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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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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徒 作者:木苏里

    可是……他左边拽着的他左边拽着的,正是刚才误入密林的白子旭。

    白柯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窜了一下,而后又重重地砸了下去,砸得他整个胸腔都震了一下。

    他面色苍白地沉默了片刻,而后有意识地朝白子旭凑得更近一些,那股苦香果然变得更浓了。

    那一瞬间,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君宵和余贤开口说这件事了。不过以君宵对他的了解,也一向不用他开口。

    果不其然,在他周身僵硬面色苍白的时候,君宵疑惑地低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叫了余贤一声,便停下了赶路的步子。

    “嗯?怎么停了?”白子旭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日似乎真的没什么差别。

    可跟他相处了太多年的白柯,却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在众人停下步子的瞬间,白子旭便无意识地挣开了被白柯拽着的手。

    如果是真的白子旭,黏白柯还来不及,从来不会在白柯松手前自己挣脱出来。

    看着他的脸色和视线方向,君宵和余贤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于是开口冲白子旭道:“你究竟是谁?”

    “我?”白子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似乎很是不解道:“我是小柯的爸爸啊,还能是谁?你们在说什么啊?”

    白柯却沉着脸摇了摇头:“你不是。”

    第57章 云浮

    “我不是吗?”白子旭的表情就像是被放慢了的镜头似的,从惊讶变成茫然,又渐渐转为镇定淡漠。随着表情的变化,他在白柯眼中的轮廓样貌也越来越清晰,到最后简直快和君宵差不多了。

    而和清晰度一起变化的,还有白子旭的样貌。

    白柯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最熟悉的模样轮廓一点点转变,眉眼,鼻梁,嘴唇,似乎每一处的调整都不多,但是最终成型的脸却和白子旭相差很多。

    不过面前这张脸白柯却并不算太陌生,因为……他自己现在顶着的就是这张脸。

    准确地说,这是白聆尘的脸。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一个是少年时期的,一个是青年时期的。

    “你……”白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换谁看到这样古怪的情景都会有一瞬间的反应不及。

    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比他更反应不及,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五官的变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是属于白聆尘的淡漠,可一张口,出来的依旧是白子旭的声音:“我……那我是谁?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是谁……”

    他的语气茫然中透漏着诧异,和淡漠如水的面容形成了极为诡异的对比。

    而随着他语调越来越高,他的模样便如同卡了带的录像,不停地在两个画面之间闪烁,一会儿是白子旭的样貌,一会儿又是白聆尘的脸,晃得白柯完全不知作何反应,整个人愣在那里。

    “你怎么了?!”此时的白柯不知怎么陷入了一种半恍惚的状态,他朝面前的人伸出手,像是想拽他一把,又像是想扶着他。

    可他手刚碰到面前的人的衣袖,那人便如同被搅浑的水中倒影一般,扭曲模糊起来。

    而在最后一刻,他抬头看向白柯的时候,面容又换回了白子旭的模样,在白柯愣神的那一瞬,从眼窝里淌下两行殷红的血泪,然后如同被抽了房梁和承重墙的屋子似的,整个人坍塌倒下。

    “爸!”那一瞬,白柯的理智就这么丢了。

    他忘了面前这人应该是别人假扮的,只觉得白子旭七窍流着血,轰然倒下的模样,简直是他不可承受的。

    “怎么了你?!”白柯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想扑过去看看,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腕。

    他急切回头,想撇开那只拽着他的手,谁知他下意识地一挥,碰到的依旧是一片水一般的质感。

    “君宵?!”白柯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就见原本拽着他手腕的霍君宵也和白子旭一样,像是水中被打散的倒影,晃动了一会儿,而后同样从眼中、从嘴角、从耳边溢出了殷红的鲜血。他深深看了白柯一眼,张口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便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紧接着,余贤、林桀他们就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同样的征兆。

    他的耳边有微弱的叹息、有痛苦的呻吟、有哀嚎、有尖叫……

    一切又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可是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白柯却逐渐从空白茫然,变得慢慢镇定下来……因为他不信。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会因为看到白子旭和霍君宵在他眼前倒下去,而变得理智混乱。那么现在,他已经重新将理智找了回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一个片段都不信!

    君宵和余贤会这么简简单单地就送了命?甚至送命前连原因都这么模糊不清?简直开玩笑!

    有了先前一次幻境的经历,白柯这次几乎没做多想便在心中认定,这还是一场幻境。

    只是这次的幻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再次闻到那股苦香味的时候?还是从白子旭出现开始?亦或是更早时候,从上一个幻境中醒来后,就已经落入了这个幻境?

    甚至……他根本就一直在同一个幻境中不断地挣扎,从未醒来过。

    上一次幻境被识破的时候,白柯还并没有很深的担忧,毕竟自以为已经顺利从幻境中出来了,但是这一次,即便已经知道这是幻境了,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轻松感,因为他不知道他是会彻底从幻境中醒来,还是会继续落入下一个幻境……

    而最可怕的,大概就是幻境一个套一个,当他麻木的时候,他就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了。

    他突然想到了恒天门所说的“九杀阵”,那个连余贤也只是猜测并不算了解的法阵,会不会就是导致他现在不断地在幻境中轮回的原因?

    如果这“九杀阵”所谓的迷惑阵中人是这么个迷惑法……有多少人能在无数真真假假的纠缠中保持清醒,找到破阵的法子?

    白柯在深深的担忧中再次变得意识不清,就如同上一次脱离幻境的那瞬一般,渐渐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知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一个含着稚气的童音依稀传来,悠远得仿佛响起自清晨的高山之间,那声音懒洋洋的,十分地漫不经心,哼着某个不知名的调子――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云征千里……

    山河万年……

    白柯皱了皱眉,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知浮沉了多久的意识正在慢慢回来,五感也渐渐恢复……

    这一次,他是在一片安静中醒来的,听觉变得清晰的那一瞬间,他除了淅淅沥沥的细小流水声,一点儿人声也没听见。

    他直觉这次醒来的地方不太一样,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不过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以往只要他意识逐渐清醒,哪怕不睁眼,周围景象的轮廓也会慢慢浮现在他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待到睁开眼,会变得更清晰一层。可是这一次,他没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是黑得并不彻底,有些微微泛红。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心中浮出来一个他有些不敢想的猜测。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长空,流云,活泉,远山……周遭所有的景物一个不落地都被他纳入眼底,清晰且有色。

    这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能看见了,以正常人的方式,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幻境多过真实的当下,他的双眼恢复了正常。

    白柯翻身坐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发现了异样――他居然能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下面的衣褶。

    他诧异地低头看了看手脚,又一脸茫然地从躺着的地方站起来,这才确认,他周身确实是透明的,并非实实在在的个体。而在起身之后,他原本躺着的地方,却依旧躺着一个人。

    这人容貌清俊,长发如墨,一身雪似的白衣,清瘦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如果不是面色过于苍白,嘴角还含着一丝血迹,简直就像是安然入睡了一样。

    白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从上到下连同滚边上绣的暗纹都和躺着的那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仙气十足,完全不是他昏迷前身上的那件恒天门弟子装。

    而躺着的人,白柯虽然不认得他的装束,却认得他的脸……

    正是白聆尘。

    白柯愣了一下,便了然了他目前的状态――很显然,他现在正在以白聆尘魂体的身份站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见他。

    这个疑问几秒后便有了答案,因为从诧异中回神的白柯发现,他所站着的位置,是一方圆形石台,石台上刻着深深的图纹,上面符文交错,每一道沟壑上都有浅淡的金光流转,而在这石台之外不足半米的地方,他最为熟悉的余贤老爷子正浮在虚空中,双臂并举,手掌朝外,缓缓地朝这石台的阵上源源不断地输着灵力,那些流转的金光正是源自于他。

    余贤眉头紧蹙,睁眼面色沉重地看着石台上的白聆尘,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地阖上双目,整个过程都完全无视了白柯的存在。

    连余贤这样的修为都看不到白柯,想必除了他自己,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这是哪儿?白聆尘为什么会带着伤躺在那里人事不省?

    白柯低头思忖片刻,便抬脚走下了石台,如雪的衣摆从石台边上轻扫而过,却没有沾上半点尘土。

    这似乎是在某个高崖之上,白柯明明没来过这里,腿脚却好像认得路似的,穿过几根高柱,走出这祭台般的地方,又径直穿过了一片树林。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一片葱绿的枝叶随着他的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转黄,变枯,而后在忽起的风中纷纷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淋漓缤纷的雨,而在他走出树林的那一刹那,大片大片的雪已经落了漫天。

    在这个像是幻境的地方,随着他的脚步,时间正以分秒为计,一切似乎都在以快进的方式进行着。

    出了树林是一片开阔的崖顶,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块嶙峋的巨石立在崖端。

    明明飞雪漫天,几乎能迷住人的眼,更别谈看清数百米外的那块巨石上刻着的东西了。可白柯却在看到那巨石的瞬间,脑中便浮现出了上面刻着的字――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在这段文字的末端,在巨石的左下角,还刻着另外两个字,那是这座山的名字,叫做“云浮”。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是真的入了他的眼。

    在这一刻,白柯像大梦初醒的人,在惶然中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看见,而是记得……

    他记得这里……

    记得高入云端的崖顶,记得那块玄色神石,记得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得这云浮宫……

    第58章 猜想

    白柯在漫天的雪影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寒意,他就像是一个不小心误入这个时空的人,看的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戏。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古怪的经历了。

    可他却觉得自己的久未触动的心绪正随着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地震颤起来。

    就像从某个被遗忘了多年的角落里翻出了满是灰尘蛛网的木箱,箱子是自己亲手藏的,可多年后的自己却忘了它的存在,忘了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在掸开灰尘拨开旧锁的那瞬间,心里也会有这样莫名的紧张、期待,以及夹杂在这两种情绪一股莫名酸软的难过。

    白柯无意识地在漫天飞雪中朝着那块玄色神石走过去。

    他很难在杂乱无章的回忆中理出头绪,一时也想不起来当初的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来过什么人。他不知道自己朝前走会看到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再朝前走几步,离那神石近一些。

    就在他披散着墨色长发一路行至巨石面前时,从云海翻涌雪絮飘飞的高崖之下突然翻上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比那巨大神石还黑沉的衣袍,劲风吹过,能看出那人精悍结实的身材,他的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一点刘海都没有留,衬得轮廓有些硬的脸更为英气。

    “君宵……”白柯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却发现那人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从崖下翻上来的君宵还属于数千年前的这个时空,这时候的他虽然眉头紧锁,也是一脸心事深重的样子,却同千年之后的气质并不一样,少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丝还未褪尽的少年气。

    以至于白柯在看到他表情的刹那,竟然有种上前去拍拍他宽慰一下的冲动。

    白柯眸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只见君宵在落地的一瞬右手臂的姿势僵硬得古怪,像是不太能动一样。八成是右手臂受了伤。只是君宵似乎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脚尖刚点地,就匆匆顺着另一条小道朝崖下掠去。

    要是在平时,白柯想要追上君宵的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是白聆尘的魂体,追起君宵来便不费什么力气。

    他跟着君宵掠下高崖,落在了下一层的云浮宫前,几乎连个停顿都没打便闪进了殿中,直奔后殿东边的房间。

    白柯以为作为魂体的自己既然发不出声音,感受不到寒冷,那应该五感都丧失了,谁知在进房的那一刹那,居然还是闻到了一阵清苦的药味。

    那药味里混合着某种浅淡的冷香,扑面而来,扑得白柯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味道很是熟悉,像是在哪儿闻见过。

    他晃了会儿神,才想起来,这和他先前在恒天门的密林中闻到的那股苦香十分相像。每次闻到这味道,他就会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幻境之中。

    这明明只是十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对现在的白柯来说,却恍惚地好像是很久以前一样。

    而这房间里的苦香对白柯来说却又与密林中的有一丝丝区别,这股苦香更像是他记忆深处散发出来的,勾起了各种翻涌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房间,闻着这股味道,就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在这样的环境里睡了很久。

    “师祖,材料都找齐了!”君宵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他从深陷的情绪中拉出来。

    白柯稳了稳心神,定睛一看,就发现之前还在石台上躺着的白聆尘此时正躺在这房间的床上,床边拢袖站着的是先前给白聆尘输着灵力的余贤。

    他在君宵落地开口的刹那便从雕塑状活了过来,一把抓过君宵手里提着的绣着暗纹的绸制兜儿,打开朝里看了一眼,点着下巴喃喃着数了数兜里的东西,而后抬头拍了君宵一把:“齐了!好小子,这么些上天入地才能薅来的材料,居然都让你给找齐了,受伤了没?!”

    君宵连连摆手:“我能受什么伤!齐了师祖你就赶紧开炉炼药吧,其他事小,先把师父救过来要紧!”

    余贤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耽搁不得,于是一抽活绳,收紧了口袋,拍了君宵一把,丢了句:“你在这护着他,我灵力刚撤,缓三刻之后你得接上,我这就去开炉!”

    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子。

    余贤一离开,君宵一直紧绷的身形这才松了下来。他先是抬手搓了两簇火,说了句:“药材已齐,速回!”而后便把那两簇明蓝色的火苗丢了出去。火苗化作两只飞鸟的样子出了殿,转眼便消失了。

    白柯看着君宵朝床边走了一步,然后屈下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抓起白聆尘平放在身侧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在白聆尘手被握住的那一刹,白柯的右手也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并不细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暖意。

    他看见君宵握着白聆尘的手,朝自己脸颊边靠了靠,似乎是想贴上去,但是又克制住了。毕竟这房间里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云浮宫的侍童。

    君宵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嘱咐侍童:“明远,帮我打些水来。”

    脸圆一些的那个侍童点了头,便跑了,眨眼功夫便端着盆清水闪回房里。

    白柯看着君宵坐在床边,解下半边衣袍,露出右手手臂,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

    他的上臂被扯掉了一块肉,伤口一片紫黑,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伤。听余贤之前的问话,估计是取某个药材的过程中被什么难对付的毒物给扯咬了。

    就连白柯这个旁观者看到那伤口都忍不住咬了下牙,君宵却像是在处理别人的手臂是的,面无表情。

    站着的侍童显然没想到他身上还带着一块伤,愣了一下,赶紧翻出药和丝帛,想帮忙,却又被君宵抬手挡下了:“毒性大,我能抗着,你们可不能碰。”

    他说着,用清水处理了一下伤口,把边缘的血迹都洗掉,又用左手手掌覆在伤口上,弓成爪型,黑色的血便被他的手掌吸了出来,从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漏下,滴在了水盆中,很快便染了一盆的水。

    直到指间淋漓而下的血重新变成红色,他才收回了手,抽了条丝帛擦了擦手,接过侍童手里的药瓶眼都不眨地就将那些药粉洒在了皮肉翻开的伤口上,用剩下两条干净丝帛简单包了一下就又套上了衣服。

    他冲要端走水盆的侍童摆了摆手,然后自己闪身出去处理了毒血水,又净了手,才回到床边。

    君宵沉默地注视着白聆尘,等到余贤所说的三刻一过,见白聆尘手指抽动了一下,周身旋起一股子强劲的吸力,便赶紧起了阵,给白聆尘输起了灵力。

    几乎一刻也没得歇。

    白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和白聆尘相系,君宵闭着眼在阵中输送灵力的时候,白柯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的涌动感,就好像躺在床上的是自己一样。

    就在他静默着的时候,就见眼前景象如同水波般晃荡了一下,晃得他一阵晕眩,下意识地闭了眼。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样――

    躺着的白聆尘还在,给他输着灵力的君宵还在,只是看君宵的模样似乎已经维持了很久很久。而相比之前,房内又多了三个人――先前说要去炼丹的余贤,一个颀长俊秀有股子书生气的男子,还有一个面容明若桃花,却一身白衣装束素淡的年轻女子。

    明明是白柯从未见过的人,却有种莫名的亲切和心疼感。就好像看着自己宠惯着的人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露了满面愁容。

    余贤看了眼床边的君宵,哑着嗓子冲另两人道:“药不起作用,有些麻烦了。你们师兄妹在这儿先撑着,也看着点君宵,那小子从小逞能到大,估计就算不支也不愿意丢手,你们看着差不多了就赶紧换他。我再去药炉想想办法,试试最后那张方子。”

    他说着有些恼怒地叹了口气:“留神着点儿外头的消息,那长得跟冰块儿似的糟心玩意儿只是暂时被打回去消停一会儿,刚出来就折了数十个无辜小门派进去,要再被不长脑子的祸害弄出来,可就没有第二个玉生门替他们接着这祸端了。”

    余贤话音落了,三人俱是沉默。

    片刻后,那个女子眼里笼着雾,冲余贤道:“师祖……最后一张方子能成吗?若是不成,师父他――”

    “师妹!”一旁斯文俊秀的男子突然开口喝断她的话,抿着唇朝君宵和白聆尘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沉声道:“师父不会有事,必定会有法子的。”

    白柯听了这些对话,差不多猜到了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君宵曾经提过的师弟邬南和师妹沈涵。

    只是邬南说出最后一句话后,同沈涵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余贤并没有看到,却落入了白柯的眼里,像是这两人默默地约定了什么似的……白柯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那想法一冒头,他的心就漏了一拍,一点儿也不希望他所想的成真,可脑中杂乱而没有头绪的记忆却在含混地叫嚣着,隐隐表明,他大概真的猜想对了。

    第59章 禁术

    眼前的景色再一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渐渐变得模糊。

    在视线再次恢复清晰的那一瞬间,白柯突然恍悟,这一个接一个的幻境,药物法阵大概都只是辅助。它们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别人编织出来附加在法阵中引诱他的,而是他自己给自己编造的一场颠沛的梦。

    他在密林中潜意识里担心自己会同君宵走失,落入恒天门的套而不小心丧命,于是有了第一重幻境;他从自己身亡的假相中醒来,潜意识里又忍不住会担心君宵、余贤他们的安危,所以又陷入了第二重幻境。

    两重幻境加成之下,意志再强大性格再淡定的人,心中的不安都会被加重,会开始担心原本不会担心的人或事,比如呆在秘境里理应不会有危险的白子旭。

    而现今他所见到的一切,是因为潜意识一次又一次地被挖掘翻耕,覆在上层的硬壳被撬开,掩埋尘封在最底下的那些陈年记忆便急流似的迸溅出来,翻涌进脑海中,就像是被迫在顷刻间接受另一个人千年的记忆一样,乱得毫无章法,也消化不完。

    他只在脑中一把攥住了最深切最鲜明的一些回忆,杂合着平日里从君宵和余贤那里听来的一些只言片语,揉成了一重新的幻境。

    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这幻境里的事并非完全出于臆想,而是真的。

    沦陷者是他自己,操控者也是他自己。

    当他想到了某件事情的时候,那些相关的片段便会从脑中被挑拣出来,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化作幻境,呈现在他眼前。

    所以,当视线再一次恢复清晰时,他看到的,便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之一――

    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先前那个刻画着法阵的石台旁边,只是这次那石台上躺着的人并不是白聆尘,而是邬南。

    一身素衣的沈涵跪坐在他身边,明若桃花的脸上挂着的却是浓重的苦意,她的双眼肿的像核桃,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她抿着唇,咽下喉底的哭音,哑着嗓子问邬南:“师兄,你可想好了?”

    邬南舒缓了一下蹙着的俊眉,抬手弯起食指在她眼角轻抹了一下,道:“最后一张方子也没抵上用,师祖在药炉那儿疯了似的,冒险闭关一试的法子凶多吉少。君宵师兄快把自己熬成人干,命都快搭上了,却连手不都敢撤,硬是撑着那个阵,师父现今的状态,连换人的间隙都熬不住,我们也插不上手。我自记事起便没有亲人,跟一群乞儿过了几年与猫狗抢食的流离日子,若不是师父将我领回来,或许在街巷苟延残喘地活个十数载,命数就尽了。我邬南此生性命都是师父的,以命换命尚且不辞,何况这阵也并不会要人性命。”

    “你说的轻巧,既然不会要人性命,那你为何不准我来启阵?!”

    邬南轻扯了一下嘴角:“你的本事在炼药上,这阵启了,虽说不至于丢掉性命,但损伤多少还是有的,让你启阵,子时过后师祖药成出关,你还怎么去帮他?”

    沈涵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拽着他的手,死活不松。

    “行了,别哭了。放手让师兄开阵,时间不多了。”邬南闭上眼,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冷情地抬袖一扫,将沈涵划出石台圆阵之外。

    白柯看到他的动作,心头一紧,想上前阻止,却只听“嗡――”的一声,巨大的风刃在瞬间旋转翻搅起来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股巨大的阻力环绕在整个石台周围,围着正中躺着的邬南,避免石台外的人闯进去。

    白柯堪堪顶着风刃,死死地盯着邬南的举动,就见他闭着的眉目一紧,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猛地攥握成拳,朝上的手腕间青筋暴突。

    在他上方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五枚玄色长钉,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显得古朴而厚重,上面刻着的符文散着金光,在旋转中将整枚长钉包裹起来。

    邬南周身流泻出金色的符文字样,源源不断地缠绕着他的身体,随着他一声轻喝,五枚玄色长钉猛地从空中钉下来!

    左手手腕、右手手腕。

    左脚脚踝、右脚脚踝。

    ……还有一颗正对着心尖。

    五枚玄色长钉包裹着流转的金光,穿透了邬南的皮肉筋骨,从这五处,将他钉在了石台之上。

    在长钉入肉的一瞬间,白柯余光中可以看到沈涵捂着嘴猛地颤了一下,像是把惊叫咽进了喉咙里。

    可他顾不上沈涵的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以及心脏都感同身受似的剧痛起来,就好像那长钉没入的是他的皮肉一样……

    他宁可是他自己的皮肉。

    随着长钉入地,整个石台像是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嗡嗡震颤起来。

    邬南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紧咬牙关的一瞬,可以看到他脸颊边的虎爪骨都抽动了一下。可他并没有停止这有些骇人的行为,只见他嘴唇无声地微动了两下,被长钉钉穿的五处便汩汩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那些血液积聚在他四肢周围,和他极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得刺眼的对比。

    他微阖双目,轻叫了一声:“师妹。”

    石台外的沈涵猛地一震,这才如梦方醒般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运气打坐,虚浮到半空,就着旋转的风刃,将沉厚的气劲和灵力从双掌中推送出去,而后食指微弓,以虚空为纸,笔画牵连刚柔并济地在风刃中刻下了繁复的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她轻叱一声,就见汩汩积聚在邬南四肢周围的温热血液突然像活了一样,开始在石台上游走出蜿蜒的纹路。

    鲜红的血像是灵蛇一般,朝四方以不同的步调延伸,弯曲扭转。

    很快……无数条血线在邬南头顶处汇集,牵连成一线。

    从白柯的角度可以看到,四散蜿蜒的血迹在石台上绘制出了巨大的符文,将邬南整个儿圈围在其中。

    可这却并不是结束,邬南的血也并没有停止流出。

    只见这符文组成的法阵正中,陡然出现了一方水似的镜面,镜面里头却和外面并非同样的场景――

    那是一间石室,石室正中是一张散着寒气的冰床。白聆尘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冰床之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生息。而病床边抬掌坐着的,正是君宵。只是此时的君宵瘦的几乎脱型,就连白柯都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他的嘴唇干枯,裂了数道,脸颊都瘦的几乎凹陷下去。挡也挡不住的疲累从他的脸色中泛出来。他耗干了心神和灵力,几乎分分钟就要倒下不省人事。

    可即便这样,他却依旧笔直地抬着双掌,流动的气劲泛着淡金色,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掌中输出,运送至白聆尘身下的法阵上。

    沈涵在护阵过程中忍不住睁开双目看了一眼那镜中的情景,眼睛便又变得通红。

    掌中的气劲跟着情绪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这才强行按捺住心头的难受,再度闭上眼,稳住气劲。

    石台上鲜血流动不息,汇聚起一股巨大浑厚的灵力,从邬南的心尖处涌出来,源源流进阵中的镜面中。

    冰床边坐着的君宵似是有所感应,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皱起眉头。

    可邬南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一旦起了头,整个阵便如同疯了似的运转起来,鲜血一直未曾停止涌动,反倒越转越快,从邬南心尖涌出去的灵气和气劲也越来越汹涌,渐渐的,居然有种收不住的架势。

    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自然有它的原因。

    这点邬南懂,沈涵其实也懂。

    邬南说,这阵若依常态并不会要人性命,可如果能依常态,还怎么叫禁术?

    他早已做好了一旦有差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护师父一程的准备,只是没说出口。沈涵也早已做好了稍有差池便要以命保师兄师父一命的准备,也没说出来。

    这大概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了。

    血失得多了,邬南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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