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宿命

    鸩恋千年 作者:丝五火

    第一章 宿命

    第一章 宿命

    一斗阳光照进这间被严密控管的实验室，仰起头，恰巧对上那个男人难得久违的微笑，带着不可一世的无边自信，想必他是该成功了些什幺吧？鸩苦笑着，他的成功，或许代表着自己的生命终将终结。

    昨夜她又梦迴千年前的山林，那曾经自在的飞翔，像强酸般一点一滴慢慢注入心房，侵蚀着动摇的意志，可惜这些年来鸩早已疲累，就算能放下眼前，恐怕也无力再度翱翔天际。这些年来的追寻，姐妹们的牺牲，鸩的心已被时光风化，独剩当年一回首铸下的思念长存。

    静静地看着男人扬起手，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将结束，红线的羁绊，千年前，千年后，都将截断于此。

    千年前，她是鸩。

    民间传说中只要她经过的土地，草木皆将枯死，饮过的流水，将成为能取人性命的剧毒，传说中的鸩是只万恶的罪鸟，掌管人间赏罚，生活在地狱最阴暗的角落中。

    多可笑的流言？她不过是平凡如斯的鸟类，翅膀上虽负载着能麻痺神经的剧毒，却从无害人之意，人们口中的「毒酒」何尝不是人心的贪念酿造而成？千辛万苦高价竞买鸩羽，就为谋权图利，再将种种罪过推到大自然的身上，比起人心，谁才是有罪的？

    但人们总不会想起自己的错误，她终日孤独来回于琴鼓与玉山间，偶尔飞至女床山探望鸾鸟，她的命运与鸩大不相同，翅膀上有五彩斑纹，据说只要鸾鸟出现，代表国家将会天下太平，因此被高奉为护国神兽，和鸩恶名远播的命运大相逕庭。

    真是可笑，情同姐妹的她们，又何尝能左右人世呢？

    大部分时间，鸩的眼神是阴郁的，带着些感伤和空寂，和鸾荡在树梢间时，她总冷冷的望向远方，望向憎恨自己的国度。

    鸾是明白的，她也有她的哀愁，鸾从有记忆以来，不曾出现过喜乐以外的表情，就算见到山崩地裂的天灾，君王乱世民不聊生的人祸，鸾始终只能带着千古不变的微笑，用笑容哀恸每场生命的伤口。

    「姐姐，宿命，不是吗？」有次，撞见女床山下一家四口遭贼盗残害，独留下个奄奄一息的幼子，鸩怒不可抑，回头鸾脸上却挂着笑意静静的说:「无论发生何事，这表情离不开眉眼，我多羡慕姐姐的愤恨，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解除枷锁的方法，而我的眼泪永将滴落笑窝里，喜乐之神，讽刺的宿命。」

    鸩紧握住鸾纤纤柔夷，无语。

    突然间，一个大喝牵回她的思绪，原来是倖存的男孩将遭毒手，眼看强盗头子举起手上的利斧，咬咬牙，鸩看了鸾的表情一眼，做出了未曾有的决定。

    「鸩！是鸩阿！快走！」化回原形，展开黑色拥毒的羽翅，鸩直直向强盗头子飞去，一只传说中的恶鸟在天空盘旋，惊走了他们的三魂六魄，剩下一魄撑着肉身，如火烧足底般拔腿逃离。驱走恶贼，不过一眨眼功夫，鸩已收回双翅，优雅的以一个弧形停在男孩面前。

    「谢谢。」男孩微弱的童音震荡着鸩的耳膜，这是第一次有人类对她说出辱骂以外的字眼，她望着男孩，竟不由自主的脸颊通红，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化为人身，否则该是多窘的模样？

    「我会记住妳的。妳是，鸩。」男孩的眼睛散着一股迷离，如无底深渊，直叫她重坠，鸩不明白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感感理智的圣殿，从此被攻垮，沉澱千年的清晰思路，这瞬间崎岖蜿蜒。

    故作洒脱，再度展翅飞上天际，鸩不禁回头瞥望，男孩的影子在地平面渐渐成为一个小点，记忆的烙印却越烙越深，癡癡地，她忘了看前方的路，一不小心和在旁等待的鸾撞了满怀。

    鸾的笑容依旧，但有种说不出的不同，那一刻鸩不能明了她想诉说的是何物，千年后才顿然惊觉。

    那是深深的同情。

    南海北边，有个国家叫做臷民国，那里的百姓受到舜子孙的福泽，不耕田，恶劳动，却饱食五穀，不绩麻，恶织布，着锦衣华服，人人快乐自在，万物自由生长，号称天上人间。但这个名字彻底恼怒了天帝，遇见男孩的隔日，天宫掌管丹药的药神便依天帝指示，派了两个炼丹小童到琴鼓山找鸩，半逼半求的领她回宫十日协助天帝炼毒。

    从此，天上十日，她再也没有离开烧着滚烫玉泉的池水，流动的烧灼液体彷彿要将黑翅中每滴毒素都洗涤出来，这将是何等可怕的剧毒？恐怕能毁的不单只一个臷民国，而是整整南海万千百姓，天帝虽贵为至尊，心却是铁铸的，生命对其而言，不过蝼蚁。

    天上十日，人间的光阴已过十年，在池中，鸩总不经意回想当时那男孩迷离的眼神，以及童稚清脆的嗓音，十日间，鸾来探望过几次，她见到鸩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当作没事人，清灵的摇摇头，什幺也不说。开合的嘴里想问的，不能问的，全瞒不了鸾一双慧眼，然而她不愿多说，鸩不敢多问。

    十日届满，虚弱的被扶上池岸，药宫宫女为她换上一身新衣，仔细在如云似墨的细髮涂上茉莉香膏，编成朵黑色莲花，手边颈间挂满各地奇珍异宝，揽镜自照，鸩何曾受过如此尊荣？难道这是替天帝毒杀百姓换来的恩惠？火红的裙襬，彷彿沾满流淌的鲜血，压着袖缘的圆柱绣花，可是苍生珠泪？

    梳妆完毕，宫女便引领进入天宫，天宫玉砌的地冰凉凉，掩不住内心的惶恐和紧张，低着头，鸩跪在台阶前，不敢多抬头望眼前一眼。

    「鸩，你立了大功。」玉帝的声音厚沉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抬起头来吧。」

    「鸩不敢。只是尽微薄之力，谢玉帝讚美。」她恭敬却淡漠的回答。杀害无辜，原来是种功劳。

    突然间，一只手伸至面前，鸩抬头，恰巧对上玉帝淡蓝双眼，那是双很美的眼睛，清澈冷冽的令人心寒，这双眼看的见七情，望的住六慾吗？如果能，那又怎能做出伤害景仰他万千子民的事。

    如此看着玉帝，他倒也不怒，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漾唇，说道:「好一个天下至毒，美貌也是一绝，就收你为我天宫的宠眷，你今日起就留在天宫不必返尘了。」

    这该是多少像她一般仙物梦寐以求的愿望，但鸩却丝毫不感到欣喜，入住天宫，不过像监禁在一座华美的牢笼，同样失去自由，玉砌铁铸又有何不同？于是下了决心，用最温顺的语气推辞。「承蒙天帝厚爱，鸩实在担不起这样的殊荣，更何况我已习惯山林为家，熊鹿为友的生活，天帝的好意，鸩心领却万不能接受，请天帝恕罪。」

    天宫一阵譁然，众仙人不敢相信眼前这飞鸟化做人身的女子，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拒绝了掌管一切的玉帝恩泽，大大小小仙人莫不惊慌的害怕玉帝大怒，唯有站在最遥远的月老，带着洞察的笑容抚鬚。

    「妳，妳可知说这话会有什幺后果？」玉帝剑眉一竖。

    「鸩明白。但心意已决。」

    天帝沉默了。时间静止在其深邃蓝眸，过了一会，他终于再度开口，话语中有着硬抑下来的恼怒。

    「罢了，罢了，回去吧。」他挥挥手。

    「是。」

    磕头谢恩后，鸩随着宫女往离开的方向走去，短短几尺的距离，彷彿跨越世界两端般漫长，耸立两侧的仙班，对着鸩窃窃私语，那些压着嗓子说的话，分不清是什幺，但明显地，全都不怀好意。想必是在说这自以为是的小妖物，明明在人间不受喜爱，居然敢在天帝面前摆架子之类的酸话，这也难怪他们不懂，鸩想，既然从没人喜爱她，多一个或少一个又有什幺分别呢？

    宫门微启，飘入翩翩七彩云彩，正当鸩準备挥别天宫时，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鸩，妳可知天地万物的命运都掌在我手中？」

    恫赫多于提醒。

    「是，知道。」

    「记住，我没有的，凡夫俗子也不可能有。」这句话代表了什幺？如絮单薄的身子轻轻晃动，不祥的预感笼罩眉心，回眸，玉帝用挑衅的眼神盯着鸩无暇的脸庞，蓝海清眸中藏着隐匿的气味。

    那是血腥的气息，她未来的命运。

    第一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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