丽霸道,林纯磬神情凌厉,法式做完后,负手立于罗网之前,将一代宗师的气势尽显,看呆了厅堂里的其他人,最后还是张玄先回过了神,啪啪啪啪着巴掌冲到林纯磬面前,半蹲下身,手指相互交替,搭了个拍照的动作,口中连连赞道:「磬叔好样的!不愧为骨灰级天师,来,拍一张留作纪念!」

    这时候还不忘搞怪!

    惊讶于张玄的脱线,鬼面忍不住看他,受他的快乐情绪感染,鬼面被罡符遮住的眼眸里闪过微笑,但随即便被灰暗色彩掩饰住了。

    「磬叔好厉害!」

    钟魁也在旁边附和。

    由于林纯磬的大幅度动作,他被扯得摔到了地上,手里抱着茶杯,忍着寒冷发出赞叹,谁知林纯磬布完法阵后,神情恍惚了一下,又回到了最初的懵懂状态中,挠着头左右打量,问:「花生呢?」

    「花生米花生米。」

    张玄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激鬼面的先见之明,把他带来的一大麻袋花生都搬到了林纯磬面前孝敬,不过林纯磬没有吃,而是抓了几把塞进口袋里。他口袋的花生都当武器用完了,现在全部重新装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余下的又推还给张玄,那模样像是要他代为保管,必要时随传随到。

    对自己沦为跟班的现状,张玄郁闷了三秒钟,不过马上就把重点放在了跑路上,四下看看,发现林纯磬的金刚罗网做得很结实,那些恶鬼在对面张牙舞爪,不甘心地想击破罗网,但还没靠近就被网上的金光击飞出去。没想到林纯磬过世变鬼,又喝了孟婆汤,法力还这么厉害,他忍不住又冲林纯磬竖了下大拇指,决定把之前他陷害自己的罪过一笔勾销。

    赞叹完林纯磬,张玄又冲鬼面勾勾手指,鬼面像是不懂他的意思,毫无反应,张玄只好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们跑路啊。」

    「跑不掉。」

    对于这个回复,张玄很不满意,见钟魁脸色依然难看,他冲到鬼面身边,手掌一翻,索魂丝化作利刃搭在恶鬼脖颈上,喝道:「我朋友病了,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两条路给你选,带我们离开,或者你再死一次。」

    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法器,鬼面眉头皱了皱,像是在踌躇,但张玄的戾气让他很快就给了答复,「跟我来。」

    张玄松了口气,老实说,他还真怕鬼面不答应,他们对这里不熟,如果没人引路,很难混出去,他本来是打算等跟汉堡会合后再走的,可是现在情势混乱,如果不趁机溜掉,恐怕会先变箭靶了。

    他把钟魁扶起来,又给了林纯磬一把花生,让他帮忙照顾钟魁,有花生孝敬,林纯磬二话不说就接手了任务,把钟魁背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由鬼面带路,穿过走廊,往他送饭必经的圆形拱门走去,那些鬼怪看到,急得放声尖叫,奈何被罗网封住,半点靠近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张玄曾去拱门外探过路,知道那边连接着其他宫殿,门口有不少鬼差把守,所以跟在鬼面后面不敢大意,准备如果被看守鬼差发现,就先发制人。

    但出乎他的意料,鬼面把门推开,门的另一边一个鬼影都没有,以往驻守在这里的鬼差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来罗酆王的宫殿里出了大事,否则不会把守兵都调走,这是个趁机偷溜的好机会,不过麻烦的是他不知道娃娃的去向。

    在跟随鬼面往前走的时候,张玄不时看看钟魁,发现他状况很糟糕,虽然没像之前那样冻成冰渣,但气息虚弱,趴在林纯磬肩上昏昏欲睡,再看他的手掌,殁字消失了,只在掌心留下淡淡的红色。

    娃娃现在有人保护,比他们要安全得多,他还是先带钟魁离开这里,回头再跟汉堡想办法找娃娃好了。

    张玄追上鬼面,拉住他的手,鬼面吃了一惊,像是惊讶于他的热情,但下一刻他就看到张玄掏出一把冥币塞给自己,笑嘻嘻地说:「鬼大哥,好事做到底,趁着没人带我们出去好不好?」

    鬼面没答话,看着他,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张玄急忙又追加钱币,指指钟魁说:「我朋友不舒服,这里太危险了,要是再被一群鬼追杀,我怕他撑不住。将来如果有人怪罪你,你就说是被我威胁的,鬼怕天师,天经地义。」

    「哧……」

    要不是周围阴风刮得太强,张玄会把这一声当作是鬼面的嗤笑,事实上那张满是疤痕的脸的确稍微抽动了一下,然后鬼面转了个方向,带他们拐进一条僻静的走廊里。

    路径很长,沿路偶尔遇到一、两个鬼差,张玄发现他们在看到鬼面亮出腰牌后,都没有多话,大家一路顺畅地来到某个房门前,鬼面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去。

    张玄不明白鬼面的用意,探头往里看了看,发现是个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布置,他想问鬼面为什么带他们来这里,却被跟在身后的林纯磬撞了个跟头,林纯磬似乎很高兴,背着钟魁迫不及待地跑进去,把他扔开,一个人左转转右转转,站在大厅正中仰头往上看,又在石柱地板上敲敲打打,一副寻宝的架势。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张玄只好也跟了进去,把装花生的麻袋放下,先去查看钟魁的伤势,钟魁看上去很不舒服,被林纯磬扔在地上,还被拖拽着来回滑动,成了个天然拖把。

    张玄想把连接他们的铁链解开,可是发现他费了半天工夫,铁链不仅没松弛,反而更紧了,他只好放弃,看看还在一边寻宝的林纯磬,无奈地说:「磬叔别闹了,消停一会儿,帮我照顾下钟魁。」

    林纯磬像是听懂了,跑过来左右看看,目光在逡巡一番后落到了鬼面身上,被鬼面的蛇矛吓得往后退,鬼面用蛇矛指指钟魁,林纯磬便遵照他的意思,乖乖跑到钟魁身边不动了。

    「你好厉害,居然可以让磬叔这么听话!」

    就算林纯磬不再是阳间那个睥睨灵界的一派宗师,他的倨傲个性还是存在的,甚至比以前更糟糕了,孟婆汤让他变得凡事肆无忌惮,鬼面可以一句话不说就让他听从,张玄不由得对这只鬼差肃然起敬。

    但起敬不妨碍他发泄不满,质问:「我让你带我们出去,你带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这是出口吗?不要说是那个猫洞。」

    张玄指指头顶上方,要说这里跟他们先前住的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天井上方有个直径不到十公分的小洞,洞眼正好在大厅正中,也就是刚才林纯磬一直在看的地方,这让张玄怀疑林纯磬是不是在找出去的机关。

    但很遗憾,鬼面给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没路、在这里待着、安全。」

    或许是嗓子受过伤,鬼面的话都说得很简练,不过意思张玄听懂了,叉着腰原地转了两个圈,边打量大厅边自嘲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冒了半天险,只是从一个监牢自动跑到另一个监牢里?」

    胳膊被拉住,鬼面把他拉到天井中央,站在洞口下方,张玄感觉到少许温暖,他奇怪地仰起头,想象不出这里怎么会有暖意存在。

    「磬叔,把钟魁背过来。」

    在发现这个现象后,张玄忙吩咐林纯磬,林纯磬把钟魁背到洞眼下放好,感受到温暖,钟魁呻吟了一声,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这是哪里?」

    张玄忍不住问鬼面,鬼面机械地摇摇头,像是在说他也不知道,不过张玄明白了他所谓的安全的意思,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带我们离开?」

    鬼面继续摇头,张玄只好再掏一把钱推给他,说:「加钱怎么样?如果你怕惹麻烦,画地图给我们也可以啊……」

    砰!

    响声传来,是蛇矛顿在地上发出的噪音,鬼面像是生气了,煞气从银面后射出,林纯磬正觉得无聊,用花生戳钟魁脸上的酒窝,被震响惊到,花生落到地上,钟魁也被震醒了,睁开眼,虚弱地问:「怎么了?」

    林纯磬马上把花生捡起来,手指一弹,刚好弹进钟魁嘴里,然后开心地拍巴掌,像是对自己的正确投篮很自得。

    这时候还给他添乱,巴掌拍得这么响,也不怕把鬼招来,张玄感觉头两边开始痛,随口说:「钟魁,把磬叔拍晕。」

    「噢?」

    钟魁刚醒来,反应慢了半拍,林纯磬却听懂了,抬起手给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然后仰天倒在地上,这举动把钟魁吓到了,不顾身体的不适,咬牙爬起来,去搡搡他,看他是不是真晕倒了。

    看到林纯磬的动作,张玄眼前一亮,瞬间想到了好点子,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对鬼面说:「有话好好说嘛帅哥,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待着、别乱走。」

    硬邦邦的两句话说完,鬼面转身要走,张玄急忙把他扯住,问:「那你去哪里?」

    「回去。」

    这不是废话吗?他当然知道鬼面要回去交差,但他想知道他交差后的计划——是找机会带他们走?还是把他们扔在这里就不管了?如果是这样,那他宁可待在刚才的房子里算了,至少那里还有一日三餐供应。

    「其实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要不要来听听?」

    在成功地把鬼面拦住后,张玄自来熟地攀住他的肩膀,鬼面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像是很忌讳他的靠近,但没有推开,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张玄笑了笑,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鬼面一愣,还没咀嚼出话里的深意,就觉到脖颈上疼痛传来,张玄的手刀狠狠地磕在他的颈上,将他打倒在地。蛇矛失去了支撑,向前摔去,张玄一把握住,生怕那一击不够分量,又顺手用蛇矛拍了下鬼面的脑袋,将他完全拍晕过去。

    「张玄,你这是……」

    钟魁看在眼里,脸上露出惊讶,张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鬼差,心里也有些歉疚,不管怎么说,这只鬼对他们一直都不错,但非常时期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他把鬼面的腰牌拽下来,系到自己腰间,问钟魁,「你感觉怎么样?」

    「睡了一觉,好像好多了。」

    钟魁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已经没有刚才那种冻成冰渣般的死气了,他知道张玄是想找机会跑出去,赶紧把林纯磬推醒,又把整袋花生推到他面前,示意他不要乱叫,林纯磬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鬼面,再看看张玄的表情,老老实实什么都没说。

    张玄给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离开,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鬼面,犹豫了一下,把他拖到天井洞眼下方,以便让他可以养气,蛇矛放在他身旁,又将剩余的冥币都掏出来,塞到他口袋里。

    在接触到对方的衣服时,张玄的指尖传来轻微颤抖,他心一动,眼神掠过近在咫尺的银面,突然升起了一种想揭开对方面具的冲动。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半是紧张半是好奇,手指很快触到了银面上,再看看他裸露在外的半边伤疤脸颊,张玄踌躇了一下,想克制住那份不该有的好奇心,但鬼使神差的,指尖不听使唤地继续往前探触,抓住银面正要揭下来,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及时拉住了他的动作。

    意识被换回,在发现自己的唐突后,张玄急忙退开了,拼命摇晃头,无法理解自己刚才诡异的行为,或许是鬼面太神秘了,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探触到对方内心的秘密。

    为了克制住好奇心,张玄迅速接听了电话,来电的是汉堡,一接通就小声叫道:『我现在已经混进来了,你们在哪里?我带你们出去。』

    张玄看看鬼面,有点后悔忘了在拍晕他之前先问好地名,只好说:「不知道。」

    几秒钟的沉默后,汉堡说:『没关系,我早料到了,张神棍,我不该对你的智商抱太大期待的。』

    张玄活动了下指头,觉得他可以在地府里玩一下愤怒鸟。

    感觉到他的不悦,汉堡立马见风使舵,『算了,我马上用法术追踪你们,希望趁现在天下大乱,没有鬼注意到。』

    「天下大乱?」

    『就是非常糟糕的状况了,等见了面再说,你们所在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

    「有一麻袋花生米。」

    对面传来砰的声响,不知道汉堡是撞墙了还是在发泄,很快又认命地说:『在原地别动,我会尽快找到。』

    电话挂断了,张玄背起麻袋,让钟魁带着林纯磬来到门口,外面走廊悄无声息,他把门稍微打开一条缝,静候汉堡的到来。

    在办正事时,汉堡的速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雷厉风行,没几分钟张玄就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道肥肥的小鸟身影,忙打开门。小鸟瞬间掠近,当看到张玄脚下的那个小麻袋后,它翅膀再度抽搐,没掌握好平衡,着陆点偏移,急忙伸出爪子抓住张玄的衣服,让自己避免了坠地的危机。

    「是不是混天师没前途,你准备回家务农了?」它在张玄肩上发泄似的用力蹭爪子,鄙夷地问。

    「在务农之前,我会先处理掉害我的家伙。」

    张玄悻悻地说完,让大家准备离开,谁知汉堡觉察到房间里的气息不对,发现了躺在里面的身躯,它的爪子没抓牢,又差点掉下去,用翅膀指着鬼面,问:「那是怎么回事!?」

    「路人甲,为了拿腰牌,我只好把他拍晕了。」

    看到挂在张玄腰间的腰牌,汉堡嘴巴张张,半天才嘟囔:「把人打晕不太好吧?」

    「你转性了?」

    张玄奇怪地看着它,就他对这只鸟的了解,它会这样说,一定是自己的做法触及到了它的利益,问:「还是你们认识?」

    「怎么可能!这里太危险了,快跟我来!」

    汉堡脑袋上的毛毛竖了起来,不顾得再去理会房间里的人,转了个方向,展翅向前飞去,张玄对它的反常举动有点在意,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钟魁却刚好把门关上,他只来得及看到鬼面的一只手,护腕上的银饰一路连到指缝间,明亮无比。

    第三章

    汉堡来时仔细确认过地形,带着他们跑得飞快,但它忘记了飞禽与人的不同,许多它可以一飞而过的地方,对张玄等人来说都是死角,前方没路,他们只好另外找路绕过去,浪费了不少时间。

    三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汉堡突然一个急刹车,原路转回来,张玄还以为它迷路了,谁知它把自己的小手机递过来,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看到荧幕显示,张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招财猫来电!

    「董事长!」在发现来电人是谁后,张玄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机抓到手里,为了不让聂行风担心,他用很轻松的口气叫:「你好厉害,居然打通手机!你给地府捐钱了?」

    聂行风嗓音低沉严肃,像是很焦急,没跟他废话,直接说:『马上回到你刚才的房间里,不要乱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张玄边说边瞄了汉堡一眼,汉堡立刻飞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别问那么多,现在外面很乱,一动不如一静,先回房间,至少在罗酆王的地盘上,他不会让你出事。』

    「算了吧,刚才我们差点成了鬼的晚餐,也不见他来帮忙。」

    『那是因为他在试探你,上位者多疑,他要确定你是敌是友,才会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什么意思?」张玄听得迷迷糊糊,疑惑地问:「招财猫你好像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啊,都是汉堡通风报信的?」

    聂行风没正面回答他,只说:『总之,为了不让罗酆王怀疑你出现的动机,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最好。』

    「喔。」

    在大事决断上,张玄一向不会反对聂行风,就算不了解他的想法,也会本能地去听从,给汉堡打了个手势,想让它带路返回,谁知还没等他发话,汉堡先冲了回来,下一秒,张玄的手机被它夺走了,再下一秒,他就看到汉堡肥肥的影子以光速状态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出了什么事?」钟魁在旁边奇怪地问。

    「危险将至。」

    醉酒加灵力损耗,张玄无法马上辨别周围的状况,但汉堡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有好处时,它来得最快,有危险时,它也逃得最快。

    果然没隔多久,三人周围便阴风大作,细小沙砾被风飞卷扬起,迷得三人睁不开眼睛,等阴风稍停,张玄就看到四周围满了阴差,跟刚才攻击他们的鬼魅不同,这些鬼个个手持兵刃,将他们围住后,明亮的兵器尖头一齐抬起对准他们。

    钟魁急忙把张玄的腰牌拽过来举起,却没人理睬,兵器又向前递近几分,看来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见林纯磬举起双手,张玄没办法,也只好举了起来,小声嘟囔:「还真让那只鬼说对了,无处可逃。」

    不过这次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绑,鬼差只是在他们周围多加了几个士兵,将他们分别押解,张玄的腰牌也被没收了,他们被押着在黑暗中走了好久,才来到一座宫殿前停下。

    一名中年官差从里面出来,接手了三个囚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他们很久,就在张玄忍不住要发问时,他才开口,「你就是张玄?」

    「是,有什么问题吗?」

    官差前头带路,领他们走进宫殿,说:「老早就听说你很麻烦,事实上你比我们想象中更麻烦。」

    「谢谢夸赞。」

    「这是警告,」官差冷冷说:「不管你是谁,有多大的来头,来到地府,就要照这里的规矩行事,王就是这里的天,做了逆天的事,将会是什么后果,请自行斟酌。」

    罗酆王还没出场,就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张玄冷笑着想,北帝阴君他尚且没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地方阴官。

    一路走来,阴间宫殿的建造摆设跟阳间皇宫没有太大的不同,区别只在于这里更阴森寒冷,也更恢宏,每进一道殿门,里面的气息就沉重一分,两边沿路镶嵌了名贵的明珠玉器,却更加衬托出这里的苍凉,殿堂很亮,但光明无法抵达的地方却是无边黑暗,也许那里才能让人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阴间。

    官差把他们带到一座偏殿后就躬身退下了,跟其他殿堂相比,这里的空间要小得多,墙壁上间隔悬挂着玲珑玉器,桌椅摆设算不上昂贵,却相当雅致,纱帘帏帐低垂,帘后焚香缭绕,明珠将整个房间映得亮如白昼。

    让张玄尤其意外的是,对面墙壁上居然还设置了壁炉,炉外一边摆放着柴薪,里面篝火熊熊,透着暖意,再搭配房间里的其他摆设,温馨得像是进了普通住宅里,完全没有属于阴间的气氛。

    三人穿过大厅,玉器摆设中的某只白玉鹦鹉的眼珠跟随着他们转了转,但马上又转回玉器的状态,张玄没有发觉,打量着墙壁上的字画,发出啧啧赞叹:「我喜欢这里,要是一开始把我们关这里就好了。」

    「这是内人的寝宫,全酆都只有这一处。」

    清冷话声从垂帘后传来,张玄这才发现殿堂里还有其他人,那人悄无声息地坐在后面,如果不是他先开口,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声音熟悉,正是捉了他们,并把他们一直拘禁到现在的罗酆之王,也是众鬼口中的鬼帝,发现是他,张玄打了个哈哈,问:「你终于舍得现身了吗?」

    罗酆王不置可否,只说:「要谢谢你帮忙,不愧为张天师,一道天罗网轻易就将恶鬼尽数网住了。」

    呃,那个可不是他的功劳……

    张玄瞄了瞄林纯磬,林纯磬正凑在壁炉旁烤花生,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于是他坦然应下了,「好说好说,我说怎么突然多出那么多鬼,原来是你家四面楚歌了。」

    「现在它们生不如死,」罗酆王道:「你该庆幸你不是那些鬼的同党。」

    声音冷戾,还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结合聂行风的提醒,张玄猜想那些恶鬼说不定是罗酆王故意放进来试探他的,他哼了一声,摆弄着手镣,说:「那你也该庆幸你是杨云。」

    哧……

    厉风从帏帘那边射来,纱帘被折成数段,精致柔软的帏帘化作利刃,随刀风一齐向张玄袭来。

    张玄早有防备,抡起手腕上的链条,接住射来的刀风,震响中帏帘碎成数片,被铁链上的罡气激荡得四下翻飞,张玄则向后连退数步,手镣之间的铁链被刀风震断了,他冲对面的人一亮,说:「既然都断了,不如就全解了吧?」

    银光在镣铐上闪过,锁扣自动打开了,张玄把镣子扯掉扔到一边,转着手腕在桌前坐下,说:「这样舒服多了。」

    帘帐震碎了,帐后斜靠在床榻上的男人身影显露出来,依旧是一身素雅白衣,玉冠轻绾,银带束腰,今天他没有施法,张玄清楚看到了他的容貌,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气质温雅显贵,完全没有地府阴王的阴鸷之气。

    被张玄打量,罗酆王正身坐起,道:「已经很久没人直呼本王的名讳了。」

    「就算见了你的上司,我也是这样叫他的,直呼姓名有助于交流感情,不是吗?」

    男人低声笑了,张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便自来熟地招呼钟魁在自己身边坐下,林纯磬对壁炉比较感兴趣,不想过来,张玄也没勉强,问罗酆王,「你抓我们来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关起来不闻不问又是什么意思?还有最重要的——我家娃娃被你弄哪去了?」

    「娃娃很好,除了比较吵之外。」

    说到娃娃,罗酆王脸上露出几许无奈,让亲随去唤人,另有仆人端来果盘点心和香茶,一一摆放到桌上,请张玄随意享用,张玄没跟他客气,一口点心一口茶吃起来,钟魁经过休息缓了过来,拿起香水梨咬了两口,赞道:「好吃,跟人间的一样。」

    「因为这些都是从人间送来的。」书香の门第

    钟魁很惊讶,问:「你们做鬼的也喜欢吃人间的东西吗?」

    罗酆王但笑不语,不一会儿,银铃声响起,娃娃从内厅跑了出来,他身上穿了件淡黄长衣,类似简约版的汉服,中间束了条锦色腰带,衣襟袖口绣着金线花纹,肩上还照他的喜好给他挂了个同色的小布袋,里面不知放了什么ぉ香,随着他的奔跑发出叮当轻响。

    孩子本来就长得可爱,再加上这身衣着,真像是粉雕玉琢的玉娃娃,但当看到他的长衣左衽压在上面时,张玄差点把嘴里的点心喷出来,这是死人下棺的装束,他不悦地对罗酆王说:「我儿子还没死呢,能不能拜托你们有点常识?」

    「入乡随俗,他母亲并没有介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在说人家亲妈都不管,你算哪根葱,在这里指手画脚?

    张玄听着刺耳,就见娃娃身旁还跟随了一位锦装丽人,面容红润,气态清雅,跟这里的鬼类明显不同,丽人也是身着古式长衣,但从她的举止神态中可以看出,她更像是出自于现代社会的人类。

    看娃娃乖乖任她牵手同行,张玄猜想这女人该是他的母亲,虽说从来到酆都王宫后,他就知道早晚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子,但乍然相见,还是有点惊讶。女子的气度让他很意外,他还以为跟聂睿庭有过一夜情的女人,该是那种外放新潮型或是小鸟依人式的小姑娘,但现在他发现,女子的气质更适合鬼帝这样的男人,他们站在一起,刚好应了佳偶天成这句话。

    「玄玄!」

    看到张玄,娃娃挣脱了母亲的手,撒开小腿冲他跑了过来,跑到半路还因为衣摆太长绊了个跟头,他没在意,爬起来继续跑,撞到张玄的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嚷:「你去哪里了?大坏蛋说你离开了,娃娃才不信,娃娃好想你!想钟钟学长!想汉堡包!」

    钟魁听着,心疼得不得了,但他身体冰冷,不敢抱娃娃,只能在一边打量,张玄把孩子抱住,又看看鬼帝夫妇。

    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罗酆王却莞尔发笑,张玄想娃娃口中的「大坏蛋」多半是指他了,想到以娃娃的个性,这几天一定把他折腾得很惨,心里爽快了许多,故意说:「我怎么会走呢?我只是被坏人关起来了,刚刚才跑出来。」

    「那娃娃带小鹰去帮你打坏人!打死他!」

    咕咕声传来,张玄这才发现娃娃脚下还跟了个小不点,就是前不久汉堡收的那位鹰小弟,看来跟娃娃在一起待久了,他们混得挺熟,小鹰跟他形影不离。

    「那倒不用了,」张玄把娃娃抱起来,给他的衣襟换成右衽压边,又束好腰带,看看罗酆王,微笑说:「因为坏人本来就是死的。」

    「唔……」娃娃听不懂了,啜着手指歪头奇怪地看他。

    张玄没解释,问:「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好!有妈妈,坏人不敢欺负我的!」

    娃娃指指女人,这声脆生生的呼唤让女子露出微笑,笑容中带着身为母亲固有的温柔气息,娃娃说完,又不安分地在张玄怀里扭动,拉着衣襟,说:「可是娃娃为什么要穿这种奇怪的衣服啊,好别扭,娃娃不喜欢这里,玄玄,我们回家吧?」

    女子表情一僵,罗酆王看到了,说:「这就是你的家,你这样说,你母亲会很伤心的。」

    「可以带妈妈和小鹰一起回家啊,」娃娃看着他,很有敌意地说:「不过不要你!」

    只有孩子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好恶,但是敢这样对罗酆王说话的可能只有娃娃一人了,他的话让众人哭笑不得,女子只好说:「小鹰好像很想跟娃娃去玩。」

    娃娃看看绕在自己脚下来回踏步的小鹰,又仰头看张玄,张玄知道鬼帝夫妇有话要跟自己说,便点头答应了,对林纯磬叫道:「磬叔,别只顾着自己吃花生,帮我看一下娃娃。」

    得到许可,娃娃从张玄腿上跳下来,带着小鹰跑去林纯磬那边玩耍,罗酆王看在眼里,叹道:「他很讨厌我。」

    「小孩子最喜欢记仇了,谁让你一见面就给他下马威呢。」张玄幸灾乐祸地说。

    见罗酆王脸露悻悻,丽人抿嘴笑了,说:「请不要责怪我家夫君,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我跟娃娃。」

    主角说话了,张玄把目光转向女子,对她的经历充满好奇。

    「我叫佘婉芸,是娃娃的亲生母亲,我的夫君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他就是传说中的北方酆都君主杨云。」

    「我知道,就是当年骗聂睿庭跟他订契的鬼王嘛。」张玄笑嘻嘻地追加。

    「说是骗也不尽然,娃娃是聂睿庭的亲生骨肉,儿子有难,做父亲的施以援手也是情理之中,」罗酆王道:「凭白得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是他赚到了。」

    听罗酆王的言下之意,想必如果不是事出无奈,他根本不想把娃娃送去阳间给聂睿庭抚养,张玄问:「所以是你们想念娃娃了,就施法开启阴间大门,将他带回来了?」

    「不是。」罗酆王一口否认了,看着张玄,眼中露出身为上位者的精明,微笑道:「本王既然请你来,自然会将所有事坦诚相告,不需你用这种方式引导本王说真话。」

    用心被看出来了,张玄有点郁闷,突然间想念到聂行风的好,这种攻心战是聂行风最擅长的,如果现在他在的话,自己一定不会被这样取笑。

    罗酆王接着说:「那道鬼门关乃阴君大人亲手封印,即使是本王也无法开启,更何况娃娃既回到阳间,便不适合再回来,他娘亲想念他,自会去阳间看他,用不着费这么多周章落人口实,你们会掉进酆都其实另有其因。」

    「那一定是我出门时忘了拜祖师爷。」

    罗酆王瞥了张玄一眼,实在无法从这个散漫不羁的男人身上看到当年玄冥的影子,甚至抓不住他现在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这样想,说:「我想那人会这样做,目的不是娃娃,而是你。」

    想到坠入酆都后的一幕幕,张玄心里若有所动,钟魁沉不住气,问:「是谁?」

    罗酆王没答,而是问:「庆生是你杀的吧?」

    「确切地说,是我家董事长杀的。」说到正题了,张玄精神一振,「难道是那些鬼怪不甘心,在伺机报复?」

    「身为凡人的聂行风居然强过一方神祗,有点出乎意料,难怪有人千方百计想置你们于死地了。」

    这是在说聂行风强过北海玄冥?第一次被人当众直接点出,张玄心中居然没有反感,而是欣喜,他喜欢胜于一切的杀伐之神,即使对方现在不是神了,他也希望听到别人推崇他的话语。

    没看到张玄脸露不渝,罗酆王稍有诧异,他发现比起聂行风,张玄的个性更难捉摸,只好继续往下说:「酆都鬼界等级有序,大家各司其职,同时相互制约,即使是本王抑或各宫阴司,犯了错,也同样会跟其他鬼类一样遭受惩戒,为了避免受惩,大家都会想方设法地去掩盖,但庆生之事闹得太大,很难掩饰,再者,失去了通财管道,地府有很多人都不甘心,在阳间他们无法奈何你,但到了阴间,这里就是他们的天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杀掉一个人,对许多阴官来说并非难事。」

    「我懂,」张玄品着茶点头附和:「如果有人敢断我的财路,我也会视他为仇敌的。」

    经罗酆王提醒,之前他们的经历都得到解惑了,庆生事件让他在无意中成了某些阴官的眼中钉,但从罗酆王的字里行间可以听出,即便那些人记恨他,也无法为所欲为地动用法力将他弄来阴间,甚至他们没有那个能力,能做到这一点的,目前他只想到一个——拉他们进入魇梦,利用双蛇尾戒害他的神秘人物,而这些鬼不过是被利用的小卒,在他来到阴间后趁机对他进行追杀。

    「如果你想救我,就正大光明地救好了,干嘛搞出这么多事?」他问。

    「本王刚才说了,酆都等级有序,即使是本王犯了错,也是要受惩的。」

    「你救人会有什么错?」张玄不解地问,但在看到鬼帝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妻子后,他有些明白了,「看来你们不是通过正常程序结婚的。」

    有些搞笑的形容,却一语道破天机,佘婉芸莞尔,罗酆王则道:「是不太合乎规矩,不过身处本王的职位,这点过错算不了什么,他们要攻击的把柄在娃娃身上,所以在这个时候,本王不便直接出面救人。」

    话题怎么又扯回到娃娃身上了?

    看出张玄的疑惑,佘婉芸道:「这件事还要从娃娃的身世说起,有关娃娃的事,聂睿庭有跟你们提到一些吧?」

    「经过他都有说,但我想他所说的并非全部真相。」张玄盯住她,蓝瞳里戾光闪过,为了避免娃娃听到,他压低声音,说:「其实他下地府是你们动的手脚吧?目的是为了让他救娃娃。」

    「是的,」佘婉芸坦然承认了,「那时孩子刚出生,出于一些原因,阴气戾气太重,王说需要至亲的骨血为他补充阳气,正好聂睿庭出车祸,我就请王使了个小法术,把他请到这里。」

    张玄扫了罗酆王一眼,他想借由车祸将人引入地府,可不是小法术这么简单,要说渎职,这也算是一条了。

    「但我们没想到聂睿庭的守护灵也会一路跟来,并阻止他奉血救人,颜开大概看出了娃娃不是普通的鬼婴,更怀疑他是否真是聂睿庭的亲生骨肉,为了救孩子,王被迫跟聂睿庭订下了契约,不过凭心而论,虽然由于颜开的阻挠,事情耽搁了很久,但要不是有他相助,以聂睿庭的体质只怕撑不过七天,娃娃身上流着他们的骨血,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一点不可否认。」

    「那如果没有聂睿庭的奉血,娃娃跟他就没有多大关系了对吧?」张玄抓住了女人话中的漏洞,说:「抚养一个普通鬼婴,根本没那么难,能让罗酆王束手无策,看来娃娃的来头不小啊。」

    佘婉芸看看罗酆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不过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下去。

    「说到我跟聂睿庭的关系,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们只是露水姻缘,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相信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佘婉芸生前在一家很着名的会计师事务所供职,颇受老板器重,但事业发展顺利的同时,她的爱情运却很糟糕,每次交往都不长久,那晚在被男友以一个可笑的借口甩掉后,她一气之下跑去喝酒,刚好遇到了去酒吧消遣的聂二公子。

    两人以前因为工作关系有过接触,算是认识,就一起喝了起来,再之后的状况大家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佘婉芸并没把这段一夜情放在心上,聂睿庭出身豪门,不可能跟她交往,而她,对一个花花公子也没报什么期待。

    于是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事后聂睿庭没有再联络她,她忙于工作,时间一长,也把聂睿庭的存在抛去了脑后,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才记起那晚跟聂睿庭的狂欢。

    第4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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