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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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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偏差 作者:浮图

    第13节

    陆讷也红了眼睛,趁势搂着小老太太,还口,也不还手,任老太太一拳一拳捶在自己身上,渐渐力道变轻,想着老太太真是老了,要搁前几年,她一准儿拿起拖鞋追着陆讷半条街,先抽一顿再说。

    第七十八章

    陆讷是和苏二一块儿走的。走的时候,陆老太坐在屋里没出来,陆讷心情有点儿沉重,苏二也没吭声,两个人也没有交流的兴致,默不作声地坐进各自的车里。

    苏二在前面开,陆讷在后面跟,到傍晚十分到s城,陆讷看着前面的布加迪既不往苏二的公寓开,也不往陆讷的住处开,不由地开了车载电话,想问问他要去哪儿。电话铃声响很久,也不见苏二接。陆讷没办法,只好一路跟着他,最后车子开进久光百货的停车库。

    陆讷从前很少来这种地方,他觉得这地方完全不是给人民群众开的,稍微看得上眼的就成千上万的,完全不适合陆讷这种草根出身的。有回他需要上门去拜访一电影界数得上号儿的小老太太,买了脸盘儿大小的盘子,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零,把陆讷心疼了老半天,而且这种心疼还不是逮谁就能说的,不管如何,在别人眼里,陆讷那也是有俩糟钱的。

    苏二下了车就直奔负一层。负一层是一个超市,常年处于仿佛要倒闭的冷清状态。瞧着苏二看也不看地往购物车里扔比外面市场至少贵一个零的胡萝卜、洋葱、西兰花……陆讷钢缆般粗壮的神经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皱着眉头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妄图阻止,“干嘛呢,你这是……”

    苏二跟没看见陆讷似的,站在肉食类区,目光在那一排排牛尾间挣扎,进行着激烈的心理交战——那些从国外空运过来的牛尾,赤红的精肉间夹着乳白的脂肪,中间圆柱形骨节,像一朵朵花似的,很金贵的盛开在盒子里。

    陆讷劝了半天,弄得自己口干舌燥,苏二完全没听进去,抿着唇,凶狠地拎起那盒子的一角,随手丢进购物车里,然后奔向收银台结账。陆讷闭嘴,神情复杂。

    苏二从头到尾就没说话,刀片儿似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又倔又犟,还有点儿负气,像是跟陆老太较劲儿似的,又像是跟自己较劲儿。一回到陆讷的公寓,就直奔厨房,第一件事儿就是拿了ipad找了煲牛尾汤的视频,然后将ipad往旁边一搁,照着视频的解说忙活开来。

    陆讷这厨房用具调料倒是挺齐全,就是至今为止只煮过方便面和速冻水饺。瞧着苏二那跟上战场似的架势,陆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原地转了两圈,挨着厨房门口劝道,“你说你跟一小老太太计较什么啊,她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不就完事儿了吗?”

    苏二正生疏地挥着菜刀切胡萝卜,闻言,菜刀往砧板上一剁,怒道,“出去!”

    陆讷倏地闭嘴,对上苏二杀气腾腾的目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退出了厨房,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心神却还在厨房,忍耐了五分钟,终于忍不住又晃进了厨房。苏二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唰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射出两把利剑——

    陆讷的脚步立时停在原地,笑得很谄媚,“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刚刚那挥菜刀的架势特别有我家老太太的范儿,真的。”

    说完也不等苏二赶他,自己灰溜溜地溜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换着频道,耳朵里时刻关注着厨房的动静。没一会儿,精神就有点儿不济了,他这几天累狠了,如今精神一放松,人就不知不觉间迷糊地睡过去了,后来还是被饿醒的,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了,从厨房里弥漫出一股牛肉浓郁的香味。

    陆讷从沙发上跳起来,刚想进厨房看,就见苏二端着一锅汤出来了,那汤放在一只漂亮的白色双耳大肚陶瓷锅中,乍一看,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陆讷口舌生津,想象着牛尾上细密如丝的肉质,嫩得心都会软下来,好像生活中的一切烦恼都不再重要。

    苏二依旧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儿,取了碗和汤匙,舀了一碗搁陆讷面前,抬抬下巴,努力抑制要得意地往上翘的嘴角,“喝吧。”

    陆讷笑嘻嘻地拉开椅子坐下,半真半假地感叹道,“我今儿也算感受了回被你当成小太阳,一圈儿一圈儿围着我转的待遇了。”边说边喝了一口汤,然后,陆讷的语言系统被嘴巴里荡气回肠的味道弄得卡壳了,像被拔了电源插头似的,忽然就没声了,大概有两三秒的空白,然后,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在苏二沉默而隐含期待的目光中,真诚地评价道,“我觉得,这汤做得特别有创意,包含了人生的全部滋味,真的,漾儿,你要开餐厅做厨师,那些什么五星级大厨私房菜菜馆老板,肯定担心得日夜难眠。”他说着,若无其事地去喝第二口。

    苏二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盯着陆的讷脸,表情一点一点地湮灭了,他忽然伸手夺过陆讷嘴边的汤碗,站起来看也不看地倒进了垃圾桶。

    陆讷一下子愣住了,眉头紧锁起来,“你干嘛?”

    苏二将汤碗啪一下搁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发狠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陆讷心里也难受,轻轻嚷道,“好好的又干嘛呢……你这个人,真是……”

    苏二不说话,用力地拧过头,掩饰慢慢红起来的眼眶。陆讷站起来,走过去,狗儿似的搂住苏二的脑袋,胡乱地呼撸他的头发,有点无奈也有点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这人……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呢还是跟我家老太太较劲儿呢,我还能真稀罕一锅牛尾汤?我要是那样的人,我找个厨娘得了。”

    话刚说完,苏二忽然转过身死死地捧牢陆讷的脑袋,凑上前用力地啃他的唇。

    陆讷向后一个踉跄,站稳了,扣住苏二的脑袋回吻,唇齿激烈的交缠间,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两人分了这么一次,刚和好,又有段时间没做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刺激下,欲望格外强烈,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挨挨蹭蹭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一块儿摔在床上。陆讷一时有点儿头晕目眩,苏二趁机分开双腿骑在他身上,急吼吼地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了出来,又解开他的皮带和裤子,将手伸进他的内裤里面握住里面的性器,胡乱地撸了几下,忽然俯□张嘴含住——

    “别……”陆讷伸手想阻止,他这人平时看着口花花,其实内里特别保守特别传统,老觉得口交这回事儿有点侮辱人。但苏二完全听不见,嘴里热乎乎湿漉漉的,舌尖一个劲儿的撩陆讷的蘑菇状龟头。陆讷心理上有点儿抗拒,身体却很诚实地反应出了欢愉,下体很快就硬了,望着苏二的微微耸动的脑袋,伸手温柔地呼撸他的头发。

    苏二含弄了一会儿,直起身,陆讷的东西从他嘴里滑出来,弹跳了几下,他以最快的速度扒拉掉了自己的裤子,翻身从床头柜里找出润滑油,倒在手上,一手掰开自己的屁股瓣儿,往里面捅。

    陆讷一看这情景有点受到了惊吓——从前陆讷跟苏二在一块儿的时候,两人在床上成天跟打架似的,苏二老想反压陆讷,非暴力不合作,当然,也有几次,他兴致上来了,也愿意顺从地在下面,权当情调,但从来不会这样。他这个样子,让陆讷的心又软又酸,复杂难辨,“漾儿,你不用这样,真的……”他直起身想拥抱他,但苏二的双手推在陆讷的胸膛,几乎有点凶狠地重新将他推回了床上,然后跨坐在他身上,手指撑开自己小穴,扶着陆讷的粗长的男根,一点一点地往下坐。

    前戏做得不足,他的眉毛皱在一起,仰着脖子,屏着呼吸一边小心翼翼地动作,直到全根没入,他的两只手撑在陆讷的胯部缓缓地喘息了几下,然后微微阖上眼睛,撑着身子一上一下地开始晃动。

    麻麻痒痒的感觉如蚂蚁般从脚底心爬满全身,陆讷也激动起来,手伸进他的毛衣里面,拧捻他胸前的点,敏感处被拿捏住,苏二的腰肢一软,差点儿跌趴在陆讷身上,勉强才维持住自己的面子,陆讷趁机直起身揽住他的身子,四条腿如同盘丝洞似的紧紧交缠,伸出舌头色情地j□j他的嘴唇,苏二整个人跟喝醉了酒似的,极具风情地撩了陆讷一眼,任他为所欲为。

    陆讷趁机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用力地挺动。苏二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喉咙底不间断地哼哼,如果一下子被捅得深了,尖叫声儿会克制不住地溢出,又直白又放荡。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做了一会儿,各自射了后也没分开,没一会儿,苏二的四肢又缠过来,跟不知餍足专吸男人阳气的妖精似的,身上的衣服早扒干净了,侧头趴在床上,撅着屁股沙哑着声音说:“进……进来!”

    他身上全是细细的汗水,被床头灯光一照,闪闪发亮,小穴里留有陆讷的精液,乳白的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地往外流,陆讷用力地揉捏着他的屁股,一捅到底,把苏二的奶音都捅出来了。到后来他已经完全神志不清,只感觉到有个炙热的铁杵在身体里面进进出出,每一下,都捅得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一块儿,又痛又爽,恩恩啊啊地胡乱地叫着,嗓子都叫哑了。

    等到第二次干完,两人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湿淋淋的,因为没戴套,精液弄得到处都是,床上一片狼藉,小小的房间里全是荒唐糜烂的味道。

    苏二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昏昏沉沉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睡,手臂枕着脑袋,背对着陆讷,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点儿。陆讷贴过去,伸手摸摸他微潮的头发,问他:“想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沙哑着嗓音说:“不知道。”停了会儿,说,“我有点想我妈。”

    陆讷一愣,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从一开始,苏二身上唯一的标签好像就是苏家二少,但除此以外,他单薄苍白得像一尊假人,不具有任何意义。苏二的兴致却有点上来了,找出钱包从来面拿出一张小照,重新爬上床,面对着陆讷,眉眼染上薄薄的笑意,“你没见过我妈吧?”他将照片递过去,照片中的女人超乎陆讷的想象。

    她不美艳,也不温婉。照片是在沙漠拍的,身后简易的帐篷,帐篷里有些简陋的生活用具,一个高挑的女人靠在帐篷里抽烟,短发,五官深刻,皮肤呈现如同沙漠般健康的古铜色,身上穿着一件男式的夹克,率性自在,没看镜头。这样的人,好像只存在中,带着像风一样随心所欲又桀骜不驯的气质。

    “她出身在一个南洋侨商家庭,我外公对她管教很严,外公过世后,她继承了大笔遗产,然后开始到处旅游,热衷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但在一个地方待上两个月以上就会觉得烦,苏老头,就苏缺他爸迷她迷得要死,想跟她结婚,但她走了,一个字也没留给他,他留不住她——”

    苏二大概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自己的母亲,但陆讷懂了,一个人在委屈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最亲的人。陆讷亲了亲他的鼻梁,静静地说:“是我不好,从一开始,我就对咱们这段感情没信心,一出问题就老想着分行李散伙。”

    苏二愣住了,张了张嘴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哭,又觉得有点儿丢脸,所以努力忍住了,垂着眼睑,小声地说:“我也不好。”

    陆讷横过胳膊搂住苏二,说:“那你以后你能不那样吗?对革命同志至少得保持点儿最基本的信任,不能一不高兴了就把智商立刻拉低到跟‘达达’一个水平。”

    苏二的目光立刻如电般射过来,“谁是达达?”

    “我以前养的一只乌龟。”话还没说完,陆讷就倒抽了口气,苏二在陆讷腰上狠狠拧了一下。他下手可真够黑的,陆讷一张脸都皱起来了,跟猴子似的,腰上肯定青了一块。陆讷刚想抗议,就听苏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然后身子往下缩了缩,将额头贴在陆讷的肩头。陆讷的心软地要化开来,小声说:“漾儿,咱们以后好好的,行吗?”

    苏二很长时间没吭声,良久,才有很轻很轻的一声“嗯”,带着弄着的鼻音,陆讷觉得肩头有点潮湿。

    第七十九章

    苏二走进咖啡馆,对侍者的殷勤视若无睹,只是简单地扫了扫,就看到了他要见的人。然后他在充满异域风情的晦暗灯光下走向咖啡馆的东北角。那个位子,已经离门很远了,绿色植物巧妙地将它与周围的环境隔开来,形成一个半隐秘的空间,土耳其蓝的沙发卡座里坐着一个人,一个即使低调也依旧无法掩盖光芒四射的人,他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外面套了件天蓝色的西装领大衣,即便在室内,依旧戴墨镜,出神地望着窗外的繁华夜色,冷淡、精致,拒人千里之外却又像一块磁石一样牢牢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苏二还记得第一次见陈时榆,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练习生,有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和孤注一掷的野心,跟那些怀揣着明星梦孤身勇闯演艺圈的乡下小子没什么不同。但在以后的每一次偶然相见后,他的蜕变一次比一次明显,就像蝴蝶破茧而出,迅速在一群同辈人中脱颖而出,如果不是被人翻出那些可怜又可笑的身世,他完全满足少女对童话中小王子的一切幻想。

    苏二大摇大摆地在他对面的卡座坐下,随口吩咐侍者,“一杯蓝山。”然后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侍者退下,这个动作,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在他做来,却仿佛有如天经地义一般。

    侍者一离开,苏二的后背就闲适地靠上柔软的法兰绒椅背,两手张开,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试图在他脸上找出诸如憔悴、失魂落魄的痕迹,但显然,他失望了,也或许是陈时榆掩饰得太好了,自始至终,他都没什么反应,侧头望着窗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对面坐了一个人。

    两个人之间形成一种无形的张力,还是苏二抬了抬下巴,打破了沉默,“被冷藏的滋味怎么样?”

    陈时榆终于从窗外的夜景中转回头,似乎因为在刚才的对峙中赢得了小小的胜利,他的嘴角愉悦地往上扬了扬,反诘,“分手的滋味怎么样?”

    苏二的脸迅速地阴了一下,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半晌后,他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交叠起双腿,傲慢的目光在陈时榆的gui外套上流连了一会儿,轻蔑地笑道,“你倒是学得很快,穿着名牌衣服,能让你自我满足,还是能让你觉得自己真的无坚不摧?不过我估计,你也就只能这样了,要维持住你那外表光鲜亮丽的生活,不容易了吧?”

    陈时榆戴着墨镜的脸如同冰雕般精雕细琢却冰冷彻骨,他花瓣一样的嘴唇缓缓拉开一个毫无喜悦感的笑,来还击苏二的进逼。

    苏二在一瞬间心情恶劣到极点,几乎想伸手打落陈时榆脸上完美无缺的面具。他眼里的厌恶如此明显,却让陈时榆感到一种变态的愉悦,因为这代表着,在他们俩的较量中,看起来胜券在握的苏二并不比他好多少。然而伴随着这种愉悦的,却是一种深深的痛,就像用尖锐的碎玻璃在他的心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苏二再也懒得多看他一眼,将随身带来的一个文件袋中扔到陈时榆面前,危险地虚了虚眼睛,说:“这里面是好莱坞一家经纪公司的合同,只要你签了它,他们不仅愿意替你付掉高额的违约金,而且你马上能够得到文德斯导演新作中的一个角色,。”

    陈时榆一愣,盯着牛皮纸袋,嘲讽地笑了笑,“想把我弄出国?”

    苏二已经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下袖子和衣襟,居高临下地撇了陈时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也可以拒绝。我还是那句话,跟我抢人?弄死你,分分钟的事儿!”他的目光在一瞬间有如鹰隼般锐利阴狠。

    正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咖啡终于被侍应生恭敬地送过来了,“先生,您点的蓝山。”

    苏二顺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他的脸迅速地皱在了一起,“我次奥,陆讷应该来喝喝这边的咖啡,这才是人生!”然后嫌恶得不想再多看一眼,丢下几张红票子,扬长而去。

    陈时榆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墨镜遮去了他三分之一的脸,只露出挺直的鼻,薄削的唇和对男性来说缺乏阳刚的下巴,他看上去像个完美的假人,只是桌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因为太用力了,而微微颤栗着,指甲几乎都陷进肉里,但他感觉不到疼,怨毒和不甘像藤蔓般紧紧住他的心。

    同一个晚上,陆讷和张弛正在参加一个婚礼,虞胖子虞大少的婚礼,在丽晶酒店举办。陆讷在来客名单中签下自己的名字。虞胖子一身白色的阿玛尼西装,热得头顶冒烟,不停滴用手去扯几乎要掐死他的领结,新娘子一看就是跟虞胖子是同一家的,胖得非常有福相。

    接到虞胖子的结婚请柬,陆讷还有点儿意外,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他拍人生中第一部电影的情景,虞胖子依稀仿佛比现在要瘦一点儿,围着秦薇那个殷勤劲儿啊,分手那会儿,还找了陆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转眼,他居然要结婚了,这人生际遇啊,真是说不好。

    虞大少看见陆讷和张弛,喜得跟什么似的,脸上每一寸肉都在闪闪发光,撇下正寒暄的一大帮人就急急地过来了,两手握着陆讷跟觐见国家主席似的,“陆导,我的陆大导哎,想不到你真来了,真给老弟面子!”转头又跟见着老乡似的紧握着张弛,用同样的语气一唱三叹,“张导,张大导,真没想到你们能来啊。”

    陆讷从牛仔裤屁股后头的口袋里掏出厚实的红包,塞到虞胖子手里,嘴上从善如流地说:“恭喜恭喜,新婚快乐啊!”张弛也趁机掏出红包和陆讷的放一块儿,嘴里说着恭喜的话。

    说实话,他们和虞胖子交情也不深,《笑忘书》后,几乎就不怎么来往了。虞大少当初投了一百万,虽然不多,但《笑忘书》票房惊人,让他赚得盆满钵满,差点儿把陆讷当祖宗供起来。后来陆讷再拍电影,虞胖子主动凑上来说要给投资,陆讷没同意,就跟韩磊说的那样,拍电影要讲究资源组合,没到万不得已,不要没价值的钱。

    不过大家当初也算一块儿熬过来的,喝杯喜酒也是应该,陆讷和张弛这红包给得也挺大方。虞胖子非不要,跟他们推拒来推拒去的,最后到底收了,然后看着陆讷,期期艾艾地来了一句,“陆导,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陆讷想也没想地点头,“什么事儿啊?”

    虞胖子扭头看了看宾客,然后遮遮掩掩地将陆讷拉到一边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扭捏了半天,小声问:“我就想问问,薇薇,薇薇她好吗?”

    陆讷本来看他那股鬼祟的样子正疑心呢,闻言眉头一皱,有点不喜道,“你说你今天都要结婚了,你问这样的话你对得起新娘子吗?”

    虞胖子急了,一急,汗冒得更厉害了,跟一屉刚出笼的包子似的,“不是,我就是问问,没其他意思,前几天我打电话给她了,跟她说我要结婚了……”

    陆讷脸上却没啥表情,冷静地问:“那她怎么说?”

    虞胖子有点儿失落,“她说恭喜我,要我好好待人家姑娘。”

    陆讷看了虞胖一眼,说:“那你就听她的话,好好对新娘子,以前的事儿,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别老惦记了。”

    虞胖惆怅地说:“我也没想惦记着,小可挺好的,对我也好,我妈说,这样的姑娘适合我,我也觉得不错,我觉得,我们以后应该能过得好,我就是想问问,我希望她过得好……”

    陆讷心下滋味复杂难辨,微微抿了下唇,说:“她挺好的,以后也会很好。”

    虞胖点点头,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脸上露出轻松的笑,“那就好那就好。”

    陆讷忽然很想问问虞胖,他有没有后悔过给陆讷投拍电影,有没有后悔过自己曾经的举动?他为了讨心爱的姑娘的欢心,最终却将姑娘推向了一个自己永远也无法触摸到的世界。有没有那么一刻,恨过陆讷?

    但后来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被婚礼主持人调侃的非常具有家族特征的新郎和新娘,又觉得很多事情,也许冥冥中有注定,没有陆讷,虞胖和秦薇也不一定就能走到最后。世界上最悲伤最无奈的事情,无非是我爱你,你却不爱我。

    陆讷和张弛没留到最后,在酒店门口分手,各自回家。

    陆讷一进家门,就听见客厅里传出的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哒哒哒——苏二盘腿坐沙发上,正聚精会神地打游戏,身子跟着画面晃来晃去,连用眼尾扫陆讷一眼的空隙都没有。时间还早,陆讷洗了个澡,跟苏二一块儿盘沙发上玩游戏。华丽的画面上,两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在枪林弹雨中左冲右突,苏二一边射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柏林?”

    陆讷的战士跟头顶装有雷达似的迅速地躲开地方的子弹,回答,“后天。”

    苏二继续随口说:“哦,苏缺说在你去柏林前想跟你吃个饭。”

    陆讷的脑回路一下子就卡壳了,手中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停下来,没几秒,英勇的战士光荣牺牲,苏二急得叫起来,“陆讷你死了!”

    “你刚刚说谁?谁要跟我吃饭?”陆讷的声音有点茫然,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苏二完全没有自觉的苏二。

    苏二被陆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画面中仅留的战士也倒地了,屏幕跳出ga over的字样,苏二平静简洁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陆讷的耳朵,鼓荡着他的耳膜,那只有两个字,却不啻于一枚原子弹,那两个字是——苏缺。

    陆讷茁壮的神经没意义地重复,“苏缺?”然后指指苏二,“你哥?”

    苏二点头。陆讷的手指又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苏二再次点头。几秒钟之后,陆讷放下了游戏手柄,梦游似的走进了卧室。

    第八十章

    陆讷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煎饼,最后实在没忍住,把苏二给推醒了,一脸苦大仇深,“你给我句准话,苏缺找我到底啥事儿?”

    苏二被陆讷吵醒,极度窝火,睁着两只眼泡子,斜眼看着陆讷说:“要不你现在去厨房拿把刀自裁了,或者潜进苏缺的卧室,把他的脑袋劈开,看看他到底想找你干嘛。”说完,他将被子一卷背对着陆讷再次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陆讷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咬了咬牙,好像寻找哪儿下口比较好似的。

    苏缺那边效率非常高,听说陆讷马上要去柏林,定了第二天晚上的晚餐,而且不是在任何酒店或者高档俱乐部,而是在苏家。

    下午两点左右,陆讷上了趟美发店,洗了个头让发型师给吹了个造型,然后回家就开始折腾,把自己所有看得上眼的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来比划去。苏二一开始还当笑话看,后来看到陆讷把为柏林电影节准备的礼服穿身上了,终于坐不住了,“你干嘛?”

    陆讷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还挺臭美,压根儿没理苏二,用有些飘忽的声音说:“苏缺耶——”陆讷现在完全能理解当初张弛听到苏缺的名字时宛若少女怀春的心情,苏缺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充满不可预知的神秘。他太出色了,无论是他传奇的家世,俊美如雕塑的容颜,还是无可挑剔的风度,一手缔造的事业王国,都让他成为完美的代名词。因为差距太大了,除了抬头仰望,反而生不出任何嫉妒之情。

    苏二看陆讷那副纯情少男第一次约会的兴奋劲儿,忍无可忍,打开衣柜劈头盖脸地扔给他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棉布衬衫,又从衣柜里头拖出一件也不知道啥时候买的靛青色的套头毛衣。

    陆讷还有点儿不愿意,目光在那套礼服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套上苏二扔给他的衣服,然后一边照镜子,一边跟苏二臭美,“你说我今天是不是特帅?”

    苏二藐视地看了他一眼,“得了吧,这么二的对话我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陆讷一点儿没受打击,抓起苏二扔给他的围巾往自己脖子上打结,一边旁敲侧击,“你说,你哥知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苏二交叠着双腿极端优雅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表情焦虑地看着陆讷宛若上吊地给自己的围巾打结,一串话几乎没过脑子就顺口而出了,“对于一个在亲生父亲死亡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够反应迅速地联系律师研究遗嘱,并利用这个事件在股市兴风作浪大赚一笔的人,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幻想。”

    陆讷顿了顿,望向苏二,“那他找我干嘛?”

    苏二翻了个白眼,“鬼知道。”

    下午五点左右,陆讷乘坐苏二的布加迪,准时地到达了苏家大宅。跟陆讷想象中一样,先是两边种着高大木棉的私人车道,然后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花园,勤劳的园丁将它修剪得整整齐齐,房子前面是罗马式的喷泉,喷泉周围的一圈花坛上种着盛开的郁金香,喷泉后面,就是苏家大宅,整栋房子充满了欧陆风情,多立克式的柱廊,宽大的露台,六扇几乎直通天花板的落地窗,屋里从法国空运过来的水晶大吊灯散发着璀璨而迷人的灯光。

    性能良好的跑车绕过喷泉,吱一声稳稳地停在门口。

    陆讷和苏二下车,脚刚踏进金碧辉煌的大门,耳朵里传进一阵紧接着一阵高亢的小孩哭声。苏二脸上的表情迅速风云变幻,但马上恢复了正常,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

    陆讷终于见到了苏二口中那个极品小外甥。陆讷对小孩的年龄没有什么概念,只听苏二说过好像有三岁了,有一头柔软的棕色头发,一双蓝得像汪洋的眼睛,穿着一套黑色的小礼服,还像模像样地打着领结,持久又惨绝人寰的哭声正是由这个外表如天使的小崽子发出来的,他的两只胳膊抱着面前一个男人的左腿,张着嘴巴无法抑制从内心涌出来的悲伤。

    他们周围,四个女佣表情焦虑沉重得像在观看春晚。而风暴中心,正在进行一场似曾相似的谈话——“……aron·sfield或者苏未,一个男人应该拥有的优秀的品质应该是坚毅、坚韧、永不气馁的决心,积极进取的行动力,来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挑战,这其中绝对不包括眼泪。你已经哭了,”他看看手表,“半个小时零六分,我甚至不知道你哭泣的原因,人类真是太难理解了,他们总是热衷于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比方说传承,渴望自己生儿子,儿子生孙子,孙子生曾孙,千秋万代地将家族基因传下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多余而愚蠢的事了,比如说你妈,我表妹,苏雯靖,生了你,就像撒一瓢盐到大海,鬼知道哪一瓢咸味是我们苏家的基因。”他停了停,与小崽子蓝汪汪的眼睛对视了片刻,继续平铺直叙道,“基于我从来没被人说服过,我也不奢望你能理解我……”

    “嗤。”一声嗤笑从苏二口中溢出,充满嘲笑的意味。围观的佣人立刻发现了苏二和陆讷,轻呼一声,“二少爷!”

    喋喋不休的男人顷刻间没了声音,他缓慢地直起身,再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动作很慢,隐含着倨傲,但每一丝都透着刻进骨子里的优雅。他颀长的身子包裹着高级定制的三件套西装里,一张稍嫌狭长的脸,五官如同模特般阴郁而性感,整个人像从国际大牌时尚杂志上剪裁下来的一般,或者,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还冒着寒气——他是苏缺。

    如果没有先前那一段,陆讷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的印象,一定刻骨铭心,他给人如同数据锻造出来般精准而冰冷,匕首般锋利而具有侵略性,他是权威,他是王者,而你,必须遵从——这符合陆讷先前对苏缺全部想象,前提是,他的腿上,没有一个扁着嘴巴满脸儿淌水的混血小崽子。

    苏二完全没有要跟苏缺打招呼的意思,径自迈着脚步走到小孩儿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上小孩的额头,“哟,小崽子,你看起来活得还不错,快叫舅舅!”

    小孩儿早在苏二出声的时候就唰的一下停止了哭泣,就跟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似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苏二,然后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

    苏缺也没有去看自己的弟弟,目光落在陆讷身上,两三秒后,他的嘴角仿佛被两根无形的线拉扯着一样,缓缓地牵起,然后定格。陆讷相信,如果用量角器去量一量,一定是标准的四十五度。完美无缺的假,“你好,陆先生,欢迎。”

    陆讷的胃好像被推土机碾了一下,他觉得他在说的是,“你好,食物。”

    整个晚餐,陆讷就处于一种被惊吓的状态。苏缺的表现无可挑剔,无论的和蔼可亲的微笑、寒暄,恰到好处的谈话,还是赏心悦目的用餐礼仪,或者是丰富可口的菜式,训练有素的佣人,一切的一切,都是至尊的享受,但陆讷,就是有种胃被放进搅拌机里搅拌的感觉,扭曲得难受,坐立难安,随时准备伺机潜逃。

    晚餐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当佣人撤掉他们面前的盘子,苏缺拿起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脸上那戴了一晚上的面具终于倏忽不见了,然后整个世界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苏缺甚至连一秒钟也没有多耽搁,扭头对一直站在角落里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佣说:“告诉我那个更年期症状越发明显的姨妈,我尽力了。还有,提醒她别忘了做卵巢保养。”喷完刻薄的毒液,他转回头盯住陆讷,嘴角掀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家庭时间结束,接下来,我终于可以和陆先生谈谈正事了。”

    陆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苏缺平稳而刻板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陆讷的耳朵,“本来,在我的预计中,我们应该更早见面,但鉴于我有一个既不可靠也不省心的弟弟——”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苏二身上瞥了一眼,换了苏二不以为然地轻哼。苏缺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十指轻轻交叉而握,放在桌上,“以为他终于长大,欣慰地将事情交给他来办,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不过好在没有造成更大的坏影响。”

    “呃——”陆讷表情讪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好在苏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掌控了整个谈话的节奏,那双动物般狭长的眼睛轻轻地攫住陆讷,问道,“我想问的是,陆先生有没有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的打算?”

    第八十一章

    陆讷花了几秒钟消化了苏缺话中的深意,迟疑地问道,“苏……大哥也对娱乐圈感兴趣吗?”

    苏缺浓黑的眉毛一皱,侧了侧耳朵,似乎有点受到了惊吓,“你刚刚叫我什么?”

    陆讷提心吊胆地看着苏缺眼里的锋芒,舔了舔嘴唇,犹豫地重复,“苏……大哥?”

    苏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妙,有点茫然,有点错愕,有点古怪,或者是愤怒?喜悦?,反正复杂得够拿回一尊奥斯卡奖杯了,但这种表情只持续了几秒,然后苏缺又变回了那如同计算机般冷静而无坚不摧的帝王,“我对一切赚钱的艺术都有兴趣。”

    事实上,苏家庞大的商业帝国的产业涉及了海运、房地产、珠宝、赌场、媒体等大大小小九个领域。他们那位跟他们父亲前后脚过世的祖父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是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精力旺盛又没有定性的顽童,他如同最差劲的渔人般到处撒网,有些投资令他赚得盆满钵满,有些也令他赔得血本无归,但基本上来说,赔的钱比起赚的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苏家旗下有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和一个唱片公司,仅仅在二十年前,那还属于苏家比较赚钱的产业之一,但随着时代变化,市场调整,更多的新电影公司如雨后春笋冒头,这家影视制作公司因为运营管理不善,很快没落下去。董事会对于是否有必要继续保留这一块产业也存有争议。而正在这个时候,陆讷的名字进入了苏缺的视野。

    陆讷的价值早就凭着两部电影票房口碑上的大获成功得到了体现,但苏缺看得更加长远,陆讷的价值还远远不止这些,在他彻底腾飞前,以优渥的条件笼络住这棵摇钱树,这想法可以说与韩磊不谋而合,只不过,苏缺更大手笔。

    “……你可以创建你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完全由你一个人来操作整个工作室的运营,决定拍什么片,怎么拍,找谁拍,谁都无法来干涉你,而苏氏,提供给你工作室成立的初始资金,以及后续的资金帮助,前提是,工作室必须挂在苏氏的名下,至于以后的利益分成,我们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协商……”

    走出苏家大宅到坐上苏二的布加迪这段时间,陆讷的心情没有形状,没有起伏,没有指向性。苏二有点幸灾乐祸,“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幻灭啊?”

    陆讷恹恹地看了他一眼,“有点儿吧。”

    苏二刚想嘲笑几句,陆讷的手机响了。陆讷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有一瞬间的静默,内心五味杂陈。手机铃声响到第二遍,陆讷才接起来,一时间,电话两头的人都没有说话,良久,陈时榆平稳而冷静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陆讷的耳朵里,“见个面可以吗?”

    陆讷停顿了一会儿,问:“你在哪儿?”

    苏二说了一个地址,是一家酒吧的名字。陆讷记下了,“我现在过去。”他挂了电话,看了眼正专注,或者说装着专注开车的苏二。无疑,苏二已经猜到电话那头的人,他的表情沉沉,像个赌气的小孩,将跑车开得飞快,不等陆讷开口,问道,“去哪儿?”

    陆讷说了酒吧的名字,最后一个尾音还消失,苏二就一个急转弯,跑车在马路上表演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改变了原来的路线。大概三十分钟后,跑车在那家叫“颠倒”的酒吧门口停下了,苏二也不看陆讷,直视着前方说:“到了,下车吧。”

    陆讷没有立刻下车,故意揶揄道,“瞧你这嘴撅的,够拴驴了。”

    苏二的眼刀唰的一下就飞过来了,“滚你丫的。”

    陆讷笑笑,没跟他贫,开门下了车,脸上的笑意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惆怅,才那么点时间,他竟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他推开酒吧的门进去,在吧台边看见了要找的人——陈时榆穿着一件黑色的v领衬衫和低腰牛仔裤,妥帖的线条勾勒出漂亮的腰和腿,一手撑在吧台,宛若艺术家般的手指上夹着细细长长的烟,轻轻袅袅的烟漫过他的五官,忧郁而疲惫的性感。

    陆讷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要了一杯马丁尼,慢慢地啜着,并坐的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依旧是陈时榆打破了沉默,带点儿自嘲的意味,“陆讷,我们怎么会到这一地步,你现在是连跟我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吗?”

    陆讷抿了抿唇,“我只是……不知道可以跟你说什么。”

    陈时榆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他抬头,朝天吐出烟圈,嘴巴里都是干燥而苦涩的烟草味,“新星的韩总,想挖我过去,是你从中牵的线吧?”

    陆讷摇头,“不是,他本来就对你感兴趣,认为你有这个价值。”

    陈时榆笑,“我相信。但他不会开出这么优渥的条件——像我现在的处境,别人肯冒风险签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又怎么会仁慈地不把条件压到最低?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今天赢得掌声和赞誉,明天可能一下子就废了,今天把你捧得高高的人明天也许就是在你危难时踩上最后一脚的人。”

    陆讷微微蹙了蹙眉,语重心长道,“这个圈子,虽然存在很多尔虞我诈,存在潜规则这种东西,但也有真性情真义气的人,有时候,人要学会相信。”

    陈时榆笑着摇头,“但韩磊绝对不是这种人。”

    陆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谈话一下子中断了。陈时榆怔怔地望着烟雾,像陷入某种伤感的情绪,“我曾经以为,不管这个圈子有多乱,有多少忘恩负义捧高踩低,至少,至少我和你,陈时榆和陆讷,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就像我们以前憧憬的那样,你做导演,写戏,我来演,拿奖拿到手软,等老了出回忆录,用手写,一页十万块——我们会成为电影史上那些有名的黄金搭档,像蒂姆·伯顿和约翰尼·德普,像弗朗西斯·科波拉和马龙·白兰度……”

    陆讷的心里堵得厉害,想说他们依旧可以,但陈时榆没给他机会,他扭过头,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眉梢流转着惑人的风情,“但现在我知道不可能了。”他停了停,嘴角微微往上扬,盯住陆讷的眼睛,“你想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陆讷张了张口,又用力地抿住,两只眼睛盯着光可鉴人的吧台,说:“我不想知道。”

    陈时榆无声地笑了笑,似乎早料到这样的结果,“陆讷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变了,只有你,从来没有变过,我有时候不知道是该嘲笑你还是羡慕你。”他没给陆讷说话的机会,径自把烟掐灭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不过,不需要了——因为,有人给了我更优渥的条件。”

    陆讷知道那个人是苏二,以苏二那样的出身和从小所受的教育,要他就此改变一惯的行事作风那是不可能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的最大限度,而陆讷,选择了不揭穿。

    陈时榆笑起来,带着浓浓的自嘲,却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悲怆,“如果这是一部偶像剧,我怎么也该不为五斗米折腰,坚持抗争以体现我的高洁品质和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可惜不是。到头来,我还是选择了事业,对那样的条件我无法不心动,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会选择对我有利的,能让我获得安全感的东西。白日做梦什么的,果然不太适合我。”

    陆讷一直看着陈时榆,一直看着,说不出一句话。陈时榆温柔地望着陆讷,“陆讷,祝福我吧,今天以后,从前那个软弱的可怜的还抱有一丝幻想的陈时榆将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强大的陈时榆,他不会犹豫,不会后悔,不会回头看,想要的东西,他会牢牢地抓在手里,他会有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他会站在这个圈子的顶峰,将所有曾经嘲笑过他不屑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他说完,从钱包里丢了几张钞票在吧台上,拿起放在另一张凳子上的大衣,起身走了,没有跟陆讷说一声。陆讷没有回头,他知道陈时榆会成功,他一直知道,陈时榆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会审时度势的人,他会犯错,但等他意识到,会马上纠正,并且不会再犯。他只是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前世今生,他和陈时榆依旧走到这个地步?

    陆讷的脑袋如同放映机般,很多很多的事交织着上演,令人分不清到底是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他从前觉得,他跟陈时榆本质上不是一类人,上辈子渐行渐远,是追求不同,性格使然,然而这辈子相互扶持的记忆还那样鲜明,忽然之间,分道扬镳,让陆讷的心像被人揉成一团。他忽然很很宿命的想到一句话,人再强大,抵不过命运。

    陈时榆走出酒吧的时候,将那张已经泛黄的兑分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冷风呼啸着穿过弄堂灌进他的衣领,他不觉得冷,他需要这样凛冽的风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知道以后所要面对的远比这要冷峻。

    他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停在路边的布加迪,但他没有往那多望一眼。他恨苏二吗?不,他会感激他,感激他让自己亲手杀死内心的最后一点软弱,感激他送了一个大好前程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陈时榆的戏份到此结束,以后,他会有广阔事业,他会站在娱乐圈顶峰,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关于陈时榆,大家对他的争议一直挺大,有时候看评,也忍不住打了一大段关于这个人的人物分析回评,但最后都删了,想想,还是让大家自由发挥吧,不需要局限于我的设定。

    第八十二章

    关于《杀·戒》的新闻源源不断地柏林传回国内——《杀·戒》在柏林影展上进行点映,获得影评界权威人士的肯定;陆讷与国际大导文德斯见面合影,两人相谈甚欢,对方盛赞《杀·戒》的叙事结构和暴力美学;著名发行公司对《杀·戒》敞开大门,《杀·戒》有望在欧洲进行小范围的公映;《杀·戒》获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狮奖,惜败阿根廷导演的《她和他》,著名影评人菲利克斯表示意外和遗憾;陆讷接受外媒采访,声称此次柏林之旅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的中转站,透露下一部电影将尝试不一样的题材……

    陆讷是携着盛大赞誉回国的,不过他本人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将代表着他目前最高成就的奖杯往行李箱里随便一塞,下飞机的时候整个人混沌不明,哈欠连连。结果刚一走出通道,一阵闪瞎人的闪光灯瞬间把他的魂灵从三千米的高空扯了下来,长枪短炮一齐涌到他面前。如果有细心的人用搞科研的精神去观察,他们会发现,第二天的报纸上,那个被宣扬成中国电影界未来的青年才俊,睫毛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眼屎。

    就在这个时候,《杀·戒》终于过了最终审核,要在国内上映了。新星趁热打铁,在《杀·戒》安排在五一放假前一天。无独有偶,当初和陆讷争《杀·戒》执行导演之位,后有转投“新星”老对头“天宇”的徐庶新片《谎言与爱》也在同一天上映,并且隔空喊话,声称不惧《杀·戒》。但不到一星期,“天宇”方面立刻做了档期调整,将《谎言与爱》提档4月28日,提前三天抢占市场份额,虽然在面对媒体时声称因为个别原因才更换档期,但有眼睛的,都知道是为了避开《杀·戒》太过强劲的风头。

    4月30日,《杀·戒》终于在很多影迷的翘首企盼中上映了,凭着新星雄厚的资源和《杀·戒》柏林银狮奖的名头首日排片高达32%,第二天一早,各大新闻媒体已经曝出《杀·戒》首日票房进账3500万,创最近两年电影最高开画记录。与此同时,网络上对于《杀·戒》的话题讨论也持续加热,尤其是被人津津乐道的结尾——

    前一秒还是陈时榆饰演的江宁,溅满鲜血的脸木然而无辜,带着如同日本刀般令人寒颤的戾气与美感,直刺人的观影人的心脏。下一秒,镜头一转,场景变换。依旧是女主角家中的厨房,应该是凶杀案发生后的几个月后了,屋内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女主角围着围裙,从水里捞起一条鱼,啪一下,刀背干净利落地拍在鱼头上——去鳞、剖肚、挖出内脏……她做得有条不紊,从容不迫,与前头杀鱼的镜头截然不同,与此同时,配乐响起,庞大的弦乐像一曲赞歌,在光影中回旋着,回旋着,令人目眩神迷。

    最后一幕,女主角解了围裙,独自坐在饭桌前,她没有坐她以前的位子,而是坐在了她丈夫的位子上,面前,是一条红烧鲤鱼,鲤鱼的微张着嘴巴,睁着眼睛,冒着腾腾的热气,看起来死不瞑目的样子。镜头没有拍女主角的面部表情,集中在她的手上,她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伸向鱼肚,雪白的鱼肉看起来肉质鲜美,镜头随着筷子慢慢推移,眼睁睁地看着鱼肉伸进女人的红唇中,嘴唇慢慢地蠕动,似乎沉浸在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中,然后慢慢地咽下,女人的红唇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细微得令人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电影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揭露江宁的命运,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还是最终难逃命运的枷锁?对于已经习惯看明确结局的国内观众来说,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更多的人表示喜欢这个结局,就如著名网络影评人卡斯特阳光的评论:跟陆讷在情人藤中暧昧游移的镜头语言完全不同,这一次,他表现出一个男人的精准、冷酷,如同手术刀,令人从心底里发寒。但我喜欢这样的陆讷。他不说教,不试图寻找人类文明的出路,不试图解决任何问题,他只是讲故事,只是将现实中一些好的或者不那么美好的东西呈现出来,在你的心湖里扔下一颗石子,久久难平,而他,只坐在镜头后面,静静地微笑,高深莫测或者得意洋洋。

    毫无悬念的,《杀·戒》成为了首周票房冠君,并且这个冠军之位蝉联了三周,即便后来有一部好莱坞大片上映,也没有撼动他的地位。同一档期的其他影片,在《杀·戒》强大的攻势下几乎都沦为了炮灰,徐庶的《谎言与爱》在上映三天进账四千万左右,然而在《杀·戒》上映后,被分走大批观众,最终停留在七千万左右,难以突破。

    外面关于陆讷的新闻铺天盖地,陆讷却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因为家务劳动的事儿和苏二进行着一场辩论赛。自从两人和好以后,苏二基本就不回自己的地儿,一点一点润物细无声地侵占陆讷的生活领域,先是牙刷毛巾剃须水什么的,然后是他的衬衣、内裤、拖鞋,直至陆讷有时候拖出一条牛仔裤,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苏二的。不过两人都对做家务这种事儿没啥觉悟,苏二少是被人伺候惯了,陆讷纯粹就是懒加大男子主义,翘着脚抱着手提埋头噼里啪啦地打字,对苏二的愤怒视而不见,还用苏二一惯的话堵他——“你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一著名的青年导演,万一有什么人上门拜访,看见我围着围裙扎着头巾满头大汗的样子,那我多掉粉啊?”

    家里没围裙,苏二这败家子,从衣橱里找了件陆讷八成新的衬衫围在腰间,手上拄着拖把,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得了吧,你有什么粉丝,你的粉丝最多也就罗三一个!”说到这个,苏二忽然扭过头盯紧陆讷,疑神疑鬼道,“你说罗三是不是喜欢你呀?”

    陆讷差点没笑岔气,“行了吧,不是我说你,苏小二,你这脾气真得改改,咱们家都快被醋淹了,人三哥虽然跟帅搭不上边儿,但高和富还是绰绰有余的,上赶着贴他的小姑娘海了去了,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啊?”

    苏二横了他一眼,“那他干嘛老觉得我配不上你,老觉得我遏制了你的创作才华?好像显得你特别伟大,我特别渺小似的。”

    这回陆讷真的惊讶了,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语气有点儿荡漾,“真的啊?”

    苏二一听,举起手中的拖把差点儿没捣过去,“你还来劲儿是吧?我告诉你陆讷,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别成天想着红杏出墙,有点儿职业操守行吗?”

    陆讷没理睬他,看看手表,合上了笔记本,站起来说:“现在著名青年导演要养家糊口去了,你好好干,回来给你带蛋挞。”说完也不等苏二跳脚,抱着手提出门去了。

    陆讷走了没多久,苏二拖了会儿地,门铃就响了,来的也不是别人,就是罗三和李明义,看见苏二那副打扮,惊得半天没吭气儿,半晌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这……漾儿……拖地呢?”

    苏二没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有什么不对,皱着眉头一脸撒气的表情让两人进来。李明义先环顾了一圈,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啊,陆讷呢,今儿我是有所准备,报仇雪恨来了!”

    这话要从一星期前说起,罗三、李明义第一次上陆讷这公寓,带了晶粹轩的烤鸭和鹅肝,几人聊了没几句就开始稀里哗啦地搓麻将,苏二这人牌技是众所周知的烂,每回上牌桌,都是上赶着给人送钱的,但那天临到最后,他做了一副大牌,豪华七对,单叫七筒。陆讷坐他上家,算定了他要筒子,但赌桌无情,硬是攥着几个没用的筒子不给他。坐陆讷上家的是桃花眼李明义,也是暗自使坏,算计着陆讷的牌。四人暗潮汹涌,眼见着牌越抓越少,谁也和不了,苏二就有点儿急了,扭过头盯着陆讷,沉声道,“有七筒没有,给一张?”

    陆讷一个哆嗦,一张七筒就放出去了,那一局苏二赢了有万把块吧,把李明义气得呀,指着苏二跟陆讷,手指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刚出门去了。”

    罗三上上下下地打量苏二一圈儿,有点儿忧愁,“怎么是你拖地呢?不有钟点工吗?”

    苏二的注意力在到处乱晃的桃花眼身上,急吼吼地喊,“他妈李明义你多动症呢,我这刚拖的地,你给我边儿站去,不许乱踩。”然后才来回答罗三的问话,“别提了,上回钟点工来过以后,他一本子不见了,然后就冲我急,两人差点没打起来,瞧他那德性,真当自己是中国电影界的灵魂了,还是一脾气特别大的灵魂。”

    罗三瞧了瞧嘴上抱怨语气得瑟的苏二,往沙发上一坐,特别感慨地来了一句,“唉,漾儿,我是真没想到……”苏二看看罗三认真的表情,也跟着坐到沙发上,两只脚往茶几上一搁,一副二大爷的样子,听罗三说,“我们这帮人吧,也算打小儿混一块儿的,平时花天酒地玩得要多疯有多疯,但我看得见他们的未来,就说明义和滕海吧,总有一天,他们会穿起西装打起领带,娶妻生子,但是你……老实说,我一直挺担心你,我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样,我想象不出来……”

    罗三的话让苏二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罗三像个大哥般拍了拍苏二的手臂,“行了,别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的,搞得我特不自在。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了,你们这一回闹得,弄得我们也不安生。”

    一直到处溜达的李明义刚好出来听见这句话,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们要不折腾了,就改折腾我们了,一对贼夫夫!”这话一出口,苏二非但不生气,立刻眉开眼笑得跟小学生似的,既得瑟又臭屁,“这就是各位的榜样!”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小陆霸气侧漏征服娱乐圈的童鞋要失望了,这不是起、点励志文,电影只是一部分,是主人公的一份职业。导演跟演员不一样,演员的成功有时候靠的是偶然和天赋,所以有十几岁的国际影帝,但导演靠的是积累,一个导演,基本上到四十岁左右,才能拍出自己最好的电影,陆讷现在三十不到,取得这样的成就,已经有重生的功劳在里面,如果再写他立刻获得奥斯卡或者戛纳金棕榈什么的,太夸张了,必须得等到三十以后了,那故事就会拖得比较长。

    陆讷以后的成就肯定不止这些,如果大家想看的话,我可以在正文结束之后,写几个番外。

    尾声

    陆讷的生活又变成了每天吃饭睡觉打游戏,有时候跟苏二两人靠在床头,一人抱一台电脑用sn聊天,或者一个人看碟看到三更半夜,那些影碟,大部分是从柏林带回来的,有自己淘的,也有别人送的,或者看些杂七杂八的书。有不少制片人打来电话,问他下部电影的打算,被问得烦了,他干脆关了手机。

    拍完一部电影,他总有一段时间什么都不想干,就想混吃等死。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一星期,有一天,他把楼道里那辆积灰的三轮摩托拖了出来,打了桶水,拿着块抹布在那儿忙活了一下午,让一步入更年期的大妈重新焕发出少女的光彩,然后拍拍旁边的皮座,跟苏二说:“走,咱们兜兜风去!”

    苏二的表情就像被人硬逼着吞下一只苍蝇似的,充满嫌弃与恐惧,冷哼一声道,“得了吧,就你这跟哮喘重症似的的烂铁,就够驮你那柴禾妞,唱你那酸倒牙‘你是我心爱的姑娘’——”

    陆讷定定地瞧着苏二不屑的表情,嘶的倒抽了一口气“合着你是想让我给你唱‘你是我心爱的汉子’?”

    苏二的表情立刻像一条被拖上岸的鱼,抽搐了几下僵死了,最终还是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上了摩托副座。

    摩托突突几声,驶向初夏的夜幕,晚风吹在人皮肤上,温柔和煦,像婴儿的手轻轻抚摸,道路两边,街灯依次亮起,空气里隐隐飘来蔷薇香气,混杂着白日的燠热,迷魂汤似的有种神秘莫测的气息。车子驶过流传诸多江湖传说的金明街;驶过花鸟市场,那边有一车子的郁金香翻倒在地,忙忙乱乱,金刚鹦鹉跟着兴奋地捣乱;驶过城西安河桥一件民国的玉配件敢夸口是刚从汉墓里出土的,闻闻,还有一股尸味儿的古玩市场;驶过陆讷以前住的那条老街;驶过正在日夜动工即将崛地而起的友谊大厦……漫无目的,像这个城市的游荡者,最后,他们到了批量生产文艺青年的酒吧“水陆观音”。

    那里还是老样子,一进门,陆讷就看见了杨柳,她坐在一个并不显眼的位子,抽烟、喝酒,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依旧细眉细眼,独自一人,在喧嚣的尘世有清醒的旁观。

    陆讷忽然醍醐灌顶般地想起,就是今天,是他上辈子与杨柳初遇的时间,命运兜兜转转,有着如此惊人的巧合。但他的心里,波澜不惊,好像在看一个遥远而虚幻的梦,而他身边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实。陆讷没有走过去跟杨柳打招呼,他和苏二找了张桌子,离她的位子有一点距离,坐下,要了两杯鸡尾酒。

    他们听了酒吧的驻唱歌手的两首歌,一首是正当红的流行音乐,一首是歌手的原创,途中陆讷上了一趟洗手间,然后他们喝完酒,离开了酒吧。

    走出门口的一刹那,陆讷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杨柳,他想,也许在他走后,会有另外一个莽撞的大男孩儿走向她,红着脸请她喝一杯酒,磕磕绊绊地讲海明威,讨论《霍乱时期的爱情》,他们之间也许会发生一场宛若瘟疫般的不可自拔的恋情;也许,她依旧会如同上辈子那样,最后嫁给一个年轻英俊的外科医生,但那都是她的故事了。

    陆讷跨上摩托,车子开动起来,不知为什么,车子后头却一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陆讷将车子停下,跟苏二说:“你下车看看,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小孩儿恶作剧啊?”

    苏二死不愿意,一脸撒气的表情,“凭什么呀?我不下去,就说你这辆破车早该进废品回收站了!”

    陆讷眉头一皱,“叫你去看你就去看,我这儿开车呢,多劳动劳动,有助于培养你的动手能力和责任心。”

    苏二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绕到车屁股后头,不知是哪个熊孩子,在他们车尾用尼龙绳系了两个空易拉罐。苏二一边骂一边蹲□解身子,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张用线串起来的纸条,纸条是酒吧常用的便条纸,角落里还印有酒吧的logo,便条上有几行龙飞凤舞的字——

    “把青春献给电影,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男人,一起流浪一起争吵一起两败俱伤一起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苏二的手指有些颤动,他用力地抿住嘴唇,压下眼里要涌上来的液体。他没有再去解那些破易拉罐,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坐回副座。書 香 門 第 論 壇

    陆讷两手握着车把手,用眼角瞄了瞄苏二一本正经的脸色,微微翘起嘴角,也没有问什么,重新发动了车子。破旧的三轮摩托冲进夜幕,伴随着车后一串易拉罐拖地声,像幸福的音节。晚风吹拂在脸上,像吹散遮住月亮的乌云,苏漾的下巴微微抬起,有着一惯的倨傲和神气,嘴角掀起,带着微微的矜持和发自肺腑的温柔爱意。

    辉煌的城市向他们敞开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故意等到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放上最后的结尾,哈哈,旧的一年由此做一个结尾。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知道很多人应该会觉得意味未尽,但我觉得到这里结尾刚刚后,其他的,大家就发挥yy水平吧。

    关于番外,其实我很不擅长写这个,所以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写,实在很不确定,所以应该会先完结。

    感谢一路陪伴的朋友,谢谢你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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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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