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7 章

    西游真相 作者:邓曙光

    第 17 章

    看着痛苦的孙悟空，唐僧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真相。

    孙悟空说我怀疑有没有是非善恶，我甚至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实，怀疑有没有公理和正义，怀疑世界，怀疑生命。我不愿意世界不真实，生命不真实，不愿意被欺骗。

    还是猪八戒说得对，就算美人说爱我是假的，但我的快乐是真的，我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加热爱生命，我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害怕自己的生命不真实。孙悟空说，是黑暗让我渴望光明，是禁锢让我渴望自由，是脆弱让我渴望坚硬，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热爱这个世界，我才会如此孤独和痛苦。

    唐僧虔诚地说道，即使是生活欺骗了我，我也愿意信以为真。即使佛，佛经，佛说的善恶报应欺骗了我，我也愿意信以为真。即使连我们的取经使命都是假的，我也愿意信以为真。

    如果虚假的欺骗能让生命坚强和充实，如果诚实的真相只会让生命脆弱和空虚。如果欺骗能让善良和软弱的人们幸福快乐，不再痛苦悲伤。如果欺骗能让世界和平安宁，远离战争和杀戮。

    如果那些欺骗是善良的，是美好的，孙悟空无比困惑、痛苦的自言自语，真实是不是必须的，我所苦苦追寻的究竟是不是真相，我究竟还要不要知道真相，还要不要告诉人们那些可怕的真相。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刚不能克刚，就以柔克刚，如其让别人骂得猪狗不如，不如自己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妖魔鬼怪横行霸道，黎民百姓受苦遭殃。

    此处有何妖怪，有何来头，有多大能耐，几个糊涂的土地神却是一问三不知，孙悟空不禁恼得火冒三丈。

    正待破口大骂，那个土地神却是已经在大骂自己无能没用傻瓜笨蛋白痴，孙悟空听他骂够了，只得没好气地大喝一声，滚。

    正待大打出手，那个土地神却已经在自扇耳光，边打边骂自己该打，直打得自己口眼歪斜鼻青脸肿，孙悟空看他打够了，也只能没奈何地大喝一声，滚。

    正待大开杀戒，那个土地神已是以头撞地，边撞边骂自己罪该万死死有余辜，有负上天重托，有负百姓重望，直把自己给撞得头破血流要死不活，孙悟空看他撞得奄奄一息，只得没好气地大喝一声，还不给老孙快滚。

    如果非得挨骂，如其让别人骂不如自责。如果非死不可，与其让别人杀不如自杀。

    如果刚不能克刚，就只能以柔克刚。

    这些死皮赖脸，任打任骂任罚毫不反抗的无耻之徒，却弄得个怒火中烧的孙悟空无从下手。

    面对最后一个失职的土地神，孙悟空满怀懊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郁闷时，那个土地神却说大圣息怒，请容小神解释。没待那土地神把话说完，孙悟空已经是手起棒落，这才长舒了一口胸中闷气。

    能讲理的时候一定要讲理，理是战胜敌人最强大的武器。不把你弄得心悦诚服，也能把你弄个精神错乱，就连强盗也要弄出些逻辑，替天行道。说是。

    山林里跳出几个强盗，拦住取经人大声叫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唐僧问这山真是你们开的，这树真是你们栽的。强盗们被问得一愣，想了一下说，不是。接着就又吼，在外只为求财，钱财在身外，财去人安乐，莫为身外财，丢了自家命。钱财是我们的身外之物，孙悟空问，那钱财是不是也是你们的身外之物。强盗们又一愣，想了一下说，是的。孙悟空说那你们又何苦为这身外之物拼命。强盗们就又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孙悟空回头对猪八戒说，拿钱，买路，走人。强盗也有强盗的道理，虽然是强词夺理的强盗逻辑，可也比没有逻辑、蛮不讲理好。强盗要拿取经人行李，唐僧说行李是我们的行李。强盗说你们行李太多，再说行李多了带着走远路也累，我们也是为你们好，好让你们轻松赶路。孙悟空对强盗说你手上又是拿刀又是拿东西，累不累。强盗说倒真是有些累了，手都酸了。金光一闪，强盗握刀的手臂被金箍棒打落在地。看着嗷嗷惨叫的强盗，孙悟空说，这下你大概不累了，手也不酸了。强盗说对，是不酸，可是疼得要命。我知道，孙悟空亲切地说，那我打死你，你就不疼了。跟强盗讲理，就用强盗的逻辑。

    如果我的肉真有你们说得那么神奇，连我自己都想吃几口了。唐僧说，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洗澡了，我被佛从众生中选做取经人，是因为我的灵魂纯洁干净，不是我身上的那些脏肉。

    唐僧醒来时，年轻人还跪那儿没起来。年轻人要唐僧身上的一块肉，救他生命垂危的母亲。因为传说吃了唐僧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唐僧说如果我的肉真能救人性命，我自会舍身救人，不是我舍不得身上的一块肉，那都是些谣言，都是假的，是骗人的。如果我的肉真有那么好，连我都想吃几口，倒省得我千辛万苦去取经了。沙悟净吼，不许你动唐僧一根毫毛。年轻人说我不要那些毫毛，我只要一小块肉。年轻人说，我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一块肉，你不给我你的肉，我就死给你看。用伤害自己来博得别人的同情，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因为自己已经无能到了极点，也是因为相信别人一定会善良。猪八戒语重心长，就算你能用你年轻的生命换回你母亲一条行将入木的老命，也不值得。年轻人说，我的生命是母亲给的，没有她的命就没有我的命，命是我的命，我认为值得就值得。孙悟空说肉是唐僧的肉，给不给是他自己的事，你们少嗦。年轻人不耐烦地说，我不能等你们没完没了地争论，再等，我妈就死了。说完，一头撞死在地上，鲜血四溅。用生命回报了那个给自己生命的人。惊天地，泣鬼神。唐僧泪流满面。拿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把，用一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来赌他人的仁慈。唐僧伸手拿起了地上的刀和盘子。

    唐僧以救人向佛和众生见证了他的仁慈，孙悟空以杀人向佛和众生见证了他的坚定。无所谓一定是对是错，无论救人还是杀人都是慈悲，都是一样的勇敢坚定。

    为了救人，唐僧竟然割下了自己身上的肉给别人吃。

    那人得救了，唐僧又继续赶路。

    孙悟空说你们先走一步，我去寻些鲜桃来解渴。

    孙悟空没有去找鲜桃，却赶回去打死了那个吃唐僧肉的人。

    虽然唐僧能够舍己救人，但谁也不能吃唐僧肉。

    猪八戒说，那人是唐僧用自己身上的肉救活的，你杀了他，唐僧所做的就没有了意义。

    不论是谁，是妖是鬼还是人，无论是抢是骗，哪怕是唐僧心甘情愿自己给的，哪怕只是想吃唐僧肉，都只有死路一条。

    孙悟空说，我杀人并不妨碍唐僧的仁慈。天下人都知道唐僧仁慈，但我也要让天下所有妄想吃唐僧肉的人都知道，我老孙可不是好惹的，谁吃了唐僧肉都得死，这是我的责任。

    因为传说吃了唐僧肉能够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人人都想吃唐僧肉，只有让吃了唐僧肉的人都死去，才能破除谣言，才能让那些自私贪婪的天下人不再相信这个谣传，不再为这个谣言无望地努力，无谓地牺牲。

    唐僧舍己也只能救一人，孙悟空杀人却能挽救更多的人。

    是妖怪就想吃唐僧肉，可那个小妖还是忍不住要问，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吃个连味道都不知道的唐僧。

    传说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增强修行。就因为这个诱人的传说，妖怪们就不惜一切，前赴后继地扑向唐僧。一群妖怪潜伏着一直跟踪着取经人。看着那个叫唐僧的人，一个鼻子两只眼，两条胳膊两条腿，和其他的人类也没什么不同，一个小妖好奇地问老妖，唐僧肉到底好不好吃。老妖说，谁知道唐僧肉好不好吃，反正谁也没吃过。小妖又问，吃了唐僧肉是不是真的就能长生不老。老妖说，不知道，就是吃了也不会马上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等你吃到唐僧肉你就都知道了。有个妖怪冲上去咬了唐僧一口，却立刻被孙悟空用金箍棒砸成了肉泥。小妖又问，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危险来捉这个连什么味道都不知道的东西。老妖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大家都说吃唐僧肉有好处，反正是妖怪都想吃唐僧肉。小妖说我现在都饿了，我可不想眼瞅着唐僧给活活饿死，我还是到山下去捉个白白胖胖细细嫩嫩的书生来吃，又快又没什么危险。说完，小妖悄悄溜走了。

    想长生不老，不一定非要吃唐僧肉，那个聪明透顶的妖怪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唐僧虽然莫明其妙，却也知道，天下没有什么白吃白喝的美餐。

    孙悟空又被唐僧气跑了，唐僧又被妖怪捉去了。

    唐僧，猪八戒，沙悟净被妖怪捉到洞里，妖怪们不打不骂，也没有杀他们，倒是恭恭敬敬，好吃好喝好招待，又是美酒，又是美女，把他们一个个哄得开开心心，养得白白胖胖。猪八戒纳闷，是不是要把我们养胖些再杀。

    终于，唐僧忍不住问妖怪们，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妖怪。妖怪们忙说，当然了，我们真的是妖怪。唐僧更加疑惑，既然是妖怪，那你们怎么还不吃我。

    妖怪听了，吓得连连摆手摇头，我们怎么可以吃了高僧。

    唐僧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不吃我，那你们为何捉我。

    妖怪们说，我们不是捉高僧，我们是请高僧，能够见到高僧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缘分，请高僧以后有机会帮我们向孙悟空美言几句，请他下次有机会去阎罗殿时，顺便也把我们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勾掉。

    妖怪们说完恭恭敬敬地呈上一份厚礼，又恭恭敬敬地呈上一份名册。

    请客送礼，皆大欢喜，既能达到目的，又不用伤了和气。既能长生不老，又不用冒着被孙悟空打死的危险。

    对妖怪而言，要想长生不老，不见得非要吃唐僧肉。

    对唐僧而言，当然也没有白吃白喝的美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如其让妖怪吃了唐僧肉再来残害人类，不如人类自己吃了唐僧肉去反抗妖怪。唐僧也一定有觉悟，为妖怪所吃，是助妖为虐的罪人，死也可耻，为人所吃，助人胜妖，死也光荣。

    人类藏起了和尚，和尚躲过了妖怪们的追杀。和尚说我是唐僧，是为众生去西天的取经人，谢谢你们救了我。几个人类问那你该怎么谢我们。唐僧说，等我取回真经，就能度众生脱离苦海，帮你们解除生老病死离别得失的烦恼。人类又问唐僧，那妖怪为什么要捉你。唐僧说，因为妖怪们以为吃了我的肉可以长生不老，还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像饥饿的人突然接到天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馅饼，人们立刻饿虎扑食一样扑上去把唐僧绑了个结结实实。唐僧瞪大眼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类。几个人类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唐僧，就这样相互盯着。

    终于，一个人打破了沉默，那些妖怪本来就本领强大，活得够长了，只有我们人类的生命最短暂，软弱无能才被妖怪欺负，如果让妖怪吃了唐僧肉，我们根本没有活路，如其让妖怪吃掉唐僧肉，还不如——那个人没敢把话说完就停下不说了。其实，那人要说的是，如其让妖怪吃掉唐僧再来残杀人类，不如人类吃了唐僧可以去对抗妖怪，因为人类比妖怪更需要吃唐僧肉。要不要吃唐僧肉，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在人和妖的斗争中是个生死存亡的现实问题。

    同样是要吃唐僧肉，怎么就有人显得那么卑鄙可耻，有人会显得那样崇高正义。妖怪们羞愧得无地自容，又无比悲哀，看来，早晚我们会败在那些聪明的人类手中。

    人才逃离了吃人妖怪的魔爪，又落入了一群人类手中，惊魂未定的唐僧，却又听到了磨刀的声音。

    如果吃了唐僧肉真的能长生不老变得强大，谁也无法抗拒这巨大的诱惑，更何况是生命短暂脆弱，饱受妖怪欺凌，图谋强大，渴望光荣的人类。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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