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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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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生之手 作者:颜凉雨

    坤发了倒数第二条短信:你要真觉得接受不了,咱俩就分吧。

    等待良久,韩慕坤没回。

    还没到一点,李闯不信他睡了。于是发了最后一条:你不回我就当你同意了。

    李闯睁着眼睛等到早上八点,呵,真没回。

    挺好,谁他妈离了谁不能活啊。

    把实习手册锁进抽屉,李闯去楼下给最近一直喊腰酸腿疼赵女士买了豆浆油条,顺带给自己弄了包久违香烟。

    九月第一个礼拜天,李闯陪李老爹赵女士还有秋蕾妹妹和香蕉妹夫合家欢时候,心血来潮给赵清誉打了个电话,哪知道电话居然通了。

    好么,他完全没准备,于是在听见对方清澈悦耳一声“喂”之后,还有点儿懵。

    赵清誉倒是坦然,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当然好啦,每天娃哈哈,”有时候话是不需要过脑子,“倒是你,这一个月到火星旅游去了?”

    “我也想,你给我弄船票?”

    “坐船?”

    “宇宙飞船。”

    “……亲爱,你变幽默了。”李闯这绝对是有感而发。

    赵清誉没好气地笑:“我在家过了个暑假,挺好,安安静静什么都不想,就陪陪父母。”

    李闯黑线:“你倒是什么都不想了,艾钢那狗爪子险些把我家门挠破。”

    赵清誉不解:“他挠你家门做什么?”

    “找不着你当然得找我泄愤了,我就是那无辜池鱼!”

    赵清誉安静一会儿,换了话题。

    李闯也就是痛快痛快嘴,他现在谁事情都不想管,包括他自己――当然,他自己也实在没什么事情了。

    跟赵清誉讲完电话,李闯发了一小会儿呆,直到燃尽香烟烫着了手指。

    那疼很细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第 71 章

    赵清誉在家里呆了一个月,手机也关了一个月。

    仿佛与世隔绝,只很乖地在家里看书,养花,喂鱼,还有帮父母做事情。赵老爹对他还是爱答不理,赵妈妈却恨不得把儿子搂怀里融化掉,尤其是儿子时不时朝着自己羞涩一笑,比之前些日子不知道要温柔多少倍,赵妈妈无语凝噎。

    赵老爹嘴上没表示,但其实也受不住这怀柔了,有次看电视也不知道啥花边儿新闻播到某通过同性恋婚姻合法,几乎是条件反射,赵老爹就哼了一声。结果以往都是默不作声儿子忽然来了句,爸,我那不是病,你别嫌丢人。赵老爹怎么可能不嫌丢人呢?但这话以往都是骂儿子时候顺溜出口,现下正值天伦其乐融融,赵妈还在那儿绣十字绣呢,你让赵老爹怎么出口?于是赵老爹只能憋着装没听见。哪知儿子巴巴蹭过来,啪就靠自己肩膀上了,这给赵老爹靠得那叫一浑身酥麻,半拉身子都软了,险些滑下沙发。

    儿子也不说话,就那么把头靠在自己肩膀,赵老爹当年谈恋爱一直奢望这场景,可惜赵妈妈没给机会实现,哪成想二十年后被儿子圆梦了。

    于是一晚上,赵老爹大气不敢出,肩膀也不敢动,生怕儿子枕不舒服。赵妈一旁看着,红着眼圈儿去洗了一盘子水果,继续低头绣她合家欢。

    赵清誉发现,从前那些看起来很艰难事情,仿佛一夕之间简单了,如反掌观纹,做想做,说想说,原来是那么自在。他隐约知道自己有些改变了,他不知道这变化好不好,但起码,他现在很安心,很温暖。

    学校九月十号才要求报到,所以赵清誉在九月份第一个星期日打开了久违手机。

    那是个有些闷热夜晚,老妈炖了莲藕,香气能飘出好几里,可惜他只能喝汤――裤子衣服已经明显紧绷,他不要求自己成为模特身材,但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肉球球。

    赵清誉一边开机,一边喝汤,结果才第三口,闯哥电话就进来了。

    赵清誉险些被呛着,他怀疑李闯在他手机里安了卫星定位。

    这是一个挺短暂电话,但赵清誉觉着亲切。李闯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没个耐心,说没两句,就来了结语,仿佛他只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就成了。

    挂掉李闯电话没三十秒,手机忽然涌进数条短信,急促提示音噼里啪啦响个没完,按下一个又来一个,最后赵清誉索性安安心心等着,直到手机不再响。

    一共十二条信息,都是近期,赵清誉怀疑更早期还有短信,只不过自己关机太久,没有截获。短信里有些长出现了文字丢失,但不影响阅读,因为大大小小信息汇总到一起也就那么一个意思――你怎么还不开机啊啊啊啊啊!

    完全艾式风格,简单,质朴,傻乎乎。

    赵清誉肯定前期丢失那些里也没什么有营养,无外乎就是――你怎么可以换回去啊啊啊啊啊!

    想着想着,赵清誉就不自觉扬起嘴角。

    和艾钢那些伤心伤肺纠结在这个瞬间都不见了,仅仅剩下被老朋友关心温暖,和淡淡情怀。那些风花雪月――如果可以这样说话,仿佛已经很遥远。明明才一个月,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蓦然间,赵清誉又想到了沙乐。他不知道那个傻小孩儿现在怎么样了,是快乐着,还是依旧伤心着。但他又没有那样急切的探寻欲望,因为这些都好像已经成了过去式,打包,封存,那些残留影像也仅供偶然间怀念。

    赵清誉打算买九号票,这样下车便可以直接回学校,可六号时候他接到了韩慕坤电话,不得已,只好把归期提前。

    那天下了瓢泼大雨,街道下水井因为来不及排水,积了好几厘米深。

    赵清誉趴在阳台上望天,神游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东北,想着李闯现在干嘛呢。清净月光奏鸣曲便响了起来。

    韩慕坤三个字,让赵清誉有片刻怔忪,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

    好在这感觉很快消散,因为那三个字底下还加了备注――老王八蛋。

    赵清誉莞尔,接电话时语气也不自觉轻松:“喂,有事?”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一直没开机。”

    韩慕坤声音有些哑,仿佛过劳白领,亚健康得厉害,赵清誉不自觉皱眉:“你还好吧?我在家过暑假呢,没高兴开手机。”

    那边似乎“哦”了下,然后赵清誉听见男人说:“我想见你。”

    赵清誉莫名其妙,别说他俩已经没了关系,就是有关系时候,韩慕坤也没用过这种语气,仿佛是诚恳,可这诚恳里有杂了些其他,纷乱而微妙。于是他下意识便道:“我还在家呢,不在深圳。”

    哪知韩慕坤直截了当道:“你家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赵清誉撇撇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们好歹在一起过,你就是再不上心也起码得知道我身家背景吧。不过也只是腹诽下,因为现在再去揪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别说韩慕坤郁闷,他都觉着可笑,所以赵清誉只抓问题重点:“你找我做什么,你该去找李闯。”

    韩慕坤沉默几秒,说:“我就找你。”

    赵清誉微微眯起眼睛,隐约觉出不对。是啊,他和李闯换回来都一个月了,他关机,但李闯可没关,韩慕坤有足够时间去沈阳,那么现在,男人执着地想见自己,怕是被这换来换去灵魂纠结到了。

    想想也是,好端端男朋友忽然来了个大变身,谁都会适应不良。

    电话里韩慕坤没再多说,赵清誉也就没多问,只是转身买了第二天车票,回了深圳。他想韩慕坤是需要靠自己来确定一些什么,而他,乐意帮这个忙。

    韩慕坤已经在街拐角小咖啡厅里坐了两个小时,他讨厌苦了吧唧咖啡,讨厌来蹬不到地高脚椅,讨厌那些个难听萨克斯风,但这个时间,只这里最安静。

    他需要一个安静且隐秘氛围,这样他能够定下心来好好端详即将出现人,好好理理这一个月来纠结,好好确定下自己感觉。这话说来矛盾,因为感觉是最飘渺东西,没有形状,没有实体,可能前一秒还浓情蜜意下一秒却可以被不知哪儿来风嗖一下吹散,但他现在除了感觉,再无其他。

    灵魂可以互换,身体可以互换,当人眼睛都失去了可靠性,他只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可怜微弱感觉。

    从角落里镂空窗,他可以清晰看见整条街,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他小男孩儿朝这边走来。理智瞬间作出了否定,这不是他小王八蛋,可感情却澎湃着几乎喷涌而出,那是视网膜上残留情感,怎么刮,都刮不干净。

    店门口摇铃发出清脆声响。

    韩慕坤微微转头,怔怔地望向赵清誉。

    赵清誉也看见了他,然后脸上浮出礼貌性微笑,和上前招呼侍应说了两句,侍应生退开,赵清誉走过来落座。

    “好久不见。”这是赵清誉开场白。

    “没有很久。”这是韩慕坤回应。

    赵清誉想了想,觉得也无可厚非,便耸耸肩:“嗯,这么说也成。”

    韩慕坤微微皱眉,从前赵清誉在他这里只是个模糊影子,但现在他还是能觉出,这人有了微妙变化,可能是说话神态,也可能是举手投足间味道,他说不好。但却肯定不是自己小王八蛋了,除了外表,其他一点点都不像。不,再仔细去看那眼睛,便好像连五官都不像了。

    赵清誉知道韩慕坤在看自己,于是忍着不说话。但韩慕坤看得太久了,久到他有些扛不住,终于打破沉默:“有时候想想,要是没有灵魂交换这一出,或许现在我俩还不咸不淡凑一起呢,呃,挺纠结。”

    韩慕坤回神般眨了下眼,过了两三秒,才意识到赵清誉在跟自己说话,连忙道:“嗯,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绝对不会相信。”

    赵清誉歪头,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现在还不相信呢?”

    韩慕坤苦涩地扯了下嘴角,轻轻摇头:“信了,虽然一百个不乐意。”

    赵清誉听出了端倪,试探性地问:“你去沈阳找李闯了?”

    “嗯。”韩慕坤喝了口咖啡,撇撇嘴,果然苦得像中药。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去找了李闯之后啊。”

    韩慕坤看了赵清誉几秒,才淡淡苦笑:“我回来了,就这样。”

    赵清誉垂下眼睛,侍应刚端来花式咖啡,上面心型图案很俏皮,伴着浓浓咖啡香,醉人:“你是不是……接受不了现在李闯?”

    韩慕坤哑得厉害:“要听实话么?”

    “嗯。”赵清誉搅动着咖啡,看着那心慢慢变型。

    “……我接受不了。”

    赵清誉抬头,紧紧盯住韩慕坤,问:“那我呢,如果我现在要跟你好,你能接受么?”

    韩慕坤没有躲避赵清誉目光,就那么坦荡荡地望着,看得出思考异常认真。

    半晌,男人泄气似摇了头:“眼睛告诉我就是这个人,感觉告诉我不对。”

    赵清誉跟着摇头:“人也不是我这个人。”

    韩慕坤瞬间露出个难看笑,骤然拔高声调里是难以抑制烦躁……和哀伤:“那他妈我人呢!我看你觉得不对,我看他也觉得不对,我人就平白无故没了?真操他妈!”

    刹那间,赵清誉有些心疼这个老男人。

    可他无能为力:“我帮不你了你,你得自己去适应。”

    韩慕坤仿佛要哭出来,但最终,他只是疲惫地靠进沙发,就像一头被打败狼:“我努力了,很难。”

    赵清誉知道,赵清誉理解,但受伤又何止他韩慕坤一个?李闯那天打来电话却只字未提韩慕坤,只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艾钢,他就应该有所察觉。赵清誉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就像午夜电台知心大姐:“我明白你的感受,但你这样那家伙肯定更难受,他本来就是个急脾气,他等不了你反复确认这么久。”

    就像为了印证赵清誉担忧一样,下一秒,韩慕坤便无奈地说:“他跟我分手了。”

    赵清誉心里咯噔一下:“他跟你提的?”

    韩慕坤“嗯”几不可闻。

    赵清誉表情慢慢沉下去,不冷不热地说:“你逼的吧。”

    韩慕坤立刻反驳:“我没。”

    赵清誉嘲讽地扯扯嘴角,淡淡道:“你顶多没有主观故意,都推给潜意识吧,这样你就无辜了。”

    韩慕坤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半晌,才说:“你比以前刻薄了。”

    赵清誉摇头:“以前就这样,只是你没发现。”

    几分钟以后,韩慕坤一口气喝光咖啡,然后没头没脑地又说了遍:“真的,很难。”

    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

    咖啡店布谷鸟钟摆开始“布谷”“布谷”地叫,下午三点整。

    韩慕坤忽然问了一个特别文艺问题:“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灵魂吗?”

    赵清誉没法回答,只能默不作声地去看窗外。阳光正好,棕榈树在地面映出漂亮影子。

    第 72 章

    与韩慕坤会面,最终惨淡收场。

    这惨淡不是指形势或者情景,而是指心情,韩慕坤惨淡是必然,可他秉着独惨惨不如众惨惨人生信念,把赵清誉也拐带郁闷了。

    所以当告别时韩慕坤说再见,赵清誉说拜拜。

    离开咖啡店,赵清誉看看表,觉得自己还能赶上学校食堂晚饭――学弟学妹早归巢了,食堂必然生火。

    地铁上人不多,难得清净,只有两位际友人叽里咕噜不知在说哪语,倒平添了几分趣味。赵清誉找了个没人角落坐下,思前想后,还是给李闯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赵清誉一直坚持到甜美女声出现――对不起,您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才有些失落地收了线。哪知刚把手机放进口袋没两分钟,闯哥又打了回来。

    “喂,刚我和服务员说话呢,没听见,咋了?”李闯那边听起来有些吵,呜嗷好像在唱歌又好像在惨叫。

    “服务员?你干嘛呢?”

    “吃烧烤啊。”

    “……”赵清誉瞬间觉得自己惨淡得非常不值,莫名悲催,“行,吃你的吧,没事儿了。”

    赵清誉刚要挂,那厢李闯不干了:“喂喂喂,你难得主动勾搭我一回,不可能没事儿吧。有话赶紧说,我最受不了你们这欲言又止的。”

    赵清誉朝着头顶地荧光灯翻翻白眼,由衷道:“我还受不了你这没心没肺的呢!”

    李闯没有马上接茬,而是等了几秒,才切了声,淡淡道:“那玩意儿没用,留着给人捅啊。”

    赵清誉这才算听出了味儿,叹口气,静静地说:“韩慕坤找我了。”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下,然后才传来男孩儿硬邦邦声音:“他找你干嘛?破镜重圆?”

    赵清誉把头轻轻抵在侧面玻璃挡板上,似笑非笑:“你觉着呢?”

    闯哥很认真想了会儿,然后下了断语:“不可能,他要真找你圆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你才不干这惹人嫌的事儿。”

    赵清誉想瞬移回东北挠人:“行,我当你夸我了。”

    李闯也轻轻笑了下,然后才正经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想确认下他小王八蛋是不是真没了。”

    “操,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赵清誉莞尔,半晌,才幽幽道:“或许,到了黄河心也没死。”

    李闯笑了,颇有那么点儿嗤之以鼻:“行了,你别为我担心,这有什么大不了啊,他接受不了那就分,真没啥,搞对象这太正常不过了,而且本来就是我把事情想太简单了,活该让人冷处理。”

    赵清誉听出了李闯怨气,几不可闻地叹了声,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感觉:“这事儿,韩慕坤也不好受。”

    “我知道,”李闯说,“你别当我在敷衍你,他不好受他纠结我都知道……呵呵,但我顾不过来。”

    赵清誉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好真心道:“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我这辈子最爱……操!”

    “怎么了?”

    “手让火燎着了。”

    “……”赵清誉觉得这是闯哥得瑟的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对,你这辈子最爱就是你自己!”

    地铁到一大站,赵清誉怔怔地望着涌进来人群,两三秒,才恍然回神自己该下车了,连忙挤啊挤挣扎出去,刚一踩上站台,地铁就合拢了双层门。

    赵清誉长舒口气,好么,脑子都被李闯搅和乱了。

    那家伙满口不在乎,可怎么能不在乎呢?不在乎会在烧烤时候把手往火苗上放?可他听着,看着,却真无能为力。

    赵清誉抬头看地铁站牌,不知何时翻新,站名还是这个,样式却早已不是从前样式。就像他和李闯,他曾经以为换回来就万事大吉,却原来有些东西回不来了。流走早已流走,改变早已改变,你还是你,你却又不再是从前你。

    这个从前根据每个人定义不同又有了本质差异,赵清誉这样分析时候,便又生出了自己还是那个哲学小毛头错觉,然后又想到跟艾钢那些个乱七八糟,直到广播通知列车马上进站,他才摇摇头,元神归位。

    走出地铁站时候天忽然开始下雨,太阳还好端端挂着呢,那雨仿佛是夏神玩笑,倾盆瓢泼,砸在地上发出猛烈声响。

    赵清誉刚走出一步便又缩回站里,饶是如此还被大雨点儿敲得脑袋瓜疼。

    正扑棱着脑袋上水珠,手机又叫唤起来。赵清誉只得把手在裤子上蹭蹭干,才去掏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这说明电话本里没这个号,但赵清誉认得,不光认得,几乎倒背如流。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事、物统统消失,连空气都仿佛被抽空,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真空罐子。赵清誉有些呼吸困难,他以为闭关一个月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可此时此刻才明白,他不是武林高手。

    “喂?”赵清誉不确定自己声音有没有在抖,但他要装作没有抖。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赵清誉以为那家伙又开始纠结起来玩深沉,却在听见一声嚎叫后全盘崩溃:“嗷呜,你咋才开机啊――”

    知道电话没开扬声器,但赵清誉还是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末了找了个人少垃圾桶旁边,才字正腔圆道:“手机摔坏了,刚返厂修好。”

    狼嚎停止,艾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

    赵清誉一脸问心无愧:“嗯,就是这样,那个,你没其他事情……”

    赵清誉“了吧”还没出口,艾钢就喷气式飞机般蹦出个大大:“有!!!”

    赵清誉吓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呃,你说。”

    “我喜欢你。”

    “……”

    “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喜欢过一个男人……女人也没有!呃,除了我姥姥!”

    赵清誉有点儿腿发软,连忙扶住一尘不染垃圾桶,等心跳趋于稳定,才气若游丝地问:“你……想明白了?”

    艾钢洪亮声音就像少先队员入队宣誓:“没有。”

    赵清誉索性坐地上了,也不管旁人频频侧目,颇有点儿豁出去架势:“从现在开始我不再问你一句话,想说什么你给我一次性说完!”

    艾钢再迟钝,也知道赵清誉想灭口了,赶忙整理下思路――从李闯那儿得知赵清誉联系上之后他脑袋就乱成了一锅粥,直到现在。

    赵清誉第一次发现,自己耐心实在有限:“5,4,3,2……”

    “停,你发射神六啊,”艾钢抓抓头,汗顺着额头淌进脖子里,难受得厉害,“我确实没想明白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其实也不能算喜欢男人,我就是放不下你,你走以后我特后悔,我觉得要是我没说那一个月,可能你就不走了。”

    赵清誉实在听不下去,出声打断:“错觉。”

    艾钢没管那个,自顾自继续着:“看见李闯时候我忽然特别踏实,因为我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想可能就是因为你,我就是喜欢你那别扭性格,有话藏着不说矫情,遇事就往回缩样儿……”

    赵清誉瞪大眼睛,觉着自己比窦娥都冤――这确定是在说自己而不是某人自我评价?!

    “反正,”艾钢估计自己也没啥逻辑了,故而果断总结,“我想跟你在一起。”

    赵清誉收敛了夸张表情,也放下玩笑心思,说不感动是假,说不开心也是假,他压根儿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听见这人痛痛快快表白,甚至,眼眶有些发热。但同样,他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干嘛,也知道艾钢是谁,在哪里,在干嘛,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可以是一瞬间事情,就像韩慕坤对李闯前后感觉,但想在一起和真能在一起,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依然高兴。

    “谢谢。”赵清誉是真心实意。

    “……我不是为这个。”艾钢闷闷声音听起来绝对算不得开心。

    赵清誉叹口气,笑得有些伤感:“行了,我人都换回来了。”

    “不行。”

    “呵,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你过来接我一下。”

    “……”

    “咳,钱包找不见了。”

    “……”

    “深圳火车站出站口广场地下通道附近协警电瓶车旁边,我等你。”

    第 73 章

    赵清誉在垃圾桶旁边坐了五分钟用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地球上,得到答案是肯定,因为只有地球上才能看见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嫦娥玉兔杨利伟。

    这状态介于崩溃和不崩溃之间――壳子还在,内里碎成了渣。

    艾钢就这么过来了?

    艾钢就这么过来了!

    想着想着,赵清誉忽又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一瞬间状态全开,几乎是踩着风火轮奔回到地铁候车区,正赶上一辆到站地铁要关门,赵清誉也不知怎么弄,反正跟一驴皮影儿似唰就蹭进去了。

    地铁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合拢,有位年过花甲老奶奶在门边坐着全程目睹,这会儿就瞪大眼睛捂胸口嚷:“哎哟你个瓜娃子,想吓死我老太婆哟……”

    险些被夹没吓着赵清誉,倒是老婆婆一嗓子给他吓够呛,连忙不好意思地对老人家笑笑,然后微微靠在玻璃挡板上,轻轻喘息。

    地铁很快驶到了下一站,赵清誉摸摸胸口,结果那里仍在乱跳,乒乒乓乓撞击着手心,热闹非凡。赵清誉想乐,又觉得有点儿丢人,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于是他安慰自己这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那家伙实在太白痴了,不嘲笑不给力。

    李闯给艾钢绰号真是言简意赅,赵清誉想,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回深圳呢,如果艾钢手机也被偷了呢,再往前推,如果他乌龙地坐错了火车到了新疆乌鲁木齐内蒙古大草原呢……呃,好吧,这个是夸张了。

    但,赵清誉深吸口气,还是小声骂了句:“笨蛋。”

    笨蛋钢没有感应到赵小誉腹诽,什么喷嚏鼻痒痒一概没出现,而是义愤填膺地跟协警叔叔抱怨,说特区火车站怎么还可以治安这么差呢?协警叔叔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艾钢很配合地点头,其实一句没听懂,但也不敢离开人家半步,怕回头手里这电话都不保――那他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了。

    深圳九月,热浪滚滚。艾钢t恤完全贴在了身上,成了当下时髦透视装,明明是阴凉处照不到太阳,可温度仿佛不以遮挡为转移,连空气都是灼人热。

    艾钢擦了把汗,微微仰头喘息,新出汗顺着眉间褶皱流进了眼睛,蛰得他再也睁不开。 他想如果不是为赵清誉,他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到此一游,他宁愿去长春逛电影城,宁愿去哈尔滨看冰灯,宁愿去陕西拜法门寺,宁愿去洛阳赏牡丹花。

    如果,不是为了赵清誉。

    那家伙走了,他魂儿也好像跟着走了,整整一个月,做什么都不对劲,做什么都会不自觉想到那个白净男孩儿。都说地球离了谁一样转,可他世界确实不转了,仿佛就停在风景区那个夜晚,袅袅蚊香缭绕里,他问他,我能亲你一下么,他说,不行。还让他给女朋友打电话。打个毛电话!那女早跟周鹏跑了……咳,当然,这一页可以掀过去,反正他连人家长相都快忘了。光记着是个长头发,再细想五官,就成了赵清誉。

    他今年才二十三,他不知道现在就把肠子悔青了后半辈子还咋过,所以他来了,披荆斩棘,披星戴月。冰红茶怎么说?年轻无极限!洗发水怎么说?年轻没什么不可以!而且就算真摔了,他好歹也还摔得起,比如丢钱包这种事,完全还抵御得住。

    话说深圳到底有多大啊,艾钢委顿地靠在人家电瓶车上,心说难道他赵小姑娘坐着花轿来?这么一想,那场景就在脑袋力形象化了,然后艾钢越想越给力,越想越带劲儿,最后咧着嘴决定将来俩人结婚时候得办个中式,敲锣打鼓走街串巷……

    赵清誉远远就看见大头钢对着太阳咧个大嘴乐,也不知道乐啥呢,眉飞色舞眼看着口水都要往下流。

    赵清誉悄悄从侧面迂回过去,待走近,抬腿就是一脚:“怎么,丢了钱包捡到个大金元宝?”

    艾钢猛地转过头,给赵清誉吓一跳,以为自己要挨咬了呢,结果白痴纹丝不动,别说上嘴了,连胳膊都不伸,只是乐,大张着嘴乐。

    赵清誉恨不得再补过去几脚,结果余光扫到了协警,连忙一边说“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领走”一边拉着艾钢胳膊把人拉进了地下通道。

    等彻底没了大太阳,艾钢才缓缓从晕头转向里清醒,无比腼腆地跟赵清誉说了三个字:“我来了。”

    赵清誉一脑门子黑线:“嗯,我看见了。”

    没有得到意料中爱抚,犬钢很受伤:“你不高兴?”

    赵清誉叹口气,伸胳膊颇为费力地摸了摸对方头:“乖。”

    艾钢立刻露出两排白晃晃牙齿,恨不得拿脑袋去蹭对方。

    赵清誉没给他机会,径直往前走,艾钢连忙跟上。

    “咱这是去哪儿啊?”

    “回学校。”

    “我能去么,我没钱住旅店了。”

    “呃,我看看吧,还有两天开学,估计他们没回呢。”

    “嘿嘿,你好小。”

    “……”

    “咋这么白呢?”

    “……”

    “我能捏捏么?”

    “我给你买张回沈阳机票吧。”

    艾钢第一次坐地铁,据说沈阳2012之前也能通,但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命坐,所以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坐车里,东望望,西看看,仿佛哪儿哪儿都新鲜。

    赵清誉喜欢看他愣头愣脑那样儿,无害得紧。

    现在这社会上想找个无害,多难啊。

    艾钢看地铁,赵清誉看艾钢。艾钢看完地铁了,赵清誉还没看完艾钢。艾钢同学就二度羞涩了――自从见了本尊,他细胞状态一直不稳定。

    艾钢支棱起一根手指,噗,如愿以偿地戳到了赵清誉柔软白嫩包子脸上,然后义正词严道:“你老看我干啥?要看也该是我看你。”

    赵清誉把狗爪子扒拉下去,笑得浅浅:“你看呢,我没不让。”

    艾钢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你能不笑了吗?”

    赵清誉愣住,带着些小尴尬地问:“怎么了?”

    艾钢挠挠头,实话实说:“我心痒痒。”

    赵清誉眨眨眼,悟了,接茬不是,不接茬也不是,最终把艾钢爪子拿过来跟自己贴在一起比领,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然后他开玩笑似道:“怎么办,这下打不过你了。”

    微微用力,两个贴合手掌变成了十指相扣,艾钢把它们藏进身后,然后咕哝:“以前也打不过,我收拾姓李的,手到擒来。”

    赵清誉没再说话。他不知道这样幸福能持续多久,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或许等艾钢重新想明白他们依旧回归平行线,但都无关紧要了。此时此刻,源源不断地热度从掌心传来,还带着微微潮气,窗外疾驰而过都是黑暗,在这城市地下脉络里,现实像梦境一样柔软而温暖,芳香扑鼻。

    出了地铁两人又坐了半小时公车,期间赵清誉彻底弄清楚了艾钢财产损失。钱包里现金850,各路借记卡信用卡美食城贵宾卡麦当劳优惠卡全部阵亡,身份证早一个月就丢了,目前补办中,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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