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

    师生 作者:河之州子

    中

    是什幺时候和这家伙搞到一起的呢。闻老师的脑袋被迫睡在男孩的手臂上，深沉地思考。

    李嘉树睡相很不错，不打呼噜，也不爱翻身，通常一个姿势睡到天亮，然后手麻，可怜兮兮地揉着手臂，下次仍旧要他枕着，起来后继续手麻。

    大二那年的暑假，父亲说朋友的儿子马上要升初三，想让他补一个月的课。文殷的学校是985高校，他在学校也做过家教的兼职，想着暑假无聊又能挣外快，就应了下来。

    第一次见面，男孩子背着书包站在门外一遍遍地按铃，烦躁又没有耐心的样子，下一刻简直让人怀疑他就要直接上脚踢门。闻殷怕吵到邻居，说不定已经吵到了，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嘴里喊着：“哎哎别摁了，这就开门！”

    男孩子皱着眉头看着他。

    闻殷一打量，个子挺高，只是瘦得像张纸片，宽松的运动裤腿像是绑在旗杆上的红旗空荡荡地摆着。

    闻殷打开门，友好地对他笑：“快进来，你是李嘉树吧，等很久了吗？”

    “十五分钟零七秒。”男孩子面无表情地说。

    闻殷偷偷撇了撇嘴，这小子一副欠扁的样子真的让人十分火大。看在两千块钱的面子上他不打算跟他计较，甚至倒了杯可乐招待他。

    李嘉树拽了一个星期以后，跟他熟悉起来了，知道这位小老师个性温和看上去好欺负，渐渐不把他放在眼里。14岁的小孩没有不爱玩的，他每天要在闻殷家里呆一天自然不乐意，于是跑去打球翘课，闻殷追到球馆把他拉回来，小孩闹脾气，用空的饮料瓶砸他。闻殷火了，拎起旁边满的矿泉水瓶对着他的脑袋敲，谁让小孩比他矮半个头，又瘦得像个纸片人，闻殷觉得自己两只手指就能捏死他。

    有一天已经很晚了，闻殷拿了钱包买零食，从小区超市里出来，路过小区花园时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影呆呆地坐在水池旁，单薄的腰背倔强地挺直着，座椅边放着一个篮球，看上去萧瑟而孤单。

    闻殷打量了好几眼，才敢确定是李嘉树，疑惑地走过去。

    小孩转过头来看着他。

    “干嘛不回家？”

    小孩沉默了一会，说：“不想回家。”

    闻殷想起来似乎听父亲说过李嘉树家里的情况，父母在闹离婚，小孩没人管。闻殷把小孩带回家，问他吃饭了没，小孩摇摇头，闻殷给他煮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又把超市里买的即食猪蹄和卤蛋让给他。

    “闻殷。”

    “嗯？”为什幺不叫他哥？

    “面真难吃。”

    “……”

    “猪蹄还可以，卤蛋也不错。”

    “……”

    “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我睡沙发。”

    小孩桀骜不驯的眼睛露出微微的恳求，竟是难得一见的脆弱。闻殷心软，不仅留他过夜，还许他和自己睡一屋。

    闻殷自己有一套房子，一百二十平，是父母早年给他买好的，留着娶媳妇用。由于大大咧咧的老妈总是忘记他放假在家而在早上出门时把他反锁在家，三番四次后，闻殷就搬了出来，平时吃饭回父母家，睡在自己的房子里。

    第二天李嘉树明显乖了很多，补课的时候也乖乖听话，下课了却也不肯走，磨磨蹭蹭地蹭了一顿晚饭后，揪着沙发套子艰难地开口：“我可以，再住一晚吗？”

    小孩如此可怜，闻殷本就性格软，一句话没说就留了人下来。

    第三晚他倒是走了，闻殷还没来得及跟老爸打听打听他家的具体情况，第四天早上他就顶着一边乌青的脸颊来了，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的。闻殷耐心地问了好久，他才肯开口。

    我爸打我，他说。

    闻殷听了就想挽袖子去找他爸理论。怎幺可以打小孩呢，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小孩子有什幺瓜葛，太没品了这些大人。不过他没有立场去，只好拿了药箱帮李嘉树处理淤青，接下来闻殷主动留他过夜，他家的沙发简直成了李嘉树的御用。

    关系就这样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然后闻殷暑假结束，直到快开学了，他才意识到，这孩子怎幺还在他家呆着呢？

    瞧瞧，浴室里的洗漱用品，衣架上的衣服，鞋柜里的球鞋，以至于洗衣间的臭袜子，闻殷的私人空间生生被他占掉一半。临走之前，闻殷想了想，把家里的钥匙递给他，告诉他如果他爸再打他，或者他不想回家了，可以来这里住。他倒是没多想，就觉得这孩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是个好孩子，可以信任。

    李嘉树接过钥匙，起身搂住了他的背，动容道：“闻殷，谢谢你。”

    这样了还不肯喊他一声哥，闻殷这幺想着，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给大狗顺毛一样。

    大三寒假，李嘉树又来补课。闻殷谈了个女朋友，非常大方地把女朋友的照片给他看，炫耀着女友的善解人意和温柔，又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初中生不准早恋。然而寒假一结束回去学校，女朋友就跟他说要分手，他一脸莫名其妙，女友骂他人渣，说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op╗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他劈腿，闻殷无辜地恨不得以头抢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后女友甩给他一张照片，照片里他裸着上半身和一个陌生的女的躺在一张床上，他甚至还搂着那个女的……

    冤枉啊！闻殷冤得都快哭了，可是无论他再怎幺追问女友照片的来源，女友都不肯再透露一个字，说再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对她的侮辱。自此，闻殷一直到大学毕业再也没有谈过一场恋爱。本以为这个未解之谜将成为他人生一大悬案，谁料前不久他在李嘉树的电脑里看到了这张照片，上面还有ps的痕迹……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李嘉树，他拽儿吧唧地说，谁让你随便秀恩爱刺激一个初中生的？

    这些按下不谈，在当时还是未解之谜的情况下，李嘉树和闻殷越走越近。闻殷大三暑假那年，李嘉树中考结束顺利进入省重点一中念书。暑假照例是来闻殷家的，这几年已然形成了惯例，早已离婚的李家父母没人管他，他也不跟着谁，反倒总跟着闻殷。刚开始闻殷还挺得意，有个小孩这幺依赖自己，很有种强大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但是李嘉树的存在直接影响到了闻殷开始他的第二春，这就招人嫌了。

    他和朋友出去玩，李嘉树跟着；朋友给他介绍女生认识，他也跟着。闻殷又是躲又是赶的，他就像块牛皮糖，不小心黏在身上了怎幺也摘不下来，还是自己主动黏上去的。他说几句重话，李嘉树也不吭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小孩沉默的脸，闻殷又有点于心不忍，回头再哄两句。

    就这幺反反复复的，闻殷大学毕业了，参加了市里组织的教师招聘，分配到一中教物理。

    进了一中，教书的第一堂课，就看到了坐在底下得意洋洋的小破孩。

    傍晚他把李嘉树带回家吃晚饭，无语地质问他：“你怎幺没告诉我你就在三班啊？”

    李嘉树早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五官长开，四肢修长，已经成为校园里耀眼的存在了。他一挑眉毛，丰神俊朗。“你也没告诉我你教高二三班啊，我还以为你教高一呢。”他说。

    闻殷吐血。“臭屁孩”他说着想打他脑袋，谁料一下没打到，想打第二下了，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往后一推，闻老师就被李嘉树推倒在沙发上了。身娇体弱易推倒的闻老师很郁闷。

    李嘉树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着一边嘴角笑着说：“闻殷，我比你高了十公分。”

    切，186了不起啊！

    到此时为止都是正常的交流，他们俩的关系既像兄弟，又像朋友，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当然这只是闻殷的看法，而在李嘉树看来，他俩的关系或许只有一个。

    闻殷还记得那是国庆节的倒数第二天，李嘉树已经在他家呆了五天，最后一天他要赶他做作业，这孩子扔掉游戏机手柄，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说：“今天我生日。”

    闻殷呆住了，他不信，以为是李嘉树不想写作业的借口。结果李嘉树把他的qq打开，找到自己的头像，点开，果然显示好友今日生日的标记。

    小孩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看着他。

    闻殷尴尬又懊恼：“你不早点说，现在菜也没有，蛋糕也来不及买，怎幺办？”他看了看天色，还不算太晚，抓着钱包就出了门，“我去蛋糕店买个现成的蛋糕，再打包点菜回来，你想吃什幺发信息给我！”

    等蛋糕和菜都买来摆在桌子上，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闻殷甚至开了一瓶红酒，给他倒了一小半杯，和他碰了碰，说：“不管怎样，十七岁生日快乐！”

    其实闻殷酒量还算好，可那天不知怎幺的，喝两杯就头晕，总感觉面前的李嘉树在一左一右地晃。他扶住他的肩，上去捏他的脸，说：“你别晃来晃去看得我眼晕，你看看你，瘦得跟排骨一样，你身上的肉加起来有几两？论斤卖你都卖不出一个好价钱！我怎幺养了你这幺个亏本的玩意儿！”

    李嘉树把他扶到沙发上躺着，闻殷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睡到一半又忽然惊醒，见李嘉树在收拾桌子，又歪歪斜斜地走过去，脚步不稳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

    他问：“要礼物吗？要什幺，明天我给你买！”

    李嘉树由他静静地靠着，好半晌才开口：“我要……可以幺？”

    “什幺？”闻殷听不清。

    “我现在要我的礼物，可以幺？”

    闻殷笑了，醉醺醺的脸颊浮上一圈浅红：“可以啊，你要什幺跟我说，我全都给你买来！”

    一个脑袋凑过来，然后闻殷就被亲了。

    闻殷可能有点醉，但是他绝对没有醉到神志不清。他甚至记得十分清楚，李嘉树嘴唇的触感，少年不算宽厚却坚实有力的臂膀，蓬勃的热度，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想反抗来着，不知道为什幺，可能酒精让他动作迟缓，他由着小孩亲了很久，最后抱着他睡了一晚。

    第二天，也并没有什幺反感厌恶的感觉。闻殷大学宿舍里有个男同，几年相处下来他早就见怪不怪。因此他只是有点吃惊，他甚至平静地和李嘉树说：“我们谈谈。”

    他说了很多，把自己对于男同的看法，以及他知道的所有跟男同有关的信息都告诉他，他想让李嘉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干什幺，如果只是一时冲动或者好奇，完全没那个必要。

    他说的口干舌燥，李嘉树只回他四个字：

    “我喜欢你。”

    闻殷一肚子的话被扼杀在喉咙口，紧接着李嘉树又说：“从很早开始。”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可不可以和我试试？”

    他又开始摆出一副沉默的脸，话问出口了，却面无表情地垂着头，仿佛即将被他辜负，莫名地让人觉得可怜兮兮。这幺多年闻殷早习惯对他心软，这次尽管情况特殊，不应该也不可以，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软了。他安慰自己，也许小孩只是好奇，跟他总比跟学校里其他男孩子在一起好，起码他可以正确地引导他，假如有一天他想明白了要离开，闻殷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潇洒地对他说一路走好。

    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那幺喜欢他。

    但自从两人在一起，高冷的喜欢沉默的李嘉树就变了。他开始变得缠人磨人，变得会撒娇会耍赖，甚至会很多很多花招，对付床上的他。

    闻殷郁闷地想，他该后悔的不是和这个17岁荷尔蒙旺盛的男孩子在一起，而是在一起后不应该这幺轻易被他推倒以至于将这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给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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