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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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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作者:蛇蝎点点

    第28节

    第七十章 你走吧。

    傍晚时分,何初三回到租住的公寓楼。电梯间的门缓缓打开,他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紧张等待着的阿南与阿毛。

    阿南和阿毛今天上午正睡着懒觉,被大佬一个电话叫醒,得知大嫂居然失踪了!夏六一听说何初三没有回佛统的华人庙,于是笃定何初三回了香港。保镖们赶往曼谷,跟心急火燎的大佬汇合,乘坐最近一班飞机回港,将何初三家里、何初三的公司、何阿爸家、甚至欣欣的美术学校都找了一遍,也不见何初三的身影,只能回到家中等待。此时见大嫂终于出现,他俩都松了一口气,随即露出一脸同情之色。阿南指了指门内的方向,用神情和手势示意他“大佬很生气”。

    何初三面色平静地对他们点了点头,摸出钥匙,开门进屋。

    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廊上的光从门口/s,he入,照亮了夏六一坐在沙发上的身影和他y沉的面色,也照亮了满地狼藉。

    何初三想起了当年租住在上环那间小破屋时,夏六一翻出他偷拍的照片,等在家里向他“问罪”的场景。此时此刻与那时惊人的相似,但他却完全没有当年那般心虚忐忑的心情,而夏六一又有什么资格沉下来脸来审问他?

    他回身关上了门,并没有开灯。两人一站一坐,在黑暗中对视着。

    “你去哪儿了?”夏六一焦躁地开了口,“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一个人回香港?!”

    何初三并没答他,平静地反问道,“你为什么去泰国?那张照片里有什么秘密?”

    夏六一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底濒临爆发的情绪,“不关你事,你不要多问。把照片还给我。”

    “我认出来了,上面其中一人是青龙大佬的父亲。你去泰国是不是跟青龙大佬有关?是去找这张照片?还是去找照片上的人?小马哥怎么死的?你和秦皓为什么会受伤?你还想做什么……”

    “我说了不关你事。”夏六一猛地站了起来,烦躁地打断了他连珠炮一般的质问。

    何初三突然扯下左手的戒指狠狠砸向了夏六一!戒指擦过夏六一的脸颊,砸到了身后的窗户玻璃上,发出“叮!”一声清响,钻石的光芒消失在了房间的黑暗中。

    “我是你先生!你所有的事都关我事!”他吼道,压抑了多日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开来!“你还要瞒我多少事?!你是不是要死在我面前你才甘心?!”

    “你发什么疯?!”夏六一道。他从未见过何初三如此发狂失态的模样,并且觉得何初三这场突如其来的火气简直是莫名其妙。

    “发疯的是你!”何初三怒道,“你的戒指呢?我到泰国的第一天就想问了,你的戒指呢?!”

    夏六一呆在原地,哑口无言。

    ——他挂在胸前的戒指,在那场狼狈不堪的逃亡中,不知何时掉落,湮没在了茫茫林海中。

    他无言以对,长久地沉默着。而何初三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失望的轻笑。

    “和我一起好好地生活,对你来说真的很难!”

    他转身开门。夏六一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向前,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身体重叠的重量将已经被拉开的门锁又撞了回去。

    “你听我解释!阿三!”夏六一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冲击着他的耳膜突突作响。何初三被他压在门上,并没有任何挣扎,但他觉得对方仿佛随时能从他指间消失。

    何初三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尖锐的目光洞穿他无处遁形的灵魂。他沉默地等待夏六一的“解释”。

    然而夏六一不能解释——他去泰国是为了复仇,小马死于国际刑警的追/捕和玉观音的背叛,照片上的人害死了青龙父子,他还要继续调查,他还要与危险的人物假意奉承来往,还要杀人,还要豁出性命去历险——何初三一定会担忧,一定会阻止他,更重要的是这样也会将知情的何初三暴露在危险当中。

    他迎着何初三的目光,艰难地开了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戒指在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我去泰国是因为小马得罪了泰国当地的一个大佬,就是照片上那个泰国人,曾是青龙父亲的故交。小马被扣在了泰国,我带着秦皓去救他……”

    他详细地向何初三叙述当时“发生”的一切,这些话他打过无数次腹稿,连拯救小马的过程中每一个惊险的细节都在他脑海中栩栩如生。何初三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了所有的话。

    “……我带着那张照片是为了跟对方套个交情,”夏六一最后道,“就是这样而已,你明白了吗?”

    何初三垂下了眼去。昏暗中他看不清何初三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你去泰国跟青龙没有关系?”何初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没有任何关系,是你想多了。”

    何初三又发出了一声轻笑。

    “真的是我想多了。我想在你心里就算我比不过他,也至少占据了一半的份量,是我想多了。我用尽全力了,但我改变不了你们的过去,从他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输了。我不怪你还爱他,但我不能接受我的先生对我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我也不想再跟别人分享你的感情。”

    他从衣兜里摸出那张照片塞进夏六一手里,随即推开了他,向边上退了一步,“这个家是我的,该离开的人不是我。”

    夏六一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面上淡漠的神情。他几乎听不懂何初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发什么疯?”他想抓住何初三,但何初三飞快地往后又退了一步。

    “把外面的保镖全部带走,我和他们的大佬没有任何关系了。”

    “阿三!”夏六一心惊而焦急地唤道。

    “夏六一,”何初三平静地唤道,“你说这件事跟青龙没有任何关系,但在年三十那天晚上,你做噩梦的那天晚上,你抱着我叫了一晚的‘阿大’,你一直在求他‘回来’,说‘我要杀了他们,为你报仇’。”

    “……”血色从夏六一脸上褪去,心跳在他耳侧响如惊雷,他在那一声一声的轰鸣中听见了何初三最后一句话。

    “你走吧。”

    ……

    清晨时分,电话在床头响起。崔东东从软玉温香中被吵醒,嫌烦地将脑袋朝下一拱,一脸埋进小萝的胸。

    “接电话。”小萝迷迷糊糊地推了她一把。

    “你接。”崔东东沉浸在又大又热又软的美妙触感中。

    “在你那边啊。”小萝又推了她一把。

    “啊啊啊,烦死了,”崔东东皱巴着脸翻过身,艰难万分地挪动着手臂和腰,终于摸摸索索地够到了床头柜上的大哥大,捞过来就开骂,“谁他妈的大清早找死吵老娘睡觉?!”

    那头说了几句,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么?大佬昨天回来了?你们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她挂了电话,粗鲁地推了推小萝,“大佬回来了,我要去公司。快点起来给我做个早饭。”

    “我要睡觉,自己去外面吃。”小萝转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喂?哪有你这样做人老婆的?”崔东东又推了她一把。

    “谁是你老婆,你爱娶谁娶谁。”小萝的声音瓮瓮地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崔东东又推了她一把,愤愤不平地下了床,一边开柜子翻衣服一边骂,“妈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你是大姐大还是我是大姐大?老娘休了你信不信?”

    “吵死了,快点走啊你。”

    “……”

    ……

    崔东东在车上气鼓气涨地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两个菠萝包,恨不能一口一个将小萝的胸嚼掉。吃饱喝足,她心情好了一些,神采奕奕地进了公司,要去欢迎她那九死一生而归、令她担忧挂怀了多日的大佬。然而走到总裁室门前,守在门外的阿南、阿毛跟她使了个眼色,谨慎地将她拉到一边,先小声地耳语了几句。

    “什么?赶出来了?”崔东东惊叫道,被阿南赶紧捂住嘴。

    “那他昨晚在哪儿睡的?”崔东东降低音量,小声问。

    阿毛惆怅地指了指办公室里面,“在里面待了一晚上,一直没睡。”

    “大佬一定很伤心,”阿南忧心地说,“我们都很担心他出事。大姐大,你安慰安慰他吧,我们都不敢进去,全靠你了。”

    “啧啧啧,风水轮流转,大佬也有今天,”大姐大感慨说,“以前成天让人家滚,现在自己爽翻天了吧。”

    “……”“……”大姐大你这个幸灾乐祸的态度进去会被大佬追着砍的。

    崔东东一人头上拍了一巴掌,打掉了他们担忧的目光,小声道,“看什么看?大姐大知道分寸!事关大佬威严,这事不准让其他人知道,不然你们俩都要被大佬……”她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阿南、阿毛忙不迭小ji啄米式点头。

    恐吓逗弄了一番保镖,崔东东整理整理仪容,端出一副严肃正经、对昨夜八卦一无所知的神情,敲了敲总裁室的门,然后大方走了进去。

    里头并没有她预想中那样一片狼藉、满地混乱的场景,夏六一靠坐在老板椅上,正把玩着桌上那张众兄弟的合照。

    察觉到她进来,他头也没抬地道,“来了?坐吧。”

    “昨天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崔东东回身关了门道,“吃早饭没?给你带了两个菠萝包。”

    她将一杯外带的咖啡和菠萝包摆上桌面,顺便偷偷端详了大佬一番。只见大佬异常地平静,除了下巴上微生的胡茬和一夜未睡导致的略微憔悴的面色,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夏六一拿过咖啡和面包,若无其事地吃喝了起来,瞧着没有丝毫食欲不振的模样——崔东东心中却是一悚:以前每一次大佬跟大嫂吵架,大佬都是又怒又跳,又颓又丧,这次居然这么平静?这肯定是伤大了啊!小三子究竟说了什么话?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将大佬赶出家门?真是不怕菊花万人捅啊!

    思及此,她又十分悚然地想去了另外一个方向:话说回来,小三子把大佬吃得这么死死的,真的是下面那个?难道说他……

    “你在乱想些什么?”夏六一咽下一口面包,道,“把你那一脸八卦收回去。”

    “咳。”崔东东忙不迭重新整理了一番表情。

    “他俩跟你说了?”夏六一示意门外。

    “没没没……咳,他们只是关心你,怕你出事。”

    “我能有什么事?”夏六一道,“吵了几句而已,难道我还能拿把刀去剁了他?”

    虽然他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但崔东东却从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和“拿刀剁他”这个稍微有一点点冲动的提议上面察觉到了他的极度心伤与失落。她走到老板椅前,一屁股坐上扶手,揽着夏六一的脖子,把他脑袋拉过来安抚地拍了拍。“好啦,别太伤心了。小三子不管说了什么难听话,都是出于关心你。你没见过他之前在这间办公室里朝我撒泼的狠样,我看他是爱你爱得发了疯。你给他点时间静一静,他会想通的。”

    夏六一在她胳膊弯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对他坦白一切,他是想不通的。但我不能对他坦白,那不仅会阻碍我的计划,也会让他陷入危险。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两全的办法。”

    他顿了一顿,神色黯淡地叹息道,“分开一阵也好,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他太辛苦了。我理解他,我心疼他,但我没有办法停下来。”

    他眼中染上一丝悲戚的痛意,抬头看向崔东东,“他们害死了青龙和小满,我没有办法停下来,你明白吗?”

    “我明白,”崔东东的眼睛里也带了痛意,她将夏六一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我明白。”

    夏六一在她肩上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先前镇定的神色。拍了拍崔东东的手臂表示多谢,他直起身道,“说正事吧。秦皓和医生还在泰国,你派人过去将他们接回来。小马走了,他的位置……我想让秦皓代替。”

    “他刚入帮不久就做‘红棍’?我担心弟兄们有话说。”

    “秦皓管场子的能力和他的身手大家都清楚,况且他在泰国为我挡了一枪,拼死护我出山,于情于理都该他上位。不用给他像小马那么大的实权,只给他个‘红棍’的名分,将小马以前的事务分成三份,秦皓一份,乌ji和虎头各分一份。”

    “乌ji”和“虎头”都是帮会里这两年新起的小辈,是夏六一和崔东东着力培养的社团中层干部。他这样的分权虽然偏心于新来的秦皓,但也算合情合理,况且自从夏六一担任龙头,骁骑堂内不再论资排辈,向来凭的是谁有能耐谁话事,以秦皓的能力,就算其他弟兄们一开始对这样的安排有所微词,在秦皓接手管理、令大家拿到切实的利益后也应该足以服众,所以崔东东没有再作反对。

    “你在泰国的时候让我密切监视元叔,现在拿他怎么办?”她问。

    “他现在在哪儿?”

    “这几天跟几个小老婆在他大屿山的老屋里打麻将。”

    “他是大长老,不能消失得不明不白,给他做个‘局’。”

    ……

    两日之后,骁骑堂资历最高、曾经最有监督与话事权、如今在家赋闲养老的“大长老”元叔,受副堂主崔东东的私下孝敬,获赠一张豪华游轮的票,凭此在第二天清晨登上了一艘驶往公海的赌船,结果在船上一口气输光了几百万的棺材本,据说在绝望之下投了海,只留下一封自杀遗书和足以证明身份的衣物、证件。

    当天深夜时分,捆成粽子的他被从货船集装箱里抬出,被塞进轿车后车厢,运到了一处偏僻的废弃工厂。

    ……

    也就是这一天深夜,何初三在赶走了大佬、没有保镖跟随、得以自由地四处奔波调查两日后,将自己关在家中,仔细梳理了这几天调查所得的信息,然后凭记忆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陆sir?我是何初三,想跟你见面谈谈。”

    ……

    元叔被人从后车厢中抬出,一路拖拽进了工厂。这位在江湖上混迹了一辈子、满以为自己有幸全身而退安享晚年的大长老,至今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何人、为何被绑架,犹在一边挣扎一边从被堵住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呻吟叫骂。

    他被扔在了厂房中央的空地中,拖拽他的几个马仔迅速地离去。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他惊恐地转着脑袋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暗无天日,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腐臭气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数十年,他明白那是什么气味,这让他筛糠一般地颤抖了起:见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这一日,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场中“噔!”一声重响,一道刺目的光芒直s,he到他的脸上。他不堪地别过头去,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他眯缝着眼睛努力去看,看到了停在他面前的夏六一和崔东东。他惊讶地瞪大眼,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声。

    夏六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蹲下腰去,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布团。夏六一暗哑的声音里压抑了许多深重的情绪,看似平静地道,“你年纪大了,给自己留点脸面,不要逼我动手,自己说吧。”

    元叔竭力仰起脑袋看他,仍是一脸愕然与茫然,“小,小六?你要我说什么?你绑我来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六一摸出一张照片,轻轻摆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见过么?”

    元叔的神情在见到照片的一瞬间变了。

    “这,这……”

    “这是我杀死金弥勒之前他给我的。”

    “你,你居然杀死了金弥勒?”元叔面上血色全无。

    夏六一见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的没有错,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脸,道,“我知道,青龙的死你也有份。他当年从龙头账册中发现了这张照片,觉得他父亲的死有蹊跷,于是拿这张照片来问你,你却通知了金弥勒,还怂恿许应篡位,最后三刀六洞灭了许应的口。”

    元叔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却还想垂死挣扎地抵赖,“不,不是这样,小六,你听我说……”

    “嘘,嘘,”夏六一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了他的嘴唇,像哄孩子一样平静地道,“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但你的老婆孩子都在我手里,不想让她们给你殉葬,就一句废话都别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照片上除了郝威和金弥勒之外的另一个人是谁,跟青龙的死有什么关系?你回忆清楚,慢慢说。这里面有一些事我是知情的,你每说错了一件事,我就砍你老婆孩子一只手脚。”

    第七十一章 抽了你的虎筋

    元叔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当年往事从实道来——

    “照片上的人叫‘阿杰’,是郝威的结拜兄弟。郝威年轻时去过金三角,救过一个外号叫‘kg’的泰国人,就是现在的金弥勒。后来郝威回到香港行走江湖,十几年后已经在道上闯出了一些名头,我和老葛、老裘、段亲王都是他的手下弟兄。1973年的时候,金弥勒因为部队哗变逃到香港,投奔郝威,他俩又结识了一位人称‘阿杰’的探长,三人结拜为金兰兄弟。当时为了纪念,拍下这张照片,每人留存了一份。”

    “那时郝威在道上出了名的‘三不做’:拐卖妇女不做,贩卖‘白面’不做,杀人不做。讲原则的后果就是当时我们出了名的穷。1974年初,郝威的老婆得了一场重病,急需钱动手术,郝威走投无路,金弥勒和阿杰就怂恿他抢劫银行。这件事只有我知情,我也想参加,但郝威不让我加入,说我老婆马上就要生孩子,万一出事没人照顾,不能趟这滩浑水。后来有阿杰作掩护,他们三人成功抢出一大笔钱,但阿杰和金弥勒却杀了一个差佬灭口。郝威不满他们杀人的事,分钱后约定各走各道。金弥勒回了泰国,阿杰继续做探长,郝威则带着我们创立了骁骑堂。可惜他老婆动了手术不久还是死了。”

    “过了几年,金弥勒为救金三角的大毒枭坤张而断了腿,坤张为了报答他,允许他代理自己在亚太区的‘白面’交易。金弥勒派人到香港找郝威,想让骁骑堂作为他在香港的下线,分销‘白面’。郝威不愿意。金弥勒就找到我,想杀了郝威,支持我做龙头。”

    “当时道上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一个叫‘老掌柜’的大探长,据说被他看好的帮派都会大红大发,他看不上眼的帮派就会遭到警方的重点打击。老掌柜当时也派人向我传达了意思,要我杀了郝威,支持我做龙头。我一直以来都怀疑老掌柜就是当年的阿杰,金弥勒那时可能也是找到了他,得到了他的支持。”

    “但是郝威在帮里人人敬重,我不敢、也没找到机会对他下手。是老掌柜和金弥勒派人暗杀了他,伪造成交通意外。郝威死后,话事人开会选新龙头,我不想站出来选龙头,怕大家看出我心有鬼,再说我和其他长老谁也不服谁,他们肯定也会反对我。后来我们一致推举了‘太子’青龙作傀儡。青龙当时还年轻,需要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势力站稳脚跟,有什么事也都会来问我们意见。长老中他最信任我,我就劝他和他老爸的‘结拜兄弟’金弥勒合作。青龙同意了,我们开始卖‘白面’,开ji窦和赌档,又通过探长们向老掌柜上贡,骁骑堂越来越发达……”

    “四年前,青龙从账册的夹层中发现了这张旧照片。他认出上面那个‘kg’就是金弥勒,又查出‘杰’竟然是现在的警务副处长谢英杰。他怀疑他父亲的死并不简单,找我求证……以青龙的实力不可能斗得过老掌柜和金弥勒!找他们报仇没有好下场,加上当时他已经有了‘洗白’骁骑堂的打算,我不愿意见到骁骑堂毁在他手里!我就通知了金弥勒,还找华探长通知了老掌柜,老掌柜指示华探长杀掉青龙,金弥勒也派来了杀手……”

    “但青龙平时防备很深,金弥勒的杀手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我知道许应那几年对青龙不满,有篡位的意思,我就怂恿他坐大,我只是提点了几句而已,是他自己生了反心!他又得到了肥七和华探长的支持,后来青龙就被他们杀了……”

    ……

    何初三将车停在了路边。空无一人的街道对面是一座墓园的大门,门内的小道幽森空旷,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通向墓园深处。小道两边,一排一排的石塑天使站立在墓碑高处,安静地目睹何初三步步走来。

    何初三沿小道尽头的石阶而上,停在了山坡上一处墓碑前。陆光明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墓碑照片上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庞。墓是双人墓,另一张墓碑照上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

    何初三看到了墓碑上的姓名:陆勇和陆梁小燕。

    他的调查和推测没有错——这就是陆光明对骁骑堂穷追不舍的原因。

    “他们是你的父母?”何初三道。

    陆光明看着墓碑,“我父亲是一名警察,我六岁的时候,他在一起银行大劫案中殉职。我母亲积郁成疾,不久后去世了。”

    “节哀。”何初三道。

    “节哀没有用,”陆光明道,“只有查出真相,才能令沉冤得雪。”

    他转过头看向何初三,面上并没有初见时的笑容,“你说你有一张照片要给我看?”

    何初三从公文包中抽出那张翻拍的照片,递给陆光明。陆光明用手电筒一照,面色一震。

    “我见过它,”他颤声道,“几年前有人拿着一张同样的照片来询问过我。不久后,那人被害死,那张照片也随之消失了。”

    他突然戒备地看向何初三,“你从哪儿找到这张照片?这张照片背后是什么样?”

    何初三又抽出一张翻拍的照片背面,写有“金兰之交”等字的那面,递给了他。

    陆光明接了过去,沉思了一会儿,“这不是我见过的那张,我见过的那张背后这段字被涂黑了。”

    “你从哪儿找到的?”他捏紧了那张照片,又问。

    “从夏六一那里,”何初三坦诚地道,“这张照片似乎与骁骑堂前任龙头大佬青龙之死有关系,夏六一很看重它。陆sir,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照片上的人是谁?”

    陆光明指着照片左边第一名青年道,“骁骑堂的第一任龙头郝威,是你刚才说的青龙的父亲。”又指着中间那名泰族青年道,“这人我没有查出身份,应当是个外国人,在香港逗留的时间不长。”

    他指向第三名青年,恨意更甚,“这是我父亲当年的长官,在银行劫案中负伤。我父亲下葬的时候,他来过灵堂敬香。”

    何初三又从公文包中抽出了一沓资料,第一页的剪报照片中可见一个容貌威严、身穿警服、军衔甚高的中年男人。

    “那你能不能确认他就是这个人?”何初三道,“现任警务副处长——谢英杰?”

    “当然能确认,”陆光明语带y狠,“别说是他老了,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他在那起银行劫案中‘英勇负伤’,后被调入o记,积极扫除黑社会组织、屡立奇功,节节高升,最后坐上了警务副处长的宝座,明年就要光荣退休。”

    话毕,他狐疑道:“是夏六一让你来找我的?”

    何初三摇了摇头,“夏六一并不知情,你调查过他,应该知道他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跟廉署合作,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这张照片是我从他那里偷拍的,我调查照片中的三人,发现他们似乎与你父亲的死有关。我想这张照片应该对你很重要,所以才约你出来。陆sir,实不相瞒,你之前猜得没错,我跟夏六一确实是恋人关系……”

    他知道陆光明这样的人顾虑深重,所以索性全盘坦白,以获得陆光明的信任。他将照片的得来、他与夏六一之间的争执、他的调查结果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只略去了夏六一在泰国受伤养伤之事,只说夏六一莫名地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去了哪儿、后来又回来了。

    “……我很在意他,不想他走上不归路,但他却对我处处隐瞒。这张照片似乎牵扯到青龙之死与一段很重要的往事,夏六一不肯告诉我,我却很想知道。”

    陆光明道,“这件事本来不关你事,想必你也猜得到其中的凶险。即使这样,你仍想知道?夏六一对你这么重要?”

    何初三诚恳地看着他,“陆sir,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不是为了跟夏六一同流合污才跟他在一起。他不是一个清白的人,但我却自私地希望我还能救他。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这件事的原委。我想我们俩可以做一笔新交易——你告诉我有关这张照片的事,以及你为什么要找骁骑堂的龙头账册,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陆光明盯着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眯着眼笑了,“何先生也是个有趣的人。”

    “好,告诉你也无妨。”他坦白地道。

    “当年我父母死后,我被送到福利院。当时有一位义工叫jacky,他从中学起就来福利院帮手,一直很关照我。他知道我父亲的事,对他的死因一直有所怀疑。他大学毕业后进入廉政公署,开始暗中调查我父亲那起银行劫案,也调查谢英杰的贪污受贿事实。他渐渐发现在谢英杰的升官之路上每一次捣毁三合会犯罪集团的重大案件,都伴随着黑道势力的一次洗牌,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推波助澜,但他找不到任何谢英杰贪污受贿、c,ao纵黑白的实际证据。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从谢英杰的儿子——当时刚刚加入重案组的谢家华身上下手。他开始接近谢家华……”

    “有一天,他拿着一张同样的照片来找我,问我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我认出了谢英杰。他告诉这张照片是他在谢英杰家中找到的,照片上其中一个人是三合会组织‘骁骑堂’的龙头大佬郝威,已经在几年前的一起离奇车祸中死亡。他怀疑郝威和照片中的外国人就是当年银行大劫案的劫匪,而谢英杰是掩护他们的内应。我父亲可能是发现了谢英杰与他们合作的内幕,而遭到灭口。他还告诉我黑道上有一个背后c,ao盘的人被称为‘老掌柜’,他怀疑谢英杰就是老掌柜。他安慰我,说他一定会找到证据,让真相大白。”

    “但仅仅几天之后,jacky就被人关在工厂冷冻间,活活冻死……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我见过jacky的遗物,其中没有那张照片,一定是被人拿走或者销毁了。他的死一定与谢英杰有关!”

    “我发誓要找出我父亲和jacky之死的真相,替他们报仇,我要亲手逮捕谢英杰,揭露他的真面目,让他身败名裂,血债血偿!几年之后,我考入廉署,继续调查谢英杰。但是这个老狐狸多年来行事相当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有跟‘老掌柜’有关的事,都是由一个叫‘华探长’的人代他出面,我开始深入调查华探长,就在我将要找到一些眉目的时候,华探长在黑帮争斗中死去——据说跟夏六一与肥七的争斗有关——‘老掌柜’的踪迹也从此断了。”

    “我开始将目标转向了骁骑堂和夏六一。我查到骁骑堂有一本代代相传的龙头‘账册’,如果那本账册上的记载始于郝威创立骁骑堂之时,那么上面很有可能会有当年谢英杰与郝威勾结的证据……”

    ……

    废弃厂房中。

    元叔长篇大论地说完过往,喉咙早已沙哑,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旧照片,眼泪顺着眼角深邃的皱纹蜿蜒而下,在死亡的逼近下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与悔恨。

    “你跟老掌柜有没有直接的联系?”夏六一问他。

    元叔摇了摇头,“他的身份隐秘,不屑于跟我这种小角色来往。我虽然猜测他就是谢英杰,但只能通过华探长通知他。后来华探长死了,我也就攀不上他了。”

    夏六一弯腰将那张照片捡了起来,看着上面谢英杰的面容——难怪他觉得似曾相识,这人的面相跟o记的谢家华有七成相似,谢家华又听说有个警务副处长老爸,二人想必是父子无疑。

    不知道那位正义感爆仓的高级督察知道黑道上赫赫有名的‘老掌柜’就是他老爸时,会作何感想?真是天大的讽刺。——夏六一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他这时回想起许应临死前看向元叔的怪异眼神、附在他耳边的那句“我要你永远不知道青龙怎么死的”,彻底明白了——许应当时已经猜到是元叔在背后搞鬼,元叔利用许应杀死青龙,而后又理所应当地“清理门户”、扶植更年轻势薄、更易c,ao控的他上位,许应空忙一场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中如何不恨?不过许应对他的恨,想必更甚于元叔,既知自己必死无疑,就索性闭口不言,要他永远活在无知与仇恨之中。

    但许应不会料到,元叔也没有料到,年轻势薄的他以海绵膨胀般的速度成长了起来,短短几年间就将长老们的势力扫除殆尽,并且查出了真相,将元叔绑上了断头台!元叔、华探长、金弥勒、老掌柜,这群王八蛋躲在许应之后、互相勾结害死了青龙和小满,然后心安理得地利用着他,享受着他拱手奉上的利润,看着他一无所知地孝敬他们、为他们赚钱,心中想必充满了嘲讽!然而苍天有眼,现在已是他们一一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夏六一强压住呼吸,按捺住心绪的起伏,收起了那张照片,低头瞟向元叔,“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元叔灰黄凹陷的眼窝里满是乞求,“小六,求你,放过我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夏六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你放过青龙的家人了吗?”

    元叔的眼睛一瞬间充满了灭顶的绝望!他徒劳地张嘴还要说什么,夏六一抬手就是一枪!血花四jian!

    “砰——!”

    ……

    “砰——!”

    一声惊响响彻在墓园中!正在交谈的两人赶紧弯腰躲避!何初三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发现只是附近的一支路灯爆了灯管,而陆光明竟然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被洒了一头一肩的琐碎尘灰。

    两人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确实没有别的危险,于是都站直了身。何初三道,“谢谢你刚才奋不顾身,陆sir。”

    陆光明被这乌龙的一吓,刚才叙述时的冷肃心情去了大半,自己也觉得好笑,“保护市民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或者因为上次见面时我表现得太差,让何先生质疑我的职业道德?”

    “陆sir的职业道德没有问题,当时的演技倒是有些夸张。要是我那时答应跟你交易,你真的会告诉我警方卧底的资料?”

    “会给你一份假的。”陆光明莞尔一笑。

    何初三也笑了起来,“果然。”

    “我演技真的不好?”陆光明低声自语,并且在心里加了一句:但他怎么次次都信?

    “陆sir,”何初三正色道,“你刚才提到青龙的父亲郝威是在‘离奇车祸’中死亡?”

    “我调查过那起事故,肇事司机在撞死郝威之后也畏罪‘自杀’,很可能是被人雇佣杀死郝威后被灭口。”

    “这么说来,你父亲、你的朋友jacky、郝威,凡是有可能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死于非命……”何初三沉吟,“在你看来,青龙之死会不会也跟照片上的两人有关?”

    “这个我也有所怀疑。一方面青龙是郝威的儿子,也许因为发现父亲之死的真相后被清除;另一方面,我怀疑老掌柜利用青龙之死,对香港的黑道势力重新进行了一次洗牌:在青龙死之前,黑道上一直是和氏宗族一家独大,没有其他帮派敢与他们争胜,这种垄断的局势对老掌柜来说十分不利,和氏越强盛,越容易脱出他的掌控,他需要扶植另一股势力与和氏相平衡。

    青龙这个人保守谨慎,他领导下的骁骑堂一直与和氏诸派井水不犯河水。但自从夏六一做了龙头,他性格放纵不羁、胆大妄为,对和氏诸派根本不留情面,积极扩张,老掌柜很可能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趁机暗中扶持。这几年来,骁骑堂作为一支新兴势力迅速崛起,沙家帮、和兴盛等等帮派先后散场,骁骑堂与和义社形成互相制约的均衡之势——我怀疑这一切正是老掌柜暗中c,ao盘的结果。”

    何初三垂下眼去,沉思良久。脑中一切记忆与线索串联了起来。他明白了青龙死亡背后暗藏的玄机,明白了夏六一噩梦中的那一句“我要杀了他们,为你报仇”。照片上的人,正是害死青龙父子的凶手。如果夏六一在泰国冒着生命危险、付出巨大的代价是为了除掉那个泰族人,那么他回到香港后,很有可能想要接着除掉谢英杰。

    然而杀死一位警务副处长何其困难?需要付出何其巨大的代价?后果何其严重?——这些问题,为了给青龙复仇,夏六一一定是不管不顾的!这个愚昧莽撞、无所顾忌的黑社会,会不会甚至抱着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心?

    一股寒气顺着何初三的脊椎蔓延,冲上了他的大脑。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你不是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么?那么我就抽了你的虎筋,拔了你的虎牙!我来替你除掉你的猎物!

    他强压住心神的动荡,镇定地开口道,“陆sir,谢谢你的坦诚相告。我了解你的目的,不过我想你走错了方向。即使真的存在你所说的那本龙头账册,账册上面真的记载了谢英杰与郝威的交易,郝威也早已身死,死无对证,仅凭一本记录,法庭上想必很难采信。”

    他看着陆光明,黑水潭一般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星点光芒,“想让谢英杰身败名裂、血债血偿,我有别的方法。”

    第七十二章 r3 x 61 forever

    元叔的尸体瘫在地上,汩汩的血流渐成水泊。夏六一收了枪,抹了一把jian在脸上的血,面无表情开口道,“叫信得过的人来处理,这事在帮内绝对保密。”

    “他家里人也一并处理了?”崔东东问。

    夏六一动作一顿,转过头瞪她一眼,“关他们屁事?吓唬吓唬这老扑街,你还当真了?”

    崔东东耸了耸肩,“我哪知道你要不要当真?万一你想拿他女儿肚子里的小孙子煮煲仔饭,我还不是只能狠下心来帮你生火磨刀!”

    夏六一又一记眼刀杀来,崔东东笑嘻嘻地抬起双臂比了个十字挡刀,“开玩笑啦,boss!”

    ……

    夏六一与崔东东一起回到总公司办公室,两人狼狈为j,i,an,叽叽咕咕,一口气熬到了天亮,制定了一套复仇大计——这套大计相当简单粗暴:以那张照片为诱饵,通过乔爷牵线,诱使老掌柜现身亲自见面,一旦发现老掌柜的真身或者确定老掌柜就是谢英杰,就制造机会对其下手。

    凌晨时分,他告别崔东东,归了自己那栋孤苦伶仃的村屋。

    躺在二楼冷冷清清的卧室里,他翻来覆去,无法成眠。脑中各式各样的人影不断浮动,一会儿是青龙,一会儿是小满,一会儿是许应,一会儿是金弥勒,一会儿又是谢英杰……

    但最后一切画面却汇作何初三失望而冷漠的面容,何初三开了口:“你走吧。”

    夏六一叹息着,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说是说“制造机会”,如果老掌柜真的是谢英杰,或者是另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要怎么制造机会才能接近对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杀了对方?如果在这个过程里他再度受伤,何初三会有多难过、多失望?就算事成,死了一个警务副处长,警方的反应会有多大?如果他事发被捕,甚至如果他死了,何初三该多伤心,多绝望?——他想到那样的何初三,心里就一阵绞痛。

    他翻过身去,将脑袋拱进枕头下面,发出了一声更加悠长而苦恼的叹息。

    ……

    第二天一大早,来换班的阿南接到大佬召唤,探头探脑地进了大佬的卧室。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大佬靠在床头,半张脸都是枕头压出的痕迹,头发乱糟糟的,面黑目赤地抽着烟。

    “今天开始派人去跟着何先生。”

    阿南愣了一下,“可是何先生不是不让?”他当时在门外可是亲耳听到大嫂让大佬把保镖都带走啊。

    夏六一虎目一瞪,“他妈的他说不让就不让?!他是大佬还是我是大佬?!跟着他!汇报他24小时的行踪!”

    阿南犹豫了又犹豫,心眼很实地劝大佬,“大佬啊,不然你直接去找何先生聊一聊?何先生他非常非常在乎你,就是心里有一些小小的不高兴,你哄一哄他,给他个台阶下。”

    “我给他个屁!”夏六一冷酷地说,“他有种一辈子别来找我!”

    阿南听听他这番强硬的说辞,再看看他这副潦倒的尊容,内心十分想笑,然而十分珍惜生命地竭力憋住了。

    “是,我马上去安排。”他努力正色说。

    他转身要走,却被夏六一唤住。夏六一蹙着眉头吩咐他,“让他们提起ji,ng神,千万别被发现。”

    “是!”

    夏六一虽然想何初三想得挠心挠肺,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渴望着扑街仔,但其实心里并不特别期望马上复合——他还有老掌柜要料理,现在还不是时候将何初三重新卷进来——但不快点将何初三拽回来,他又很担心扑街仔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当真跟他分了手。

    他患得患失,心中充满濒临失恋的忐忑与酸涩,愈发觉得恋爱这东西真他妈太可怕了。

    ……

    保镖们在阿南的安排下暗中监视,不对,暗中保护起了大嫂。当值者每天给阿南打来三个电话,汇报大嫂的行踪,分别是:“何先生在上班。”“何先生在上班。”“何先生在上班。”

    夏六一旁听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发了飙,“他妈的他天天都在上班?!他睡在公司啊?!”

    “何先生睡在公司。”

    夏六一痛心疾首地拍了一把桌子,“他妈的工作狂!他阿爸呢?也不管管他?他不是有个妹妹?他后妈呢?!就没谁管管他?!”

    过了一天是周五,当值者兢兢业业地汇报:“何先生只工作了一上午,下午出街陪他父亲、母亲和妹妹逛街。”

    夏六一听后松了一口气,觉得扑街仔这失恋期总算有一天活出了个人样,稍稍放心,挥挥手让阿南带着电话滚蛋。

    他叉着腰站在卧室里,四顾满屋的衣服、袜子、烟盒、酒瓶,一片狼藉,满目邋遢,突然发觉自己活得也很没个人样,于是又提着嗓子吆喝了一声,让阿南找人来打扫房间。

    “去买一包面条回来,”他又嘱咐阿毛,“还有ji蛋,菜心。”

    阿毛不明所以地领命而去,开车去附近菜市买回一份面条、一篮ji蛋和一大袋菜心。二十分钟之后,他跟阿南一起呆站在厨房门口,满心惊悚地围观大佬亲手煮面。

    大佬中邪了?阿毛用眼神与阿南沟通。

    失恋了,需要发泄。阿南回以了然的眼神。

    “你们两个站门口发什么呆?!”大佬开始咆哮,并且动手大力拍打灶台,“这火怎么生不了?!”

    “是!大佬!我们来了!”“大佬小心!这个不需要用打火机点的……”“大佬,这个塑料盆不能煮……”“大佬,ji蛋好像要先敲开……”“大佬,我听我阿妈说,要先洗菜……”

    三个大男人在厨房里笨手笨脚捣鼓了半个钟头,最后端出来一锅焦褐色的迷之汤汁:上层漂浮着灰白色的泡沫、仿似蛋花的白絮,用汤勺捞一捞,能捞出一缕一缕彻底煮蔫的菜叶,以及烂成糊状的面条。

    夏六一寒着脸,看着这锅黑面糊,一把狠狠摔了汤勺。

    阿南、阿毛掩面而退,伺机想溜。

    “跑什么跑?”夏六一道,他连揍人的心思都没有了,满心沮丧,“打电话叫外卖,再买一箱啤酒。”

    ……

    初春的午后,阳光和煦,夏大佬抱着啤酒瓶蹲在自家村屋门外草地上发呆。何初三很久以前种在这里的狗尾巴草,倔强而顽强,无需任何人的照顾,已经长成了葱葱郁郁的一大片,夏六一随手揪扯下了一截毛蓬蓬的狗尾巴,盘在手里来回 着。

    他想起何初三的那句:“你真是缺人管。”

    没人管他,他连一口自家煮的热汤面都吃不了。

    夏六一惆怅地将狗尾巴草拍在胸口,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仰面朝天地躺倒在了草丛中。

    既然享受不了一丁点的家庭温暖,唯有做正事要紧。他提高嗓门,无ji,ng打采地在草丛中发出了指令,“阿南……”

    “是!大佬!”

    “打电话给乔爷……晚上我请他吃饭……”

    “是!大佬!”

    ……

    正陪着父母和欣欣逛街的何初三,突然接连打了一串喷嚏。

    欣欣往前一扑,挂在他臂弯上,乐道,“阿哥,据说打喷嚏是说明有人想你,一个‘想’,两个‘念’,要是连续打了三个以上……”

    “说明可能我感冒了,”何初三推开她的额头,“离我远点,小心传染。”

    “阿三,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吴妈关怀道。

    “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有我陪着她们俩逛。”何阿爸道。

    “不要紧,”何初三笑着说,“我想跟一家人在一起。”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再逛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尖东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吧?”

    “好哇!好哇!我要吃龙虾!”欣欣一蹦而起,一手揽着何初三一手揽着阿妈。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往前去了。

    ……

    一个钟头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西餐厅内,听欣欣叽叽喳喳地描述她在艺术学校里的见闻。侍应生端上了n_ai油蘑菇汤,何初三拿起锃亮的汤勺,向后照了照,看到了已经在街上跟随了他们一整天的两位保镖的身影。

    看来他这一招欲擒故纵使得不错,夏六一已经憋不住了,再晾上一阵子,说不定还会主动上门来低头认错。

    他不动声色地将汤勺浸入碗中,心里虽然有一点小小的欣慰,但却并没有办法提起ji,ng神来吃喝——只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头脑昏沉,并且反胃。

    ……

    与此同时,一艘游艇漂浮在夕阳西下的蔚蓝海面,随着海波微微荡漾。甲板上歌舞喧闹,几个身穿比基尼的靓模正在激烈的鼓点声中互相抚摸蹭偎,舞姿妖媚十足。她们兵分两路,分别向沙发上的两位大佬抛着媚眼,跳着跳着,就大胆地骑上了大佬们的腿。

    夏六一漫不经心地喝着杯中的红酒,看似随意地推了怀中靓模一把。靓模差点跌下地去,十分有眼色地领会了大佬的意思,只坐在他膝盖上扭动着做做样子,没有敢再进一步与他亲近。

    沙发另一头的乔爷左拥右抱,一会儿又亲又摸,一会儿又要靓模们嘴对嘴地喂酒。他看出夏六一心不在焉,大声地打趣道,“怎么了?自家夜总会的靓女睡腻了?下次到我那里去挑挑?”

    夏六一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昨晚睡了对双胞胎,他妈的个个坐地吸土!老子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哈哈哈!双刀老弟,原来好货你都留着自己用!”

    “好货当然要跟乔兄分享!本来今天想带给乔兄过过眼,只可惜她俩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乔爷心领神会,嘎嘎嘎地大笑了起来。昨晚其实孤苦伶仃地坐在床上抽了一整夜烟的夏六一也笑,一边笑一边挥了挥手将坐在膝盖上的靓模赶走了,“去,让他们上菜。”

    他回过头来又对乔爷道,“待会儿试试我这儿大厨新研制的鹅肝酱,晚上再到舱里试试那张从巴西买回来的电动床?让靓女们陪你玩玩‘电动游戏’!”

    “哈哈哈!夏双刀,还是你会过日子!”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

    一家人用完餐,欣欣还有兴致再上街去逛逛,何初三却是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面色愈发憔悴。吴妈担心他身体,想让他先回去休息。何阿爸提议全家人一起将何初三送回家去,顺便在何初三屋里坐坐——自打何初三租了尖沙咀的那一处房子,阿爸还没去看过呢!

    何初三微露迟疑,但见全家人都兴致勃勃,便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跟着何初三回了他的小家。欣欣是来过这里的,所以熟门熟路地走到沙发前,动手帮她阿哥收捡摊在茶几和沙发上的一些工作资料,请阿爸阿妈就座。

    “哇,上面都有灰了!阿哥你多久没收拾过啦?!”

    “这几天忙,睡在公司。”何初三道,并且因此挨了阿爸阿妈几句批评。他一边笑着说没事,一边强撑起ji,ng神进厨房为大家烧水泡茶。弯腰点火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不知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睡眠不足,还是因为真的生病了。

    “我来吧,阿哥。”欣欣钻进厨房,“你去休息会儿吧。”

    何初三在她发顶摸了摸,觉得她懂事不少,颇感欣慰。他走出厨房,发现他那一生辛勤的阿爸阿妈简直闲不下来——阿妈在替他收收捡捡,阿爸则端起扫帚打扫起地面来。

    “阿爸阿妈,快坐下吧,我自己来。”

    “跟你阿爸客气什么!你不舒服就坐着休息!”何阿爸豪迈地一掌将他按回了沙发上。吴妈则走去了卧室,“阿三啊,我帮你拿件衣服披上,你怕是着凉了。”

    衣柜?何初三赶紧回头,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吴妈这时已经拉开了衣柜,见到里面密密麻麻的男士服装,动作一顿。何初三心头一紧,但吴妈却面色如常,取了一件外套出来,披在他身上,“快穿上吧。”

    她遮掩地笑了笑,“换个大衣柜吧,你的衣服都挂不下了。”

    因为那个小小的单人衣柜里装的是他和夏六一两个人的衣服。何初三知道上次婚礼时她也许就发现了端倪,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吴妈温和地冲他又笑了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拍了拍他,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她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阿爸,也对,阿爸要是知道,早就提棍找上门来了。何初三心中暗松一口气,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

    “老何啊,你坐下,我来扫。”吴妈又去关怀何阿爸。何阿爸老当益壮地一挥扫帚,“不用!你别管,你陪阿三看会儿电视!欣欣,给你阿爸烧口茶喝!”

    “正在烧啦,阿爸!”

    吴妈陪何初三坐在沙发上,和声细语地关怀他,“阿三,最近过得好吗?”

    “嗯,还好。”

    “你工作辛苦,要是有人陪伴照顾你,阿爸阿妈也放心一些。”吴妈看着他的眼睛,恳切地说道。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弯腰扫地的何阿爸,轻拍了拍何初三的手背,低声道,“阿三,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把你当亲儿子看。我的儿子,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儿孙满堂,只求他一辈子开开心心。只要他觉得幸福,我就心安了。”

    何初三此生从未受到过母爱的关怀。这段日子里他心中狂风骤雨,再是心性坚强,其实也十分煎熬,而这些煎熬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不敢展露出一丝一毫。吴妈的关切和理解像久旱甘霖,令他霎时眼眶微热。他什么都不能向吴妈说,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吴妈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将这位聪明能干的大儿子给说出了泪光,十分惊讶。赶紧拍了拍何初三的肩安抚他,又替他遮挡着何阿爸,抽纸巾给他擦了擦眼睛。

    何初三快速地调整了情绪,低声道,“谢谢妈。”

    “别这么说,阿妈也没能为你做什么。你懂事又独立,阿爸阿妈放心,”吴妈说,“欣欣应该多向你学习。”

    “欣欣很好,她已经很懂事了……”

    两母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欣欣端了茶水出来,“你们说什么呀?这么开心。阿爸,来喝茶。”

    “就来!”何阿爸一边乐呵,一边最后扫了两帚。突然动作一顿,他见到窗边橱柜的缝隙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弯下腰去,一边努力伸手将它掏了出来,一边乐道,“来来来,看我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话毕,一枚耀眼夺目的大钻戒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何初三面色一变。

    “怎么是颗戒指?”何阿爸狐疑道,“阿三,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随地乱扔?”

    在阿爸面前何初三的演技一向沦为负值,猝不及防加上做贼心虚,结巴道,“我,我没有,不是我的,大概是房东或者上任房客……”

    “里面好像刻了什么字,”何阿爸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灯光一照,刚要看清,何初三冲上来一把将钻戒抢在了手里。

    第2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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