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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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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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玉王朝2砺金(上)

    作  者: 风弄

    出版社: 威向

    书籍编号: bk101610002532

    i s b n  : 9789862069103

    出版日期: 2011/2/15

    文案

    历经了好些事,海关总长白雪岚,

    总算心满意足,抱得美人归。

    宣怀风的嘴上虽然不说,

    可会为了白云飞的事吃起飞醋,

    会为了他受伤而软下了心肠,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总长大人心花怒放的吗?

    可乱世之中,虽得心意互通,

    烦心之事却接二连三地来。

    金玉王朝第二部《砺金》,一场华丽的盛宴即将展开。

    金玉王朝2砺金(中)

    文案

    彼时的初恋还在原处,

    可他宣怀风心中的人,却已经变了。

    尽管如此,面对仍不肯放弃的林奇骏,

    宣怀风很难真正狠得下心,将他的希望熄灭。

    可对於独占欲强的海关总长大人白雪岚来说,

    对方是他和怀风之间最容不下的一根刺,

    一根旧刺,已经令白总长忍无可忍,更哪堪又添一根新刺?

    那凭空冒出来的展军长,竟然多年来,对怀风怀著掠食般的野心……

    金玉王朝2砺金(下)

    文案

    身为海关总长,白雪岚挟熏天权势,紧携宣怀风之手,享尽温柔。

    对於沉浸在宣怀风矜持腼腆的美好中,甜蜜得如入天堂的白雪岚来说,

    自己现在的第一要务,无疑是让爱人平安富足,

    幸福之外,更要性福!

    可是,势利的商人、和贪婪凶狠的烟土贩子们,

    却不容他们这样安逸。

    好罢,慈悲为怀固然不错,

    但,如果遇上了黑如浓墨,强权为上的坏世道?

    那,就不妨以慈悲心,用金刚力。

    来他个以乱扫乱,以暴制暴了! ……

    第一章

    宣怀风从小院里,嗅着晨光中飘来的槐花清香,慢慢踱步出来。

    走了一会,忽然醒悟过来的停下。

    不由失笑。

    真是,这阵子习惯了每天一起床就往白雪岚房里去了,可现在白雪岚在自己房里睡得正香,自己走这个方向干什么?

    今天总署那边文件还没送过来,也不是处理公务的时间。

    他便挑了水边的间草石板路,一边欣赏着清新的晨景,一边往小饭厅去。到了厅前,忽然听见张戎的声音,远远的在后面打招呼,「宣副官,您起得早啊。」

    宣怀风不由停下步,朝他点了点头。

    张戎转眼就跟上来了,笑着问:「吃早饭呢?」

    「嗯。」宣怀风问:「你也还没吃?」

    张戎呵呵一笑,「瞧您说的,我算哪根葱,敢到这正经饭厅吃饭?就算吃了,那饭菜也要贴着脊梁骨下去。我是过来给那一位端早饭的,好歹过门也是客,总长没空招呼,我们当下人的总不能没空吧,您说是不是?」

    宣怀风见他朝自己挤挤眼,就知道他在说谁了,有些惊讶地问:「他还没走吗?」

    张戎说:「没呢。在总长房里坐了一个晚上了,我看总长没发话,他也不敢就这么不吭声的走人,要是惹得总长心里不痛快,他这碗饭以后也不用吃了。」

    宣怀风心里歉疚起来,忙说:「这样让人家一宿不睡的等着,实在不应该,我去看看他,请他先回吧。」

    转身踏下一步石阶,忽然又觉得不妥。

    白云飞是个身分颇尴尬的人,白雪岚把人家丢在房里一晚不闻不问,现在自己一大早过去请人家出门,很有争宠炫耀的嫌疑。

    而且,白云飞和奇骏也是很熟的,宣怀风想起日后白云飞再遇见奇骏,不知怎么说这回事,心里倒有些微微心虚的忌惮。

    宣怀风想了一会,又回头把张戎叫住了,说:「劳你帮我走一趟。把早饭端给白老板后,和他递一声对不住,就说昨晚总长遇到紧急公务要处理,冷待了他一夜。因为署里事情还没完,今天只能请他先回去,等总长把事情都处置好了,再亲自过去谢罪。」

    他说一句,张戎就应一声。

    宣怀风说完了,见张戎还站着不动,扬扬手说:「去吧,不要让人家老等了。」

    张戎便知道他是不懂这里面门道的,脸上笑得有点暧昧,低声说:「宣副官,该给人家多少,您总要说个数目,我才好和帐房领啊。」

    宣怀风这才醒悟过来。

    但他家从前,父亲和手下那班军官虽然也常叫堂子(注1),却大多是在外面的,很少叫到大宅子里来,况且,就算叫到大宅子,宣怀风也不是负责给钱的那个,谁知道该给多少呢?

    宣怀风便踌躇了,向张戎打听,「一般该给多少呢?」

    张戎说:「这就不清楚了,平时都是看总长的,总长说给多少,帐房就出多少钞票。少的二、三十,多的一、两百,有时候总长高兴了,给四、五百也是有的。」

    他算了一下,给宣怀风出主意道:「这一位到底是个名角,人家又在这过了夜的,给少了,让别人说总长小家子气。依我看,怎么也要给个三、四百的。」

    宣怀风无端端的,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摇了摇头,「总长昨晚并不在那房里,和他清清白白的,好端端给一笔大款子,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对总长名声不好,对白老板名声也不好。」

    张戎用古怪的眼神往他瞅了一眼,压低声音,「您这话,嘿,真是,唱戏的还讲什么名声?他又不是只到咱们这一个公馆,其他人家的公馆,难道他也是守空房?早就没清白这回事了。这和逛窑子一个道理,不管床上有没有成事,姑娘进房过了夜,都要算钱的。」

    宣怀风虽然知道他说的是白云飞,自己却不知为什么一阵难受。

    忽然又想起「其他人家的公馆」,林家公馆必然也是其中之一了。

    手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不想张戎这精得鬼似的听差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来,便做出沉着淡定的表情,点头说:「好,就按你说的办,从帐房里领五百块给他吧。人家毕竟空等了一个晚上,说话要客气尊敬。对了,叫一辆黄包车送他。」

    把事情吩咐清楚,叫张戎去办了,他才进小客厅。

    腰腿都还在隐隐约约的难受,尤其坐在凉凉的木椅上,那个羞人的地方受一点挤压,就感觉怪怪的,让人一点胃口也生不出来。

    宣怀风勉强喝了半碗粳米粥,就起身走了。

    到书房走了一圈,打个电话到总署问了一下,估计今天没什么重要公务。

    他最近身子空闲,昨晚忽然纵容了白雪岚一夜,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无法适应,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总是梗着什么似的。

    不想坐着,站着却又更不舒服,竟是坐立不安。

    便去到后花园的大花圃,享受着初升的半暖太阳,徐徐踱步,看了好一会花。

    琢磨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往房里走。

    回了房,走到床前一看,白雪岚居然还大模大样地睡着。他睡相真不怎么好,人伏躺着,手臂里紧紧把一个枕头宝贝似的抱住了,被子也差点被踢到一边,只剩一角虚虚盖在腰腹处。

    两腿一点也不矜持地岔开,很颀长骄傲。

    肩背则十之八九露在外头。

    宣怀风看着他薄薄肌肤下裹着的坚硬结实的肌肉,就不禁想起他昨晚那好像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脸上微微一红。

    一样是留洋回国的,也不知道白雪岚在哪里练出这一身匀称结实的肌肉,难道他到法兰西去学洋人拳击了吗?

    也不应该。

    洋人的拳击手浑身肌肉纠结起团,一个个大野熊似的,倒不如白雪岚这样恰到好处的阳刚之美。

    宣怀风一愕,忽然失笑。

    自己怎么评价起这个来了?

    自嘲地摇摇头,低下头,伸手抓住被子一角,轻轻往上拉,让被子把白雪岚露出来的肩膀都盖住了。

    正要撤手,手腕上忽然一紧。

    刚刚还一点声息都没有的白雪岚猛地翻个身,用力一拉。

    「啊!」

    宣怀风就站不稳地被拉到了床上,跌在白雪岚怀里。

    白雪岚两臂收紧,把他抱住了,意气风发地笑,「这可逮着啦。一大早,不声不响的到哪去了?」不等宣怀风说话,唇蹭到脸上嘴上,一气地乱亲乱吻。

    宣怀风对白雪岚这种逾越的举动,向来是不赞同的,下意识就扭着头躲,可恨白雪岚天生一股神力,两臂虽然没有勒紧,却像个恰好的圆箍一样圈着他,把他圈在怀里。

    越见宣怀风扭脖子转脸,白雪岚越新鲜起来,逗小猫似的眯着眼笑,贴着下巴往颈窝里亲。

    宣怀风脖子怕痒,被他一亲,猛地缩紧身子,却刚好牵到最不好受的那隐密地方,不禁「呀」了一声,蹙起眉来。

    索性就不动了。

    白雪岚怕起来,赶紧问:「怎么?伤到你了吗?」

    一下子,连手带嘴都老实了,坐起来一个劲打量他上上下下。

    宣怀风翻过身,趁机下了床,忙离床走了两、三步,才回头去看白雪岚,说:「大清早的,你就不能规矩点?」

    白雪岚听他语气,虽然冷冽,却还不算太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一边下床,一边说:「都这情形了,还立这些陈旧规矩,要憋死人吗?」

    大大方方把床边叠好的衣服拿起来,看一眼,心领神会地瞅宣怀风一眼,「辛苦啦,本该我收拾的,倒劳动了你。」

    正打算穿起来。

    宣怀风始终不惯看他这样裸着身子在面前晃来晃去,真是惊世骇俗得可以,赶紧别过脸,说:「到屏风后面去换。」

    便听见一声戏谑的笑,钻进耳里。

    但白雪岚还是拿着衣服,到了屏风后面。

    不一会,穿好了转出来,笑言:「沾了你的味道,真好闻。」

    举起衣袖,自己先就嗅了两三下。

    宣怀风被他这些疯魔举动弄得脸红耳赤,只好说:「你该吃早饭了,不然枪伤未好,又添个胃疼的毛病。」

    白雪岚问:「你吃了吗?」

    宣怀风点头,想起来道:「对了,你的客人,我代你打发了。」

    便把请白云飞先回家,另附送五百块钱的事大略说了说。

    白雪岚不太在意地听了,闲闲说:「我昨晚是怠慢他了,亏着有你,比我想得周到,多谢。」

    宣怀风也自觉这事做得不失体统,嘴上说:「不敢受你的谢,只要你别说我赶了你的贵客,我就安心了。」

    白雪岚笑起来,「怎么会?天下只有你才是我的贵客呢。」

    待要贴过来,宣怀风已经知机往房外逃了,去到门外,才回过头来说:「你先吃早点吧,我打电话问过了,今天署里事情不多,我喜欢早上这股子清清淡淡的风,先到后花园逛一圈,再去练一会枪。」

    果然往后花园去了。

    其实他不久前已经逛过一大圈,现在跑去后花园,只是因为在白雪岚面前有些不可言的羞赧。

    话既说出了口,只能装模作样地在水边石径上踱了一个来回,没多久就腻了,身上原不舒适的地方,大概因为动弹过,渐渐也消了大半的辛楚。

    于是就想起白雪岚来。

    自己不在房里,白雪岚多半不会在房里吃早饭的,宣怀风便打算去小饭厅走走,不料半道上遇见一个听差,一问,听差说:「总长传唤,早饭端去书房吃呢。」

    宣怀风就折回来,也不经菱花门,另穿一条僻静的花柳小径,往书房方向走。

    到了窗下,恍惚听见白雪岚的声音。

    宣怀风不禁站住了脚,仔细一听,不是白雪岚还有谁?正在书房里不知对着谁吩咐,「……太少,再加两千送过去。」

    接着,又听见管家的声音了,说:「是,这就叫个听差的把钱送白老板家里去。」

    宣怀风一怔。

    白雪岚在房里面爽快利落地说:「不用别人,叫司机开轿车,你代我走一趟,也给白云飞在家里人面前长长底气。」

    宣怀风以为这话是对管家说的,不料倒听见孙副官应了一声:「好。」

    这才知道竟是让孙副官亲去。

    不一会,管家从书房里面出来,看似去帐房取现钞,宣怀风站在花荫下,又是在另一侧,管家丝毫也没瞧见他。

    宣怀风僵立了好一阵,心像被一股文火微灼着,既委屈,又感羞辱。

    他竟不知白云飞在那人心里地位如此高的。

    五百块是严重委屈白云飞了,枉自己还傻瓜似的出头料理,白担个越俎代庖、吝啬小气的罪名。

    一时想着,手足都一阵冰凉。

    又听见管家走后,书房里只剩了白雪岚和孙副官两人,白雪岚轻描淡写地问:「昨晚听见了什么没有?」

    孙副官很坦然地说:「是那枪声吗?怎么会听不见?幸亏我来得快,见有个护兵端着枪想踹门进去保护总长,赶紧制止了。再一听里面的动静,果然是好好的气氛。所以我就要他们安静的都散了。」

    白雪岚笑了,「这好好的气氛几个字,真是用得极妙,亏你想得出来。」

    宣怀风听他这一笑,掌心便又更冷一层。

    仿佛一把小刀子割着心。

    想来在白雪岚心里,自己不过也就是优伶一类的角色,身价未必就比得过白云飞了。

    不然这种私密的事,怎么拿来和别人谈笑呢?

    真是瞎了眼!

    他越想越气,心里便想象着昨晚,本该如何斩钉截铁的拒绝,又如何痛下狠手,一枪把这恶棍杀了,方不至于受这样的玩弄侮辱。

    一边想,一边沉着脸转身,沿着长满爬山虎的青溜溜的墙根往后走,也不回房,知道要出大门,没有白雪岚同意是一定会被拦住的,便索性去了后花园,往假山下面黑黝黝的石洞里走。

    到了尽头,触手都是带着湿气的石壁。

    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背靠着石壁,坐在地上,默默的气愤难过。

    永远待在这里好了。

    再也不想见白雪岚。

    注1:「堂子」,旧时为妓院别称。在此借指卖艺又卖身的戏子或妓女。

    第二章

    白雪岚因为孙副官要出门,顺道交代他办别的几件事,孙副官答应着就走了。白雪岚把手头十来份不得不亲自签字的文件一一看过,批了回复。

    歇了笔,想起宣怀风已逛了半日的园子,便到后面来找。不料找了一圈,压根不见宣怀风的踪影,问了路上撞见的几个人,有说没瞧见的,有说早上恍惚见过一下,后来却不知道的。

    到宣怀风房里,也不见人影。

    白雪岚听过宣怀风说今天要练枪,既然练枪,应该找自己拿子弹才对,不然就只有护兵领队那边有一些子弹,于是找了从东边调来,新上任的护兵领队宋壬过来问。

    宋壬却说:「总长,我和宣副官还没说得上一个字的话呢。」

    管家也过来报告,「饭厅、小书房、侧厅都找过了,不见宣副官。也问了门房,都说没见宣副官出门。」

    见白雪岚脸沉着,管家便试着宽慰,「总长,您放宽心,这么一个大活人,公馆里总不会平白不见的。我看多半是宣副官好清静,躲在我们一时想不到的地方清闲去了。等一会吃饭的时候,自然就会见着。人总不能不吃饭吧?」

    白雪岚理智上,何尝不如此想。

    但情感上,却万分的焦灼起来。

    一时不知道宣怀风在哪,就无比的心慌难受,想得也多,一是自己得罪的人太多,虽然在公馆里,也保不定有仇家派进来的奸细,要是眼睛够毒,瞧准了怀风是他的心肝,把怀风怎样了,那真是比往自己身上捅一刀还厉害;二是怀风死心眼,心又太软,从前和林奇骏那样好得如胶似漆,如今跟了自己,心里多少还有疙瘩,对林奇骏必然也有愧疚,如果林奇骏学自己这样,来上一招苦肉计,或者摆出一张可怜的脸来,恐怕怀风又会动摇起来。

    可不管怎样,这么多的护兵听差待在公馆里,总不能怀风就能无声无息离了公馆。

    如果在公馆里,怎么又不见人呢?

    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怀风耍性子,故意藏起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耍性子?

    白雪岚半眯着眼,坐在沙发里,把指节扳得咯咯直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又做了什么惹怀风不满,昨晚确实激烈了点,可能让他不舒服了,但要发火早上碰面就该发了,怎么等到现在闹一出失踪记?

    其他人,像他这么心焦,多半已经在公馆里乱翻乱搜了。

    但白雪岚却不。

    他是善于分析和筹划的,譬如猎人,要想捕捉极想到手的野豹,光性急不行,先看地形,再分析豹子的习惯脾性,甚至常走的路径,爱捕食的地点,都齐备了,才能下个百发百中的圈套。

    白雪岚硬是牢牢坐定了,把今天的事情,从早上和宣怀风分开起,到此刻眼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心里猛地动了一下。

    赶紧把管家重叫回来,问他:「你刚才去帐房取钱,路上有碰到宣副官吗?」

    管家说:「没有。」

    白雪岚说:「要不就是帐房先生口风不紧,把这事对谁说了,却传到他耳朵里去了,或者门房看见孙副官备车到白云飞家去,乱嚼舌头。」

    管家想了想,陪着笑说:「门房不敢担保,但现在这两个帐房先生,还是不大乱说话的,再说,宣副官很少到帐房那头去。总长,依小的糊涂想法,未必就是白老板的事,或者宣副官正在哪儿看花赏雀呢,公馆园子大,房子多,保不定他在哪儿找到一本旧书,看得入迷了。」

    白雪岚心里便有一丝苦涩的笑意泛起,叹着气说:「你这样想是好的,只是太不明白这个人了。真是要我的命。」

    不然,就是怀风隔墙偷听到了。

    也不需要什么证据。

    反正他此刻,心里已笃定宣怀风是知道了给白云飞送钱的事,故此耍一番脾气。

    不必问,定是躲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想着怎么和自己一刀两断了。

    怀风就像他掌心里一颗摩挲欣赏多年的心爱珠子,大小、形状、重量,那对应着不同时辰发出的光芒,和贞洁无比、敏感易损的质地,都一清二楚。

    原由一想清楚,白雪岚也犯不着惊天动地的搜公馆,自己站起来出了书房,慢慢地住后花园踱去。

    他知道宣怀风生起这种感情上的气愤,是谁也不想见的,待在房子里总容易被找到,多半会选偌大的后花园藏身。

    白雪岚散步似的,着意挑偏僻的小径,一边走,一边用犀利的眼神查看。

    走了小半个时辰,又挑了一条小径,一直前去,荫影渐浓,把头顶上正耀武扬威的太阳遮了大半,真是一条很不引人注意的幽径;再往里,才知道是直通到假山后面的,山石下凿开一个黑阴阴的洞口,只容一个人进的大小。

    白雪岚也不知为何,直觉这就是宣怀风爱挑的地方。

    他探身进去,摸着冰冷嶙峋的石壁,一步步往里走,越走,越觉得潮湿难受,连空气里也一股病人似的冷味。

    这如宣怀风目下的心境,又让白雪岚无端地冒出一股恼火,要耍脾气,什么办法不能用,偏要挑这种伤身子的地方躲着藏着,是故意以此让自己心疼吗?

    可恼的是,自己确实心疼了。

    再一想,初时被关进公馆,这人也是不问青红皂白,首先就自己灌了自己一肚子烟土水(注1),险些连小命也送了。

    这样不爱惜身体发肤,真是太可恨了。

    就只为了天上的宣司令宣夫人,也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这样一来,竟翻起旧恨,白雪岚眸子里那股光即刻就吓人了,无声无息地摸索进去,到了洞深处,若有所觉地蓦然停下。

    狭小的半封闭似的洞里,有细细的呼吸存在。

    白雪岚站了一会,适应里面的黑暗,慢慢看见一个身影坐在角落里,背挨着墙,一只胳膊靠着一个膝盖般高的石墩,枕着头,见有人进来,一点也没动。

    嘿,居然睡了。

    一刹那,那心似恼似怨,似喜似嗔,仿佛原是绷直的利得能断喉的弦,在空气里那么浅浅的均匀的呼吸间,就化成了匪夷所思的绕指柔。

    白雪岚不自觉地屏了息,蹑手蹑脚走到那轮廓前,一点点把手挨过去。

    心忖着,昨晚是把他累坏了,今天他又起得早,难怪睡过去。

    指尖贴到软腻肌肤,却觉得有些烫。

    白雪岚抽了一口气,轻轻摇他一摇,「快起来,要睡也不看看地方?」

    宣怀风在他手底下略略动了动肩,嘤呜一声,也不知醒了没有。

    白雪岚急起来,把袖子往上一撩,打横抱起他。

    洞口本来就不大,白雪岚身高肩宽,还抱着一个人,更不方便。唯恐宣怀风头脸撞到看不见的突出的石角,白雪岚只能侧着走,缩肚收腹,自己使劲贴着石壁移了十来步。

    出了洞口,后背后肩一阵火辣辣的疼。

    走到九曲桥边,刚好,桥那边跨上来一个人,正是也在四处找宣怀风的管家。

    管家一看,放下心似的,小跑着过来问:「找着了吗?真是大好事。」

    但总长大白天抱着自家副官在花园里走动,毕竟有些碍眼,当下人的又不太好提,只用眼睛瞅了瞅,没吭声。

    白雪岚说:「他在园子里看风景,大概是累了,坐在冰石头上睡着了。有点发烧,你快去打电话叫医生来。」

    管家赶紧就去办了。

    白雪岚把宣怀风径直抱回自己房里,放在床上,坐着守了一会,医生就来了,帮宣怀风略做检查,抹着薄汗笑道:「贵管家催得我十万火急来,还以为什么大病。您放心,病人只是小发热,打一针就无妨了。毕竟人年轻,底子足。」

    给宣怀风打了一针。

    白雪岚对医生轻描淡写地说:「还有另一件小事,也劳你看看。」

    把上衣褪了,让医生看肩背。

    医生啧道:「恕我多嘴说一句,您真真是太体恤部下了,擦伤得这么厉害,怎么却先人后己起来?虽然是皮外伤,如果感染了,也不是开玩笑的。」

    重新把医药箱打开,拿酒精给破皮的地方消毒,再行上药,见白雪岚眉头都不皱一下,完全没事人似的,不禁崇拜赞叹,「总长,您真是硬气人。」

    白雪岚觉得好笑,「这也叫硬气?擦伤罢了,比得上枪伤吗?那我也没吭过声呢。」

    医生更是大大拜服。

    医务事了,白雪岚叫人送了医生出去,又命听差端了茶点到房里,便信手从柜子里抽了一本《三言》,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悠闲自在地一页页翻。

    翻到八十来页,眼角忽地瞥见床上身影隐约动了动。

    白雪岚只当没瞅见,仍旧品茶看书,就是坐定了寸步不离。

    再翻了三十多页,就看见宣怀风从床上坐起来了。

    白雪岚把书放下,笑着说:「你什么时候醒了?好点没有?」

    宣怀风又黑又长的睫毛往下垂着,一个正眼也不看他,默默地下床弯腰穿鞋。

    白雪岚问:「刚才起来,又急着去哪?」

    宣怀风本不打算和他说话,但回心一想,觉得这样打冷战,反而更显得他们之间有些什么似的,更是自讨其辱。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从此以后公事公办,当他副官时,只把他当上司看待,若日后有机会辞职,那是要头也不回的走掉的。

    听见白雪岚问,就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平静回答:「过晌午了,下属该去处理今天的公务。」

    白雪岚差点在肚子里笑出来。

    知他其实在吃白云飞的醋,倒颇有几分高兴。

    偏偏这白雪岚很可恶,脸上装做一点也不知情,也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大剌剌地说:「那个不急。正好,我这里有件要紧公务和你商量,坐下说话。」

    宣怀风觉得他是骗人的,不肯坐,站着问:「什么要紧公务?」

    白雪岚抬着头看他,「最近城里流行起海洛因来了,这东西你听过吗?」

    宣怀风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海洛因这种毒品是听说过的,他有一个外国同学,原也是正派青年,竟被这害得极惨,当即肃然道:「什么?城里竟然有了这种害人的东西?海洛因比鸦片危害更大,这可不行,必须严查。」

    一认真起来,戒备的心就疏了,就势坐下来,问:「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城里的大烟馆有胆子卖这个?」

    白雪岚说:「昨晚从白云飞那弄来的消息。」

    宣怀风怔了一下。

    白云飞和这人在房里不风花雪月,竟是谈公务去了,这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

    听这「白云飞」三个字,毕竟有些刺心,宣怀风脸上默了默,说:「难道白云飞有这方面的毛病?」

    白雪岚说:「他这人,黄连木摆设似的,外头光鲜,其实里头有苦说不出。他家里败落后,带着个妹妹随着舅舅住,偏他舅舅、舅妈是一对大烟鬼,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大手大脚惯了,又一顿少不了烧烟,日子过得很不成样子。

    白云飞每个月唱戏的包银,倒是一大半都让他们买烟土用了,剩下的几个子,又要供着他妹妹吃饭读书。所以他为着多点银钱,或求一件新行头,总要到别人家里走动。」

    宣怀风还是第一次听白云飞家里的事,微微有些吃惊。

    呆了一会,声音便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了,叹着说:「我倒从不知道。」

    白雪岚笑道:「你一不看戏,二不捧角,知道这些干什么?你道我怎么和白云飞谈到了海洛因,就是因为他那不争气的舅舅,吃大烟还不管用,居然又栽在海洛因上了。这东西药性要命,那钱也是要命的,为着买它,连白云飞手上的金表都剥了送当铺里去了。

    我看着他实在可怜可叹,今早起来想了想,就叫孙副官再送两千块钱过去。原打算等见到你就和你说的,不料等半天也不见你来。不过,我想你是不至于反对的。」

    这一来,连消带打,霎时把宣怀风心头那股酸火吹得干干净净。

    宣怀风便知自己错疑了白雪岚,十二分的羞愧,暗幸自己并未把这事当成开战的借口,否则一时气愤冲口而出,那更尴尬了。微红着脸反问:「我为什么反对?又不是我的钱,你爱送别人两千两万,尽管送去。」

    白雪岚趁机站起来,绕到他背后,两手轻按在他肩上,说:「上次玉柳花来,你不是还劝诫我不要乱花钱吗?怎么现在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又说这种反话来气我?」

    一边说,一边便低下头,往宣怀风一边脸上蹭。

    宣怀风拿手挡着,那唇就落在手背上,热热痒痒的。

    又不能缩手,如果缩手,白雪岚就要亲到脸上了,只好让白雪岚狼似的吻着自己的手背。

    宣怀风忍耐了一会,决定把心里另一根刺挑出来,正容道:「像我们之间的那些事,你都和什么人胡说吗?」

    白雪岚顿时知道,他这一通火气,原来是在书房外偷听出来的。

    若是听了外人嚼舌头,知道给白云飞钱的事也就算了,怎么连他和孙副官几句闲话都入心了呢?

    不由暗骂自己粗心。

    宣怀风脸皮既薄,心眼又死,以后再不能犯这样言语上的错误。

    白雪岚忙认错道:「这绝对是我的错。我向你发誓,以后我们之间的那些事,若是我乱漏一个字给外人,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竖起两根指头。

    宣怀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回过头来,拍开他两根指头,绷着脸说:「你信洋人的教吗?不必虚晃这无用的一枪。你既答应了不再和别人提,我就以观后效吧。」

    白雪岚见他这样轻轻放过,倒有些出人意料。

    高兴之余,抱着宣怀风,在他脸上唇上硬是亲了几口,又要舌吻。

    光天白日下,窗户又开着,宣怀风实在吃不消,气急败坏地一把将他推开了,说:「这是什么时候,你干这种好事也不看看日头。」

    白雪岚邪笑,「好罢。我忍到晚上,你可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宣怀风哪里肯接他这句不怀好意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我本来说了今天还要练枪的,只不知道上哪去要些子弹?」

    白雪岚到底还是凑上来,啄木鸟似的亲了一口,哂道:「子弹不过小意思,你要多少,只管开口。但只一样,先陪我吃了饭再去。」

    宣怀风一看墙上的挂钟,已偏了午饭时间,腹中也是饥饿。

    于是叫厨房准备饭菜上来。

    两人就坐在房里,和和睦睦吃了一顿午饭。

    饭后歇了一会,白雪岚就叫个听差去把宋壬喊来,并带些子弹给宣副官练枪。

    片刻,宋壬就过来了,一进门,把两手满捧着的四盒垒起的子弹先放在桌上,啪地立正,昂头挺胸敬礼,吆着嗓子喊:「总长好!宣副官好!」

    那大嗓门把宣怀风唬了一跳,刚喝入口的一口普洱茶差点都走到气管去。

    白雪岚见他频频蹙眉抚喉,又因为有不熟悉的人在,怕失了仪态,强忍着咳嗽,连脸都挣红了,又好笑又心疼,忙伸过手来,一边帮他顺背,一边说:「没什么大事,你别急。这个叫宋壬,是我从山东那头调过来的,昨天刚到。我现在叫他当这边的护兵头儿。山东人嗓门大,做事粗,你得忍耐一点。」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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