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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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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呼吸 作者:一捻秋

    第5节

    积蓄了多日的怒气在此刻一并爆发,庄豫撕下平日里温和的面目,满眼泪水地看着铺满绚烂晚霞的天空。

    天空越美,他就越是愤怒。

    “秦暄杨,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他低声怒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夏日无处不闻的蝉声和蛙声自远处回应着他。

    远空中,吹来一阵风,他孤身一人站在空荡荡的田埂上,感到风吹过脸上带来的丝丝凉意。他擦干眼泪,低头继续往远家的方向走去。

    或许到最后,或许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努力,但我又如何能半途而废。

    毕竟,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再次见到你。

    回到远家后,远家兄妹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都不再过问他那个下午到底去了哪里,又跟周楚瑶谈了些什么。大家依旧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晚饭,饭后远晨邀他一起去散步,他以疲累拒绝了。回到屋后的卧室,他又翻出前几天从永川小学拿来的画册,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稚嫩笨拙的笔触,却抒发着沉重而令人心碎的情节。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到屏幕上亮起的两个字,不由叹了口气。

    “妈,怎么了?”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那头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带着中年妇女爱用的反问句式,“我看你最近都没给我电话,我就打过去了呗。怎么样,还行吧?”

    “挺好的,没什么事。”他看着窗外花园里攀爬的藤蔓,撒了个小谎。

    “工作别太拼命,要注意劳逸结合,早中晚三餐要定时吃啊……”那头又开启了啰嗦模式,妈妈并不知道他此时身在永川,还以为他还在原来的城市工作。他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又敷衍了几句,便打算挂断电话。

    “对了,你那个朋友——是叫秦暄杨的吧,有空带他回家来吃顿饭嘛。这几年都不见他来了。”

    庄豫身子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道:“他……忙,没空。”

    “年轻人不要把所有ji,ng力都放在工作上嘛,太拼了不好,还是得注意身体。”

    “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生怕再说下去,自己喉间的哽咽会将情绪出卖,他匆匆想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闷着声,低着头。

    掏出口袋里的口琴,他试着吹出几个音符,但都不成调子,只得作罢。

    年少的秦暄杨,是以什么心情吹口琴的呢?

    他轻轻摩娑着口琴的边缘,想象着,心一阵一阵地疼。

    他按着胸口慢慢侧身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恍惚之中,好像有人自身后温柔地环抱着他,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双手搭在他的腰上。

    窗外,好像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别太累了,男朋友。”那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

    他感到自己的眼眶又忍不住盈满眼泪。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那人继续说。

    庄豫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你在哪里?”他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我在这里啊。”那人靠在他耳畔,轻轻说。

    庄豫忍不住转过身去,幻觉便一瞬间消失无踪了——床的那一侧,是一片昏沉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暄杨?”

    不会有任何回应。

    他捂紧胸口,闭上眼睛,希冀那个人能再度出现。

    就像那年夏天,他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那样。

    as y love, you d(啊,我的爱人,你错待了我)

    to bsp; off disurteoly(抛弃了我你无义又无情)

    i have loved you all so long(我已经爱上你,啊,这么久)

    &g  your pany(有你陪伴多高兴)

    greensleeves was all y joy(绿袖子是我快乐的全部)

    greensleeves was y delight(绿袖子是我全部的欢乐)

    greensleeves was y heart of gold(绿袖子是我金子般的心)

    and who but y dy greensleeves(只有她才是我的心爱人)

    ——英国民谣《绿袖子》

    第13章 关键词13:回忆、游戏结束

    大四新学期开学后,他们都成了学校里最老的一批本科生。大四有求职的压力,有深造修学的压力,有踏进社会的压力,有毕业论文答辩的压力。

    九月正是这个城市最繁忙的季节,虽然夏天的热度已经开始下降,但工作与学习的热度却逐渐上升。

    庄豫也像宿舍的其他人一样,开始频繁地参加校园里的各种就业讲座和招聘会。

    然而即使是面对着神情严肃的面试官,他仍然感受不到即将踏入社会的实感。面试的时候,望着低头翻看简历的面试官,他也并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对自己的人生造成多么重要的影响。

    仿佛前方一字排开的面试官不是面试官,坐在塑料椅上自我介绍的人也不是他自己,身后排着队焦急地等待面试机会的也不是即将毕业的学生。

    仿佛所有在招聘会中匆忙来去的人们,都不过是舞台剧上的角色。待灯光熄灭,帷幕拉下,大家就松松筋骨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继续上课、逃课、谈恋爱、逛街。

    他回到宿舍后把这种感觉跟赵小狼说了一遍,赵小狼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哼了一声:“你呀,太没紧张感了。”

    然后开始给他讲如今愈加严峻的就业形势和就业前景,越来越少的岗位和越来越多的大学生。

    庄豫听完后,仍旧没什么紧张感。

    他觉得有些迷茫,于是拨了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对方接起来但又马上挂断。一秒钟后,对方重新打回给他。

    他已经习惯这个流程,手指划向接听,那头秦暄杨的声音便缓缓传来:

    “男神,你是不是又想我了?”

    进入大四之后,庄豫面临了两个较重大的转变:一是从学生开始向社会人士的转变;二是,秦暄杨不在身边的转变。

    九月中旬的时候,秦暄杨回了一趟位于b市的家。原本只说是回去一星期,后来不知怎么的,返校的日子一拖再拖。

    一整个暑假都在身边、甚至连他回家都要赖着一起去的人突然不在身旁了,庄豫一开始确实有点不适应。

    但后来参加招聘会、听各种就业讲座、制作求职简历等一系列令人心烦的事情一涌而上,他也就渐渐适应了。但遇到什么棘手难以解决的问题,他焦头烂额觉得心烦时,还是会下意识向秦暄杨求助。因为跨省漫游话费昂贵,为了替庄豫节省电话费,秦暄杨通常是接到他的电话后马上挂断,随后再由自己拨过去。

    一开始庄豫觉得麻烦,但他坚持这么做。

    久而久之,庄豫也就习惯了这套流程。

    慢慢地,他们的通话时间越来越长,通话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像往常一样,庄豫再度和秦暄杨探讨了一下自己在求职过程中极度缺乏紧张感的事情,秦暄杨倒没像赵小狼一样严厉谴责他,反而是笑了笑:“干嘛非要有紧张感,把所有人都想象成是舞台上的演员,这种想法其实很有趣。我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要纠正的。”

    “赵小狼说依我这种紧张感,找得到工作才见鬼。”

    秦暄杨笑得更欢了:“要是每个人都紧绷绷的,找得到工作才见鬼了。”

    说话间隙,庄豫听到那头传来一个女声,略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听见了“打针”这两个字。

    “你现在在医院吗?我怎么好像听到有护士在叫你打针?”

    “啊,哦,我……有点感冒,我妈非要我到医院来打针。”

    “严不严重?”庄豫有些疑惑,“我听你说话声音好好的,鼻子没塞啊。”

    “啊,哦。我鼻塞不严重,就是有点发烧。”秦暄杨的话没刚才那么溜了,显得有些结巴。

    庄豫虽然感觉有些异样,但还是没有深究:“那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下次再聊。”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问:“秦暄杨,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家里有点事。”

    秦暄杨不愿意多说,庄豫也识趣地没有多问,互道了晚安,他们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和秦暄杨的关系,一直是庄豫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

    说是普通朋友,但似乎又比普通朋友更亲密。说是恋人,但双方都不是以认真的态度在交往,只当作是一个过家家的游戏。

    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他一直都不太愿意认真去思考。

    在三个月不长不短的交往中,秦暄杨虽然一直强调他们只是各取所需为了各自的利益才走到一起,然而在实际的交往过程中,他又觉得对方似乎并不仅仅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跟自己在一起的。毕竟,秦暄杨对于他的所有问题和求助,一直都给予最真诚的帮助。

    这让他不止一次开始反思这个游戏的合理性。

    他开始担心自己会认真。

    不行不行,认真就输了。

    十月中旬的一天中午,庄豫突然接到秦暄杨的电话,说他回来了,正在他宿舍楼下。

    他趿着拖鞋嗒嗒嗒地下楼,看到秦暄杨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站着。

    白衫的俊郎男子,细碎落下的阳光,夏天的轻风,这些事物结合在一起时,画面就不是养眼这么简单了。

    “舍得回来啦。”他看似轻松地朝秦暄杨打招呼。

    秦暄杨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伸出大长手颇亲密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难得天气这么好,出去约会吧。”

    他看了一眼过份晴朗的天空:“这么热的天气在外面走不怕中暑?”

    “那就去看电影?最近有几部电影挺好的,你应该喜欢。”

    庄豫仍旧兴致不高,但看在秦暄杨的份上,点了点头。

    其实那天庄豫早该看出征兆的。

    看电影的时候,他感觉得到秦暄杨有好几次都凑近了他耳边,想跟他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放弃了,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对话。

    “我口渴了,男神给口水喝吧。”

    庄豫嫌弃地把自己的可乐递过去。

    “爆米花呢,男神你把爆米花藏哪去了?”

    庄豫嫌弃地把自己的爆米花递给他。

    一场电影看下来,庄豫根本没记住剧情讲的是什么,却对秦暄杨三番五次不厌其烦地打断他观影的行径印象深刻。

    电影看完已经是傍晚,秦暄杨说要请吃饭,他便懒懒地跟在后头。黄昏明亮而温柔的光线中,他看着走在侧前方的这个男子削瘦的侧脸,突然察觉到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你是不是瘦了?”他问。

    秦暄杨笑了一下:“回家这段时间生了场小病。”

    庄豫无意识地掐了掐他的手臂:“到底是什么病,减肥效果这么明显。”

    他笑得有些勉强:“发烧啊感冒什么的。对了,你想吃什么?”

    庄豫很快就话题带着走了:“随便吧,粤菜?你家在广东那带吧。”

    市中心有间挺有名的粤式酒楼,秦暄杨熟门熟路地点了几道经典的粤菜,上菜的时候,庄豫都被那ji,ng致的摆盘给吓到了。

    “这顿饭吃完该不会我们两个都要留在这里刷碗吧?”他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身后大厅中式典雅厚重的装潢,心有戚戚。

    秦暄杨替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r_ou_:“怕什么。到时候你留在这里刷碗,我回去搬救兵。”

    “我看你会逃之夭夭。”庄豫尝试了一下那道鱼,奇异地觉得很鲜美,味道特别好。

    被他的吃相笑得咧开了牙的秦暄杨又帮他夹了一大筷:“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

    “你们那边的菜倒是挺好吃的,什么时候我也去你家去蹭个饭吧。”他起劲地吃着,余光瞄了一眼秦暄杨,注意到对方的笑脸一瞬间有些黯淡,“怎么啦,不乐意我去你家蹭饭啊?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秦暄杨,你暑假的时候可是在我家白吃白喝了小半个月呢。”

    他这话其实只是开玩笑,基于他对秦暄杨的认识,他知道秦暄杨马上就会厚着脸皮笑起来解释。

    但这次他想错了。

    秦暄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干脆消失了。

    他也觉得不对劲,便放下了筷子:“你怎么了?”

    “我觉得,游戏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庄豫怔了一下,没马上反应过来。

    秦暄杨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本来就是为了消磨时间互惠互利的游戏,现在你也大四了,找工作都已经够忙的了,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双方都没时间再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也没必要了。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你觉得呢?”

    庄豫听得脸色也冷下来,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得他尤其觉得刺耳:你秦暄杨根本已经什么事都决定好了,现在才来问我的意见有意思吗?

    他戳了一下碗,又不好把内心的不满发作出来,那样倒显得他一个人把这游戏当真了似的,傻。

    “反正只是游戏而已,什么时候结束都无所谓。”他耸耸肩,假装大方地继续吃菜,又想开个玩笑来缓和目前的尴尬局面,“你该不会因为游戏结束了就不请我吃饭了吧,男朋友做不成了,朋友还是要当的,这顿饭你还是要请啊。”

    秦暄杨依旧沉默了一下,又缓缓道:“我想,以后我们还是别再联系了。”

    庄豫克制住摔筷子的冲动,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是想说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只是觉得,以后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绝情的话,秦暄杨说出口的时候表情却很忧伤,“我会把你的号码删了,你也删掉我的吧。”

    “靠!”他猛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秦暄杨。一时间许多骂人的话都从脑海中一一掠过,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一个字都没说。

    他要是真的因此发了火,倒又显得他有多在乎秦暄杨这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似的,傻到家。

    但这顿饭,是无论如何吃不下去了。

    他只能尽量压抑住声音里的情绪,最后看了秦暄杨一眼:“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联系你。反正,认真就输了,是吧?”

    他没给机会秦暄杨回应,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十月中旬的夜晚,他走出酒楼时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已经开始夹带秋天的气息,他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一次都没有回头。

    所以他不知道灯光之下,秦暄杨是以多么无奈痛苦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离去。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听过秦暄杨的消息。

    一直到来年的五月,他才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下再度听到“秦暄杨”这三个字。而那时,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了八个月。

    第14章 关键词14:回忆、真相

    因为根本算不上是在交往,所以也称不上是失恋。

    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没有人在当真。

    自从那天晚上从外面回来后,庄豫果真按照秦暄杨所要求的,把他的通讯方式从手机删除,也再没联络他。只有几次妈妈从老家打电话过来问起秦暄杨的情况,他都不耐烦地说“不知道”,几次之后,妈妈也不再问了。

    他重新投入到求职活动中,繁忙、充实、跌宕起伏又百无聊赖地过着每一天。

    虽然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遇到问题时他会第一时间想起那个面孔。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地开始遗忘与“秦暄杨”这三个字有关的一切。

    时间确实是最伟大的魔法师。

    第二年开始,庄豫已经不会主动想起与他有关的事情了。

    五月下旬的某天,他和全校的毕业生一起参加了在学校大礼堂举行的毕业典礼。

    以院系为大单位,每个院系都安排在礼堂的不同区域就坐。庄豫所在的院系正好和英语系挨在了一起,而英语系的座位中,又数商英和他们靠得最近。

    简直不是冤家不聚头。

    庄豫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上,听着自己宿舍的男生们纷纷和旁边区域曾一起参加联谊会的商英一班的女生们聊得火热朝天,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极不情愿,但他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秦暄杨的面孔。

    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年前的夏天,那场发生在海边的联谊会——如果不是那场联谊活动,根本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破事。

    他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搜索起他来。

    然而商英一班的座位上,没有秦暄杨的身影。

    这时,他听见赵小狼和商英的女孩子们的对话:“你们班就业率怎么样?目前找到工作的有几个?”

    “嗯,正式签了约的也就一半吧,不太乐观呐。”

    “你们三十个人能签十五个已经很不错啦。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

    “啊,我们班现在二十九个人。有一个退学了。”

    “退学?为什么?”

    “具体的不太清楚,听说是身体原因。”那女孩摇了摇头,“他也去了联谊会,你应该有印象的,就是秦暄杨啊。”

    庄豫僵坐在原地。

    秦暄杨退学了?身体原因?

    他也顾不上自己突然提问会显得唐突,忽然问那女生:“他是什么时候退学的?”

    “哦,去年了。他大四开学的时候就因为身体原因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回来了几天,但很快就办了退学。具体时间,大概是十月份吧。”

    就是那天。就是去年十月份。秦暄杨从家里返回学校,在他宿舍楼下等他,带他出去看电影,请他吃饭,然后向他提出结束游戏的,十月份。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几天,秦暄杨就退学了。

    他越想,就觉得双手颤抖得厉害。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因为身体原因退学的话,是他得了什么病吗?”

    那女生可能是觉得在背后八卦别人的隐私不太好,犹豫了一下。但看庄豫特别着急的样子,还是说了:“据说是心脏病,家族遗传的。因为这个,他一直不能参加剧烈活动,新生入学的军训和后面的体育课他都没参加过。”

    庄豫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他想起去年有段时间打电话给他,总能听到那端传来像是医院护士的说话声,什么到时间打针了,要记得吃药啊,好好休息别打那么多电话啊。他每次稍有怀疑,秦暄杨就说是自己感冒发烧在医院看病,没什么大碍。

    他想起那个十月秦暄杨向他提出结束游戏时,脸上无奈而哀伤的表情,以及那些明明绝情却又像是迫不得已说才出口的话。

    他想起仿佛很久之前,秦暄杨向他提出交往的请求时,一边带着吊儿郎当的笑一边说出的那句话:“我时间太多了,又闲得无聊。想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他想起那个夏天秦暄杨黏着他一天天往图书馆跑,在他有空的时候特地带他到这座城市的各个景点游玩,甚至不惜跟着他回到了老家。整整一个夏天都围绕着他团团转。

    那时他真的以为这个人真的是太无聊,有太多可以挥霍的时间,才会提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游戏,才会如此舍得和他这个无趣的人一起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想来,他却觉得心一阵阵地疼:

    秦暄杨,你到底是有多无聊,竟要把你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和我荒废一整个夏天?

    第15章 关键词15:回忆、绿袖子

    周楚瑶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告知,不要去打扰隔壁家的哥哥。隔壁家的哥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隔壁家的屋子建得很漂亮,外墙刷得雪白,简单又气派。隔壁家的院子也很美,总是种满了花草,不同的季节盛放不同的花朵。

    她偶尔到院子里为菜地松土时,会看到隔壁家的哥哥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衣站在阳光下,低头为院子里的花浇水。

    那位哥哥长得很好看,可能是不常外出活动的缘故,他比一般的人更加白皙。在阳光照耀下,就仿佛要消失一般。

    周楚瑶曾偷偷躲在院子里看他浇花,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眉宇总是有一股愁云,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大而艰难的事情。即便是和别人一起,他周围也仿佛围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没有任何陪伴能把它们驱散。

    有时候他会发现院子那头有一双好奇的眼睛,他会笑着朝她所在的方向招招手,然后喊她的名字:“小瑶,早。”

    她从小就不太喜欢说话,总是点过头就往家里跑,很少和他有语言上的交流。

    但她很喜欢观察这位隔壁家的哥哥。

    隔壁家的哥哥比她大五岁,在镇上唯一的小学上学。因为身体不好,从来不上体育课,而且也时常因为生病请假,所以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好朋友。他在家里时,喜欢浇花,看书,还有吹口琴。

    他吹的曲子都特别好听。乐声穿墙而来,周楚瑶时常听得入了迷。

    她很喜欢口琴那种沉重又略带沙哑的音色,把所有的歌曲都吹出了故事。

    后来有一天,她大着胆子敲响了隔壁家的门,对前来开门的秦暄杨说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你能教我吹口琴吗?”

    秦暄杨先教她基本的技巧,她学得很快。等她能独立吹奏歌曲时,学的第一首曲子就是绿袖子。

    每天黄昏,他们两人在秦家的石阶上坐着,一起练习那首英国民谣。

    但秦暄杨不是每天都能抽出时间指导她,有时候他身体很不舒服,甚至没办法下楼。周楚瑶就只能在自家院子里坐着,自己练习。

    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傍晚她正在院子里浇花。隔壁家二楼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声,随后便从屋里响起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她从未听过这么绝望的叫声,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动。她妈妈听见声响赶紧过去,几分钟后,她看到救护车在秦家停下。

    她没看到秦暄杨被送进车内的模样,因为她的妈妈脸色苍白地过来把她推回了家。

    一天后,秦暄杨还是没有回来。

    两天后,依旧没有。

    直到三个月后,夏天都已经快过去了,秦暄杨才终于从医院回来。但他身体依旧很虚弱,只能在二楼的卧室静养。妈妈再一次叮嘱她,不要吵到隔壁的哥哥。

    但她傍晚的时候坐在家门前,用秦暄杨送她的口琴吹起了《绿袖子》。

    三个月的反复练习,她已经能独自流畅地吹奏出这首英国民谣了。

    夕阳下,《绿袖子》的旋律随晚风飞扬。她看到二楼的一个窗户上探出一个脑袋,隔壁家的哥哥脸色苍白地朝她挥了挥手,笑了笑。

    那个傍晚,她把《绿袖子》吹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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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have loved you all so long(我已经爱上你,啊,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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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reensleeves was y delight(绿袖子是我全部的欢乐)

    greensleeves was y heart of gold(绿袖子是我金子般的心)

    and who but y dy greensleeves(只有她才是我的心爱人)

    她七岁那年,秦暄杨要搬到大城市去接受治疗。

    临行前一天,秦阿姨特地到她家里辞行,楚瑶妈妈挽着秦阿姨的手说了很多话,两人眼里都shishi的。

    周楚瑶坐在客厅里看着两个大人一边说话一边哭,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注意到门边有个人站着,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她走到外头,秦暄杨摸摸她的头,把几本乐谱递给她:“这个送你,口琴要常练。”

    她抬头看着对她而言很高大的秦暄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耸了耸肩,“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说不定过几天就死了。”

    才十二岁的男孩,谈论起生死来,却是一点也不恐惧,仿佛那是他的老朋友。

    她也没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挽留他,反倒表现出了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和稳重:“你好好活着,等回来再教我吹口琴。”

    他笑了一下:“嗯。《绿袖子》要好好练。”

    她点头,把乐谱珍重地抱在怀里:“你千万别死。”

    他又笑着揉起她的头发:“这又由不得我,人总是要死的,早晚而已。”

    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泪眼婆娑的两个妇女,又郑重地看着他说:“你死了,秦阿姨会很难过。我妈妈也会很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他笑得有点无奈,“你呢,你不会难过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后每次吹起《绿袖子》,我就会想起你。”

    “谢谢你。”他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最后拍了拍她的头,“再见。”

    “再见。”七岁的周楚瑶向他道别。

    秦暄杨转身走出了院子。

    只是那一声“再见”,并未成真。

    从此周楚瑶再也没见过秦暄杨。

    永川。

    又是一个傍晚,周楚瑶习惯地沿着河川散步,不出意料,她在河边看到了独自望着山峰出神的庄豫。

    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扯得斜长而破碎,一如他凝望远处的目光。

    “你又来了?”她走到庄豫身边。最近一连几天,她都能在这个时候看到庄豫在河边出神地看着叶知山。因此今日在这里看到他,也并不意外。

    “心有些乱。”庄豫的微笑淡淡的,有些伤感。

    “我听远扬说,你过几天就要走了?”

    他点头苦笑:“嗯,我的假期快要结束了。再不回去,会被公司炒鱿鱼的。”

    “不找秦暄杨了吗?”

    他一怔,又缓缓将目光移向远处的叶知山:“找不到,又有什么办法。”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读懂了什么,道:“我知道他可能在哪里。”

    “在哪里?”

    黄昏渐渐逝去,她转头看了看远处的黛青山影:“你知道叶知山的传说吧?”

    庄豫随她看向不远处叶知山在藏蓝的天幕下显得寂廖的暗影,道:“他跟我说过”

    “那个传说,是我n_a_ai告诉他的。”周楚瑶转头看了看他,“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听老人家说的传说。你想去看一看吗?”

    心情既是悲伤又是期待,他点了点头。

    是啊,也许那个人便在那儿。

    周楚瑶叹息了一声:“那我们明天去看一看吧。”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真的觉得,他会回到这里吗?”

    河畔的草丛似乎有萤火虫在飞舞,他看着那几点若隐若现的光,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在。”

    然而,风却不曾吹来。

    第16章 关键词16:回忆、南方

    初夏的风温柔吹过。

    火车驶出隧道的时候,庄豫看见了南方一望无际的晴空。田野上绿意盎然,纵横交错的河溪边总有几个佝偻着身躯的妇人在弯腰挑水,远处的平房里升起阵阵炊烟,仿佛在提醒他已到了日暮。

    视线永远被远方的山岳和丘陵阻隔,无法一眼就看到地平线。

    他对这样的乡野景色感到新奇,但同时又怀揣着不安。

    掏出手机,他划到联系人那一栏,秦暄杨的号码赫然在列——这个号码是前天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向商英一班的女生打听到的。

    但两天过去了,他一直盯着那个号码,却还是没有勇气拨打。

    火车终于靠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跟随人流下车,走过地下通道,离开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他抬头看了一眼南方的夜空,远处林立的高楼上,只有一轮孤寂的圆月。

    这是一座他全然陌生的城市,经过他身边的人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街道和车流在他面前不断延伸。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某天竟然就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把自己逼到如斯境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攒够了足够的勇气,按下了那个号码。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对方的反应也很奇怪,似乎知道他是谁,因为那端一句话也没传来,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便放任沉默蔓延。

    庄豫顿了一下,才慢慢道:“我是庄豫,我现在在火车站。”

    那边还是没有回话。

    庄豫看着前方摩天大楼上的霓虹灯,内心的不安鼓躁到了极点:“有空就出来见一面吧,没空,就算了。”

    他等着,等着对方说出拒绝的话语。他甚至都设想好了秦暄杨会怎么拒绝自己:“我不是说过我们没必要再联系了吗。见面,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吧。”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心里排演各种情况,秦暄杨拒绝会面的情景是他想得最多的。他想,如果这种最糟的情况真的发生了,那他也只能转身坐上回程的火车。

    毫无办法。他又不知道秦暄杨家的住址,就算知道了,厚着脸皮找上去,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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