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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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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欢悲 作者:贺兰宁晖

    第11节

    新进封的镇国将军,手下就有一支八千人的武安军,这不就有可以跟萧师杰抗衡的力量了吗?

    萧师杰身披铠甲,黑色云纹斗篷在风中散开。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集结的建雄军,黑压压一片整整齐齐,肃穆无声。他喊话道:“弟兄们,外敌入侵,到了我们忠君报国的时候!有信心把敌人赶走吗!”

    “有!”

    “一死以战!”

    “一死以战!”战士们斗志高昂,齐刷刷喊道。

    萧师杰满意地笑着,把军印交给了统领。

    “做好你该做的。”萧师杰拍拍杨元的肩膀。

    “是。”杨元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

    胡霁云给陈烨系好斗篷的带子,用手顺了顺,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衣领。

    “保重自己。”

    “你也是。”陈烨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妻子指尖的轻颤。“别怕。”

    胡霁云点点头,送他出了门。

    他的样子,和他哥哥真像。

    陈烨带着三千亲兵把宫城围个水泄不通,亲兵统领张庆把四个禁军教头给杀了,还把他们的首级挂在宫门上;其余禁军见状纷纷投降,放下武器任由亲兵处置。

    李旻在宫内听见风声赶出来,正好和进宫的陈烨撞个满怀。

    “大胆!你敢造反!”李旻气急败坏地指着陈烨骂道。

    “我造反?我这可是勤王护驾!广陵军兵临城下,靠你个阉人救皇上吗!”陈烨也不甘示弱。

    “好啊,好啊……你那个死鬼哥哥死得还不够,果然当初就该赶尽杀绝…”李旻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初就该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居然留下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内监醒醒,不是自己本分的事情,就不要去做。”陈烨带着嘲讽的微笑说道。“我可没功夫在这跟你吵架,先走一步。”陈烨抱拳行礼,手向后一撇,斗篷“刷”地散开,扬了李旻一脸灰。

    镇国将军吴能接到何翰替李旻传的命令以后,带着武安军赶到清阳城西门,拦截广陵军。殊不知广陵军绕一大圈从武林借道,直逼南门,根本就没有走朝歌通向清阳城西的官道。等吴能再带着军队赶到南门时已经晚了,门前已经混战起来,城门也被攻破,广陵军直指宫城。

    “外面好生聒噪……”皇帝悠悠醒转,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李旻!李…”

    “皇上不用叫了,李内监不在。”廖栩乔从屏风后站起身,走到榻边跪下,“皇上有什么吩咐?”

    “怎么是你?”

    “是臣,皇上没有看错。”廖栩乔冷冷地说道。

    “李旻呢?”皇帝急了。

    “李内监恐怕正忙着在外头混战呢,没工夫管圣上。”

    “混战?”

    “皇上不是知道吗?广陵侯起兵谋反,皇上还派了萧相国领兵抵挡,不是么?”廖栩乔平静地说道,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那他李旻去干嘛!”

    “皇上别急,先吃了药再说。”廖栩乔接过药碗,亲自服侍。

    皇帝一把推开,药汁洒在廖栩乔的紫袍上。

    “皇上着急了,这又是何苦呢?”他站了起来,抖抖衣服,直接坐在床边。“皇上很久没有听过故事了吧?臣给皇上讲故事。”

    “萧师杰!你才是要谋反的吧!”李旻站在武安军阵前大喊道。

    “李内监消消气,你看我这来护驾一趟容易吗?”萧师杰苦笑着耸耸肩,“死伤的是百姓,本相也很心痛啊。”

    李旻走向萧师杰,萧师杰跳下马看着他。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广陵军赶出去,你我恩怨以后再说。”李旻凑得很近,瞪着萧师杰。

    “我请来的贵客,怎么能随便赶他们走呢?”萧师杰笑了。

    “你…我告诉你,皇上驾崩照样有继承人,你别嚣张,这天下还没改姓呢!”李旻指着萧师杰道。

    “怎么这么不讲礼貌…”萧师杰推开李旻的手,笑道:“继承人?继承人恐怕已经在不知哪个地窖里关起来了吧。”

    “是你?”

    “衣带诏,你还想瞒多久?”萧师杰冷冷地盯着他,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李旻愣住了。

    “皇上见到的衣带诏,就是李旻谋反的证据。朝中过半大臣都签字画押,供出了李旻。现在长平王太后恐怕已经陪着长平王往生了吧。”廖栩乔笑道。皇帝气得脸色青灰,说不出话来。

    “皇上可是还想听?臣还有故事要说。”廖栩乔微笑道。

    “你以为你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就很了不起吗?”萧师杰嘲笑他道。

    “那你以为你有陈家支持就了不起吗?”李旻反讽道。

    “算了吧,有这心思跟我吵架,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危。”萧师杰轻松地说道。

    “什么意思?”

    “我不像你,”萧师杰跨上马,俯身说道,“清阳城周围郡县的驻军都是我的人,几个重要中郡的太守也是我的人,你说这一次是谁赢呢?”

    “皇上猜猜看,究竟是谁做出这种事的呢?”廖栩乔语气轻松。皇帝脸色发白,眼睛通红。

    “皇上没有这个心思猜,那臣就告诉皇上,祭坛倒塌是工部侍郎的错,皇上吃的剧毒灵丹是钦天监做出来的,他们都在李旻的掌控之中……哦对了,不出意外的话刚才那碗药里也加了料呢……”

    “为什么要这样…”皇帝仰面躺着,气喘吁吁道。

    “为什么…”廖栩乔轻蔑地扯开嘴角,“养蛊的人都知道,过度了会被反噬。皇上以为自己在养人,殊不知,是在养鬼。”

    “朕不相信!来人!来人!”

    “皇上省点力气吧,毕竟这宫里可全都是萧相国的人了,叫也没有用的。”廖栩乔轻抚袖子上的花纹,“皇上自己不明白吗?皇上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自己不知道吗?那个所谓的南屿国宝合欢杯,如果不是陆将军死在了镇南关,要过多少年才能被人知道这就是个谎言!”

    皇帝用尽力气坐起来,死死地攥着廖栩乔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走到这一步,你活该。”廖栩乔一把扯开皇帝的手,狠狠地甩下去。皇帝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愤恨地望着廖栩乔。

    “皇上,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清阳城周围郡县全是萧师杰的人,连武林朝歌也有他的人在。”

    “好个相国!好个萧师杰!”

    “好啊……好…”廖栩乔用手指轻轻捋了捋胡须,大笑着走出殿外。

    皇后和一干嫔妃都跪在大殿外求见皇帝,只见一个瘦高人影朝这边走来,紫色衣摆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皂底靴来。

    “臣,恭请皇后圣安。”廖栩乔手举过头顶,俯身行礼道。

    “大胆!内宫也是你随便进得的?还冲撞众多妃嫔!来人!把他给本宫拿下!”皇后颐指气使道。她穿着明黄广袖凤袍,戴着六翅点翠翟冠,浓妆之下是掩饰不住的苍老憔悴。

    “皇上病重,后宫嫔妃竟然还有心思梳妆打扮,真是荒唐!”廖栩乔露出嘲讽一般的微笑。

    “你!”

    “皇后别动怒,晚了可就见不到了哦。”廖栩乔微笑着走了。皇后带领着妃嫔进了内殿,廖栩乔只听得身后传来哭声,心里一惊:莫非已经龙驭宾天了?而后又听皇帝在里面大骂、扔东西,心里又觉得好笑。他顾不得再笑,急匆匆地出门去找陈烨。

    宫里面已经乱了套:广陵军冲进了宫中,沿着宫道砍杀宫女太监;还有一部分在宫外和武安军混战,血流遍地;另一部分则在城外和赶来勤王的沧州大同军混战。萧师杰带着军队在城内保护疏散百姓,陈家亲兵则在宫城外守着不许人逃出来。

    “行了吧,差不多得了。”胡景云偷溜出来找到萧师杰,寻了个安静地方说话。

    “等那几个郡县的驻军赶来再说吧。”萧师杰摇摇头。

    “我们可是有盟约的,你别忘了。”

    “你还不信我?”萧师杰一挑眉,斜着眼看他。

    “信,当然信。”

    “倒是你叫你的人下手看清点。”

    “知道啦……”胡景云大笑着跨上马,扬长而去。

    已经是深夜,城中只剩下零星的砍杀声。几个郡县的驻军已经赶到,将整个清阳城围个水泄不通;百姓全都安全撤离清阳,到了郊外安置区里。

    皇宫内静悄悄的,灯火通明。皇后和嫔妃被关在乾安宫里,离皇帝寝宫保和宫很近。朝内大臣也全部被集中在昭明殿里,不许与外界联系。

    武安军死伤惨重,吴能也被砍伤,李旻急得团团转。待在宫里的何翰抓住守卫换班的机会,趁其不备想溜出去联系李旻。殊不知一出门就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在地上连滚带爬。“你…你…你怎么…啊啊啊啊!!”

    陈烨正纳闷自己为什么老被人撞上,低头一看此人好像是何翰。他正要抓住他,却见何翰屁滚尿流地爬走,嘴里还大喊着“你不要来!”“不是我害你的!”

    陈烨心下纳罕道:他莫不是把我当作大哥了?

    “都是李旻!都是他干的!”

    陈烨站在背光处,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整他一整,便更走近了些。

    结果何翰吓晕了。

    “没劲…”陈烨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你干嘛呢?快过来。”廖栩乔过来拉他。他没看见地上的何翰。

    “这样真的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你说行就行吧……”陈烨无奈,接过缨盔戴上,转身进殿。

    大殿里烟雾缭绕,皇帝躺在屏风后的御榻上,奄奄一息。灯光昏暗,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什么也看不清。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谁…”

    “皇上,别来无恙?”陈烨缓缓走近,在屏风上投下影子。

    “你是谁…”

    “皇上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陈烨错身避开屏风,让皇帝看见自己。

    “是你!”

    “皇上…臣好苦啊…”陈烨低沉着嗓音说道。他穿着陈瑛生前的衣服,身量又差不多,长相也很相似,皇帝就相信是陈瑛的鬼魂来找他了。

    “臣好冤啊……”

    “你想怎么样…”

    “臣想念皇上…”

    “你快走!快走!”

    陈烨y冷地笑起来,大殿里回响着诡异的笑声。

    “臣等着…不许将军见太平…好啊…”陈烨俯身行礼,飘飘然而去。

    “怎么样?”

    “信了吧……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呢,着什么急?刘总卫在外头等着你呢。”廖栩乔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呢?”

    “我?我自有我的去处。”廖栩乔神秘地笑着,二人行礼后道了别,廖栩乔就回了议事府。

    落笔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他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这不是在谋反么?他什么时候竟然也成了不忠不义的叛徒了?

    今天跟皇上讲故事,着实让心里痛快了不少,有种复仇的快感。这么多年,他一步步爬上高位,起起落落,被追捧被疏远,人情冷暖什么滋味他没尝过?他冷眼旁观着朝堂,人们似乎都快忘记了谁才是右丞相。萧师杰和李旻的斗争不知卷进去了多少人,他们步步为营站好立场,谁知道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太险恶了……谁又能有王居逸那样的好运气,在武林躲得远远的?一步错,步步错,不知哪一步棋下错,满盘皆输。

    他定了定神,忽然有种沧桑感。这个统治了南屿大陆三百余年的王朝,今天就要终结了吗?自己站在了历史的节点上,谁知道这一步是不是对的呢?

    但时间不会给他回头的机会。

    上好的狼毫笔蘸饱了墨汁,黄纸平铺在书案上。此刻,曾经的文状元,现在的右丞相,正文不加点地写着一封或许会让他遗臭万年的诏书。

    那便是象征着南屿大陆李氏王朝三百八十二年统治结束的——禅让令。

    他写完以后松了一口气,再三确认过没有问题以后,把它收在怀中。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等待着李氏王朝的却是落幕的命运。

    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改造者。

    以上是我从野史当中翻译来的资料,不知怎的出现了断档;而正史——姑且当我手上的残卷是真的吧,里面则记载了剩下的内容。那个收藏家把这几本废物——他原本打算拿去垫桌子的,拿来给我,说是免费送的,因为他不相信这些是真的,送我当看。我愉快地收下了。正史里面的记载远没有野史好看,干巴巴冷冰冰的。为了我的记录完整,我还是把它摘录下来了。

    元和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广陵军攻入平阳郡。武安军死伤惨重,镇国将军及统领殉国,生者仅余四百余人。大同、建雄、昭义军出兵拦截,广陵侯同意和谈。

    元和四年七月三十日,帝崩。帝仅有一胞兄长平王,三年前崩。遗一子李岱,亦因故身亡。皇后及嫔妃无子,帝遗禅让令,将皇位禅让于相国萧师杰。相国推辞不就,众人再三请之,乃强受。

    相国即位改年号“顺政”,是为顺政皇帝。诛谋逆大臣四十余人,流放二百余人,清党羽,杀乱贼,命钦天监监令自裁祭天。自此,南屿再无钦天监。

    萧师杰封先广陵侯之子胡景云为广陵王,制十万户,拥军五千。

    自此,南屿再无战乱,一派海晏河清之景,称“顺政盛世”。

    故事好像完了,但还差那么点儿。等我再看看野史里的有趣故事,再写下来吧。

    夜深了。满月在银色的云朵里穿行。

    如果真的有南屿大陆,每当这样的时候,王居逸和萧师杰或许会看着月亮喝酒,柳渊和王田荫在花下漫步,陈烨和胡霁云儿女绕膝,陈瑛和陆子籍正牵着手走上回家的路——如果真的有就好了。

    山河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重要的一篇终于完结了……接下来可以写点别的,把之前的伏笔解释清楚了……

    啊啊啊我还有八天就开学了!可怕!

    太平篇

    第29章 登基

    元和四年八月初三,懿德帝驾崩。帝无子,临终遗诏:禅让皇位于相国萧师杰。

    八月初四萧师杰与胡景云和谈,广陵军退兵。

    帝崩,按制,自八月初三起,举国服丧二十七日,俱缟素,禁乐舞。

    元和四年九月初二,禅让令昭告天下,萧师杰正式成为南屿下一任君主。只不过正式的登基大典,要在十月十五举行。

    礼部正忙不迭地准备着登基典礼事宜,连柳渊都赶回来帮忙。今时不同往日,萧师杰是皇帝,而柳渊连官职都没有,按理柳渊不该直接面圣,应该隔着屏风和皇帝说话。

    “教了别人一辈子规矩,现在是自己要按着规矩办事,真是累。”柳渊自嘲道。

    “你也可以不用这样…”萧师杰不忍心,想让他站在屏风里说话。

    “皇上还是立下规矩比较好,免得落人口实。”柳渊拒绝了,仍低着头说话。屏风是纱制的,能看见对面的人一举一动。

    “不必这么拘束…”

    “皇上叫草民来,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朕想问你,过得好吗?”

    “皇上想问的恐怕不是草民过得好不好吧?”柳渊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笑容。萧师杰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既然知道,还卖什么关子?”

    “皇上想知道,为什么不把人调回来呢?皇上可是皇上,还有谁不敢听皇上的话么?”

    “有理,有理。”萧师杰连连称是,思索着怎么把那人迎回身边。

    “只是他能不能原谅皇上,就得看皇上的心意了。”柳渊笑着,跪地行礼:“草民告辞。”

    “去吧。”萧师杰挥挥手,摆弄着扳指,愁眉紧锁。

    王居逸远在武林,听说了加急传来的禅让令,心里松了一口气。

    萧师杰真的成功了……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从那次的争吵之后他便时刻担忧着,但凡萧师杰有一点需要的,他都会发动自己所有的人脉力量,哪怕萧师杰只是想在武林找根针,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找。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萧师杰写过信了,天知道当他收到萧师杰的信时有多么欣喜若狂!他好想马上就赶到萧师杰身边,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帮助他,他总想着陈瑛的军印是不是还不够,他是不是得多培养几个人脉网络,才能帮到萧师杰。

    可同时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这只是一场单相思,还有什么意义?

    这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把他所有的热情全部浇灭,心里的那一点点小火苗也全都浇熄。他颓唐地坐在椅子上,胡乱翻着早就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公务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困扰了他很久很久的问题:萧师杰,究竟是不是真心?

    可他不敢问。他不敢说。

    王居逸你真是胆小鬼。几个月不做御史胆小成这样,真好笑。

    当他再一次被这个问题困住的时候,一纸调令,把他调回了御史台。

    他急忙收拾东西,草草交代了郡府的事情,拿着诏书就踏上了归程。

    归程?呵。他冷笑。

    京城不是自己的故乡,却有着自己一直渴望着的家。

    如果真的是回家就好了。

    他掀起帘子,望着马车外的景色。现在已经是秋季,黄叶遍地,枝桠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像是那个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的武林。忽然一阵风吹来,钻进他的领子里,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京城也这么冷吗?

    御史台倒了一批人,廷辩时和他统一战线的好友宋恪斐升任了台长。王居逸一到京城,便拿着调令到御史台报到。

    将近半年,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御史台每一级阶梯都是那样熟悉,踏上第一步时恍如梦境。

    他就这样回来了。没有酷炫的登场,有的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归客。他拿着调令,穿着熟悉的青色公服皂底靴,站在御史台前整了整帽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回来了?”宋恪斐低着头写字,手上还捧着一本书。

    “回来了。”

    “坐吧。”宋恪斐目不转睛地盯着桌案,没有看他。

    “下官……是来报到的。”王居逸有点不知所措,赶紧说明来意。

    宋恪斐抬起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听说你当个太守,受了不少委屈?”宋恪斐接过调令,翻出一本名录,在上面盖了个章。

    “下官没什么委屈的。”王居逸淡淡的说了一句。

    “何苦来…”宋恪斐揭开杯盖,摇着头吹了几口气,压着嗓子,又像是唠家常一样对他说道。“监察御史有什么好的…官职又小,在武林当个太守,一年赚得比京城要多。”

    “台长说笑了,王某怎么做得出压榨百姓的事。”王居逸微笑着说道。

    “你做不出…那倒也是…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您升迁了,当然不同往日——”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恪斐打断了他,抬起头望着他。

    “我知道…”

    宋恪斐沉默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开口道:“我本不应该说这个的…但是劝你好好想想…天子三宫六院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那几个不安分的又在打皇后的主意……”

    “我知道…”

    “你呀……这又是何苦来…”宋恪斐捋了捋山羊胡,摇摇头叹道。

    “台长一番好意,下官…心领了。”王居逸郑重地长揖道。

    “你去吧……”

    “是。”王居逸缓缓走向门口,宋恪斐在后面沉默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向着阳光。

    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皇上,监察御史王居逸回来了。”萧安在他身侧,低声说道。

    萧师杰正在写字,听了这话面上虽无表情,但笔下一震,洒了好几滴墨。

    “奴才给皇上换一张纸吧。”萧安叹了口气,拿起原来的纸放在香坛里烧掉。

    “命他来见朕。”萧师杰的声音近乎冷酷。

    “皇上当真要这样吗?”萧安忍不住劝道。

    “朕还要怎样?”

    “皇上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要跟王大人闹别扭呢?皇上忘了当初是为了谁淋雨为了谁买一堆东西无处可送?好端端的把那人送出去又把人调回来,皇上这是何苦!”

    “他是回来了,可朕一想到他当初那么决绝,朕就觉得难过,朕就想报复他。”萧师杰抬眼望着萧安,眼里盛满了委屈。

    “皇上当初什么都不说就把人赶走,论谁会不生气不委屈…王大人在武林被人欺负,您不是还派人到武林监视保护他吗?您冷静冷静…”萧安捧上一杯茶,萧师杰接了过去,轻抿一口。

    “您不就是怕他不肯接受您吗……”

    萧师杰,我们两清了。这句话里的失望,他读了几万遍。

    那人清冷眼眸含泪的样子,紧抿着嘴唇、眼睛通红硬装坚强的样子,通通都在刺伤他的心。他坐拥天下江山,什么都有了,可就是怕失去这一缕白月光。

    白月光回来了,可白月光还会是他的吗?

    “皇上,您亲自去一趟比较好吧。”

    “不,朕不愿见他。是他先对朕绝情的。”萧师杰像小孩子一样闹起别扭来。

    “皇上!他若是绝情,当初就不会放广陵军过境,您忘记了吗?”

    萧师杰当然没忘,但他觉得那份以公文形式传过去的文件,和私人信件大有区别,那人不过是秉公办事,和他萧师杰并无关联。

    “王大人从来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不然怎么会在武林过得那么苦,身为太守还处处遭人作践…您不是很心疼他么?”

    “朕…”

    “皇上,糟糠之妻不下堂……”萧安跪下来劝他,“您再想想…”

    萧师杰本就有些动摇,可又放不下身段亲自求他,萧安这么一劝,顿时又有了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

    “好,朕去就是。”萧师杰突然从失落状态变得兴高采烈,把萧安吓了一跳。

    “记得带上这个。”

    萧师杰瞬间明白,满意地看了看萧安。

    先帝丧期还有几天才过,天色刚暗下来,街道上仍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来。萧师杰偷偷从宫里溜出来,只带着萧安。他穿着黑色云纹长袍,只戴着小冠,打扮得很平常。但周身的清冷气质和眉宇间不容抗拒的威严,显示着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皇…萧大人,确定是这里吗?”萧安不敢喊他皇上,慌忙改口。

    “是。”他又想起了当初和王居逸在门口斗嘴的事情,笑着笑着有些心酸。

    “里面的人说太晚了不见客。”萧安丧气地说。

    “太晚?再去问问。”

    “是。”

    “公子,皇上已经亲自来了,公子还是出去见见吧。”侍女劝道。

    “我知道。”王居逸心乱如麻,坐立难安。他不敢抗旨,但他又怕见到萧师杰。

    “逸安。”醇厚的嗓音在门外响起。看来是侍女放他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王居逸一说出这话,自己都愣了。他在干嘛?这可是当今天子啊!他这可是大逆不道的!

    但萧师杰似乎没理会。

    “你…好吗?”

    “不好。”王居逸用手帕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想见你。”

    “皇上不该用这样的称呼说自己。”

    萧师杰听出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他叹了口气,“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皇上说笑了,臣哪敢不原谅皇上?”

    “那你为什么还不开门?”

    王居逸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萧师杰见对面沉默了,又兀自懊悔起来。

    “你怕我变心?”

    王居逸继续沉默。他想起了宋恪斐说的话。

    “臣,早已不求什么真心。臣在武林,人人都说臣是达官贵人玩腻了不要的下贱东西,臣固然生气,可转念一想,不正是这样吗?”王居逸鼻音很重,但声音仍是冷冷的。

    “我没有嫌弃你。”

    “皇上难道不知,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日好的道理吗?”

    “那御史大人不知,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吗?”

    王居逸的心里忽然小小地震动了一下。

    “臣自知没有什么能帮助到皇上的,皇上不如选一个良家女子长厢厮守,或者是选个有权有势大臣的女儿做皇后,巩固朝纲,也总比我这个不明不白的下贱东西好。”王居逸靠着门,每说一个字都十分用力。

    “逸安,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心痛?”萧师杰也觉得很委屈,甚至有点生气,但他还是软着性子和和气气地说道。

    “臣不敢想皇上所想…臣日日夜夜盼着回京城,却怕回京城;臣盼着回京城,像游子盼着回家,臣不敢回京城,是怕物是人非,徒增伤心。”

    “逸安,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听了很多闲话…现在你怕什么?有我在,你只需要信我…”

    “皇上今天说是这样说,以后碰着新鲜的不知又要把臣放在什么地方…再说了,臣…不能给皇上生孩子…皇上现在无所谓,以后呢?叫臣无依无靠的,皇上可以有孩子可以有妃嫔,可臣什么都没有。”

    “逸安…我若对你无情,又怎么会来找你?我知道你担心大臣们担心流言蜚语,可是有我在,我能护着你。”

    “好了。时间不早了,皇上请回吧。”王居逸冷冷地说道。

    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归于沉寂。

    真的走了吗……是被问到难堪的问题了吗?走得真绝情。

    他有点不甘心,有点委屈。他猛地拉开门,萧师杰正望着他,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愣在原地,萧师杰走了进来。他把王居逸拥在怀里。

    “望贤…”王居逸的防线彻底崩溃,他仅有的那一点点高傲都被打得烟消云散。相思不能相见的苦楚,被欺负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化作泪水,肆意地流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的想念,他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他的感情,他贪恋那人怀抱的温暖,只有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感觉自己回到了原有的生活。

    萧师杰明白他担心的什么,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就等着王居逸回来。那么高傲、目无下尘的王居逸,那么纯洁无暇的白月光,放下了所有,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他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绢本,塞进王居逸手里。

    “我的账还记着呢,你保管好…”

    王居逸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了好了,再哭,宫里的人还以为我出去游泳了。”

    王居逸消停了一点,在他怀里抬起头,声音软软的,但认真地说道:“望贤,我不是为了做皇后,而是为了做你的皇后。”

    “我记住了。”萧师杰也同样认真地一字一字说道。

    月色正好,天空中几缕如纱一般的云轻轻地拂过,几颗星星像爱人的心一样跳动闪烁。

    白月光终于回来了。

    元和四年十月十五,萧师杰奉先帝禅让令,登临帝位。改年号“顺政”,是为“顺政元年”。

    文武百官穿着最正式的公服,腰间挂着玉佩,手持笏板,排列整齐。廖栩乔已经辞官归隐,今天是他出发的日子。这是萧师杰答应过的。

    萧师杰着玄衣纁裳,上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纹章,戴着十二旒冕;腰上系着有四样纹章的蔽膝,腰侧挂着提醒仪态的组玉佩,缓缓走向大殿。王居逸看着他缓缓前进,每一步都是那样庄重威严。他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汉白玉石阶不长,但每踏一步都像是踏碎了所有血和泪。萧师杰眼前闪过许多场景,每一个人的样子都像走马灯一样,历历在目。

    群臣山呼万岁,号角声庆祝新帝登基。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这么多血和汗,终于换来了今天。十二旒冕有这样让人不可抗拒的诱惑和威严,他终于尝到了这滋味。

    顺政盛世,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累哦……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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