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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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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绚烂英豪IVV 作者:醉雨倾城

    第20节

    江元帅微微一笑,说:“儿子,不要跟江扬学坏毛病。”

    苏朝宇的脸一红,他实在没有想到七大元帅之首的江瀚韬元帅会亲自到机场来接人,电话里的一声“爸爸”当著面他是怎麽也叫不出来的,一时之间,泰山崩於前都从容不迫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苏朝宇外表镇静内心慌乱,从後视镜上,他看见江立正跟苏暮宇一起坐进後面的车里,卢立本陪著,还体贴的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艾菲亲手烤的苹果派。

    “朝宇?”

    苏朝宇连忙回过神来,脸已经红了。想不到江瀚韬元帅并不逼他,只是吩咐开车,然後说:“我没有叫江扬回来,正是最紧要的时候,胜负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应该的。”苏朝宇一笑,“我已经定了下午的机票,立刻就回去。”

    江瀚韬元帅惊诧地望了他一眼,苏朝宇说得十分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也没有的选择。

    车里沈默了一刻,然後江元帅笑了:“谢谢你,朝宇。”

    苏朝宇明白,他想了想才回答:“我想了很久,这次去纳斯,只有一半是为了江扬,所以,您不必……”

    江瀚韬对他眨了眨眼睛,苏朝宇突然说不下去了,两颊如同火烧,心跳也比平时要快,耳边只听到布津帝国的元帅柔声说:“我知道你的父母都不在了,以後,我和索菲希望能够替他们爱你,照顾你,可以吗?”

    苏朝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闭上眼睛,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始终没有亲见,潜意识里,他们仍然活著,只是生活在与自己不同的地方,午夜梦回,他们依然如生时那般微笑,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温暖有力的臂膀搂住了他的肩膀,苏朝宇被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听见自己轻轻地叫:“爸爸。”

    然後他得到回应:“嗯,儿子。”

    江立直接去上班,顺路会送苏暮宇回家,苏朝宇则去元帅府。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朝霞满天,阳光灿烂,两个人并肩穿过花园里的常青藤走廊,影子被拉得很长,平和温暖。

    亚麻桌布上已经铺好了雪白的餐巾,上面放著铮亮的银餐具,两碗煮的又糯又软的莲子粥盛在淡青滚边的白瓷碗里,散发著诱人的香气。江瀚韬元帅却皱起了眉,他侧头看看苏朝宇,苏朝宇也看著他,然後试探著说:“好像……有什麽东西烧糊的味道?”

    江元帅按铃,平时勤快极了的侍从兵们好像约好了一样一个也没有出现,厨房里冒出淡淡的青烟,苏朝宇手疾眼快地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门,琥珀色卷发的基地最高指挥官系著围裙、正要把一盘看起来很丑陋却依稀能分辨出是煎蛋的东西倒进垃圾桶里去。

    苏朝宇又气又笑:“江扬?!”

    江扬无辜地望著他,伸开手臂拥抱:“朝宇,你回来啦。”

    苏朝宇的机票被无限期的取消了,江扬留在了首都,下午程亦涵也飞了回来。这次纳斯之行带了比想象中更丰富的材料,包含了第四军以零计划部分核心机密和外围技术换取纳斯新型军火以及个人奢侈享受的全部交易记录,细节到彭夫人的化妆水品牌和胸针款式。与上次的内部调查不同,关於叛国一案,陆军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高调介入,与国安部部长凌易上将联合提起调查意见,大量证据使最高军事委员会不得不立即立案,并成立特别侦讯小组,对第四军进行彻底的调查。

    芊芊扰扰的各种关系,一旦有了陆家提供的充足证据,便在某种程度上变得简单明了。尽管有岳父法王的百般庇护,彭燕戎仍然被拘捕,进行彻底的调查,第四军许多高层干部受到牵连,包括齐音在内的很多人接受了询问,经手黑色文件夹的都进了监狱。

    布津帝国的外交部门在泄密案爆发後彻底松了口气,纳斯帝国隐晦地出让了迪卡斯百分之十的石油开采权,而布津帝国则与之达成了零计划後续的共同开发意向,两个大国本年度的第二次交锋再次圆满的达成了妥协。冬天第一场若有若无的雪飘落的那个周末,江家终於凑齐了全部的成员,摆了八菜一汤的简单家宴,还烫了两壶黄酒以欢迎新成员苏朝宇的加入。

    第四军拆改已成定局,三成兵力划归杨霆远上将的集团军,另外七成将并入江氏军团,江扬周日晚上和苏朝宇一起飞回基地,相关的材料堆满了综合情报室的一整间仓库,包括慕昭白在内的干部们全部都在通宵赶制简报。

    苏朝宇的复职还没有办,江扬便把他留在身边做临时性的特别助理,温暖的上午和微凉的夜,抬头就可以看到彼此让这两个年轻人总是忍不住就露出幸福会心的笑容来。

    回到基地以後的第一个礼拜四,苏朝宇接到了齐音中将的电话,仅仅两个月,他的声音变得疲惫悲凉,他说:“我在基地指挥中心楼下,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约江扬中将?”

    苏朝宇侧头看江扬,後者正啜著养胃茶埋首在纷繁的报告材料中,他略一沈吟,齐音沈沈地叹了口气,说:“求你。”

    苏朝宇觉得难过,江扬心有灵犀地抬头望过来,苏朝宇抓过一页纸,写:“齐音中将想要见你,现在。”折了个飞机丢过去。

    江扬笑著打开,然後写:“请他上来。爱你。”

    苏朝宇为这种中学生一样的方式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一面投进碎纸机一面不露声色地说:“我这就下去接您上来。”

    齐音挂掉电话,他因为事先已经被排除在计划之外,所以没有受到什麽牵连,如果他愿意,在这种时候提出退休的申请的话,就可以立刻远离斗争的漩涡。他知道这是彭燕戎真心实意的保全和最彻底的回护,昨夜探视,向来桀骜的长官看来十分不好,几个星期就斑白了两鬓,胡茬蓬乱,皮肤憔悴浮肿,真的像一个无助的老人了。

    齐音仰头,冬日的空气又干又冷,天却显得高远澄蓝,阳光灿烂地照耀著江氏基地高高的指挥大楼,穿制服的军官们穿流不息,一派繁荣稳定,仿佛美好的画卷正在开篇。

    而他们的时代,却已经终结。

    苏朝宇快步走出来,先敬了个礼,然後说:“请,指挥官在办公室等您。”

    齐音端详著他,比起迪卡斯的颠沛流离,现在的苏朝宇显得丰润了些,面颊红润精神抖擞,他拍拍苏朝宇的肩膀,两个人沈默地上了电梯。

    标示楼层红色的数字不断变化,齐音看著镜面墙体里的苏朝宇,苏朝宇垂著眼睛,并不看他。

    15。

    16。

    17,“对不起,长官。”苏朝宇低声开口。

    齐音仍然看著镜中的彼此,微笑:“自己做下的孽,跟别人又有什麽相干?”

    19,“可是……”

    齐音转过头看著苏朝宇的眼睛:“你过得好麽?”

    苏朝宇不知道自己和江扬之间的事被眼前的长者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多少,只能笑笑回答:“很好。江扬中将,是个值得追随的长官。”

    “是麽?”齐音中将转过头去继续观察那变化的红色数字,说,“能够跟随一位值得追随的长官,是很幸运的事。”

    “是,长官。”苏朝宇回答,数字跳到22,电梯发出了一声愉快地“叮”声,苏朝宇在开门前飞快地说,“谢谢您。”

    齐音望著他,意味深长:“我也要感谢你,苏朝宇……嗯,少尉。”

    62(新年) (第五部大结局)

    江扬在办公室里接待了不请自来的齐音中将,苏朝宇倒了咖啡送过来,正在想要不要像勤务班长那样站在门口的时候,江扬把他叫到办公桌旁边,递给他一个信封,说:“帮我交给程亦涵,叫他立刻马上把这个事情处理掉。”背著齐音,声音沈稳笑容甜蜜,让苏朝宇不由狐疑起来,敬礼离开,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齐音环视办公室,那些堆积如山的资料和修订了多次仍然未获通过的整组意见摞了老高,他性不喜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您一直有胃病,想来就算痊愈了,一下子被给予这样的大餐,还是会有些消化不良的症状吧?”

    江扬端著茶杯微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回答:“当然,第四军传承数代,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此次拆改涉及移防,一纸调令容易得很,可是收心却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唔,我不光胃疼,连头都开始疼了。”这是实话,他甚至跟父亲商量过,并不想接受这个披著“胜利者奖励”外衣的大麻烦,却被江元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不仅仅是彩头,儿子。”江瀚韬沈稳优美的声音在保密线路里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斗争的结果。要给其他有敌意的人树立典型,要证明我们不仅仅有能力对抗中伤毁谤,而且绝对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否则,就会被认定为软弱和可以欺负的。很不让人愉快的风俗传统,可惜,这是不可避免的必然。”

    “彭燕戎怎样了?”江扬叹口气转移话题。

    “在博弈中。毕竟是朱雀王裴坤山的女婿,又是彭氏家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直接宣判几乎不可能,但如果他够聪明,应该会自尽吧。”江元帅叹息,“从家族的利益而言,我并不希望这种预测成为现实──他的死会使彭家和朱雀王紧密的结合起来,跟江家结下死仇。甚至我在期待一个契机,让我们有理由放他一马,对你整编的第四军旧部有利,对江家也有利。毕竟,那样的敌手,是任何人也不希望有的。”

    齐音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的,他明明白白地说:“从彭帅年轻时代,我就跟在他身边,做总参谋长至今也有快二十年了,在第四军内部,我的威望甚至比长官更高,毕竟您也知道,他的性格,会让人敬而远之,部下们都怕他。”

    江扬琥珀色的眼眸里闪闪发光,他意识到这就是父亲说的“契机”,但仍然不露声色,只是静静听著。

    “我愿意为您的军团效犬马之劳,唯一的条件是,请放过彭帅。”齐音站了起来,神情坚毅,“他已经老了。”

    江扬也站了起来,连道不敢,齐音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厚厚的整编报告,附带各级中高层军官的资料,说:“这是我的整编方案,请您过目。”

    苏朝宇在程亦涵的办公室里,军衔已经换成了中尉。信封里是关於苏朝宇复职的意见。布津帝国军界有明确的规定,现役军官除非阵亡或因公伤残,否则不得在一个自然年度连续两次以上提衔,而每次提衔必须间隔21天,校级以上军官的提升必须报备最高军事委员会人事司等等。

    之前“苏朝宇诬告案”中,江扬为了制造确信的效果,不得不把降衔的报告作了全军通报,所以苏朝宇的军衔必须按规定重新提升。现在是11月底,程亦涵把刚刚批下来的中尉军衔还给苏朝宇,苏朝宇一面配上,一面笑:“倒真像是刚毕业那时候的样子了。”

    程亦涵翻了翻日历:“下个月的17号别忘了来办升职上尉的手续,唔,对了,顺便告诉秦月朗上校,升职准将的手续都批下来了,尽快过来拿。”

    苏朝宇站在窗前,反射的影子里,自己配著中尉的军衔,神情里却没有了当年的青涩和幼稚,更没有了纠缠数年的歉疚和不能言说的痛苦,他觉得这次堪称戏剧的升职仿佛是一次时光之旅,让他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的这些年。

    和江扬一起走过的时光。

    窗外的阳光依旧那麽灿烂,越冬的鸟儿振翅高飞,徘徊不去。窗前的石莲已经深深扎根,粉嫩的花苞仿佛就要盛开绽放。

    苏朝宇微微一怔,轻轻地笑了。

    程亦涵端著咖啡走到他身边,两个人碰杯。

    转眼就是元旦。

    恰逢周末,布津帝国下起铺天盖地的大雪,早晨起来就有小孩子在公园里游戏,平时没空陪家人的军人们都商量好了似的在一边聊天,清一色军大衣,却不用站成整齐的队列。他们手里捧著热热的豆浆,彼此调侃那些苦涩甜蜜的家长里短,面颊冻得通红。

    商场、咖啡店、西点屋、游乐场都爆满了,一个国家法定假日和节日重叠,平时不能团聚的军人终於可以高高兴兴地拉著爱人的手,不用担心归队时间地热吻。江扬上午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安敏在厨房里烤玛芬,花生酱的味道飘满整个大厅。程亦涵早就去慕昭白那边了,1月2日就恢复少校军衔的苏朝宇已经复职,因此被吴小京他们拉回宿舍去住,要晚上才回来。连刚刚升了准将的秦月朗都不在,带著未婚妻苗真回首都见家长去了。江扬洗了个澡,换上平常的休闲装,走出卫戍区,到最近的商场里去。

    各种sale的牌子堆满了角落,销售小姐忙不迭地开票,江扬转了一圈却没拿定主意,只能买了一筒花样果汁坐在那里边喝边思考,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欢靥,微笑气球里装著满满的幸福,吹成薄而胖的形状,毫无牵挂地飘来飘去,江扬的目光随著它转动,最终停在一家招牌奇特的商铺门口。

    晚上有点冷,风大雪大,门禁的卫兵裹了厚厚的大衣还是冷得哆嗦,却认真地要求每一个便衣人刷卡──江扬是个被绝大多数人认可的好长官,因此年度的军官聚餐,没有人不来。

    食堂的桌椅已经全部摆开了,到场的有近百人。原来的餐具回收处腾出来放了一个小小的木舞台,有个通信兵在调试话筒。没有什麽特别的装饰,但是大家都能感到浓重的安逸气氛,那麽放松,那麽畅然。江扬来得也早,和刚调任为基地副总参谋长的齐音中将坐在一起,与新从第四军调任的军官们随意聊天,渐渐地,人声鼎沸。

    苏朝宇自然也是到场的,在门口碰见了程亦涵和慕昭白,三人一进门就被人群冲散了,飞豹团的几个相熟的军官冲过来把苏朝宇摁在桌子上逼问他和庄奕的豔史,慕昭白也让通信连的连长揪到一边去,不知怎麽,说是要罚喝10壶茶的,程亦涵大笑著走开,远远地和江扬目光一对,他举起手腕示意了一下,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就明白了。

    布津帝国北面,风硬雪急的边境基地里,江扬身穿一件灰色的毛衫,温和的声音传遍整个食堂,如同暖阳:“各位,新年好。”掌声响起来,苏朝宇也翻身起来鼓掌,隔著那麽多人,注视著他的情人。

    “去年实在不平静,”江扬的眸子里没有以往的那些锐气,反而是大风浪以後的淡定从容,“谢谢诸位辛苦卓越的工作,毫无保留的忠诚和安於职守。”

    苏朝宇微笑。他的情人总是能把这些话说得让每个人心里都暖暖的,不同於煽动者的激情和疯狂,江扬每次讲话都没什麽肢体语言,也没有华丽的词藻和句式,他总是说平平常常的那些话,用发自内心的感动和谢意。

    勤务兵端来了小菜和水果、零食,大家边吃边听指挥官颁奖──这是边境基地的私人表彰,给那些表现不凡的人,比如从不弄错那些复杂分机号码的通讯班长和能让後厨冰柜里永远不积厚冰霜层的大师傅,奖品往往很普通,现金加上一份指挥官亲自写名笺的小礼物,但过程却妙趣横生,那些服务於後方的军官的工作会在此时显示出无与伦比的价值,他们让前线的士兵更安心,都是要让江扬亲口说谢谢的人。

    苏朝宇坐在飞豹团那一桌,能看见凌寒和林砚臣在左边,程亦涵破天荒不去帮江扬打理奖品,乖乖和慕昭白在正前方说笑。这时候,江扬的声音响起来:“我要再次感谢诸位的努力,希望新的一年,再接再厉。”

    大家鼓掌。声音渐渐弱下去的时候,江扬往往会宣布开餐,然後像个大厨一样介绍一下今天的菜式,可是,今天,他打了个手势,餐厅的灯从後到前熄灭了一半,只剩舞台顶上的一盏小灯发出光亮。

    “今天,我要额外宣布一件事情。”他说。

    苏朝宇放下筷子,心脏一跳,一顿。

    舞台上,灰色毛衫的那个人,琥珀色眸子,琥珀色头发,拿著话筒,嘴角沈淀著世间最深的幸福。他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全场寂静,江扬的呼吸都可以听见。

    黑暗里,苏朝宇试图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到别处,但他做不到。

    终於,那个人说:“苏朝宇。我爱你。”

    落雪的声音层层叠叠,像轻吟的低声部。

    苏朝宇的手指抓著餐布。

    他听见短暂的沈默後有铺天盖地的欢呼和掌声。他看见林砚臣冲过来,把他抱在怀里使劲揉著头发,堪称疯狂,他的额头死死压著林砚臣的一颗扣子,疼到死。他感到慕昭白在耳边怂恿:“抬上去!抬上去!”

    他挣扎著站起来。

    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里是惊讶、羡慕、理解、包容、钦佩,是所有能想到的祝福,是全世界最大的磁场,吸收全部光和热。

    秒针轻轻地停在这一秒,哢哒一响,是释然的呼气,清脆温柔。

    “苏朝宇是我最心爱的人,我爱他,愿意和他共同度过不算短的这辈子,生死相随。”江扬缓缓地说,伸出右手。

    苏朝宇笑到眼睛湿润,他没有流泪,只是大步走上去,和他的江扬紧紧抱在一起。欢笑和掌声几乎要让餐厅爆炸,苏朝宇抱著江扬,他知道现在下面有快两百人注视,他再也不怕了,他吻江扬的面颊,当著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吻他的真爱。

    江扬打手势,勤务兵送上一只盒子,江扬取出一颗特殊黏土做的心形印泥,巴掌大,刚好贴住苏朝宇的左手心。“时间不到,我无法举行什麽仪式给我最爱的人,但是我想留个纪念。”江扬放下话筒,右手心贴住印泥的另一面,和苏朝宇十指相扣,紧紧地,他们角力一般互相握合,冰冷的印泥在火热的手心里渐渐融化。

    琥珀和海蓝相对凝眸,不用说话,他们都知道,都明白,都了解。

    隔了几十秒,江扬取出那块心形的印泥,放进准备好的木质礼盒中:“它很快会定型,留下我和苏朝宇掌纹,一面是他,一面是我。以前,我太不懂得心疼苏朝宇,不懂他的容忍和退让,不懂他的浪漫和勇敢,不懂身边的幸福。”

    他自然地牵起苏朝宇的手,握住,用长官的态度环视四周,然後重新开口:“是我的错,我会努力改正,请大家监督。”

    “江扬!”凌寒站起来,飞抛了一只苹果。

    江扬跳起来轻巧地抓在手里,掏出纸巾擦干净,双手捧著,退了半步,举苹果齐眉:“我错了,原谅我,朝宇,我的冷漠和武断,还有我的所有不对。”

    苏朝宇想大声地笑,想像吴小京那样连著翻一百多个空翻,想像林砚臣那样喝掉一整箱啤酒,他接过苹果,张开双臂,江扬只是在他胸肌上捶了一拳,小声地笑著威吓:“快说没关系!”

    苏朝宇在他面颊上一吻,拿起话筒:“我爱江扬,生死相随,说到做到。”他紧紧握著那只苹果:“我的生活里狂风沙连片的时候,是江扬教会我如何自给水源。他懂我不能说的伤痛,所以,相信我,我也懂他。”他扭头看著那个脱去了所有神的外衣的年轻人,字字清晰地说:“我爱你。”

    江扬看见苏朝宇眼角的闪光。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一层层累积。後厨端来了无数小涮锅,破天荒的,今晚有酒。先是程亦涵和凌寒一起来庆祝,然後是齐音、慕昭白、林砚臣、袁心诚、唐风、宋月、任海鹏、齐冠军、认识的、不认识的,不断有人过来敬酒,苏朝宇替江扬喝,深深浅浅,一杯又一杯,江扬和他紧紧握著手,听相熟的、不相熟的军官们那些简朴的、华丽的、肺腑的祝福,指挥官请客的新年宴席,酣醉方休。

    浓浓的香气雾气弥漫,高大的餐厅玻璃窗上一片迷蒙,挂不住的小水珠滚落,细细的透明的视线里,能看见鹅毛大雪祥瑞而至,纷扬洒脱,却不肯扰了狂喜,只是静静贴窗,细细凝视,淡淡微笑。

    番外《消失的指挥官》

    电子相框中的江扬微微笑著,琥珀色的眸子和同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边境基地指挥中心乌云遮日,狂风大作,仿佛马上就要下雨了,小会议室的气氛更是十分沈重。

    指挥官的座位空著,江扬惯用的杯子摆在电子相框的旁边,看上去会让人产生若干十分不吉利的联想。

    每个人都很想说话,可是每个人又都不想先说话。

    这是场奇异的博弈,最终年龄较长的凌寒叹了口气,艰难地开了头:“江扬,有著超乎常人的决断力与勇气,和与之相配的能力和毅力,在某种程度上,万中无一。”

    勇猛而又浪漫的艺术家团长林砚臣握紧了情人的手,随後垂著眼睛说:“老大是让人放心交托自己忠诚和前途的指挥官,更是让人放心交托自己後背的兄弟。有的时候,真他妈的浪漫。”

    慕昭白挠头,半晌才说:“大概……唔,老大应该是比黄金更保值,比高科技设备更可靠的家夥。自大也有一点啦,不过应该只有亦涵才能看到月亮的另一面吧?”

    “骄傲,强势,冷硬,严格……不知道有多少毛病,但吸引人之处比毛病多一点。”苏朝宇的神情有些恍惚,带著一丝微微的笑意,“他的温柔和爱,让人沈溺。”

    年纪最小的安敏小声说:“指挥官……指挥官是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说著便有些抽噎,慌张的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对不起……”

    程亦涵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沈重总结:“江扬中将是非常出色的指挥官和真正的男人,像他那样的人,也许很久都不会再出现了。”

    布津历380年11月27日晨8时48分,边境基地最高指挥官江扬中将被宣布正式失踪逾48小时。

    苏朝宇、程亦涵、凌寒、林砚臣、慕昭白以及江扬的贴身勤务兵安敏齐聚会议室,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仍然活著。

    “最後一个见到指挥官的人是?”程亦涵环视会议室,目光停留在苏朝宇的身上。海蓝色头发的少校摇了摇头:“我想我是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人──前天早晨,他离开了官舍,证件、军服、配枪都在卧室里。”

    “大概是……我。”安敏再次怯怯的开口,众人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的目光让他更加畏缩,甚至想钻到桌子底下去,“大概早晨6点多一点,指挥官一个人上了车,我问过要不要通知程亦涵中校和苏朝宇少校跟,指挥官……指挥官只是摆手,还……”安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抽抽嗒嗒地说:“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程亦涵的身体前倾,关切地注视著他:“指挥官还跟你说了什麽没有?”

    安敏盯著自己的脚尖,想了半晌才说:“好像……好像……”他的脸都涨红了,使劲抹了一把鼻涕说:“指挥官说,我……我一直很能干,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像父亲那样勇猛的战士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林砚臣赶快递上一块手帕,生怕安敏像祥林嫂一样继续说下去。外面,天空仿佛更加阴晦,像是铅块压在人的头上和心上。

    苏朝宇腾地站起来,走出去买了一打啤酒,一言不发地在每个人面前摆了两罐,安敏面前也不例外。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气势非凡地拉开拉环,跟江扬的杯子撞了一下,然後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其实大前天的半夜,我接到了江扬的电话。”凌寒垂著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跟我聊了一阵子,明显是心情很不好,我当时……”他说著,脸颊微微一红。

    “是我不该闹他。”林砚臣抓著头发认错,“我要是不闹著小寒,也许……”

    程亦涵无力地摆手:“是我的不对,这周以来他都不大对劲,前两天叫我进去交待工作,我就觉得怪异,可是却也……”

    慕昭白想把自己灌醉,却又觉得不妥,於是只盯著啤酒罐上的商标发呆:“老大那样一个人,谁会相信他会……”

    安敏已经忍不住哭起来,抽抽噎噎的让人难过。

    外面几声炸雷,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

    程亦涵站起身,一一拉上窗帘,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只能看见彼此闪闪发光的眸子,安敏大概感觉到了房间里安静极了的气氛,渐渐止住了啜泣,求助似的看看程亦涵,又看看苏朝宇。

    程亦涵没有开灯,抿了口啤酒说:“江扬不是会自寻短见的人……”

    “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事情,只是概率。一般而言,家族史和幼年的经历,常常在自杀倾向这件事上起决定作用。”慕昭白冥思苦想,“我想……老大确实没有……”

    雨点啪啪地砸在玻璃上,凌寒一口一口地喝著啤酒。黑暗里林砚臣舔舔嘴唇,望著天花板幽幽地说:“说实话,老大是怎麽练就那种出神入化的技巧呢?”

    苏朝宇的脸红了,手里的啤酒只喝了半罐,因此无法把责任推诿给酒精的作用,凌寒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茬:“大概我是那只小白鼠,他可真够狠的。”

    “这种诡异而有效的方式,到底是谁的亲传?”

    与会者面面相觑,他们相信,这个疑问正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心头。

    心动不如行动──这是江扬军团中高层干部们的共识。

    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江瀚韬元帅的电话被接通了,元帅保养极好的面容显得疲惫和憔悴,旁边坐著优雅美丽的帝国首相。江元帅沈著开口:“怎麽会呢,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是我们的独子。”

    “我们太爱他,不知道如何给他最好的,在试探和不了解中,渐渐疏远了彼此。”江夫人接著说,“是我的错,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始终在外省做事,忽略了他的感受。”

    江元帅握住了妻子的手:“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满心想著的,都是如果有一天,我像我的父亲一样,不得已抛下他,他已经准备好了接替我所有的工作和责任──我在塑造自己,而忽略了他的感受。”

    “这比任何方式的家暴更让人难以接受。”苏朝宇冷静地评论。

    “的确是。在他漫长的长大的过程中,我发现我的儿子渐渐变得很陌生,让我下意识地想回避。直到江立长大一点我才明白,这是为什麽。”江瀚韬元帅苦笑,“我塑造的江扬,并不是他想要的样子,甚至并不是我想要的自己,我无比地怀念十六岁以前的我自己,可是江扬,却像是三十岁的我。如果可以重来,我想他应该像江立那样,无拘无束地长大。”

    “成长不是可逆的。”江夫人侧过头,悲悯地看著丈夫,轻轻抹了一下眼角,“这是触目惊心的悲剧,我们欠他的太多。”

    “可是我从来没有打过他。”江元帅直视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从小到大,他都是我最心疼的孩子,虽然,从未试过宠溺,虽然,总是太过严苛。”

    通讯突然断了,秦月朗出现在屏幕里:“对不起,元帅认为这件事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希望诸位明白做父母的苦衷。另外,虽然我比江扬大十岁,又有卢立本帮忙,但我们两个保证,从未倚仗年龄的差距和身体的优势动过他一手指头,这点姐姐可以作证。何况,那家夥从小就有慑人的气势和出众的天赋,又是姐姐的心头肉,我们俩可只敢哄著,半点不敢得罪哪。”说著眨眨眼睛,客气地挂断了通讯。

    “我怎麽会殴打小朋友?!”

    海航团团长任海鹏上校在办公室里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像二月的新雪一样纯洁无辜,“哪哪,这家夥的确有怄人的高级职称,不过聪明得要命,做事又十分努力,唯一的缺点是太过努力了,我总觉得他死於劳累过度只是时间问题,为了避免这种倒霉的事情出现在我的任期内,我确实……唔,每天训练结束以後,我总要收拾他一次,免得他自己加量训练,搞出什麽事情来,影响我和老婆谈恋爱的好心情。”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支起了耳朵。

    任海鹏赶紧使劲摇摇手:“当然不是揍他了,战斗机飞行员的身体可比什麽都金贵,要是抻了胳膊,我得停飞好久。我只是把他带到旋转训练器那里,顺时针逆时针前後左右地转一阵子而已……”

    程亦涵实在忍不住要笑起来,因此赶紧关掉了通讯,正色说:“我们基本可以肯定……”

    “不……”苏朝宇开口,“你一定知道他在最高军事委员会被教官体罚的事情?”

    苏朝宇记得,那时他们才刚刚在一起,第一次一起泡热水澡,江扬围著腰巾,在浸著柠檬草的盆中绞一条雪白的毛巾,身材完美如同古代的雕塑,他说:“表层烫伤。勤务总长为了让我记住给人递咖啡必须要用双手,罚我端著咖啡杯,盛满开水,站在他最喜欢的盆栽植物边上。”

    “那是刘裕民总教官,现在任职指挥中心後勤司务长,军衔上尉。”程亦涵翻了翻pda,立刻拨通了对方办公室的电话。

    “怎麽会呢?”刘裕民上尉尴尬地摘掉军帽,挠了挠已经开始歇顶的後脑勺,讪讪笑道,“如果你手下有个兵,怎麽说呢,大楼里的高级干部们每个人都亲切地叫他的名字,问候他的父亲的时候,你会真的好意思收拾这个小太子吗?何况长官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很强……唔……除了他不愿意的时候以外……所以只有一次,真的,而且只有十五分锺,之後他表现的非常完美,无论是我还是其它教官,都觉得他无可挑剔。”

    程亦涵沈重地开口:“最後一位嫌疑人无法到场,我们都知道,那是指挥官军旅生涯的第一位直属长官,海军陆战队的路易斯班长,已经牺牲在海神殿任务中了。”

    紫色的闪电划破云层,炸雷滚过,雨下的很大,寒气仿佛透进了会议室。

    一片沈默中,投影仪的屏幕居然缓缓下落,所有人都一惊,慕昭白赶快高举双手,以示无辜,吸顶灯闪烁几下就彻底熄灭了,任凭安敏如何飞快地按动开关都再无动静,投影仪发出一片惨白的光芒,屏幕渐渐的,渐渐的,亮了起来。

    阴风阵阵。

    一个结实挺拔的人影出现在屏幕後,“他”敬礼,清楚地说:“我是江扬中将的第一任班长路易斯,我以自己的名誉担保,虽然海军陆战队规矩苛严,可是没有任何人曾经用私人方式惩罚过指挥官。”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安敏已经吓得脸色煞白,整个身子软倒在程亦涵的怀里,不住地哆嗦。

    “当年,江扬中将只有十六岁,如果苛责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上帝都不会原谅我们的,海军陆战队每个队员都挨过武装带,不过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军长的长子,只有他自己才以为瞒得很好。所以惩罚会选择无伤害的方式,比如额外的体能训练等等。”路易斯班长愉快地笑了起来,“客观地说,他很拼命,又很聪明,是我带过的最可爱的兵之一。”

    说完,他再次向众人敬礼,身影渐渐模糊,随即,便化作一阵飘缈的烟雾,凭空消失。

    投影仪暗下去,吸顶灯重新亮起来。在座的所有人都觉得憋闷压抑。林砚臣走到咖啡台附近去煮咖啡,安敏去给他帮忙,凌寒和程亦涵仔细检查著那台投影仪,苏朝宇喝空了一罐啤酒,然後问:“我可不可以抽支烟?”

    没有人理他。

    苏朝宇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玻璃窗,望著窗外的倾盆大雨发了一阵子呆,到底还是没有点燃夹在指缝的香烟,而是又塞回了口袋。

    滚热的咖啡被均匀地注入6只白瓷咖啡杯,配上一碟方糖和6罐鲜牛奶,程亦涵击掌表示会议再次开始,众人便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指挥官的责任心很强,我相信无论是什麽原因,他都不是一个会自寻短见的人。”程亦涵灌了几口咖啡,浑身上下都仿佛暖起来了,他接著说,“虽然成长的过程有许多不如意和难以想象的苦楚,可是仍然是个富於情趣的人──比如,他常常利用工作之便,将我的零食全部搜罗干净,甚至还要额外定制。”

    苏朝宇看著江扬的照片,目光非常温柔:“你们倒都是兄弟,我一直奇怪,你们怎麽都那麽喜欢零食和点心?”

    林砚臣眯著眼睛微笑:“爱好决定习惯,爱看电影的老大,爱看的副官,爱旅行的队长,爱画画的团长,我们几个的爱好,都适合边干边吃零食,跟你不一样──陆战精英赛的各种训练,一定容不得一心二用。”

    “能在自己喜欢的食物上体会到满足感,其实是相当幸福的事情。”凌寒接茬,“朝宇,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果决和无所畏惧,但是,也比我们任何人都不知疼惜自己,这点太像江扬,甚至比他更甚。毕竟,我还记得他带我翘班,跑去森林咖啡馆闲坐的往事。正像砚臣说的,那个家夥,有种要命的浪漫感。”

    那是首都郊外林间的咖啡店,纯木屋,咖啡都要现磨现制,一杯简单的当日例咖就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凌寒记得那天阳光很刺眼,透过了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到地面却只剩一个光斑指尖,他敲打桌面,追逐因风动而起跑的光影,微笑。

    回忆的气息随著淡淡的讲述一点一滴地感染了所有的人,大雨仍然没有停止的倾向,玻璃窗外,已经是一片茫然的白雾。

    慕昭白接到一条短信,於是飞快地跑出去,片刻回来把一摞调查报告摆在桌上说:“综合情报处查找了国内所有民用和军用的航空公司,目前没有找到指挥官的飞行记录。”

    程亦涵环视所有人:“像指挥官那样的人,既不会自寻短见,更不会凭空抛下这里的责任和工作,独自离开。”

    安敏被打发出去,到楼下军官餐厅给诸位显然要打持久战的大家订晚餐。凌寒又倒了一杯咖啡,小口抿著皱眉:“像他那样的人,难道还会被人绑架不成?”

    “周五早晨8点,军部将召开关於本年度各单位总结嘉奖会议,如果指挥官不能出席……”程亦涵站起来,把文件夹啪地拍在桌面上,“……後果十分严重。”

    林砚臣沈痛地看了看手表:“还有31个小时,诸位。”

    “目前尚未收到任何勒赎的信息,但是,此人的确拥有数额惊人的财富、数量令人瞠目的仇敌,以及更多的追求者。”

    “江家是帝国七大家族之首,身为长子的江扬自然拥有惊人的财富,他开酒红色的bw跑车,在很多地方都有私人别墅,如果去度假,就会有管家厨师勤务兵提前入住准备。为人慷慨体贴,嫡系部下们都收到过定制的礼物。比如全手工制作的精工手表,或者新型佩枪,随便一支,都顶得上中将半年的薪水。”

    “不仅如此,甚至在方珊珊事件里,他可以随手写出一个足以支付上万盎司黄金售价的中立国账户,而事後证明,那笔钱居然是他的私人账户,报过税,来源与存在都完全合法。”

    林砚臣吸了口气,问凌寒:“老大经常中彩票?”

    凌寒摇头:“除了苏朝宇以外,连包纸巾都没中过。说来奇怪,江家是豪门望族,族产自然惊人,但江扬不会有权力自由支配,何况他又不是家主,名下的财产应该有限才对。”

    “哥哥的财产一向由我负责投资和管理,但税务方面的事情,一向都由亦涵哥哥负责,所以如果出现漏报或者其他问题,请不要问我。”江扬的弟弟江立出现在屏幕里,为了掩饰太过年轻给人带来的不确定感,他戴了一副金边的平光镜,西装革履,看上去十分专业。

    “江家的孩子在16岁成人礼之後,会得到一份包含地产、房产、有价证券和部分现金的财产,都是多年家族积累,但数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惊人。哥哥在继承了这笔财富之後,花了一大半现金买了一辆豪华跑车,并且用到现在,相信诸位都曾经见过。”

    江立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能够360度旋转,於是他把它拧到对准镜头的地方,让所有人看屏幕上的照片──都是少年时的贵公子江扬,穿著一丝不苟的晚礼服,携著一位美丽的女伴,站在酒红色的bw旁边。

    江立微笑:“这是每天都要上社交版的人,不得不进行的必要的前期投资,传说所有坐过这辆车的美女,都对我哥死心塌地。”

    苏朝宇专心致志地看窗外,一副“与我无关”的尴尬表情。

    “如诸位所知,他是个非常精於计划而且擅於积累的人,因此之前的零花钱和之後的军饷不是存在银行里就是买点国库券,直到大概五年前。那时候我刚刚赚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十万块,很想玩点大的,就把哥哥的现金帐户要了过来……”

    众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江扬现在的另一半苏朝宇,向来对金钱没有执念、甚至不知道江扬资产状况的苏朝宇尴尬地笑了一下。

    江立耸肩:“他不给我,我就会自己拿,所以他总是非常大方,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之後,他的资产和我的资产合在一起,一半用来做金融方面的投资,另外一半则用来投资房地产,这些年下来,成就斐然。从前年开始,机缘巧合,开始做古代艺术品方面的生意,收入颇丰。”说著,颇为愤愤地撇了撇嘴,“爸爸还好,老哥和小舅舅对此绝对是一窍不通,尤其是小舅,居然用一对珐琅彩的盖碗喝咖啡,实在是暴殄天物。”

    程亦涵点头:“我终於明白他报税单上为什麽会有‘饭店经营收入’、‘销售收入’之类奇怪的项目了。”

    慕昭白长叹:“我也想要一个招财猫弟弟,真的。”

    江立笑:“哥哥比我要专心得多,在某些领域非常精明,而在其他领域则不肯多费一点脑筋。苏朝宇师兄不要怪他,他不是不愿意将这些事情交代给你,而是他是真的不清楚详情。我不是招财猫弟弟,而是机器猫弟弟,我哥需要什麽都会打给我,我是一站式服务的电话直销。所以他才不关心每年赚了多少钱,又购置了什麽产业。除了倾城风景区那个元帅府别墅,他也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度假,实在是无聊得很。”

    苏朝宇想起他们一起去过的叶舞山别墅,脸上微微发烧,又觉得难过,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江立摊开双手:“以後显然会有更多的责任和杂务,可能以後会选择相对保守的方式。不过我发现小铭的理财天赋相当不错,而且比我踏实,十分热衷实业的样子,可能再过三五年,我们兄弟俩的财产就会都交给她投资哪。听说我哥不见了,不过我想他一定什麽事情都没有,大家不用太担心。好了,我有点事情要忙,有消息请及时通知我,再见。”他说著,就挂断了通讯。

    慕昭白摇头:“我要是绑匪,一定要抓二少爷,老大那款的,怎麽看也不像肉票……”话音未落,已经被程亦涵狠狠戳了一下,其他人刚要说话,门突然被打开了。

    秦月朗走了进来,笑著跟他们打招呼:“元帅放心不下,让我过来帮忙。没想到来了就有收获。”说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海蓝色封皮的o,放在桌子上:“江扬的随身笔记,我知道因为保密级别的问题,你们都不方便看。我已经查过了。”

    “有什麽发现?”苏朝宇立刻问。

    “一切正常,除了失踪前一天的笔记上有一段奇怪的记录。”秦月朗展开笔记本,把那一页展示给所有人。

    淡蓝色的纸面上,江扬挺拔的字迹写著:“洛克斯堡。”本子里夹著一朵已经被塑封为书签的小小的淡粉色玫瑰。

    程亦涵皱眉看了半晌,缓缓说:“洛克斯堡是江扬曾经很喜欢的一部的发生地,他用这个词来代指私人约会,画一个圈则说明约会非常重要,一定要去,玫瑰代表什麽,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玫瑰代表爱情,而粉玫瑰的花语是‘对你念念不忘’。”林砚臣对这些是专家,他皱眉,“老大虽然浪漫,可是这也太过脂粉气了些。”

    “约会的意思就是说,”苏朝宇平静地分析,“他约了某个人,或者某个人约了他。至於玫瑰书签,则一定与此有关。”他海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他惯用的那枚书签。”

    凌寒刚要说话,门突然开了。安敏抱著一摞大小一致的标准餐盒进来,按照个人喜好把不同的晚餐放在大家面前。程亦涵看了看慕昭白手里的那份,便自然又从容地伸手过去换:“大家边吃边说吧。反正丢了老大这种事,一顿饭功夫是解决不了的。”又对安敏吩咐了几句,这个乖孩子便回家去准备夜宵点心了。

    苏朝宇喜欢先喝汤,一勺舀起几片蛋花,看著苦笑。那些江扬在身边的过往,真的如同浓汤里吝啬飘著的几片蛋花那样轻浮不可见。他无味地一口口嚼著炒饭,听见不知道是谁含含糊糊地说:“继续。”

    然後是凌寒口齿清晰的声音:“身边出现了非惯用的东西并且标注了重要记号,我们有理由猜测,那是对方,呃,怎麽讲,绑架、试图加害江扬的那一方传递消息方法而已。”

    林砚臣用舌尖把嘴角的饭粒卷进去:“老大的仇家可不少。”

    “我们有名单。”

    大屏幕一闪,程亦涵的光点指挥棒落在一排人脸上:“他们都有嫌疑。”

    “第一位是洛沙克亲王妃,原名方珊珊,在某个神秘力量的操控下,江扬和她曾经有过一夜情,两年前,她对江家实施了有组织的报复,凌寒中校和苏朝宇少校都是受害者。”程亦涵翻著记录说,“苏朝宇少校挫败了她的阴谋之後,她不得已返航回国。很遗憾,飞越国境线後不久,她的飞机坠毁在了茫茫山林之中,残骸已经寻获,机上人员无一生还。”

    房间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苏朝宇和凌寒,更是感叹人生无常。既然对方已经死亡,洛沙克亲王很快再婚,这麽些年过去,就是诉讼也过了有效期,更不提现在进行绑架行动了。

    随後,众人的目光落在第二张照片上。那是一个堪称俊美的男人,眉宇之间透出隐约的气度。波塞冬,海神殿名义上的最後一位掌权者,在炸死前任首相并挑衅了江家之後,江扬和苏朝宇冒著必死的决心深入海神殿,却没想带回了苏暮宇。

    苏朝宇的目光很复杂,对这个人,他说不出感觉,到底是憎恨他强暴虐待苏暮宇还是感激他真的爱苏暮宇才让自己的亲弟弟活到现在呢?

    “咳……”林砚臣有意发声,“米没淘干净。”

    “此人已死,不会给江扬发书签了。”程亦涵总结。

    “不对……”慕昭白心虚,“他死於海神殿内讧,我们知道,胜者是苏朝宇的亲弟弟苏暮宇,那麽,波塞冬的手下总不至於死得一干二净吧,如果是小头目逆袭呢?”

    苏朝宇拨通了弟弟的手机。

    “我以苏朝宇的名义保证,海神殿虽然内部实力纠结纷纭,但每个人都清楚,如果离开了海神殿本身,他们的斗争毫无意义,因此,除非波塞冬本人下令,否则没人会动一个帝国中将。”苏暮宇那边似乎也是阴天,手里捧著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唇上还粘了些许奶沫,他舔了一下,随手递给贝蒂喝,继续说,“而我,虽然是波塞冬,传说里的黑道,但是也需要白道老大罩著,偏偏嫂子符合条件,我当然不会给自己使绊子。”

    林砚臣听见“嫂子”一说,恍然大悟。苏朝宇无力摆手,试图开脱。

    “况且,我哥经常打我,你们想想我怎麽丢的。”苏暮宇一脸委屈,弄得苏朝宇心都快碎了,“如果我试图伤害嫂子,他会把我往死里打!哥……”

    慕昭白缓缓跟凌寒附耳:“你觉不觉得,苏氏兄弟会演戏是天生的?”

    凌寒几不可见地点头。

    “谢谢!”程亦涵礼貌地关掉通路,公事公办地说:“下一个。”

    慕昭白立刻绝望地把自己埋起来。

    孟帆,文弱的黑发男子,温润又显得无奈,乍一看外表,是一个满坑满谷随便抓得到的同龄人,但是他却有堪称混乱的家庭背景、堪称荒唐的求学路径和堪称神佑的运气,除此以外,他还有个堪称绝妙的同桌叫慕昭白。

    “这个人活著,大家都知道。”程亦涵说。

    凌寒知道这件事情无论何时提起,对程亦涵都是不小的刺激,於是抢过话头来:“孟帆参与盗窃由程非中将掌管的零计划,未遂,本来足够死罪,但是最後关头,可以断定是他救了江扬。此人……也可以排除吧……”

    “不行!”苏朝宇敲饭盒,“活著的都要分析!”算是刚才慕昭白分析苏暮宇的报复吧。

    慕昭白机械地用叉子把蔬菜在饭盒里撮堆,程亦涵看著,凌寒瞧著,林砚臣望著,苏朝宇瞪著。有几十秒过去,他终於抬头说:“真的,我3个月没收到他的电子邮件了。”

    “也就是说之前还联络?”林砚臣问。

    “对,他每次都换新邮箱,具体地址我也追查不到,信里没有照片和其他附件,说得也都是心情,真的是心情,冷了热了,无关痛痒。”慕昭白像个犯错的孩子,两手互相握著放在桌子下面,忽然,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强行挤进指缝里。慕昭白感激地看著程亦涵:“很准时,每个月一封,就像例假一样,结果3个月没来,害怕意外,也疑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这样。”

    林砚臣忍不住笑出声来,苏朝宇也没法绷著了,只得摇头:“你觉得,他会……”

    “绝对不会。”慕昭白举起一只手发誓,“孟帆没有这个浪漫的调子,他如果想绑架长官,会设计一个精密到让你毫无察觉的圈套,这套会复杂到连他自己都无法随意灵活控制,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孟帆爱这样,就像解数学题,他喜欢挑战完美──玫瑰书签,这不是他的风格。”

    “这更证明他有动机。”苏朝宇用纸巾擦擦嘴,“这样的人会因为江扬破坏了他的计划而耿耿於怀,不斗到死不罢休。”

    慕昭白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没什麽好开脱的,因此只能看著孟帆的照片被留在大屏幕上闪烁。

    “接下来,是零计划中的几名特工,01、4、10、17,还有他们提到的张思杰。”程亦涵让几张照片把孟帆的头像挤到角落里去了。“张思杰是江扬策反的重要情报人员之一。说来,江扬年轻的时候也是异常大胆的,虽然江元帅时时教导他要谨慎,但是他手下策反的人员可不止一个两个,相信这件事情上,凌寒比我有发言权。”

    正在喝汤的凌寒放下勺子:“确实,国安部里有江扬的专属文件夹,定期更新,里面的资料都很诡异,有收为己用的人才,也有策反、投诚的外国情报人员,说个最熟悉的,梁丽征。”

    “我一直好奇,你们怎麽搞到她的。”慕昭白发现矛头暂时离开了孟帆,便飞快地吃东西,同时思考为他摆脱嫌疑的理由。

    凌寒笑:“她9岁的时候就阅读了国家军事机要,这种异才如果不是控制在自己手里,非常可怕。後来证明,她和江立是网上的铁哥们儿,因此,我们说服江立在布津游乐场诱捕了梁丽征,两人都觉得是游戏。江扬很想要她,国安部不放人,我便带她做搭档了。”

    “张思杰……”

    “张思杰就复杂多了,江扬跟他的关系很微妙,亦敌亦友。张思杰後来对江扬非常钦佩,如果一定要谈付出,那麽他交出的信任比江扬交给他的,要多不少,因此,01他们那样想杀江扬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同袍,朝夕相处,一旦对方有任何损失,都痛在一处。”凌寒也吃完了所有的东西。

    “这麽说来,孟帆反倒是最没有嫌疑的一个人。”

    大家惊恐地看著角落,一个陌生的声音。秦月朗端著自己的空饭盒走过来,微笑得体又灿烂:“他和慕昭白是好兄弟,既然知道对方为难,便不会故意挑衅江扬了,任何举动都只会让朋友更为难,这种情况下,他只会一步步远离和我们有交集的任何圈子,而不是接近。”

    这个落後於集体节奏的回答实在让人无奈,只有慕昭白大点头,万分释然。凌寒撇撇嘴:“早不说!吃饭也不和大家一桌,没有存在感。”

    “孔叔叔说,食不言,寝不语。我是标兵。”秦月朗擦手指,然後在以往江扬的地方坐下。程亦涵为一个“孔叔叔”笑起来,林砚臣则是货真价实的迷惑:“我一直不明白,都睡著了还语什麽?梦话吗?”

    好好的侦探气氛就这样被打破,大家互相调侃了一阵子,直到勤务兵收走了所有餐盒又换上新鲜的咖啡和茶的时候,程亦涵才沈默地调出最後一张图像:“鉴於01、4、10、17都已经死亡,在敌对方的嫌疑人里,我们就剩下了彭燕戎上将一人。可惜,据我所知,他现在的状况堪称凄惨,半软禁,怕是没法做这些事情了,因此……”他遗憾地翻开一页空白的新纸面:“我们恐怕要重新思考一个方向。”

    凌寒沈默地把咖啡搅来搅去,林砚臣看看苏朝宇,又看看情人,很为难地说:“难道……玫瑰……真的是个约会?”程亦涵在电脑上敲击了一阵子,几张牌面显示在屏幕上。苏朝宇的目光有些尴尬,不由地低下了头。慕昭白刚要说话的时候,秦月朗却勾著苏朝宇的脖子笑问:“我亲爱的外甥不会是因为欲求不满,愤然离家出走了吧?”

    苏朝宇的脸一下子红了,倒是凌寒笑起来:“你还不知道,那家夥有禁欲主义倾向,苏朝宇少校都没有离家出走,哪里轮得上他不满意。”

    秦月朗毫不客气地反驳:“说来我亲爱的小外甥也算是帅哥一枚,从小到大,身边从未停止过美人追求,在苏朝宇少校之前的豔遇情史大概也不少吧?亦涵,翻底牌。”

    程亦涵苦笑:“让指挥官动心的女人,据我所知,只曾经有过三位而已。”

    慕昭白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被程亦涵狠狠拍了一巴掌:“以下内容,请诸位务必保密。”

    说完,紫罗兰色的牌面一一掉转,三位美丽的女性依次出现,或温柔腼腆,或冷豔逼人,连秦月朗这种帝国数一数二的风流贵公子都忍不住啧啧赞叹,揉了揉苏朝宇海蓝色的短发笑道:“江扬的品味真是超凡脱俗,每一位都风姿不凡。”

    苏朝宇怅然地叹了口气,什麽都没说。

    “第一位仍然是方珊珊,不再赘述。”

    “第二位是张笑影中尉。”屏幕上是一名身穿特种军服的年轻女子,蜜色的肌肤,挺拔的身姿,如猎豹般矫健美丽,神秘可人,“曾任指挥官亲卫队队长,两年前的春天,她替指挥官例行检查寄件安全的时候,殉职。”程亦涵也曾经跟这位美丽的女护卫队队长朝夕相处,将近两年,说起来只觉得难过,“他们之间可能从未说过私人情感之事,但彼此应该都有好感。”

    凌寒怅然微笑:“笑影在特殊卫护中心做小队长的时候,和我有过一面之缘,是内部对抗赛的双方领队。她功夫了得,赛场上英气逼人,比完了一起聊天才像是个大姐姐。”

    “那张光盘里填充有微量高效的炸药,需要读取器的高速匀速旋转产生爆炸能量,张笑影中尉就是因为预读它而牺牲的。”程亦涵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查了一下,“但是,她的生日、忌日都不是冬天,这件事,应该与她无关。”

    “第三位……”程亦涵刚刚打开她的照片,秦月朗就了然道:“李乐欣,帝国最有前途的女导演之一,江扬读书的时候,天天追著人家到处跑,一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状,无比可爱。”

    照片中的女子黑发如云,芊芊绕绕的垂在肩上,一对细而大的金耳环,手腕上则是一对样式古朴的金镯,更衬得肌肤如雪,风华绝代。在座的男人们不由都吸了口气,不得不感叹那句“红颜薄命”的古话。

    “在迪卡斯暴乱中丧生的美丽女性。”程亦涵看著屏幕说,“并且因此引发了苏朝宇少校突入迪卡斯等一系列事件,让指挥官伤透了脑筋。”

    苏朝宇舔舔嘴唇,皱眉:“这三位,应该和江扬失踪没有什麽关系吧?”

    秦月朗低声笑:“的确,我那亲爱的小外甥绝对没有殉情的基因,不过……我看,他为这三个人而黯然神伤倒是非常可能的。”

    众人眼前勾画出了一个神奇的场面,纷纷扬扬的落樱下面,神一样的指挥官江扬单膝跪著,手心里捧著玫瑰书签,泪水滚滚而下……林砚臣的画面感最强,他使劲摇头,把这个非常悲情的镜头从脑海里删除了,在看其他人,大家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说来,李乐欣禀赋奇特,是个性很天然的人。”慕昭白翻著手里的一份简报说,“在读导演的时候,每年都有学生作品的比赛,颁奖典礼上,李乐欣曾经两次冲到评委席去质问为什麽9号作品没有得奖,但後来发现,她的作品是28号,没有得奖,而9号跟她完全不认识。按照李乐欣自己的话说:‘拍得最好的不得奖,还比什麽?’”

    秦月朗听完了便拍拍身边人的肩膀:“跟你很像,难怪江扬喜欢你。”苏朝宇苦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她生前要拍的是什麽?”林砚臣好奇。某种角度上说,他和李乐欣是精神上的同学。

    “一个医疗兵在战争里的心路历程,悲剧,江扬看过剧本,说是会让人泪流满面的真实和惨痛。”程亦涵说。

    慕昭白皱眉头:“那她去世以後……”

    林砚臣接过话头:“片子恐怕要夭折了,若我是投资方,一定会撤资。”

    没有了钱的电影,就像没有水的鱼。大家心里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类比。秦月朗想得更具体,应该像没有江扬的小卷发可以揉的午後时光。

    像没有江扬特批长假的军旅时间,凌寒想。

    像没有江扬包容理解、无限回护的情报科,慕昭白想。

    像没有江扬犯倔脾气、一起吃饭散步的日子,程亦涵想。

    像没有江扬一砖一瓦亲手扶植的飞豹团,林砚臣想。

    苏朝宇心想,这个类比太恶俗。没有了钱的电影,就像没有了江扬的生活……

    怎麽办?

    时间进入毫无头绪的倒计时。

    在嘉奖会议开始前10分锺,各单位的机要文书都一一就坐,视频传输通畅,话筒声音完美,程亦涵绝望地看著上首空著的大转椅:江扬长官,下官不得已地说,您完蛋了。

    不管您是不是已经完蛋了,十分锺以後,您还会再完蛋一次。

    凌寒在局域网里给慕昭白发小纸条:“找到了吗?”

    “怎麽可能找到。”

    “总不能就真的丢了吧。”

    “老大要是试图藏起一样东西来,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江扬又不是东西。”

    凌寒刚敲完就觉得不妥,抬头和大圆桌对面的慕昭白对视。他看见对方的瞳孔忽然放大了,那个瞬间,身後有一阵冷风袭来,一种熟悉的味道从头顶飘过,再扭头,一个如假包换的江扬一身笔挺的军装坐进了首席,趁著时间还没到,飞快阅读著程亦涵早就摆在那里的发言要点。

    怎麽可能。

    苏朝宇、慕昭白、凌寒、林砚臣、秦月朗和程亦涵花了5分锺分别互相用眼神交换意见,最後的结论一致是: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

    离家出走。

    江扬被软禁了。

    其实没人敢软禁他,只是他发现身边凭空多出了很多问题,最常见的一个就是:“长官您要去哪儿?”那天恰逢整个楼层的所有卫生间检修,江扬便去楼下里的公共卫生间,一个 小勤务兵跟在身後:“长官……”

    “我哪儿也不去。”江扬大步走。

    “那您走这麽快,您要去哪儿?”

    江扬压著火气:“洗手间!”

    “男洗手间还是女洗手间?”

    “……”

    江扬停下脚步,看著正在拿笔记本记录时间的小勤务兵,胸中有一个名叫“抑郁”的气团正在不断膨胀。他忍了几秒才说:“记下来,11点37分28秒,我要去副官程亦涵的办公室。”

    小兵把“男洗手间”这个名目唰唰划掉了,忙不迭地重写,一抬头,江扬真的不见了。

    程亦涵公事公办,指尖敲敲一摞报告纸:“告诉我您去哪儿了,我就撤销这些勤务兵。”江扬气结,扬长而去。

    秦月朗义正词严:“叫舅舅我都不会原谅你。”

    凌寒说:“小寒哥哥在线,你是准备现在告诉我呢,还是等一会儿再告诉我?”江扬扔了电话。

    “老大……”林砚臣的语调悲伤又诚恳,“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江扬释然。“偶尔约见神秘女性,有助於保持心态年轻。”江扬虎面一冷。“不过您真的没做对不起苏朝宇的事情吧?”江扬第二次扔掉了电话。

    慕昭白接了个急务,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没空,但是老大放心,我很快就会搞清楚你到底去哪儿了,救你於水火!”第三次摔电话的江扬为了保护家庭财产,决定去找自己的情人好好过一个周末。

    那天晚上,两人裹在被子里,江扬亲吻苏朝宇的锁骨。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回吻额头:“江扬,我才不关心你去了哪儿。”

    第2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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