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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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执位Ⅲ:头七+记忆+赎魂+人偶[4部完] 作者:樊落

    第35节

    「我的长辈只有一个,是我师父!」

    把人揍了一顿,张玄稍微冷静下来,见跑来的是张正,他将张正一把推开,对曲星辰冷冷道:「别再对他动枪,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你可以杀了我,我并不在乎这条命!」

    曲星辰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他踉跄着站起来,冷声还击,」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刚才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杀怪物,阻止它们离开!」

    「你每次都说不想伤害人,但每次都有人因为你的冲动被伤害到。」

    张玄指向对面,钟魁的胳膊被子弹射穿了,虽然他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并不等于不会痛,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咬着牙不作声,一张脸却已痛得惨白,马灵枢扶着他,想用道符帮他镇痛,却发现道符用完了,只好并指按在他的胳膊上,想用意念帮他愈合伤口,被他拦住了。

    「马先生我没事的,你要把灵力用在对付怪物上,别浪费。」

    「出了这么多血,这时候你还管什么浪费不浪费!」

    马灵枢对钟魁偶尔的粗神经很无奈,谁知他刚说完,就听汉堡在旁边警告:「不要提血!千万不要提!」

    「为什么」三个字马灵枢没机会问出来,因为经由他的提醒,钟魁已经看到了自己手臂上汩汩流出的鲜血,顿时脸色更白,随后两眼一翻,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晕血晕很厉害的。」银白好心地告知。

    好不容易筑起的法阵因为曲星辰的插入被打断了,罡气在阵雷中消减下去,眼看着再想连起又要大费周章,张玄更怒,冲曲星辰喝道:「你跟张雪山是一伙的对吧?你想杀了韩越跟索仁峰,利用人偶修炼道术,别作梦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修炼什么道术,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修行过,没有认识师父,没有入天师这行!」

    出乎意料的回复,张玄一愣,一时间抓不住曲星辰的真正想法,看到他吃惊的反应,曲星辰哈哈大笑,笑声悲凉沧桑,除了痛恨外,还带着浓浓的不甘。

    「我只是想杀了他们而已,只是杀人。」

    第四章

    看着在众人联合的神力下无法动弹的两只怪物,曲星辰冷冷道:「曾经我忘记了曲家村的一切,跟着师父修道,视天下所有妖物为仇敌,在杀妖上我从未手软,但有一天夜凌让我记起了那个雪夜,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景仰的修道天师才是最可怕的怪物,你能想象得到那时的我有多憎恶自己的身分吗?」

    在追云峰上的某一天,他听到了从山下传来的乡民被妖祸害的消息,对妖类万分憎恶的他立刻跟随张雪山等人去捉妖,却晚了一步,山村被笼罩在火中,村民死伤无数,而他也看到了因中埋伏而显露了原形的夜凌,这才知道夜凌就是当年的白狼,夜凌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但他把这些都当成是狡辩,后来在打斗中房梁落下,为了救他,夜凌用法术逼开了重物,换来的是他刺进小腹的一刀……

    那一刀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许多年之后,他都万分痛恨自己当时的冲动,但当事情再度重演,他又继续犯着同样的错,他希望更改当年的错误,让一切重新开始,却发现也许最该改变的是他自己……

    瓢泼雨雾中,曲星辰眼中的菱形阴影若隐若现,可是没人看到,连他自己都毫无觉察,喃喃道:「夜凌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找没想到可以再跟夜凌重逢,更没想到会再见到当年那两个屠村的怪物,那个雷雨夜我会突然去酒吧,事后想想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从种种迹象中我猜到了韩越跟索仁峰是无意中被卷进这个时空的,我想这是亲人在暗示我杀掉怪物,让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过去曾经发生的惨剧都将改写。」

    这份心情张玄无法理解,因为他不是曲星辰,但他想通了在他们初遇的雪山上,为什么曲星辰会那么颓废,曲星辰痛恨狼妖、痛恨包庇异类的张三,但更痛恨的可能是他自己。

    「所以江宁金家的那个人也是你杀的?你杀了人,还伪装成受伤昏迷的样子骗我们,就为了借我们的手找到韩越吗?」

    现在想起来,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以汉堡的灵敏嗅觉,不可能一开始对死尸的存在毫无觉察,张玄想多半是在他们被兽鬼围攻时,曲星辰趁机杀了人。

    被询问,曲星辰哦了一声,冷淡地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他是金家的人。」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杀了他!?」

    这个回答让张玄很震惊,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暴雨将他全身上下淋得湿透,眼神迷乱,连曾经努力维持的温和气质也消失了,只留下疯狂跟算计,这种人根本配不上素问,一点都配不上。

    「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发现大家眼中流露出的鄙视,曲星辰愤怒了,大叫道:「那人的身分很重要吗?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他的眼瞳里有菱形影子,他已经是怪物了,只要变成怪物就该死,对怪物怜悯就是对好人的狠毒,我不杀它,那不知有多少人会遭受伤害!」

    「也许可以治好的,」马灵枢看曲星辰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他并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

    那只是个听了雷神传说,无意中得到了赝品人偶的可怜人,因缘际会,他跟韩越和索仁峰一起被带到了这里,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曲星辰杀了,曲星辰的心情他理解,但这种行为他无法赞同。

    「正因为他不是这里的人,我才要杀,」曲星辰坦然承认了,」他们不该存在在这里,只有死亡才能解决一切。」

    「那你也不该绑架素问,」张玄生气地说:「素问是无辜的!」

    「我知道,但他好像想起了过去的事,并且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知道了真相,就会猜到我的目的,为了计划不被影响到,我只好绑架了他,不过别担心,我没有伤害他,他是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

    难道被他伤害最重的不就是素问吗?

    张玄很想这样问,他想素问或许也猜到了绑架者是谁,所以才没有强烈净扎,可惜这番苦心曲星辰完全没有体会到,反而变本加厉,在杀了人后,还不断在他们面前作戏。

    「就算一切重新来过又能怎样呢?你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他冷冷敲醒了曲星辰的美梦,」过去只能用来缅怀,无法改变,你所谓的记住不是想改变什么,而是单纯的放不下,因为仇恨永远都比感恩来得更刻骨铭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

    究竟是怎样的张玄没兴趣知道,头顶雷声滚滚,又有落下之势,眼看着被困的两只怪物摇头摆尾,透满了暴躁气息,他对马灵枢道:「少跟他废话,先把问题解决再说!」

    「不行!」

    马灵枢还没答话,曲星辰先大叫起来,探身去抢落在地上的手枪,那是他从警局出来时趁乱拿到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不介意完全失去,反正只要过去可以再重来,他们的命运都将改写。

    张正离曲星辰最近,见他又要行凶,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阻止——整件事到现在他也没弄清前因后果,但张洛交代他要协助马灵枢,所以他站到了马灵枢这边,抢在曲星辰之前将枪夺了过去。

    曲星辰的脸气白了,怒瞪张正,张正被他瞪得心下忐忑,只得说:「别怪我小师叔,这是掌门的意思。」

    「你们都要帮怪物吗?就因为它们是你们的同门,你们就这样包庇?那我曲家村一村子人的性命又该怎么说!?」

    「我们这样做并非包庇,而是让一切回归轨道,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是杀不死的,因为如果它们可以被杀死,过去发生过的悲剧可以改变,那你又怎么会存在在这里?」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曲星辰一怔,马灵枢又道:「如果你认为杀了它们就能改变曲家村的命运,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认为它们死了,无法再回到过去杀人,那曲家村血案就不会发生,这只是用假设的因果来判断既定的事实——假若过去已经改变了,那你现在就不该是天师曲星辰,你的心里不该有仇恨的记忆,但是你有,所以你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过去无法改变,曾经的因导致现在的果,这个道理相信修道多年的你不会不懂。」

    「不……不是这样的……」

    曲星辰愣在那里喃喃自语,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而是仇恨盖住了冷静,让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仇人就在面前,他宁可睹一把,也不想就这样让机会白白溜走,但马灵枢的一番话打破了他的幻想,他的存在跟憎恶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过去可以更改,那为什么他还会以这个身分留在这里?

    「所以我们必须送他们回去,让一切恢复正常的轨道,」马灵枢冷静地说:「他们死在三十多年前,而不该死在这里。」

    「难道……」曲星辰恍惚了一下,苦笑问:「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了吗?」

    「没有,这是我们的宿命,已经注定的事我们无法改变,我们可以改变的只有面对它的心态。」

    马灵枢的话很冷酷,也很现实,让曲星辰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低声笑起来,腰身弯得很低,滂沱雨中,大家无法看清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泣,就见他最后屈膝跪倒在地上,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泞,双手用力捶着地面,以发泄心中的怨恨和激愤,冬雨冰冷,将所有人的衣衫都打湿了,大家看着他痛哭流涕,却没人上前劝阻,雨声加重了伤感,而这份伤感源于对现实的绝望。

    冷眼看着曲星辰,张玄知道这件事对曲星辰打击很大,但他相信因此受伤害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因为雷神之咒,韩越和索仁峰死了,师公也死了,张洛同样期待可以改变过去,所以才会派张正来帮忙,希望送韩越他们回去,也只有他们回去,让一切重新再来,曾经他们犯下的过错才有可能避免。

    但是,真的可以避免吗?

    在听了马灵枢的那番解释后,张玄不敢肯定了。

    「没时间了,别再犹豫。」

    沉稳话声响起,张玄讶然回头,就看到聂行风站在那里,雨点飘落,在靠近他时自动弹去了一边,他面色阴沉,看着曲星辰,脸上露出毫不隐藏的不屑,不知刚才经历了什么,张玄觉得聂行风身上的杀伐罡气很重,让他的存在突兀地显现出来。

    「咦,董事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对于张玄会无视聂行风的存在,张正感到惊奇,心情突然间转好,主动解释道:「我跟叔叔在警局遇到了聂先生和小师叔,就开车带他们过来了。」

    至于张洛用了什么法术追到这里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车开到山脚后,曲星辰就脸色变了,突然大吼着跳下了车,他听张洛的吩咐紧追过来,临走前还拜托聂行风照顾张洛,没想到他也跟上来了,却把张洛一人留在大雨中,想到张洛的身体经不起雨淋,不由瞪了聂行风一眼,对他的自私做法很是不快。

    聂行风并不介意张正的瞪眼,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张玄没收到聂行风的回应,眼眸在他身上转了转,当看到他手上拿的墨色利器时,再次发出惊叫:「你把犀刃夺回来了?」

    「我只是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沉稳冷静的话声,带着属于天神的笃定跟自傲,张玄愣了愣,紧追着问:「那个冒牌货也来了?他在哪里?」

    聂行风眉头微皱,正要回答,忽然头顶电光飞烁,随即响雷震下,暴雨浇灭了硫磺火焰,怪异的味道弥漫在山林中,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气味,两头怪物伏在地上呻吟连声,庞大身躯不断颤抖,黑雾从它们周身腾起,随即便被打散在雨雾中。

    见此情景,马灵枢快步来到它们面前,双手按在怪物身上口念驱邪咒语,符咒抽走了蛊惑它们的黑雾,随着雾气渐消,属于怪物的形体也消散了,转回属于韩越跟索仁峰的模样,之前经历的种种他们像是有所记忆,当身形一恢复原状,韩越就趴在马灵枢身上,叫了声师兄后就呜呜哭了起来。

    泪眼婆娑中,马灵枢看到了韩越眼瞳里隐现的菱形图符,他的眼眸也湿润了,叹了口气,轻轻拍打韩越的肩头。

    「我想起来了,是我害了索师兄,还杀了师父和那些无辜的村民,可我不是故意的,师兄你原谅我,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修炼雷神法术……」

    雷雨声掩盖了韩越的哭泣,除了马灵枢,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大家只看到他在抽泣,哭得那么伤心,此时这里没有什么修道天才,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段噩梦的源头在哪里,所有记忆都是凌乱的可怕的,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逃避。

    急雨在眼前纷飞,提醒了韩越被雷神人偶蛊惑的过往——他想丢弃人偶却不舍得,最终一步步走进深渊,还连累了对他疼爱有加的师兄,他被雷神完全控制了,在发现暴行被阻挡时,他用爪子刺死了师父,而后他在师兄愤怒的惊叫声中清醒过来,由于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他选择了无视,不断说服自己杀害师父的是师兄,于是他转而攻击师兄,就在这时苍穹中雷电大作,他们便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到这里,韩越无法知道,看着马灵枢,他只想到也许对自己来说这是种救赎,知道了这个结局,他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当一切再重新开始时,他会放弃雷神,以换师父跟师兄的平安无虞。

    「送我回去,三师兄,」眼帘抬起,他向马灵枢发出请求,「我不想当怪物,我要救师父跟索师兄,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马灵枢默默注视着韩越,他已经完全变回了曾经小师弟的模样,清澈澈的眼瞳,那么明亮那么耀眼,让内里的菱形阴影也变成了漂亮的装饰,在他的急切下眼眸水波流动,让人心疼。

    不见他回答,韩越眼瞳更红,再叫:「师兄!」

    马灵枢把眼神瞥开了,拍拍他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旁边传来呻吟声,是逐渐恢复神智的索仁峰发出来的,他其实早就是死人了,所以恢复得比韩越要慢,变回人形后,指甲兽角还没完全缩回,跟身着深褐色衣服的韩越相比,全身裸体的他变得很显眼,汉堡好心的把钟魁盛放硫磺的麻袋抖干净,递给他,他像是很忌讳麻袋上的气味,哆嗦着接了,随便搭在身上。

    两个怪物都恢复了神智,这是好事,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送他们回去,看看在雨中逐渐消散的罡气,银白问马灵枢,」我们要怎么做?」

    钟魁晕血昏迷,被汉堡扯到了远处的空地上,五芒星少了一角,马灵枢把目光转到张正身上,张正会意,道:「我来补空缺。」

    「再加一个我。」

    沉稳嗓音响起,大家回过头,就看到默立在雨中的张洛,他来很久了,刚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缓步走到银白面前,银白不知道该不该替换,转头看张玄。

    张玄还没说话,张正抢先叫了起来,」叔叔,你不要……」

    张洛抬手制止了他,对马灵枢道:「这个错误源于天师门,今日也该我们一起来解决,身为同门,希望我可以一尽绵力。」

    马灵枢犹豫之后点下了头,银白照他的意思退开,原本想站去弟弟那里,却不料曲星辰突然跳起来,冲到了银墨所站的方位上。

    这个举动出乎大家意料,只有张洛脸上露出微笑,向他问道:「想通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这件事就此做一了结,」曲星辰眼瞳通红,让曾经的菱形阴影不复存在,他看看符阵当中的二人,表情中有恐惧憎恨,还有无奈,怔怔看了一会儿,对韩越沉声道:「希望你履行诺言,避开曾经的错误!」

    「我会的!」

    韩越将索仁峰扶起来,索仁峰有些呆呆傻傻的,看着符阵阵脚上站的众人,觉得都很面熟,却又想不起他们到底是谁,恍惚着叫:「师兄,师父……」

    「你乖乖的,我们这就回去看师父。」韩越紧拉住他的手,对马灵枢高声道:「开始吧!」

    马灵枢垂着眼帘,张玄站得离他最近,隐约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伤感,正要唤他,马灵枢已抬手做出了驱邪手诀。

    ◇◆◇

    像是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头顶雷声更响,闪电划过雨雾,不断射向法阵,企图阻止他们的行动,其它人不敢怠慢,一齐并指掐诀,同时做出法诀驱使罡气再现。

    五人出自同一师门,法术各自修行,但最终百川纳海殊途同归,同门共同使出法诀,力量自非等闲,罡气沿五芒星阵的边线连绵回圈,惊雷落到法阵之间,随即便被腾起的罡气震开了,如此反复了许久,响雷终于无法再牵制法阵中被雷神诅咒的两个人,硫磺火苗燃起,黑气从韩越跟索仁峰身上逐渐浮出,消散在荧蓝火中。

    雷电渐远,风声却越来越凌厉,山风从对面缺口急速吹近,刮得众人几乎站不稳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带离法阵,都不敢有稍微懈怠,大家口中同时念动符咒,加紧了指诀的速度,其它人也各自静心屏气,站在法阵周边帮他们护法,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又一阵狂风飞卷,穿过残缺洞口,带出怪异的尖叫声,汉堡一个没抓住,被风吹着从钟魁身上滚了出去,一团绿色小毛球滚进了泥地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可惜大家此时注意力都放在法阵上,谁也没觉察到汉堡的消失。

    风声愈来愈强,如此厉风下,连雨都被刮去了别处,乌云几乎压到了法阵之上,一道光亮从残缺山口映射而出,聂行风站在对面看得清楚,盯着光芒此消彼长,时机就在此时,他双手举起犀刃当空挥下,喝道:「开!」

    犀刃在半空中划过烁亮辉彩,仿佛一条引线,将残缺之处的光芒引向法阵之中,属于天神自有的威严散发而出,凛凛然不怒自威,就听远处一道惊雷响起,劈在了那道缺口上。

    随着豁口震开,风声加剧,光亮从缺口不断射来,晃花了众人的眼眸,法阵火焰腾起,与雨水相互击打着,发出奇异的铿锵之声,声响震得韩越的神智开始恍惚,只记得紧抓住索仁峰的手,心里想着——他要回去,回去救师父!

    法阵半边是火焰半边却是雨水,五人祭起的罡气有些控制不住了,在五芒星阵的连点之间相互冲撞,到了紧要关头,众人都不敢有半点分神,聂行风更是一脸冷峻,双手持刀面向缺口,努力将属于犀刃之神力融于此刻的时空当中,就见那股力量随风引领,渐渐将在法阵中横冲直撞的真气融为一体,韩越与索仁峰的身影渐行模糊,就差稍许工夫就可以完全消失了。

    谁知就在这时,张洛的身体突然开始摇晃,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的体质最虚,在罡气贲张的气场正中,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眼看着他晃得越来越厉害,随时都可能跌倒,其它人都心中焦急,却不敢乱动,最后还是银白兄弟双双齐上,一人扶住张洛,一人继续用法术支撑,但他们兄弟的修行跟正统道术不同,虽然可以坚持,却无法将罡气融会贯通。

    眼看着努力即将功亏一篑,一道身影飘到了张洛所站的阵眼上,竟是消失已久的初九,他命银白兄弟将张洛扶开,喝道:「让我来!」

    「你……」

    银白看了眼初九,很想问你行吗?

    他对初九不了解,但相信他不可能是正统修道中人,所以即便法术高深,却未必可以逆转现状,但初九身上散发出的煞气让他停止了发问,眼看着风声更急,白光几乎照亮了这方寸空间,再由不得他们有半点犹豫,急忙和银墨一起扶张洛避开。

    他们刚退出法阵,初九便发出清喝,啸声响彻天宇,他跟张玄相对而立,遵循着他的动作做出相同的手势,一开始还像是在模仿,但很快就变成了属于他个人的纲要法诀,一道清幽光芒自他指间闪出,化作奔腾龙形,旋绕住聂行风手中的犀刃之芒,跟光芒一起呼啸着旋起法阵罡气穿过韩越和索仁峰。

    白光耀亮了大家的眼眸,只见那两人的身影愈见浅淡,狂风席卷着白光汇入苍穹,宛若游龙翻腾云海,挡住了妄图劈下来的雷电,让远处那个残缺山口完全地显露出来,龙形便如通道,韩越跟索仁峰被白光顺利卷入缺口,轰隆声响震天,白光过处,缺口碎裂得更大,宛若天崩地陷般的,动荡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只好纷纷弯腰捂住耳朵,力图抵挡这可怕吼声。

    又过了良久,震动稍微停下来,张玄放下手左右打探,发现随着白光的消失,风雷声也消散无踪,山雨停下乌云四散,山边尽头明亮的苍穹隐现,远处的山峰缺口已经完全被击碎了,两边山石轰隆落下,随即青光一闪,那条龙形神物在空中一个摆尾,向初九冲来。

    初九并没像其它人那样对震荡有所反应,他神色平静,依旧保持拈诀的姿势,看到神物归来,他这才伸开手臂,众人就看着那团青色光芒向他当胸穿过,光华瞬间映亮了他的周身,继而消散开来,再不见去向。

    「那……不会是你的元神吧?」半晌,张玄小声问。

    普通法器根本祭不起这样的神力,更别说助犀刃送不该是这个时空的人离开,这样一想,张玄就感觉到不对劲——不管是聂行风还是初九,他们都没有开启时空的能力,因为这是逆天之举,哪怕是神,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权力跟法术。

    此时雨霁天晴,天师门人都收了法诀,五芒星阵连线上的火焰渐散,罡气消减,紧绷的气场终于缓和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原本蜷缩在法阵当中的两个人消失了,只留麻袋布片在地上。

    「他们这是回去了吗?」不见初九回答,张玄又问。

    「回去了。」

    马灵枢回了他,话语平静,再没有最初的伤感,看着马灵枢,记起曾经跟他携手对敌的过往,张玄禁不住心潮澎湃,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发颤,心跳急剧加速,那是激斗后的结果,他忍不住大踏步走过去,抽出插在腰间的铜钱剑亮到马灵枢面前,马灵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能地亮出属于自己的那柄。

    双剑剑刃撞到一起,颤音萦绕入耳,似曾相识的对应,便如曾经每一次对敌后的庆贺,马灵枢剑眉微挑,顿时明白了张玄的用意。

    被算计,他不悦地看过去,张玄却是一笑,反手抽回了剑,像没事人似的说:「合作愉快。」

    噗通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先是张洛跌倒,紧跟着是张正和曲星辰——犀刃开启的神力太过霸道,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个个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

    为了不像他们那样失态,张玄赶紧走出法阵,迎面冷风逼来,像是从火场一脚踏入了冰窟,让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聂行风已经收起了犀刃,张玄向他走近,他却没理会,跟他擦肩而过,来到初九面前,饶有兴趣地上下端详他,说:「没想到你会帮我。」

    「别误会,我不是帮你。」

    「他只是为了帮朋友,」张玄在他们身后冷冷回答:「当然,不是人的你不会了解这种感情。」

    聂行风俊眉微挑,转过头来,就见张玄冲他冷笑:「这次的穿越事件都是你一手搞出来的吧,冒牌的天神大人?」

    「我不是冒牌!」

    反驳声中透出浓浓的杀伐罡气,向张玄袭来,张玄却丝毫不介意,微笑着向他走近。

    「s别人的脸还不敢承认,这不是冒牌货是什么……等等,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想问我怎么看出来你是假的,你不用问,我直接答就好了,这很简单,犀刃就在你手里嘛,再说董事长也不可能知道把韩越等人送回去的办法,你这么迫切地自动现身帮忙送他们走,是因为这一切过错都是你造成的。」

    稍许沉默后,属于聂行风的脸变得凌厉起来,傅燕文揶揄道:「原来你有脑子的。」

    「不多,刚刚好比你多那么一点儿。」

    充满挑衅的语调,傅燕文的拳头不自禁地握紧了,问题已经解决,他再无顾忌,冷眼看着天师一门的人伤的伤晕的晕,能与自己为敌的没几个,他心里对张玄的杀机顿时又涌了上来。

    也许这是杀他的好机会,虽然他很希望杀张玄的是聂行风,但非常时期,他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动手。

    张玄死了,或许聂行风会随着他一起殉情吧……

    「这一切部是他乱用犀刃修炼导致的结果。」打断傅燕文的思忖,初九冷冷道。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马灵枢在照顾完钟魁跟张洛等人后,起身走了过来,微笑问:「我很好奇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看到马灵枢明显站在张玄那边,傅燕文不悦地喝道。

    「这个时候,说棒打落水狗更贴切。」

    张玄瞅瞅傅燕文的衣服,天神又怎样?还不是被淋得全身湿透了,跟他们一样狼狈……不,应该说比他们更狼狈。

    「他用犀刃的法力修行,却不小心激发了雷神之咒,导致那一夜乾坤逆转,韩越跟索仁峰被人偶带到了不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来。」

    具体内情初九没说,但张玄大致猜得出来,以傅燕文对犀刃的执着,在拿到神器后他一定立刻修行,说不定还用了些非常的手段,初九一定是发觉到不对,才会不辞而别,去阻止傅燕文。

    初九这样做当然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悯人的想法,而是单纯为了素问——假若时空逆转,一切发生改变,不仅天师门人会遭受牵连,曲星辰跟素问的命运也将被改写,经历过与素问的生离死别,这一定是初九最不想见到的结果,所以拼了性命他也会与傅燕文为敌。

    所以山峰上才会留下犀刃的刀痕,那道缺口正是他们激战造成的,但最终初九还是败了,犀刃的神力开启了雷神之咒,那一刻,雷神将三十多年前曲家村血案的时空跟现在的时空连接到了一起,才导致韩越跟索仁峰的出现。

    发现了这个事实,傅燕文一定很惊恐,不管他是否是真的天神,都很明白这种逆天之举会遭致怎样的结果,所以他不得不到处寻找人偶,想尽快弥补过失,因此警局跟王四平的家里才会有属于战神的罡气存在,但大家都在汲汲于追回人偶时,谁也没料到人偶只是引子,真正的雷神之魂是那块兽皮,也就是被他随手扔在车里的人偶衣服,后来那辆车又被曲星辰在劫持素问时开走了!

    于是这一切都清楚地连接到了一起。

    张玄看看瘫倒在地的曲星辰,忍不住想他会突然变得乖张狠戾,说不定有一部分是出于人偶的蛊惑,这样看来,最终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傅燕文。

    「修道人要人偶是为了修行,神祇不需要,所以你要这个只是想隐藏秘密,以免自己的错行被发现,」初九冷冷道:「身为神祇,却不司神祇之行,你这种神跟魔有什么不同?」

    话语激愤,张玄想这段时间初九一定为阻拦傅燕文吃了不少苦头,被指责,傅燕文照动于衷,眼眸瞟过初九,不屑地哼道:「看来断你一条腿,并没有让你多长点记性。」

    他这样一说,众人才注意到初九的右腿是跛的,他一直没有站稳,想来也是在跟傅燕文的激战中伤到的,被众人注视,初九的拳头握紧了,觉察到他的戾气,傅燕文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来念着你的身分,上次才放你一马,看来你并不领情,还有你们……」

    他的眼眸戾光折向银白、银墨,「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是铁了心站在失败者的那边了?」

    五芒星法阵激起了银墨的戾性,被挑衅,他反手就要抽剑,被银白拦住,冲傅燕文微笑道:「您想到哪去了主人,我们兄弟可是忠肝义胆地在为您效力呢,您现在要我杀谁,我马上动手。」

    银白这种阴柔狠毒的个性最难缠,傅燕文一时间摸不清他的心思,眼光掠过马灵枢,马灵枢立刻双手举起,笑道:「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同盟,你不会杀盟军的吧?」

    「杀了他,我们就还是盟军,否则那份约定就此结束。」

    傅燕文手指张玄,马灵枢点点头看过去,傅燕文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是到该动手的时候了!」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啊傅先生,」马灵枢淡淡地道:「我从来没有说要杀他,我只说要报复他,而报复的方法可是有很多种的。」

    「我可以证明,」张玄举手,」上次他骗我吃芥末糖,害得我一直流眼泪,搞得我超没面子;上上次大冷天的深夜他把我丢在不认识的地方,害我吹了半夜的冷风,差点感冒;还有上上上次他坑我家董事长的钱……」

    「够了!」

    傅燕文被张玄的插科打诨气得脸色发青,手一挥,犀刃在他面前划过冷风,张玄闪身避开,戾光在对面树上磕出一道深痕,他转头看看那道刀痕,轻笑:「你利用我们解决了麻烦,现在要杀人灭口了吗冒牌货?」

    「要杀你何须找借口?」傅燕文双手握刀横在胸前,冲张玄冷笑:「像你这种邪神早该诛杀,我杀你是奉天地之命!」

    「我呸,你要是真有这本事,也不用一直藏头露尾了,别拿把刀就当自己是神,也可能是厨子……」

    傅燕文被他说得心头火起,又是一刀劈下,张玄知道犀刃的厉害,一早就闪身跳开了,刀风擦着他在山岩上撞出重痕,同样的兵刃不同的人来驾驭,气场也自不同,犀刃在傅燕文手中更显霸道,法阵仪式刚结束,张玄的灵力有限,勉强躲了几招,逐渐感到了吃力,抽了个空叫道:「我警告你,再不住手的话,我就要出杀招了!」

    傅燕文的目光扫向众人,经历了一场大战,除了马灵枢跟银白兄弟外,大家都神情委顿,银白兄弟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至于马灵枢,就算跟张玄联手,他相信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这样一想就不由得杀机顿起,准备在聂行风出现之前干掉这些人。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杀招有何能耐吧!」

    他狞笑着再次举刀,张玄看得真切,飞快窜去了一边,同时大叫:「董事长,不要再看戏了,还不快动手!」

    听张玄提到聂行风,傅燕文微微一愣,正以为那是他在虚张声势,就听咔嚓声响起,有人在他身后举起了枪,沉声喝道:「你若再动手,我必杀你!」

    凌厉的杀伐之气逼来,傅燕文笑了,不需要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的气息,不过时至今日,聂行风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放下刀转过头来,冲聂行风打招呼,「你终于出现了,刚才那场好戏你没看到,真可惜。」

    「那要让你失望了,那场戏我从头看到尾,」跟他面对面相视,聂行风微笑说:「我是特意没出来的,否则你怎么会出手帮忙?」

    啪啪啪!

    对面传来鼓掌声,张玄道:「你以为我们都被你利用了,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假的,但为了仪式可以顺利完成,就没戳穿你,然后来个反利用,这招在商界还经常用到的,不过看你的气质就知道你混得不佳,没听说过也不奇怪啦。」

    如果说气死人不偿命,那张玄一张嘴足可以连神都能气死,周围传来几声闷笑,山风太大,傅燕文听不清是谁发出的,但多半是在笑他无知,不由得怒发冲冠,杀机促发了杀伐之气,他攥紧手中犀刃,看气势马上就会劈下。

    聂行风却没笑,只有他知道张玄的话是在信口胡说,他其实是在曲星辰突然跳车进山后,才发觉山里的气场不对,隐约猜到了内情,便跟张洛分开上山,这一切连张洛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其它人?

    「胜王败寇,」同为神祇,聂行风比其它人更强烈地感受到盘桓在傅燕文身上的戾气,他举枪对准傅燕文的心脏,喝道:「不想尝北帝阴君施法的子弹,就马上滚!」

    「是啊是啊,你现在走还是寇,再啰嗦下去就是死神了——死了的神。」

    傅燕文被张玄的嘲讽气得发晕,反而不想走了,跟聂行风一战是迟早之事,既然现在老天爷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那他为什么不趁机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仰天长笑,回道:「你以为我上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吗?有本事开枪啊,让我尝尝所谓阴君子弹是什么滋味!」

    砰!

    枪声响起,震断了傅燕文的话,他的身体随之晃了晃,只觉得心口剧痛传来,居然没忍住,将血一口喷了出来。

    意外之变,比起其它人来,最震惊的是傅燕文自己,他忍痛低下头,发现心脏部位竟然被子弹开了个洞,血液不断地窜流出来,急忙运用神力阻止流血,却换来更剧烈的疼痛。

    「这一枪是替磬叔打的。」

    话声从对面传来,傅燕文抬起头,就看到聂行风冷漠的脸庞,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个人跟他其实很像,都拥有着神祇的的冷酷无情还有残忍。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说道,血水再次从口中涌出,盖过了他的疑问。

    「这家伙绝对是冒牌货啦,」汉堡不知被风又从哪里吹了回来,看到这一切,它摇头嗟叹:「都说是很可怕的子弹了,还一定要去试,这智商,唉,连当人都勉强,更何况是天神?」

    如果不是心口痛得厉害,傅燕文一定会一刀劈飞那只嘴贱的鹦鹉,恨恨地瞪张玄,「原来你们一早就算计好了!」

    「董事长都说是阴君的子弹了,你为什么不信呢?」张玄眨着蓝瞳很无辜地看他,「天师说谎,是因为他要赚钱,但总裁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公司信誉至上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比起弄懂这个道理,傅燕文更想立马干掉这个神棍,但全身痛不可当,别说杀人了,连自保都成问题,眼见聂行风将要开第二枪,他慌忙提起一口气,利用仅有的灵力化身逃走。

    「死到临头还跑这么快!」

    傅燕文的速度超出了张玄的想象,等他反应过来,傅燕文已经消失了,他看看聂行风,走过去很遗憾地说:「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董事长你该多开两枪的,让他再别想死鱼翻身。」

    「这是最后一颗子弹。」

    聂行风看看马灵枢,马灵枢只有三颗子弹,一颗给了萧兰草,剩下的两颗给了他,他刚才故意那样说,是为了造成胜券在握的假象,让傅燕文不敢轻举妄动。

    「你什么时候跟马先生买子弹的?」

    见聂行风注视马灵枢,张玄立马想到了子弹的出处,没等聂行风回答,马灵枢先道:「就是庆生事件那次,我见行风很喜欢我的收藏品,出的价钱也公道,就一起送他了。」

    「出钱了,那叫买,不叫送!」张玄的蓝瞳狠狠地瞪住聂行风,」董事长你不是说只买了一颗吗?什么时候变两颗了?」

    不是变的,是一开始就是两颗,只是他知道以张玄的性子,要是一早知道,一定叨唠个不停,所以才没讲,看看在一边笑而不语的马灵枢,聂行风苦笑着想,这也算是另一种报复吧?

    还好接下来的发展让聂行风避免了继续被追问的尴尬,钟魁醒了,在马灵枢的搀扶下坐起来,恍惚说:「我怎么在这里?我好像是来做什么大事的。」

    周围人太多,照顾聂行风的面子,张玄没再多问,跑去查看钟魁的情况,见他两眼迷蒙,还处于神智混乱的状态中,便随手拍了他脸颊两下,说:「你是来做大事的,不过在做大事之前你就晕血昏迷了哥哥。」

    被拍打,钟魁清醒了过来,」啊啊啊我想到了,我算到素问被困的地方了,我是来救他的,后来发现这里更危险,就先跑过来了。」

    「素问在哪里?」

    问这话的既不是初九也不是曲星辰,而是张玄,他问时还特意看了看那两个人,谁知曲星辰脸上毫无表情,初九把头转去了一边,看不到表情,他只好对钟魁说:「这边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带我们去找素问吧。」

    第五章

    这次众人耗尽法力组阵,比激斗更伤神,尤其是张洛的状况不乐观,马灵枢跟钟魁叮嘱了几句,便和张正一起带张洛先行离开,听说素问被关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其他人便随钟魁去救人,曲星辰跟钟魁并肩而行,反而是初九走在最后。

    看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张玄以为他是在忌讳腿伤,凑过去小声道:「你这样可不行啊,这是个好机会,赶紧打起精神把素问拉过来。」

    「我已经没机会了。」后者冷淡地回道,仿佛素问的存在与他毫无关系。

    张玄想不通初九的心思,对于他们跟傅燕文的对峙,初九一直是做壁上观的,但为了素问他可以跟傅燕文翻脸,这足以证明素问对他有多重要,可是在问题解决了后他却这副模样。

    眼神掠过他的跛腿,张玄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卑才不想见素问,被聂行风及时阻止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问。

    不知道钟魁是用什么方法找到素问被困的地点的,不过他的方法用对了,带着众人没走多久,就来到山脚下的洞穴里,洞穴像是以前看山人囤积杂物的地方,已经荒废了。

    钟魁推开简陋的木门,里面是个潮湿阴冷的小空间,走廊很窄,无法同时容纳太多人,初九在远处停住脚步,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曲星辰犹豫了一下,也没挪步,聂行风看他的反应,猜想素问的状态可能比较尴尬,便只让钟魁一个人进去,要是有什么状况,再出来叫他们。

    钟魁的个性应该不会让素问对他太抵触,所以他最合适,谁知过了很久,里面隐隐传来响声,却始终不见他们出来,张玄先沉不住气,跑了进去,聂行风担心有问题,也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山洞角落里点了盏小煤油灯,素问坐在类似床的草堆上,钟魁正在帮他解绑在眼睛上的黑布,见他们进来,很生气地说:「那人太变态了,给素问缠这么重的链子!」

    草堆旁边堆了一串手指粗的铁链,链子上还画了道符,张玄明白了钟魁会花时间的原因,他看看聂行风,聂行风冲他摇了下头,让他别问。

    素问脸上的黑布被解了下来,他无法适应洞里的灯光,抬手遮住眼睛,看到他手腕上的铁链勒痕,聂行风也不免皱起了眉,他猜到素问失踪是曲星辰做的手脚,但没想到他会下这么狠的手,难怪他不敢露面了,做了这样的事,就算是被雷神蛊惑的,也很难被原谅。

    「我没事,就是……蜷了好几天,不太舒服……」

    察觉到三人的注视,素问急忙连连摇头,眼神却掠到了一边,像是在掩饰什么,他下地时腿脚有些软,多亏钟魁帮忙扶持,张玄实在看不过眼,奈何带来的道符都用完了,便将自己戴的定神用的珠串摘下来,戴到了素问手腕上,却发现他的衣袖被撕破了,里面隐约露出伤痕,一直延伸到手臂上。

    「他打你了?」

    这次张玄没忍住,想到因为他们营救延迟导致素问受伤,他火了,撸起袖子准备出去再教训曲星辰一顿,却被素问一把拉住了。

    「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关谁事啊?」钟魁配合着张玄一起撸袖子,「张玄,这次我站你这边,揍人算我一份。」

    「真的不关他的事!」

    可能在潮湿的洞里待得太久,素问看起来很虚弱,但话声却不容置疑,聂行风心比较细,注意到素问除了铁链勒痕外,额头和脖颈上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地方也有不少淤青,痕迹太暧昧,他又这么坚持,便道:「先扶素问出去,这件事你们不要提。」

    素问给聂行风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却没让他们搀扶,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回来,问张玄,「如果你真喜欢一个人,会忘记他吗?」

    一个很奇妙的问题,张玄看了聂行风一眼,就听素问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的在意他,如果在意,为何会忘记?如果不在意,那为什么又一直耿耿于怀?」

    「既然你耿耿于怀,那你有问过他吗?」张玄反问:「曲星辰说他是你以前的朋友,为什么你不好奇你们从前的事?」

    素问眼露茫然,像是不知该怎么回应,停顿了一下,才说:「初九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初九?」

    素问无法回答,但他的表情明显写着——是啊,为什么我这么在意初九的想法?

    于是张玄替他做了解答:「由此证明,你耿耿于怀的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甘——忘记是幸运,记住才是爱。」

    「那你呢?」

    「我?我两样都占了哈哈,这叫奇迹,所谓奇迹,当然是不会经常发生的对不?」像是完全没理解素问此刻的复杂情绪,张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凡事如果不介意得失的话,一切都会轻易得手的。」

    居然抄袭他说的话,还用在同一件事上,聂行风把拳头握紧了,要不是气氛太严肃,他很想问——张玄,我可以揍你吗?

    素问的精神状态还处于迷蒙中,信了张玄的胡言乱语,他点点头,小声道了谢,转身出去,张玄不明白他问这些的原因,看向聂行风求指教,被聂行风拉着手拽出了洞口。

    大家都在外面守着,看到素问出来,曲星辰第一个走上前,却被无视了,想起这次事件的经过,他面露愧疚,在素问身后说了声抱歉,素问像是没听到,继续快步往前走,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追着他转到了初九身上,就在大家以为他会跟初九搭话时,他竟然经过初九身边径自走了过去。

    初九踌躇了一下追上去,却听他说:「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句话拉住了初九的脚步,看出素问不对劲,大家面面相觑,一齐转头看聂行风,汉堡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飞去洞里查探情况。

    素问走得很快,看着他的身影没多久就消失在山间雨雾中,钟魁担心地问:「真的让他走吗?他看上去很糟糕。」

    「就因为糟糕才走掉,」银白处事精明,眼眸在初九跟曲星辰之间转了转,冷笑:「或许这里有人他不想看到吧?」

    初九的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不放心,身影一晃消失在空间里,看到这一幕,曲星辰叹了口气,对聂行风说:「我受雷神蛊惑,很抱歉给你们造成这么多困扰。」

    「这句抱歉还是跟素问说吧。」汉堡从洞里飞出来,哼哼哼道:「为了私人恩怨把他关起来,老天保佑他会原谅你。」

    「我没指望被原谅,这是报应。」

    想起前尘往事,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般,每次当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幸福时,总会因为自己的错误选择而与之失之交臂。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曲星辰惨笑一声,对张玄跟聂行风说:「你们没猜错,其实我早在酒吧看到索仁峰出现时就明白了这一切,我想挽回曾经的悲剧,所以绑架了素问。」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的确是在利用你们对付韩越跟索仁峰,但你们并没有想杀他们,后来张燕桦……也就是张雪山打电话给我,说可以帮我,条件是要人偶,我当时糊涂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杀人,就应了他。」

    「所以你借口来跟我们沟通消息,实际上是为了拿人偶?」聂行风问。

    「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曲星辰坦然承认,「他说只要我照他说的去做就行,我杀人、他拿人偶,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预料,我没想到张雪山算计到最后,会被怪物杀掉,这一切也许都是注定的劫数吧。」

    曲星辰说完,垂头默默离开,聂行风还有很多疑惑没解开,但想到他现在无心多谈,便没有再问,只是在跟张玄共同经历了各种风雨后,他再不信那种所谓的注定之说了,看着曲星辰略微佝偻的背影,他想如果真有命中注定,那也是每个人的个性决定的。

    ◇◆◇

    人偶事件就这样突然间的发生,有很快的消失在大家的记忆力了,因为怪物造成的死亡伤害警方以病毒的借口掩饰过去了,张洛在休息了几日后,状况也好转了许多,而曲星辰则毫无音讯,据汉堡的八卦跟踪报导,他每天都大门不出,将自己关在家里面壁自省,素问曾去找过他一次,两人聊了很久,至于聊了什么,由于汉堡怕被发现行踪,无法靠近去听,所以一切都是秘密。

    初九的酒吧也一直处于歇业状态,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去追素问了,这次的事件算是解决了,但张玄还是觉得很憋屈,还好最后傅燕文被聂行风耍了一道,否则他会更郁闷,中了加付阴君神力的子弹,他想至少短期内不会再看到那个神经病天神出现,这算是整个事件里唯一让人开心的地方了。

    又过了两天,张家接到初九的电话,说请他们去酒吧用餐,一见有免费吃喝,汉堡第一个飞了过去,刚好碰到周末,事件也暂时告一段落了,聂行风便约了家里人,一起去酒吧聚餐。

    谁知晚上到了之后他们发现酒吧很冷清,门口连营业招牌都没挂,初九的穿着也很随意,告诉他们说今晚没有对外营业,是专程请他们的,朋友聚会有外人在场,会玩得不痛快。

    「狼白白呢?我见他去找过曲星辰了,现在应该回家了吧?」汉堡左右打探,没看到素问,它奇怪地问:「没有他,你怎么舍得免费请我们吃大餐?」

    「有得吃就偷着乐了,你还这么多废话。」

    见听了汉堡的话,初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玄揪住汉堡的呆毛把它扔到了一边,又跟初九点了两杯啤酒,说:「我家式神都挺白目的,你别见怪。」

    「不会。」

    张玄周围都是这种人,交往了这么久,初九都习惯了,让大家随便自己取饮料喝,自己就不特意招待了。见他走路时一瘸一拐,张玄婉转地说:「看来你跟傅燕文那一战斗得很激烈啊。」

    「断条腿而已,不过他也没讨到便宜,」初九笑看聂行风,「想知道他的弱点吗?我这次可是得到了不少经验。」

    「快说快说,我要把犀刃抢回来!」

    「那为什么你们不去吧台前坐呢?」初九的目光扫过聂行风跟张玄坐的沙发,「不用怕闪光刺激到我,我早习惯了。」

    「失意人前莫得意嘛呵呵,你要是一不高兴,跟傅燕文说董事长的弱点怎么办啊?」

    张玄话没说完,小腿就被踢了一脚,初九看在眼里,噗哧笑了,「董事长的弱点只有你,我以为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这次张玄没说话,捧着酒杯低头闷笑,看得出对这句话他非常受用。

    「董事长的弱点是你没错,但如果这个弱点强大到不需要保护的时候,就等于说他没有弱点,而傅燕文则不同,他没有战神之德,更没有应有的神力,连兵器都抢去的,从一开始他就站在了败者的位置上,所以他不敢直接跟董事长对抗,而只会教唆他杀了你。」

    「你的意思不会是……」

    「这只是我的推测——如果杀伐之神真认为对方是需要诛杀的,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动手?」初九冷笑:「因为他没把握,所以只能想尽办法离间你们,如果你们互斗,不管最后死的是谁,最大的得益者都是他,那种只会背后搞鬼的小人,你相信他会是战神的分身?」

    「也不一定啦,当年董事长也耍诡计刺了我一刀,雷神也蛊惑人为他做事,」张玄很认真地回答:「所以大部分时候,神祗跟神棍其实就一字之差。」

    一块薯片塞进了他嘴里,聂行风的行为很明显,这是让他闭嘴,张玄只好乖乖闭了嘴,给两人做了个你们慢聊的手势,自个儿跑进吧台里找喜欢的酒去了。

    初九跟聂行风聊了什么张玄不知道,等他喝完酒,拿了碟点心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聊完了,初九把座位让给了他,说:「你们可以喝个尽兴,过了今晚,就再没有epire了。」

    「你怕傅燕文来砸场子?不会了,他受了重伤,短期内会消停的。」

    「不,是我准备结束这里的营业,」初九把眼神瞥向光线暗淡的地方,「在人间漂泊了这么久,我想回山了。」

    「素问同意吗?我觉得他挺喜欢这里的生活的。」

    张玄说完不见回答,他回过神来,「你不会是准备单飞吧?」

    初九避而不答,只笑道:「所以今晚你们就尽情喝吧,都喝光也无所谓。」

    「不是,我说初九先生,你们是不是该好好沟通一下?君子之道固然重要,但有时候你得自私一点……」

    张玄的话说到一半就见初九气场变了,他只好打住话题,「okok,我不说了,那说点实际的吧,酒吧开得好好的,不做太可惜了,不如盘给我吧。」

    「随便,反正对我来说,它已经不需要了。」

    初九转身走开了,看他趔趄的脚步就知道这次他伤得不轻,除了身上的还有心理的,他的话像是在说酒吧,又像是说素问,张玄想素问如果知道了初九的想法,一定会很伤心。

    「所以我说这次的案子办得真不舒服,明明事情都解决了,但没一个开心的。」

    「至少你不错啊,刚免费拿到了一个店面,可以当老板了。」

    见张玄心情不好,聂行风逗他,谁知张玄当真了,正经道:「其实我准备把那个便利商店也盘下来,出了那么恐怖的案子,店主一定不敢再做了,但附近没便利商店又很不方便,所以我想不如自己来。」

    聂行风的微笑收敛了,看看张玄的表情,他把「你不会是认真的吧?」的话咽了回去,换成——「谁做工?」

    「钟魁,你觉得怎么样?」

    聂行风没说话,他觉得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人怎样想,不过钟魁今天被马灵枢叫过去做事,没来跟大家聚会,还是银白在一旁听到了,说:「钟魁白天要为马先生做事,晚上还要顾店,你会不会太黑?」

    「他又不用睡觉,又不怕鬼,看个店而已,没什么吧?」

    「他看店应该ok啦,但我想没人敢去杀人现场买东西。」汉堡提醒张玄,「你会赔钱的。」

    这句话戳中了张玄的要害,他缩进沙发里不作声了,在他考虑赚钱经的时候,银墨问聂行风,「有件事我不明白,张雪山想要人偶,为什么要跟曲星辰联手在便利商店动手?人偶又是什么时候被盗走的?」

    「在曲星辰跟银白要了人偶后,拿去商店的路上就被他掉包了。」

    这些细节曲星辰没有讲,但聂行风想真相八九不离十,「他把人偶放在指定的地点,事后张雪山拿走就行了。」

    「可是当时家里有人,如果汉堡马上跟过去,不是就看到曲星辰扔东西了吗?」

    「看到也无所谓,曲星辰完全可以找借口说是为了不把真货给韩越,没人会怀疑他跟张雪山联手。」

    「那也不需要特意在便利商店动手啊,如果店长在又怎么办?」银墨不解地道:「张雪山的事傅燕文应该是知道的吧?身为天神,为什么他不阻止?一切悲剧由他而起,他不及时解决,就没想过尾大不掉时又该怎么办?」

    「店长在的话那就再杀一个人,你觉得张雪山会在意这种事吗?傅燕文更不会在意,比起他所面临的麻烦,张雪山根本无足轻重,」聂行风冷冷道:「很多事没有什么怎么办,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

    众人只听得毛骨悚然,同时看着聂行风,真相被他平淡地讲述出来,愈发加重了恐怖感,让人忍不住想比起索仁峰跟韩越,张雪山甚至傅燕文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真的死了吗?」半晌,银墨又问。

    这也是聂行风最在意的问题,事件发生后他们一直疲于奔命,连招魂的时间都没有,即使看到张燕桦惨死于怪物爪下,他也感觉以张雪山的狡诈,会另有逃亡的办法。

    否则,那袋人偶又去了哪里?

    身旁传来巴掌声,张玄清清嗓子,问:「所以,绕了半天,那个七龙珠根本是骗人的?」

    「当然是,雷神之咒是指夔皮。」

    但是夔皮被韩越带走了,所以人偶自然也失去了蛊惑的能力,聂行风猜想张雪山一定对当年的雷神传说耿耿于怀,才会仿造它做出各种人偶,他记得其中一部分咒语,便将咒语用在了杀王四平身上,而金家的人也拿到了部分咒语,利用人偶来到这里,却被曲星辰所杀,所以虽然问题解决了,但人偶的诅咒并未消失,遗留下来的那部分咒语同样可以杀人。

    「其实大家不需要这么担心。」

    见气氛有点沉闷,银白品着酒,轻笑:「主人你收集来的人偶大多是冒牌货,像王四平的;张雪山趁你昏迷塞给你的;金家穿越过来马上被干掉的,最多是韩越跟索仁峰的有点名堂,但索仁峰的那个被曲星辰拿走了,后来辗转到了钟魁手里,又被傅燕文抢走,傅燕文一定会毁掉它,所以最后只剩下韩越的、也是最接近真实的那个。」

    「那个也消失了好吧,我们找了好几天,哪里都没有,我就说当时你为什么问都不问就给了曲星辰?」越说越生气,张玄质问:「还有那天傅燕文找我麻烦,你居然站到了他那边,说,你到底是谁的式神?!」

    银白笑眯眯的不说话,等张玄抱怨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说:「我也是假意迎合,好好,那算我错了还不行,主人你要怎么惩罚我都随你好了。」

    张玄翻了个白眼,问题都出了,东西也没有了,现在说惩罚有个屁用啊。

    误会了张玄的反应,银墨很紧张地站到银白面前,说:「是我们护主不力,我可以代哥哥接受惩罚!」

    这次张玄真没话说了,听到从银墨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他就知道银白根本毫无反省,他只是在趁机戏耍弟弟,吼道:「不要妨碍我喝酒,这就是最好的道歉!」

    被吼到,银白收起了散漫,拉着弟弟跑去另一边喝酒,汉堡转转眼珠,为了不触地雷,它也飞走了,座位上只剩下聂行风跟张玄两人,张玄冲他一举杯,豪迈地说:「董事长,再干,免费的酒,不醉无归!」

    第3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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