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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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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节不保 作者:一个耿直的狗血爱好者关风月

    第2节

    长安王听到回报,心里明白这是卫止戈都不在意他去找别人了,顿时颓然坐倒,也只能报以一声声长笑。

    从此两府便没了来往。

    长安王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骄傲,所以卫止戈越是和他绝了情,他越不能和卫止戈扯上一点关系,亲近不行,打压也不屑。

    他告诉皇帝,皇兄该怎么用人还是如旧,不必顾忌他,卫止戈的确是俊杰。

    皇帝也就从善如流,但暗中仍派了人观察他们,确认两方都平静下来才算罢休。

    然而皇帝也知道他寂寞,送了纯然无害的卫无锋来给他解闷,不过有点好心办坏事,安成璧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卫无锋。

    至于卫止戈,阔别许久,郎心如铁的云麾使大人究竟为了什么再度登门?

    不止管宁好奇,连卫止戈自己都说不明白。

    然而竹吟森森,风过阆苑,卫止戈脚步疾停——

    那人疏狂身影已晕染在眼前了。

    第03章

    长安王府的竹林极深,初入时只觉竹深不见日,若非时有白鹤自溪边过,几乎要教人疑心是阮郎入天台,仙家日月闲。

    也亏得云麾使大人腿脚快,轻身功夫纵越几下便行进了竹海深处。深处倒有书屋,砌得方方正正,宽宽阔阔,四植花卉,香雪如海,榴花照火。翠樾披拂,碧溪晶沁间,长安王更是摆了一张长几在花下竹中,对游鱼作画。

    此地就是皇帝来,也要叹一声神仙境界,长安王于调理花草一道极用心,便是夏日的窗纱,何必用碧纱,抬头便是竹叶氤氲,照眼自碧,清凉意油然而生。

    卫止戈不敢惊扰那人身影,缓缓走得近了,才见他已撩了笔,几尾肥美大鱼并水草,已教他绘在了纸上,他索性转笔,重新研墨,细细摹起一篇《小园赋》来。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尚可说是闲逸自许,待书到“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卫止戈便皱了眉,不禁开口道:“庾信牢s_ao困顿之语,王爷何必挂怀。”

    安成璧早察觉他走了过来,心下低叹,这人还是一贯的不懂风情,面上倒没显露,依旧顺着“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一气运笔写下去,只是口中淡淡道:“云麾使既尊本王一声王爷,为何唐突?”

    卫止戈连忙行礼:“下官失礼,见过王爷。”

    他出身世家,礼教自是极严的,但安成璧从没在这上面挑过他的不是,他登时心里便生出一股别扭来,只觉已非当日把臂同游的少年。

    安成璧见他糊涂,也不去管,直到一篇赋洋洋洒洒写完,弹了弹墨对日光细赏,才肯发落他一句:“本王未有所请,云麾使便擅入王府,这才是唐突。”

    卫止戈登时抬头,很用力地看了他一眼,个中神情激荡难以尽言,但最主要的还是震惊。

    安成璧拢了拢肩上披风,转过身来正眼看他:“怎么?本王哪里说的不对?”

    卫止戈摇头,一时无话可说,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安成璧会不给自己这点脸面。就算那件尴尬事儿没过去,好歹同朝为官——

    这样一想,他便警醒了些,人家是正经的皇帝亲弟弟,同你论什么情义呢?

    安成璧不咸不淡地看着卫止戈,谅他被自己这么一惊,立刻便要负气离去的,谁料卫止戈却不动如风,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盯着他看。

    阔别已久,安成璧确是个念旧情的人,他也有点想看看这块破石头有没有瘦了、憔悴了,但仔细想想,就算憔悴也只能是奉公之故,和自己有什么相干?

    如此一来,便心灰意冷。

    一时竹叶瑟瑟,风来云过,只闻二人静静的呼吸声。

    安成璧叹气,在卫止戈面前先退让的总是他:“管宁呢?他怎么没通传就让你进来了。”

    卫止戈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机变当然是有的,立刻接话道:“小宁还不敢拦我。”

    他口吻亲昵,立刻令安成璧想起两人好歹是军中同甘共苦过的,就算卫止戈只是来访访友,出于人情面子考虑,他也不能把人打将出去,否则帝都立刻便要传长安王不满云麾使掌权,有重回军中之心的谣言。

    安成璧便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笑道:“这小子,越大越不稳重。”

    “是啊,都是快成亲的人了。”

    卫止戈随口一提,安成璧便也随意一答:“说到婚事,听说媒人都要踏破卫家的门槛了,不知何时叨扰一杯喜酒?”

    卫止戈结结实实愣住了,再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成璧能用如此平和的语气谈起他的婚事,虽然心里想也许这是兵法上欲擒故纵,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你别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安成璧笑:“本王也不过白关心几句,想你我毕竟同袍,到那日贺礼一定少不了的。”

    卫止戈这下更惊,方才安成璧给了他个下马威,他确实是想官场里不好得罪长安王,二人关系总要缓和,这才站定了没有离去。然而闲谈几句,长安王明白无疑地告诉他,并不会在人前和他反目,从此仍是同袍交情,但为何他却更加惊悸?

    他倒不是怕被报复,成璧不是那样的人。

    卫止戈心惊于自己的心惊,连脸上都显露了几分心事。安成璧纵是大军压境时,也没见过他这样喜怒形于色,当即新奇地看了他几眼,随即便觉得他不如自己的胖大金鱼好看,又掉头去喂金鱼了。

    然而长安王一路走到溪边,卫止戈便也一路跟过来。安成璧现下不能动手,免得旧患发作卫止戈还以为自己是故意讹他,但卫止戈这如影随形也着实讨厌,他不耐地挑了挑眉。

    卫止戈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个理由:“我……下官来寻王爷,其实是奉了御旨。”

    长安王暗笑,阔别这些日子,卫止戈耍花腔的本事见长:“你倒说说,皇兄给你什么旨意?”

    卫止戈紧攥着拳,面上却一本正经:“陛下说我勇武有余,谋略尚不足,让我来寻你共习弈棋,讨教一二。”

    “我既非国手,也非兵法大家,好端端寻我一个闲人做什么。”

    “会下棋的人里,你是最会带兵的;带兵的人里,你是最会下棋的。”

    安成璧立刻被噎住,狠瞪了卫止戈一眼,卫止戈这才微微露了一丝笑意:“王爷可是嫌我愚钝,不愿教我?”

    能让长安王单相思这么多年,云麾使自然有他顺毛的本事。

    他一摆出这个架势,安成璧又将他那张英俊如昔的脸看了又看,虽然心底祈愿他早点变老变丑,但现下还是不由自主道:“哼,岂敢!”

    云麾使见他且骄且傲地一昂首,身上只松松散散披着佛青色披拂,内里只着白衫,忽而心中一动。佛青色又称沙青、回青,是西域传来的青色砂石,多用于壁画彩绘,穿在身上便易显得面色暗沉,谁知长安王不仅能将画中颜色穿上身,还敢比画中人更惊艳三分。

    卫止戈低吟:“独有庾郎年最少,曳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他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冒犯,这几乎是调戏了。

    谁料长安王与众不同,他自确定卫止戈和自己没有缘分开始,便不再以暧昧心态揣度卫止戈,当下只奇怪道:“谁刚刚还劝我别学庾信牢s_ao,现在又来夸我是庾郎?”

    二人沿着竹林小溪一路走,卫止戈笑:“我是怕你心思郁结——”

    他还没说完便被安成璧懒懒打断:“你且放心,我是真的无官一身轻,就算皇兄担心我卸职在家是不是浑身不自在,也轮不到你c,ao心。”

    这话算重了,然而今日卫止戈已做足了碰壁的心理准备,故而厚着脸皮只当没听到。

    他在心底骂自己有点贱骨头,怎么和小时候每次打架之后一样,成璧若黏着自己拉着自己,他反倒拂袖而去,若像现在这样对他不冷不热,他就仿佛双脚在成璧身边生了根,挪也挪不动。

    安成璧见他这个模样,也想起了从前,不由一乐,终是开恩多解释了几句:“本王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借借古时名士的风流,让我这里的花草也开开灵慧。我们武将不讲究这些,否则刚才你说那句话,我难道论你个轻慢之罪?”

    卫止戈扪心自问:当真没有存着调笑之意?

    他只这么一想,便是坐立难安。

    安成璧反倒自在:“要下棋就下棋罢,不过本王得叫个人传棋子来。”

    卫止戈莫名不想管宁来打扰两人,偏要假模假式道:“小宁当差很是尽心,别打扰他了,我也知道你惯用的那套棋子在哪儿,我去拿就是。”

    “你是客人,没有劳动客人的道理。”长安王笑得灿烂:“何况你我久别,现在的王府早不是以前的王府了。”

    这句话立刻堵得卫止戈无话可说,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长安王拍了拍手,卫无锋立刻轻快地从竹稍上落了下来,笔直地站定在他身侧,恭敬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安成璧抬眼一看,竟然是他,顿时尴尬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卫无锋老老实实答道:“管大哥让我来替他请罪,他实在拦不住云麾使大人。”

    安成璧便也不再多说,见卫止戈莫名打量着卫无锋,生怕被看出什么来,拉着卫无锋的手便把人往自己身后一藏,笑眯眯道:“这是皇兄新赐给我的侍卫,还不太懂规矩,要是冒犯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卫止戈本已忘了这么个小人物,但见他和安成璧说话亲昵,安成璧还亲自去拉他的手,心里立刻如擂鼓般震动起来:“既然是陛下亲赐,怎么可能不懂规矩?”

    卫止戈说着,眼神沉沉,站了起来:“想必武功也是不差的,讨教几招?”

    卫无锋倒是不怕,挺胸就要上前,安成璧一急,紧紧把住他臂膀又把他藏回了自己身后,挡在二人之间开解道:“不是说要下棋吗?再不下天光就晚了,无锋,去取我常用的那套琉璃棋子来。”

    卫无锋“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天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问:“王爷,在哪儿?”

    长安王被他一噎,气得气儿都不顺了,皇兄到底怎么想的,送来这么个糊涂小子:“就在书房,你去问蕊云。”

    卫止戈反倒笑了,看来这小侍卫连成璧贴身的东西都没经手过,想必也不怎么得用,成璧特意在自己面前与他亲近,不正是想激自己吃醋?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喝了两口小醋反而觉得舒心,但看卫无锋立刻便顺眼了不少,还沉吟着指教了他两句:“我看你也不像没根基的,得空来宫里寻我。”

    安成璧长出了口气,可他这口气还没落到底,卫无锋便端端正正一抱拳,向卫止戈行了个礼:“兄长指教,不敢不领。只是有些话属下要说清楚,属下如今是王爷的侍卫,自然一切唯王爷是从,兄长纵再讨好我,我也不能偏私的。若有失礼,还请恕罪。”

    他这话一说,安成璧立刻坐倒在旁边的石凳上,扶着额头叹息。

    卫止戈眯一眯眼:“兄长?!”他这才想起这小子为何面善,可不是长得像自己么!

    云麾使当即便不满起来:“我讨好你?笑话!”

    他细品卫无锋话里的意思,这是说一定会“失礼”了?当真是好胆气!

    安成璧就怕他发怒,何况现在记起身份,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只要回家说几句话,卫无锋的处境立刻便艰难,连忙站起身拍了卫无锋脑袋一下:“怎么说话的!本王知道你忠直,但你若再这么冒犯,本王立刻请皇兄把你收回去。”

    他一说卫无锋是“忠直”,卫止戈便无法计较这混账的“失礼”。

    卫无锋定睛看着王爷,主动伸出手握住了王爷的手,眼神灼灼道:“属下不愿回去,属下只想跟随王爷。”

    安成璧被他目光所慑,极轻地问了一句:“你当真想好了?不是为争一时意气?”

    卫无锋用力点点头,虽有不甘,但按捺着没去瞪卫止戈,只牢牢看住了长安王,像是生怕眼前美景从自己眼中白白流过,只得凝视织网,将其捕获。

    卫止戈看着眼前这一幕,两人执手交握,含情脉脉,仿佛当他是个瞎子,这次就算安成璧是故意作态他也忍不了了,走上前一掌击在卫无锋胸前,便要将他重伤当场!

    安成璧愠怒,抬手阻拦,两人拆招来回,卫无锋被交锋的气劲弹出老远,直撞到一棵竹子上,撞得竹子都弹了三弹,他才呕出一口血用力站定。

    卫止戈见安成璧亲自来挡,有心想让,想着让沉璧揍两下也可,他或者能消气,不再故意刺激自己,口中仍嘲笑道:“这样的功夫,也配跟在你身边?”

    长安王面沉如水:“能跟在本王身边的人,第一不是看能为,而是看本王喜不喜欢!”

    说罢,安成璧并不恋战,卫止戈想象中安成璧含嗔带怨揍他一顿,而后两人一笑泯恩仇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安成璧拂袖而去,直接扶住了卫无锋,语气温柔似水地道:“你先稳住,别强行提气。”

    卫无锋不依不饶:“是属下失职!”

    安成璧又敲了他一下:“闭嘴!”小声在卫无锋耳边私语:“你现在打不过他,别给我惹事。”

    卫止戈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果他还是个大悲大喜的少年,此刻该目瞪口呆了。

    他再不能信安成璧是在演戏,看那混账小子的举止,分明诠释着四个铁打的大字——

    恃、宠、而、骄!

    但转念一想,这是他自家弟弟,长得还格外像他。

    虽然这等微末武艺成璧也不嫌弃,只为着他一张脸拿来使唤,令云麾使大人颇感恼怒,可一看成璧对着那张肖似自己的脸关切不已,他又神思恍惚起来。

    一种酸苦微甜的情绪漫上心头,卫止戈今天委实受了刺激,而他们兄弟还是有一点相像的,那就是溜得够快。

    卫无锋不小心睡了王爷,就跪到角落苦思冥想,卫止戈难以面对老友反常举止,便纵身跑路。

    安成璧恼他伤了卫无锋,刚要刺他两句,却听竹叶微动,一阵风过,寂然无声,卫止戈已经跑远了。

    饶是长安王也要疑惑:“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如此太平了几日,长安王却接到一道旨意。

    圣旨曰,命他教云麾使弈棋,务必要尽心尽力。

    长安王接了此旨,便进宫寻皇兄诉苦:“皇兄,他棋力并不差,用不到我来教啊!”

    皇帝正抱着刚长出ru牙的皇孙逗弄,笑呵呵道:“前几天他进宫,闷不吭声往朕面前一竖,朕走哪儿他跟到哪儿,烦得朕要死。”

    “朕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告诉他,那侍卫不是朕赐的,是你自己看中了带回去的,你脸皮薄抹不开,才赖在朕头上,所以就算小侍卫得罪了他,也别想让朕调回。”

    长安王气得想拍桌子,又怕吓到皇孙,只得忍怒道:“明明就是皇兄您——”

    皇帝“唉”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可气的,朕白做了好事还惹人怨怼,真是。你就说说,难道那小侍卫你不喜欢?”

    长安王想想这几天如影随形黏着自己的卫无锋,虽然在家老被那么一双热情的眼睛看着实在看怕了,临进宫前吩咐他不许跟来,想想他那低落的神情,心里就又是一软,实在说不出个“不”字来:“……哼。”

    皇帝把皇孙交给了侍女,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他现在在你府里领着什么差使?”

    长安王脸一热,皇帝一看便心知肚明:“得用便好。朕告诉卫止戈,他那弟弟深得你心,听说他想找你下棋,就问他现下这样还下不下?他可能没听懂朕的意思,不过苦思冥想了几天,还是求朕下旨,请你教他。”

    “至于你们这棋怎么下,朕就不管了。”

    长安王叹气,伸手不客气地从皇帝手里抢了一瓣橘子:“皇兄,臣弟不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懂臣弟的意思,无缘就是无缘。”

    皇帝没被橘子酸倒,倒被这句话酸倒了牙:“朕看呐,他现在有点开窍了,想和你意思意思,就怕你没那个意思。”

    长安王无话,半晌道:“就算这样,皇兄您也不能给他光明正大去王府的借口啊!”

    皇帝吃完了橘子,把橘子皮一卷,洒脱地一挥手:“你怕什么?你若有意,两个都收了!要是还看卫止戈不顺眼,就给他个庶妃,让他弟弟压他一头,待以后服侍得好了再晋他位份!”

    皇帝绝对不是开玩笑,他当真能干得出赐婚的事,不过必须是他亲弟弟耀武扬威地娶人家才行,一旁的宫女闻言都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绝对不行!”长安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站了起来。

    皇帝疑惑地望着他,许久,长安王才闷闷地憋出一句:“妻妾不和,恐误伤臣弟。”

    皇帝:“……”

    第04章

    “你又输了。”

    安成璧一手支颐,一手闲闲拂落棋盘上的琉璃棋子:“心既不静,何必来找我下棋?”

    卫止戈一时不知他是讥讽自己不该来下棋,还是不该来找他,又或者这根本不是讥讽,只是长安王倦怠了,要送客。

    卫止戈沉吟着捻动自己面前的棋子,仍想要复盘:“王爷的棋力大涨。”

    安成璧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像只竖起尾巴等人来挠脊背的雪白大猫:“我是占了你便宜。”

    卫止戈肃容:“不,王爷虽不理政事,却并未懈怠。”

    安成璧笑,卫止戈就是这点可爱,像一株刚刚冒出坚硬石壁的草芽,一旦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即他带来的风花雪月暧昧得令人难以招架,便立刻缩头躲回石壁里去,开口止谈公事,仿佛这就能让他立刻专心入定,r_ou_身成圣。

    不,他绝非圣人。

    安成璧捧起茶盏,是个送客的姿势,蕊云立刻走上前收拾棋盘,打乱了卫止戈的苦思,他猛然抬起头,也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露心绪,只得板着脸端正地坐着,任蕊云收走了棋盘。

    他还想再和安成璧说点什么,这种相处的欲望无关朝堂大事,也不只是生发自令他难以独寝的情欲,仅仅只是他需要安成璧,哪怕是虚与委蛇的长安王也好,他需要这个人的眼神看向他,手指的温度包裹他,唇边浅笑赠予他。

    这皆是他曾拥有过的,那时长安王还慷慨不图报答。

    然而长安王却抬手,要请人送他离开了,好像他娇贵到不能自己站立,又或者身份低微至不值得王爷亲送。

    卫止戈那张憋气的脸看得长安王都有点不忍,虽然心底有点嫌弃他宁可气闷也不愿看清本心,但到底存了情分,本欲张口唤卫无锋,还是改成:“管宁,送客——”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便见蕊云飞也似闪到管宁身边,捧着棋子拉着他就走,一路走还一路教训:“你愚钝,总是不开窍,可千万别凑近云麾使大人面前伺候,免得又被人家看不顺眼!”

    蕊云自来看不惯卫止戈使主子伤心,如今公然护着未来夫君,话里话外刺卫止戈,仗着她是长安王身边第一等得脸的管事,卫止戈也无话可说。

    卫无锋本一直沉默地站在长安王身后,此时方悠悠转出,分明是低着头,却又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他一躬身,彬彬有礼对着卫止戈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他没有抬头看卫止戈哪怕一眼,但卫止戈从未像此刻般鲜明地意识到,他们有着血脉的联系。

    卫止戈也没有失了风度,他淡淡地看了长安王一眼,看的是长安王,不是安成璧。

    长安王自然不能纵容属下当面嘲讽云麾使后,又把人随手打发走,所以他头疼地拢了拢衣襟,站起身:“我送你一程。”

    卫无锋唇角向下抿了抿,卫止戈却扬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卫止戈坦然向安成璧走去,虽然没有拉手,却将卫无锋挤到一边,和安成璧并肩而行:“走吧。”

    安成璧笑叹:“你啊。”

    两人之间只这么一个默契的小动作,身姿便已如并蒂莲花般徐徐舒展,鹤纵鹰擒,直跃了出去。卫无锋跟在他们身后,脚力不及,内力不足,便有些许沮丧。

    但他既然已立了誓跟在王爷身边,便不能因这点小困难退却,振奋ji,ng神追到门外,站定在安成璧身边,为他披上一袭大氅:“王爷,夜风寒。”

    卫止戈当即气结,以二人轻功,掠出王府只如上了一级台阶,安成璧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留在原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他还没来得及欢喜,便发觉安成璧其实是在等卫无锋。

    他厉声道:“你家王爷并不是这样贪图逸乐、身体虚薄之人!”

    卫无锋眼皮也不抬一抬,做个不敢与他直视的恭敬模样,其实是“依偎”在自家王爷旁边,仗势欺人:“……是属下粗心。”

    安成璧果然怜惜,连忙反手拉过卫无锋的臂膀拍了拍:“就算我不需要,这份心意也是难得的,无锋做事越来越周到了,风口站久了我还真有点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眉宇流光,往日英华锐气不可挡,如今红烛昏罗帐,风流缱绻之意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旁人心头,卫止戈看着他,越是欣赏,口中便越是发苦,只觉他每每和卫无锋站在一起,总是衣衫不整,等人来在风中抱他满怀,或干脆搂着他共赴永世如春的高阳台。

    卫止戈有心拿出个态度,劝他注意声名,但连皇帝都由他去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

    云麾使最终只得一抱拳,负憾离去。

    浑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男子间亲昵举止见怪不怪了。

    卫无锋有点小小的欢喜,然而还没露出个笑模样,便被王爷踮起脚在头上敲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抱住头,王爷苦口婆心道:“你自己当心点,你七哥怕是要整你了。”

    卫无锋疑惑:“方才云麾使大人离去时明明有礼有节,并不曾愠怒?”

    “他越是举止如常,越是说明他要动手了。难得他竟肯拿出如临大敌的态度对待你,你也不算冤枉。”安成璧返身回府,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不觉间,卫止戈已被自己牵动心神若此了么?

    卫无锋紧紧跟在他身后,影子叠着影子,卫无锋深深道:“能为王爷做探路的马前卒,属下实无怨言。”

    安成璧一叹,只得回身看定他:“你是你,他是他,本王从不曾搞混过,不要妄自菲薄。”

    卫无锋想了想,决定不提王爷床上叫错人的事,索性现在美人在抱的是自己。能得王爷这么一句话,就算自己真是这段花团锦簇感情上的一个添头,也值了。

    安成璧见他发呆,站在一树凤凰花下回身等他,长身玉立,花红似火,含笑一望——

    卫无锋回以一笑,纵身赶上。

    多少情意,尽在不言之间。

    第05章

    卫止戈的确是看卫无锋不大顺眼,但他为难人的手段也光明正大,他直接向族中长辈建议,为族中子弟结亲的事该提一提了,更向三叔暗示自己可以给他的嫡子庶子都谋一门不错的亲事。

    就算卫无锋是捎带着的,三叔也总该记挂自己的嫡子罢。卫止戈运筹帷幄地想着,心里却在审问自己,自己这一着,当真不是为了试探成璧对卫无锋的心意吗?

    曾几何时,他堂堂云麾使要为这样的事烦心了?!

    卫止戈这一计本是好计,如果人家亲爹找上门来要领儿子回家相看姑娘,长安王确实都不能说什么,还得打赏赐礼。但卫止戈心有疑惑,举止犹豫,结果却被他自己亲娘拉着促膝长谈了一番,让他先松一松口,择闺秀定亲,给弟弟们做个榜样。

    末了还怒道:“你以为你的兄弟辈亲事艰难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为着你这顶头的都没说亲的缘故!”

    卫止戈碰了一鼻子灰,但还是不肯乖乖结亲,京中不知为何又开始传他是个断袖的风言风语。

    长安王为此事又入宫了一趟:“皇兄,臣弟请您高抬贵手,别掺和这件事了。”

    皇帝新立了太子,四海来朝,万邦同贺,见不得弟弟孤寡,当即决断道:“如果不是朕出手替你激他,你看他要几时才肯醒悟?”

    长安王道:“……这些日子,臣弟看他,也不像无情无义。本想着温水煮了他,或者实在不行,我再主动些,实在不用特意闹得满城风雨的。”

    皇帝一听便知道弟弟又心软了:“绝对不行,你是堂堂天潢贵胄,为他一个臣下屡次折腰已是折煞,如今难道还要求他回头?成璧,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长安王面有愧色,不敢再言。

    皇帝这才满意,悄悄对弟弟道:“朕昨日还在众卿面前笑言提起传言,卫止戈那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要在从前早该否认了,这次却闷声认了下来。”

    长安王一震,说不清是悲是喜,只觉竟终于有这一天。

    皇帝连忙警告:“切勿待他太过热切!他顶多做个侍妾!”

    眼看着卫止戈的位份在皇兄这儿从正妃、侧妃、庶妃,一路跌到侍妾,长安王也忍不住发笑,但刚一笑他便有点牙酸,这才想起出来前正枕在卫无锋腿上,吃他喂的蜜果儿,贪他美色吃多了果子,现下便是报应。

    他立刻背生冷汗,钦佩道:“皇兄,三宫六院,您真是不容易。”

    皇帝洒落一笑,反而唏嘘:“宠而不偏是易事,得一心人却是难事。”他看着弟弟的眼神带着纯然慈爱的关怀:“你若真的喜欢,皇兄也不惜帮你得了来。”

    长安王刚要鼻酸,却听皇帝已转了话锋,开始畅想此次大朝见各国进贡的珍馐美食,不禁莞尔,也奏道:“有几个不得面圣的地方官,想借臣弟的名,一并纳礼。”

    皇帝沉吟:“是逆王旧臣罢。”

    长安王颔首:“我们收复的失地不能没人看守,所以顾念着肯投诚的,倒还留他们在原职,不过没人敢让他们递礼上来,他们也是有胆色,竟知道走臣弟的路子。”

    逆王虽身死,和他沆瀣一气的巫教却未灭。当年长安王拼着身中奇毒,斩杀了大巫,卫止戈却发现大巫还有一双遗孤,是对天资卓绝的双生子,他们只找到一个带回京中,斩首震慑天下,但另一人仍在潜逃。

    若有什么地方可能收留他们,便是逆王曾距之地了。

    长安王算是他们最大的杀星,不管这拜帖递到哪儿,最后大都绕不过长安王的眼线,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投正主,坦坦荡荡地试探。

    皇帝摸了摸胡须:“他们有什么可献的?”

    “不过是几个美人,异域歌舞。”

    “听起来倒像谋着刺杀来的。”皇帝大笑:“朕若不敢收,岂不是显得怕了他们?准了!”

    长安王奏罢便请告辞,临行却又被皇帝叫住。

    两人谈论大事,不易宣之于口,皇帝只殷切道:“这次若有机缘能尽解余毒,朕可是想抱几个侄子侄女。”

    长安王一怔,随即苦笑,皇兄虽然助他,心底却还是隐隐觉得,他之所以会折节下交卫止戈,纯粹是因为中了毒。

    他不得不正衣冠而拜道:“皇兄,臣弟实有愧……臣弟此生,怕是不能再近女子了。何况,臣弟不想再辜负他人。”

    皇帝久久地看着他,半晌,终归于一声长叹,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若是多年前,皇帝是一定要给弟弟赐婚名门闺秀的,且一定要让人为弟弟传嗣方能罢手。但安成璧为他征战多年,几度死里逃生,为此还不得不委身臣下,归来后又主动交归兵权,绝不叫他为难,他实在不忍心不满足弟弟这么一个愿望。

    在长安王,纵然皇兄不能全明白自己,能有这样一位知恩愿报的君上,也已是天大福泽了。

    他只是不忍,在想明自己仍会为卫止戈而喜怒哀乐之时,他觉得辜负了卫无锋。

    如果皇帝知道,一定又会语重心长训诫他,他这是施恩臣下,纵恩断缘尽,臣下也该知足了。

    然而安成璧毕竟还是那个纵意潇洒的长安王,并没有继承皇兄温和表象下的帝王心肠。他仍与卫无锋在一处,心被磨得越来越软,床上也不曾叫错名字,现在一双皓白牙齿间吐出的甜美情话,冠名曰:“无锋”。

    皇帝召见逆王旧部当夜,他仍与卫无锋厮磨。

    卫无锋见他近日勤练弓马,又不敢轻动内力,便坐在绣凳上替他捏腿解乏。难得卫无锋英俊挺拔,坐在小矮凳上却也不局促,因其全神贯注只想为主上分忧,眼神便温柔得让人浑忘了其他。

    安成璧以足尖蹭了蹭他的大腿,命他:“抬起头来。”

    卫无锋听话地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连抬头这个简单的小动作都执行得一丝不苟,安成璧更不忍心对他说出接下来要说的话,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该为自己谋个前程了。”

    卫无锋一怔,随即抿了抿唇,有一种受到屈辱的神色弥漫在他眉间:“属下已表明过心志。”

    安成璧无奈:“我不能辜负你。”

    卫无锋听得懂,王爷这是要选卫止戈。但他留在王府这些日子,胆气反而比先前壮了很多,他似笑非笑,握住王爷的足尖一捏,竟然还学得敢调戏回去:“王爷肯留我在身边,便不算辜负。”

    安成璧刚要动怒,劝他清醒清醒,但视线一触及他的眼神,温顺而不卑怯,热烈却不偏执,当即便怒不起来,心头只剩绕指柔。遂拍了拍床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问他道:“本王是不是忒煞多情了些?”

    卫无锋笑:“但愿王爷从此改了这个恶习。”

    安成璧看他的笑,一派明朗,没有委屈,反而更过意不去:“你到底看上本王什么了?”

    卫无锋这下可给难倒,他盯着王爷,纯粹是出于一种淳朴的冲动,说是“爱”也可,说是“忠诚”也圆得过去,要他给这种复杂感情下个定义,实在为难他。

    没想到刚刚还让他很感动的王爷却忽然来了一句:“难不成是看本王好看?”安成璧说完,自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你一定是看中了本王的美色。”

    卫无锋有点脸红,他还介于少年刚刚成为青年的阶段,一霎悸动,情真意切得动人心魄。

    他脸红地抬头笑笑,没敢和王爷对视,只道:“王爷是好看。”而后便又低垂了视线,专注给主上按摩小腿。

    安成璧却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鬼使神差地热了起来。

    长安王的确是准备了一肚子的大道理的,卫无锋若留下,他没信心能捉得回卫止戈,若卫无锋年长了,对荒唐情事厌倦,到时又该如何回头?更别提卫无锋还有前程要奔。为着种种考虑,卫无锋都该离开他,去个更好的位置。

    但他想天想地,就是没想到万一自己厌倦了卫无锋如何。在他的腹稿里,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这已然很能说明问题。

    安成璧终于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带着一种洋洋得意的骄傲神情,搂住了卫无锋的肩膀,卫无锋知道他的意思,低头在他嘴角不好意思地啄了一下,随即便被难以餮足的王爷亲了回来,舌头也悄悄暗度陈仓,交融合卺。

    两人吻得难解难分,安成璧的衣衫被卫无锋扯掉一大半,半个身子裸露在外,他又不甘地伸手在卫无锋胸前抓挠,掀掉了侍卫身前的软甲,在卫无锋胸膛上留下一道猫爪印。

    两人声音渐喘,情动之际,忽闻管宁拉长了嗓子的一声惨叫:“卫大人、卫大哥——!您不能——”

    他的惨叫声还没落下,卫止戈便已硬闯了进来,一手撩开鸳鸯缭绫帐,一脚踏上合欢锦绣床,中气十足道:“陛下遇刺,传长安王进宫!”

    安成璧一手搂着卫无锋,双足缠在人家腰上,卫无锋则敞着胸压在发丝散乱的王爷身上,满脸情动,两人俱是大惊!

    卫止戈不愧能位至云麾使,先说了最要紧的圣谕,才来得及定睛一看面前情形,当即便看得面如急电,青白交加,踉跄退后数步,再也不能吐出哪怕一个字——

    他满心满眼都响彻一句:捉、j,i,an、在、床!

    第05章

    长安王可不管“侍妾”如何震怒,推开身上犹依恋自己的“侧妃”便利落地站定在卫止戈面前,一边飞速系着自己的腰带一边急切问:“皇兄如何?”

    卫止戈知道轻重,尽管气得脸时青时紫,还是抖着手颤声道:“陛下无碍,刺客已潜逃……你,你们这是……”

    长安王立刻打断了他,深思道:“既然皇兄无事,那就是说计划一切顺利。你能出宫找我,是因为刺客向城东方向逃了罢?离王府还有多远?”如果所料不差,来的刺客应当是大巫遗孤中仅剩的一人,长安王杀死他兄弟,他一直对长安王怀恨在心,若刺杀皇帝不得手,便是拼了命也要来刺杀长安王的。

    卫止戈这次却不再说话了,哪怕他一向公私分明,但只要成璧身后的那个畜生还在他眼前晃,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哪怕刺客现在就跳下来,持匕刺向成璧,最多不过他以身相替便是,要他容忍这小畜生,却是万万不可能。

    云麾使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已经悲酸得近乎幽怨,长安王却从他愤怒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什么,讪讪伸手试图再次将卫无锋藏在自己身后:“先应对正事要紧,无锋,你出去通知管宁,给那刺客留个空,好让他来找我。”

    云麾使的怒火烧得长安王只觉自己脸上发烫,头发丝儿都被他烧得燎了起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尖酸刻薄的醋味儿,喝一口能致人死地。他只想赶紧把眼前的尴尬圆过去,然而速来贴心的卫无锋这次竟然不肯配合!

    卫无锋使了个巧劲儿,绕过王爷身后直接站了出来,坦然接受云麾使锐利眼神的洗礼,拱手对王爷有条有理地道:“王爷布局多时,管首领一向是最得您心的,不用属下去传话想来也能照应周全,属下还是陪在您身边为好。”

    安成璧一听这话,就吓得吸了口气,他怎么不知道卫无锋和卫止戈吃飞醋这点像了个十足十,两人都视管宁为眼中钉r_ou_中刺,为了管宁的安全,他连忙道:“管宁是忠心,你是贴心,你不一样,你比较得本王的心意。”

    卫无锋这才满意,笑道:“那,王爷是允准属下留在您身边了?”

    安成璧还没思索出个拒绝的理由,卫止戈便忍无可忍开口,两人将他夹在中间,怒目而对,谁也不肯向让:“以你的粗浅功夫,你家王爷若是要你保护,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卫无锋冷冷道:“有人武功盖世,却也保护不了王爷不中奇毒。”

    “至少今时今夜,本官胜过你这竖子百倍!”

    “属下告罪,想来云麾使有所不知,我家王爷不便动武,若您故意受伤,王爷定会出手,强行动武之下,属下怕有人心怀不轨,必得在旁看顾才好。”

    卫无锋昂然对上卫止戈,分毫不肯后退,其他两人却是因这话而吃了一惊。

    安成璧十分讶异,卫无锋初见时温顺得甚至有点胆怯,何以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究竟是恃宠而骄,还是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原因?

    原因当然只有卫无锋自己知道,他硬着头皮做出生平难遇的忤逆之举时,心里也在发憷,但同时他在赌。

    他当然有私心,王爷才刚答应自己能够随侍身旁,他不想留给二人旧情复燃的机会,这更是一次试探,试探王爷到底把他放在了心上那一端。卫无锋酸楚地想,哪怕此生也不能和卫止戈相提并论,但若能分得一半秋色,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人说富贵险中求,情也是一样。

    而情网中的飞蛾,向来不吝于扑火。

    卫止戈闻言,连声叫好,而后似笑非笑看定安成璧道:“你听听,你的侍卫以为我是贼!我看你倒要小心,他留下碍手碍脚不说,若为搏你宠幸而走火入魔,先引刺客向你,而后再以身挡之搏你怜惜,万一失手,那后果可是你承受得起的?”

    “云麾使大人真是高看属下,属下自知无能,做不到这么困难的事。倒是您说得胸有成竹,想必已有腹案了。”

    “——够了!”

    安成璧用力推开二人,脚下发力站定在宽阔处,立于灯下,将二人一顿斥骂。他先指着卫无锋道:“本王的王府不留自作主张的人,你现在就出去,否则再也别想留在王府!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卫无锋虽然被骂,但面带喜色,王爷竟然没即刻将他发落,这已经是偏袒了。

    安成璧又转向卫止戈,卫止戈见情敌挫败,脸上的嘲讽还没来得及收敛,便被安成璧的锋锐言辞刮了个干净:“还有云麾使大人,你来寻本王当以公事为要,本王私情如何,就不劳你c,ao心了,本王的人,本王也自会发落,无需你挑拨离间。”

    长安王一边叹气一边揉着额头,从没想过同时有两个愿意舍生保护他的人的这件事,居然比“刺客要来刺杀”还要危险。

    三人一时僵持,卫止戈正要发怒,忽听梁上传来悦耳的男子声音,低低笑道:“我却不知,各位能替我排演出这么多种刺杀方式,在此先谢过!”

    一句既毕,满室烛熄!

    安成璧在听到那声音的一刻已有反应,火速擎得身边的银烛台在手,同卫止戈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并肩而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一张柔韧的网扑头盖脸而来。安成璧拇指扪着烛台雕刻ji,ng美的底座,手掌间抵着烛台的细针,飞快向大网的绳结处戳去,连击数百绳结,针挑之处,绳脱结解,但针头也因网上的毒而变黑、融化,最终成为黑漆漆一团银水,安成璧连忙甩脱了出去。

    刺客跃下,却是卫止戈在挡,他本欲杀了安成璧报仇,但卫止戈持刀而拦,两人又配合ji,ng妙,摩肘交臂,身动形移,不断从他的毒网和暗器下突围,反而步步逼近了他。连卫无锋在一旁看了,也不由在心底叫好。

    卫无锋的功夫不到家,四周甫一变黑,他还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但当他调整好自己想要助阵时,便发现那二人已联手逼出了大网中的刺客真身。寻常人的三魂六魄之间尚有分歧,故凡人常活得左右为难,但他们二人却似一道圆融神魂,浑然一体,同气连枝。

    卫无锋的眼力只能得见房中刀光剑影,连自己好几次差点被试图突围的刺客毒伤也不知,他才来得及分辨出卫止戈用的是哪一派刀法,这一场刺杀便已结束了。

    管宁等人立刻入内回禀:“叛逆余党已清剿,请王爷示下。”

    红烛再燃,众人这才看清那刺客的眉目。卫止戈和安成璧一看便知,这桀骜英俊得近乎妖邪的容貌,和南蛮大巫十分相似,想来便是那幸存的双生子之一。卫无锋没有添乱,安安静静在一旁自保,毕竟就算人家吐一枝毒箭,都能毒死他好几个来回。

    卫止戈受了伤,管宁上前替他包扎,长安王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卫止戈回以“无事”的眼神,两人相对一笑。方才片刻并肩御敌,在武将而言,便如身体水ru交融,一霎之间罅隙全无,是女娲炼石,裂天重补。

    沉甸甸的情谊压在肩头,长安王沉吟了片刻,到底还是命人递上银丝手套,这才去试探刺客有没有带人皮面具,而后审慎地摘下手套。

    刺客哂笑,昂头吐出一口污血:“堂堂长安王,竟然如此贪生怕死!有战时让别人替你挡刀,连对付俘虏都要如临大敌,哈!我堂堂南国居然是输在你这种人的手上!”

    刺客是双生子中的弟弟,名唤优罗,兄长则名优昙,二人中兄长温厚,激战对敌时也不肯失却仁义,城破后欲殉国,这才被卫止戈所擒;而弟弟却是个狂放不羁的性子,一直在外游历,手段狠辣,行踪诡秘。

    安成璧并未理会他的叫嚣,只一笑道:“阁下技不如人,也该有点认输的风度。令兄那样的潇潇君子,兵临城下而不失风仪,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弟弟,也真是奇事。”

    优罗恨毒地瞪着弑兄仇人:“你不配提他!”

    这满怀怨恨的巫师环视一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卫无锋身上,森然冷笑道:“我真是看错了人,早知如此,我一跃下便该擒他为质。伤卫止戈看来是动不了你的心的,你真正在意的人,是他!”

    卫止戈脸色一寒,强行运功压下的淤血差点破喉而出,安成璧连忙搂住他,为他运气。卫无锋这次却主动开口,淡然道:“云麾使大人和王爷相交莫逆,情分无人可比,你之所以不擒他,不是因为王爷无情,只是你太弱打不过,所以才想着还不如捏我这只软柿子。”

    他不但替卫止戈解围,还补了一句:“若我遭你所擒,必当自裁,绝不使王爷为难。”

    此时王府内外除了有王府家将,还有卫止戈的人马,若被刺客一语说得好像长安王和云麾使离心,那便容易酿成祸事,卫无锋这么一开脱,众人顿觉刺客是疯癫之下,满口无稽之谈。

    卫止戈领情,也没继续为难卫无锋,打了个手势命属下上前,点了优罗的哑x,ue。安成璧则走上前,向他出示手中一物,优罗眼睛立时睁大,被人拖走时还死死盯着安成璧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块血玉,曾附南疆秘法,只有主人活着,血玉的色泽才会光润鲜亮。

    而这块血玉上镌刻的名字,赫然便是已被当众斩首的“优昙”。

    卫止戈终于长出一口气:“见此信物,他应当不会自尽了。”

    安成璧命人往宫中报信,又留卫止戈在王府过夜疗伤,亲为搀扶,平日里故意装出的矜持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连连抚摸着他的脊背为他理气:“这不是你该c,ao心的,快闭嘴。”

    卫止戈遭他呵斥,脸色反而好转,握了握他的手,笑意温柔:“我只是……咳,咳咳咳,只是担心……他不会配合我们。”

    “若他还想兄长活着,必会答应我们炼制解药。”

    “可这件事有些蹊跷,从前我听闻优罗是个目无天地之人,早就嫌弃兄长的抱成守一,所以才出走南蛮,浪迹江湖,何以兄长身亡后又疯了一般向我们寻仇,甚至失却冷静,落入陷阱?”

    皇帝集天下名医为长安王诊疗,得到一个药方,但必须有大巫双生子的心血为引,才能见效,故此双生子中的兄长并没有被杀,而是被秘密囚禁在宫中,以此为饵,引弟弟前来。

    安成璧本人其实很欣赏优昙,他向来有怜香惜玉的风流情怀,优昙又是个温润如玉的美人,素日总带三分轻愁七分病痛,偏偏还倔强得不肯示弱,实在是令他动心。若不是卫无锋缠得紧,卫止戈又将他的心生割去大半,他恐怕就要娶人家回家了。

    这件事皇帝也知道,取心血又要不了人命,时常提点他道:“王妃还是应该娶个体贴大方的,我看比照这样就很好。”

    当然说归说,总不可能真让他把叛逆放虎归山。

    安成璧叹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但我看他对优昙关切神态不似作假,可惜……”

    他本想说“可惜美人和我无缘”,但不知为何,卫氏兄弟犀利的眼神忽然齐齐s,he向他,激得他头皮一麻,连忙改口道:“可惜要想让皇兄成全他们有点难度。”

    卫止戈“呵”了一声,卫无锋“哼”了一声,两人都盯着他,看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安王脊背发凉——

    他心头第一次升起了一个疑问,自己真的要把这两尊祸星都请回家供着吗?

    第06章

    姑且不论长安王府如何暗流汹涌,皇帝却是高兴得很,连忙命人带优罗去见其兄,好接受他们的条件为长安王炼制解药。

    长安王带着自己的小尾巴侍卫,和云麾使一同监视优罗。

    优昙在宫中并未被苛待,居所清雅整洁,皇帝还偶尔来找他下下棋。宫妃们曾因此人心惶惶,生怕南蛮妖孽得了圣心,用秘术勾引皇帝,从此寂寞红颜无人看,殊不知皇帝只是来相看理想中的未来弟媳,且越看越满意。

    可惜不能成全这桩好姻缘。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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