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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寻》花舞京城（完） 作者:冬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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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但愿长醉不愿醒

    从小，我便有些怕爹，因为他老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然而，我与娘却是亲近极了，她很温柔，说话声总是轻轻的、细细的，而且她对我非常好：好吃的给我留一份、凡事替我着想，就连我做错事，被爹责打，她还会帮我说话。

    无论我提出怎样的任性要求，娘都会无奈笑着，然后答应我。

    除了那一次。

    那日，爹的脸色如同快下雨的天空，阴阴的。

    他说，我们要搬家。那个地方在深山里，是一个人烟稀少之处。

    虽然很突然，可我什幺也不敢问。

    我们三人就这幺草草收拾行李，连夜离开了村庄，跑到那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那里的荒芜超越我想像。

    没有玩伴、没有邻居、没有田，只有难吃的乾粮、忧愁的娘，以及晚归的爹。

    可，这还不够惨。

    「穆酩，拿着。」爹给我一把刀。「从今天起，我教你练武。」

    「不！不要。」

    「没有说不的余地。以后你还得去打猎！」

    「不要！孩儿讨厌血，讨厌打打杀杀，孩──」

    啪！

    「爹？」我捂着红肿、偏到一旁的脸，不敢置信。

    爹向来知道，我与一般的男孩子不同。他们爱拿竹子互打，我爱赏竹；他们爱欺负住家附近的牲畜，我则总偷偷替那些被弄伤的小动物处理伤口……

    从前，他虽不喜，却不会多说什幺。然他今日却为此打我！

    「那些娘们的玩意儿你也别碰了！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爹大发雷霆，打碎了家中少到可怜的碗。「都是妳！把他教成这什幺样？！」

    见他似乎要将怒火迁移到娘身上，我慌了，赶紧冲上前，「您别骂娘亲！」

    「你们……」

    我紧闭双眼，等着他拳头揍下来。

    可是没有。最终，爹深深叹息，出了家门。

    「娘，没事了，没事了……」我转身，想安慰娘……

    却看见她在啜泣。

    我，从没见过娘哭。

    「酩儿，娘对不住你……可你听娘一句，别忤逆你爹，去学武，好幺？」

    「孩儿不想！」

    「这一次，娘帮不了你……」

    后来，我真去练武了。

    初时，每次挥刀便觉噁心。然而，我练得比谁都勤、比谁都疯、比谁都……不要命。

    争一口气似的，我儘管累，儘管浑身是伤，却还是自虐般的死不停止。

    爹娘看在眼里，似乎也明白了些什幺。却仍放任我这幺做。

    时间飞逝，很快的，三年就过了。

    没日没夜的练习，使我的武功竟青出于蓝胜于蓝，略高爹一筹。

    见状，爹又有了新要求。

    「酩儿，」他说。「我要你杀人。」

    我脸上毫无波澜，冷冷道：「杀谁？」

    「我要你杀御家人。」

    御家？

    当今……天子之姓！

    见我满腔疑惑，爹娓娓道来我们搬到此处的缘由。

    爹年轻时，是个叛逆的小伙子，有次跟穆家人起了争执，在年少轻狂、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情况下，毅然决定收拾包袱，离家生活。

    独自生活的日子，他白日经商，夜晚与几个友人喝酒、斗武，过得好不惬意。后来，也因生意不错，有了些小成。

    不久后，他认识了娘。

    娘出生在贫苦人家，父母早早双亡，于是只好给亲戚照顾。然而，寄人篱下的滋味颇不好受，再加上那些所谓的亲戚，总将她当作奴婢使唤，她实在受不得，于是逃家。

    不知何去何从的娘，在街上遇见了爹。

    如同每个美好的故事一样，他们坠入爱河，不久后共结连理。

    他俩在一个纯朴的小村庄住下，过着温馨的小生活，并且有了我。

    一切看上去如此美好，直到──

    某日，爹想回故乡看看。自离家已五年有余，他想家了。

    对此，娘亲十分赞同。只是恰好她有忙事，走不开，所以只好让爹一人前往。

    好多年了，回到家乡，还有谁记得他呢？家人还好幺，哪个弟妹是不是添了孩子？他们……会欢迎他幺？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马不停蹄地往老家而去。

    记忆中的家，是美好的，处处是欢笑。老人与孩子笑声响彻云霄，充满活力、矮厝虽老，却富含人情味、时间一到，饭香便会传出……

    然而，他看见了什幺？

    废墟。

    杂草蔓延，毫无人声，房舍倒塌的废墟。

    他一惊，四处跑啊跑，找啊找，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寻到附近农庄去，他追问着，穆家村去哪儿了？

    得到的回答，却是这样的……

    『唉，说起那穆家，还真是可怜哪！先前那附近有些反皇组织，引起不少风波，结果呢，皇家为了不让反皇势力蔓延，把那里轰掉了！告诉你啊，听说那砲弹威力大得很，方圆几里都给炸了，穆家也被牵连到……后来，没人敢提这事儿。小兄弟，我看你是个好的，才告诉你。嘘！此话往后莫乱说啊。』

    我终于知道，爹日日晚归，是为了什幺。

    看见那阵容，我有些傻了。我不知这等实力能否与皇室抗衡，但蛰伏多年的叛军，自不可小觑。

    爹究竟是有多怨？

    「这是许许多多对皇室不满之人，所组成的组织。」爹低声说，「唤作『穆酩』。」

    一块巨石忽压在我身上。

    以我之名，命叛军。这样我们之间的瓜葛，便纠缠不清了……爹啊，您真狠。

    说出了这些，做出了这些，我怎会、怎能不顺从您的意思。

    我接手了叛军，非常忽然地。不是帮忙，而是接手。

    因为爹娘死了。对，死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说得这样平淡──也许是因身在漩涡中心，我对一切超乎常理的麻木。

    近来，爹在筹备一个计划。他认为穆酩已可试试水温，现身晔显。

    此举需要数量庞大的兵器与火药，而运载过程绝不能出半点差池，因此他决定亲自执行这一切。

    然而，危险并没有因而消失。许是某次露出了马脚，爹被盯上了，却毫不自知。

    灾祸来临的那个早晨，他难得有闲情逸致，携着娘到外头走走……然后，再没回来过。

    听闻噩耗，我失了魂地找遍他们可能会去之处，却连个影儿也找不着。

    只寻到一张捏得皱、沾满了血红液体的粉色帕子。

    「娘？」

    爹应是没有洩漏关于叛军的只字片语，朝廷并没有找到基地来。且爹收购兵器採分散作业，那次量恰好不多，所以皇室似乎只当作是小组织，没有进行大规模搜查。

    此后，我以实力不够为由，始终没让爹那未完的计画成真。

    然这仅是藉口，我终究是不想挑起战火，能延一日是一日。

    我恨，却不想复仇。好奇怪，连自己都快看不清自己……

    大概是不想让这一切重蹈覆辙吧？

    那些祖父祖母我没见过，说穿了也没有多少感情，死在皇室手中，我虽忿然，可顶多也只是忿然；而爹娘是我至亲，他俩被迫双双离世，才是真正使我怨恨之因。

    我与爹的想法不同。正由于切身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我更不想自私的让旁人也遭受这等事。

    若叛军真的反抗了，先不论胜败，死伤，是必然。

    死者的家人呢？会不会如我一般？

    我想，爹大概会恨自己生了个懦弱的儿子吧。怎幺会有像我这样优柔寡断的男人。

    不过，这一切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我这样拖了约莫一年，这时，陈叔来找我了。

    陈叔是叛军里的长老，手中握有不少实权，他总穿着一身黑袍，身周散发着阴冷气息。

    「穆酩大人。您……闹够了幺？您的双亲皆因这万恶的皇族而去，您怎就……」

    他都知道了？

    「陈叔，为何你会在这里呢？」我答非所问。

    他看着我的迷茫，而后瞇起眼睛，歛去一闪而逝的痛楚，没有回答。

    为何是我，要承受这些责任？

    明明都是你们的恨啊……

    「进攻！」我高声长啸，举起手来，宛若王者。

    下方的他们也附和着，似绵长不绝的回音，光听，就令人心生惧意。

    数以万计的人影训练有素，手中皆拿着自己擅长之兵器，杀声漫天。

    城门即将要开了。

    我将走去哪，我的尽头又在哪？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刽子手中散发阴冷之感的大刀、处刑台下百姓暴动的大喊，都无法令我恐惧。

    终于可以摆脱这些，我讨厌的日子了。

    刀起，刀落，鲜血阴红。

    叛军首领，穆酩，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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