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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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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业十五年 作者:玉山枕头

    第5节

    尚轶轩是中戏导演系毕业,论资排辈,应该被称为第六代导演。在中国电影史上,第六代导演算是时运不济的一批人,新中国成立以后,所有投资都流向了以老谋子陈凯歌为首的第五代导演,第六代只能出去死乞白赖地拉赞助,又生在一个动荡的时代,市场经济深化,本来该是国家包办的事情全得自己动手,所以这批人拍出来的东西都有苦味,带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酸涩。

    如此看来,尚轶轩算是个异类了,虽然也穷得跟其他第六代导演没分别,在创作上反而更有上一代浪漫跳跃的风格,从他的第一部 作品《岐黄》开始,直至前年上映的《刀笔吏》,制作上在不断进步,主角性格疯癫得始终如一。

    蜷川的房间里有一台摄像机,尚轶轩指指机器,说:“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你小时候的经历都说出来,录在里面,反复看。”

    蜷川以为他听错了:“尚导?”

    尚轶轩再也没有多解释一个字,他离开房间时把门也带上,墙壁的隔音效果格外好,门关上以后,所有生活化的噪音全都不见了,蜷川捧起摄像机,鬼使神差地向窗边看去,那里只有敞开的窗帘和沉沉的黑夜。

    蜷川志帆“哗”一声把窗帘拉紧,打开床头的台灯,床上的小男孩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志帆俯下身,怜爱地摸摸他的头:“怎么了?还不睡觉吗?”

    小男孩慢慢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体,怀里抱着一块画板,他将画板递给志帆,小声说:“今天的作业是介绍爸爸妈妈的工作。”

    “可是爸爸没有工作,是吧?”,小男孩纠结地咬着下嘴唇,他的眼睛形状很特别,像两块小小的勾玉。

    志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画板:“没关系,你还有妈妈。”

    她躺在床上,把小小的蜷川莲抱在怀里,:“妈妈以前是一个偶像。”

    蜷川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生硬地发音:“偶…像?”

    “是啊,偶像就是给大家带去梦想的人。”,志帆说,“虽然妈妈只是地下偶像,但很有人气呢,经常被说可爱,公演时也会有固定的粉丝来看。”

    窗帘被微风吹得扬起,露出一角破败荒凉的景色,空气中恒久漂浮着垃圾腐烂的酸味,志帆早已习惯了,深深呼吸后说:“穷人的生活都是缺乏希望的,偶像的作用就是给他们带去希望,通过歌声和舞蹈。”

    她不顾寒冷,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跳下床,打开衣柜,从最深处扯出一件深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缀着金灿灿的流苏。

    志帆:“看,这是我的演出服。”

    连衣裙已经很旧了,胸口沾着大片油渍,金色流苏脱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摇摇欲坠。

    志帆整理着为数不多的流苏,歉意地笑道:“实在拿不出钱买新衣服,就从百元店买彩纸,剪开以后的贴在上面。”

    她拎着这件破破烂烂的连衣裙,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挺好看的吧?”

    蜷川乖巧地附和:“嗯,好看。”

    志帆长舒一口气,把画板和蜡笔拿出来,塞到他怀里:“画吧,小莲。”

    蜷川点点头,拿出一只红色的蜡笔,在纸上涂画起来。

    夜还很长。

    “偶像?不过是穿着奇装异服博人眼球的丑八怪吧!”,石村正吾哈哈大笑,“可爱?这样的脸也能被称作可爱吗?”

    蜷川的画最终没能交出去,第二天上学路上,他遇到了同班同学石村正吾,石村和他同龄,但是已经和中学生一样高了,周围的居民都说,石村一看就是寺田町的人,和住在这里的成年人一样野蛮狡猾。

    “你的妈妈是偶像?欠了赌债的偶像吗?大家都一样没钱,只有她一天到晚还做着白日梦,梦想?这种哄三岁小孩的话居然也说得出来?真是可耻!”

    石村抢走蜷川的画,狠狠奚落一番后,把画纸揉成团扔在他面前,扬长而去。

    确认他不会再回来以后,蜷川才敢捡起纸团,一点点把它展平,用食指轻轻摩挲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人。

    小人梳着整齐的齐刘海,有ji,ng致的鼻子和嘴,眼睛的形状像勾玉,如果没有脸上的红色胎记,一定会很漂亮。

    蜷川志帆曾经是个地下偶像,被人称作“恶魔天使”,她并没有撒谎,的确有很多人来看她公演,可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蜷川志帆上台时,观众就会大声地用绰号称呼她,仿佛那也是一种殊荣。

    寺田町是远近闻名的贫民窟,一条名叫多摩的河流流经这里,有些痛恨垃圾分类的人会趁着夜色,偷偷把自家的垃圾扔进多摩河,久而久之,河水就变成了灰黑色,散发着恶臭。

    寺田町的所有居民都认识蜷川志帆,那个丑陋的女人经常出现在多摩河边,不知疲倦地练习舞蹈。

    第18章 共犯者

    李郁经过多摩河时,用手机拍下了岸边堆积成山的垃圾,通过彩信发给尚轶轩,并留言“想象不到这里也是日本吧”。

    尚轶轩很快就回信了:你跑哪儿去了?

    李郁踮起脚看了看远处的路牌,低头打字:寺田町。

    尚轶轩在日本住过一年,对寺田町印象深刻:嚯,胆子挺大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李郁嘴上嘚瑟,心里其实也没底,出发之前很多人都劝他,在市中心购购物泡泡温泉多好,何必去异国他乡的贫民窟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奈何李郁答应了尚轶轩要拍照给他看,如今不去也不行了,他拐进一条巷子时,头顶的乌鸦居然也知道欺负外乡人,七嘴八舌地叫唤起来。

    蜷川早已习惯了和乌鸦抢食的日子,熟练地挥手赶走它们,继续在垃圾堆里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给你还赌债的!”,蜷川邦夫再一次动手打了志帆,屋子里传来器皿翻倒的声音。

    蜷川莲淡漠地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叹口气,继续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怎么又开始抽大麻了?答应我的事都忘光了吗?麻烦的女人!”,蜷川邦夫气得脑袋发昏,不顾妻子哭求,抢过她手上的大麻,闯进厨房,点燃煤气炉,将装着大麻的袋子扔进火焰。

    李郁经过蜷川家时,后门没有关紧,他并非存心窥探别人的私事,而是门缝实在太大了不得不看,蜷川志帆趴在煤气炉上,眼底发青,面色差得像个死人,她像不怕痛一样把手指伸进火里,嘴里喊着几个破碎的单词。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抽这个我会死的!你想要我死吗?!”

    蜷川志帆哭得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邦夫不为所动,把她从炉灶上拖下来,喘着粗气说:“大麻…大麻怎么是穷人能享受得起的东西!”

    他一把揪起志帆脑后的头发:“你在大麻上花了十几万,把我赢来的钱花了个ji,ng光,还有脸在这里求我,快向我道歉啊!”

    志帆瘫坐在地,双手在胸前卷曲成ji爪状,邦夫不肯放过她,怒吼着命令道:“说你对不起我!”

    志帆不发一语,整个人抽搐得越来越厉害,邦夫对她厌恶至极,干脆将她推到门外。

    “没用的女人。”,邦夫在志帆身上摸索一阵,只找到几个硬币,往地上啐了一口,把硬币揣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蜷川莲找到一份几乎没被动过的烤r_ou_便当,心想今天真是走运了,一蹦一跳地回家以后,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妈妈!”,蜷川放下便当扑到志帆身上。

    志帆毒瘾发作出现了幻觉,一点点加在身上的重量都能将她压得抬不起头来,

    恍惚间她辨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嚷道:“怎么是你?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我从来没有生你就好了…”

    “好痛苦啊小莲,妈妈好痛苦。”,志帆拉起蜷川的双手,“小莲,求求你,帮妈妈一个忙,你是那么没用的一个孩子,最后的最后,请帮我做一件事吧。”

    蜷川莲吓得魂不守舍:“什什么?”

    “掐死我!”,志帆的双眼陡然睁大。

    她拉起蜷川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杀了我吧!”

    李郁见过太多毒瘾发作时人的丑态,正准备站出来搭把手,志帆又惨叫起来。

    “我好痛苦啊,浑身都好痒,像蚂蚁在爬,我想死啊,小莲,我想死啊。”,志帆拽住蜷川细瘦的胳膊,“快一点!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在地上打滚,蜷川被带得倒在地上擦伤了膝盖,鲜血和沙石混合在一起,志帆也是满脸污秽。

    蜷川忍着疼爬起来,志帆仍然跪在地上。

    “小莲…”,志帆抬起下巴,像一个悲情的献祭者,“求求你了,小莲。”

    蜷川吓得呆住了,真的听了志帆的话,憋着一口气慢慢用力,没过多久,志帆就开始翻白眼,嘴里不停呼唤:“小莲,小莲…”

    “妈妈!”

    蜷川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松了手,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弑母,一头扎进志帆怀里,心有余悸地大哭起来。

    眼泪还没流到颊边,死里逃生的志帆就推开儿子,一脚踩在他的腿上:“无能!什么都做不好!”

    她胡乱低吼着,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

    李郁担心那个孩子,再也顾不得隐藏踪迹,从门后出来,一把夺下志帆手里的石头,女人尖叫一声,惊起不远处看热闹的群鸦。 李郁的出现暂时让志帆清醒了一些,在几秒钟宝贵的清醒时间里,她急切地乞求这个陌生人:“杀了我!让我死!求你了,让我死!不然我会伤害我的孩子!快!快点啊!”

    李郁还没见过一心求死的,诧异地又问了一遍:“你想死吗?”

    “对!对!”

    志帆不断点头,直到瞳孔再次覆上一层白翳,李郁不敢下手,她趁机夺回石头,用尖角刺伤蜷川的脖子。

    血涌了出来,蜷川捂着突突直跳的动脉大哭,小孩和女人的尖叫混杂在一起,李郁快被噪音逼疯了,这时,志帆又拿着石头扑向了他。

    石头没有再染上第二个人的血,这次,志帆的脖子被一只大手掐住,她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酱紫色,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志帆抓着李郁手腕的手松了,“啪”的一声,垂在身体一侧。

    那个日本女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她突然就安静了,下半身完全放松,一点点死去的同时,扭曲的面容舒展开来,似乎又变回了前一夜给孩子温柔讲故事的母亲。

    最后,志帆头一歪,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嘴边渗出白沫。

    那天以后,多摩河附近的居民,再也没有见过蜷川志帆跳舞。

    “你问我的过去,现在我都告诉你了,这就是我的过去。”,在漆黑的房间里,摄像机屏幕上的白光幽幽投s,he到蜷川颊边。

    尚轶轩记得李郁当年去过寺田町,还和他互发短信来着,想不到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儿,“啧”了一声,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蜷川有恃无恐,笑得有点恶劣:“追究时效已经过了,就算去报/警也不会被受理,不然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尚轶轩摆手:“这你放心。”

    “李郁年轻的时候,就是一横店的群演,没背景没天分的,”,尚轶轩用手抹着脸,“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想想也知道,他的手得有多狠。”

    事隔多年,蜷川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差点被母亲杀死是什么感受,看着母亲死去又是什么感受,生命在寺田町里是最经不起消耗的东西,二三十年就足够让一个人走向油尽灯枯。 尚轶轩问:“那她死了以后,你是什么感觉?”

    蜷川想了想,嘴唇微动:“孤独。”

    彻头彻尾的孤独。

    “好,我就是需要孤独。”,尚轶轩正色道,“记住这种感觉,如果忘记了就看录像。”

    他一点也不在意反复揭开旧伤疤会带来怎样的痛苦,还把摄像机往前推了推。

    蜷川不安地用指甲刮蹭镜头:“一定要看吗?”

    “你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只能走体验派的路子,高洋和你有很多共同点的,消化感情对你理解角色很重要。”

    “好好悟吧。”,尚轶轩起身欲离。

    蜷川叫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只有孤独。”,蜷川重新启动了摄像机,找好角度,把它摆在窗台上,让窗帘自然地拂过镜头,于是屏幕上的影像也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

    “不管是什么,录在上面吧。”,尚轶轩指了指蜷川身后。

    蜷川猛地转身,惊起大片黑色的鸦群。

    李郁疲惫地向他招手,“过来。”

    李郁过惯纸醉金迷的生活,横漂出身的穷小子最终也被磨出几分贵气来,蜷川是生在贫民窟的孩子,对金钱地位有种天生的敏锐,立刻就判断出这个人不好惹,更是不敢靠近。

    “我让你过来,听不懂吗?”,李郁从钱包拿出一张千元钞票,往地上一扔。

    这招果然奏效,蜷川上前一步,捡走了钱,死死捏着钞票,用畏惧的目光打量他。

    李郁又扔了一张:“喜欢唱歌吗?”

    “嗯,妈妈喜欢,我也喜欢。”,蜷川专心低头捡钱。

    李郁把第三张扔在自己脚下:“那跟不跟我走?”

    蜷川就这样一点点走到李郁身前,后者检视他稚嫩的面孔:“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也不能继续住在这儿了,”

    李郁话中意指蜷川志帆的死:“还不如去个别的地方。”

    蜷川听出了他的外国人口音,心想外国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东京了,理所当然地问:“是东京吗?”

    “不,是中国。”

    “很远吗?”

    “对啊,很远。”

    李郁一个大男人,出门连带纸巾的习惯也没有,他摸遍全身,没找到能替蜷川包扎的东西,索性扯破自己的袖口,把布条绑在他膝盖的伤口上,包扎好以后,打了个很紧的结:“但是你在那里,至少不用再怕了。”

    “きょうはんしゃ(共犯者)”,蜷川对着镜头,缓缓说出这个词语,在光影加持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瘦,眉眼y恻恻的,仿佛卸去脂粉的人间。

    “李郁是我的共犯者。”

    “也是唯一救我的人。”

    第19章 旧年旧月

    “美好回忆”。

    这是今天尚轶轩给他的题目,蜷川从早上起床到下午,一步都没有离开房间。

    陈芳菲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菠菜蛋花汤,不停往紧闭的房门张望:“这孩子一天到晚闷在里边儿,别出什么事吧。”

    说完嗔怪地推了尚轶轩一把:“又是你撺掇的是不是?前面那几个…唉!你造不造孽啊?快去,喊他出来吃饭。”

    陈芳菲年轻时也是演员,演了几部电视剧后和尚轶轩结婚,就此回归家庭,现在她年近五十,皱纹一点点侵袭美丽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家庭妇女都没有分别。

    尚轶轩两口子的相处模式也和很多同年龄的夫妻一样,柴米油盐消磨完了热情,只剩下日常的琐碎,并不因尚轶轩是著名导演就有所不同,他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洗筷子,好不容易沥干了水,其中一根从指缝漏下去,掉到地上,又沾了灰尘,引来陈芳菲一连串数落。

    “你瞧瞧你,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一把年纪臊不臊呢?”

    尚轶轩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掩盖妻子的唠叨声:“行行行,我这不是在洗了吗,废什么话,快,盛饭去。”

    打眼一看,尚轶轩的确不像连续逼疯常秋、赵应彤和夏琳三人的黑心导演,属于他的电影的,那股沉郁的能量从来只会转移到演员自己身上,不说别的,走廊尽头紧锁的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摄像机的红灯一闪一闪,蜷川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以后,开始对着镜头说话。

    “他带我去过游乐园,听起来很幼稚吧?”

    蜷川从小就喜欢迪士尼,从寺田町坐电车到千叶县用不了多久,但是因为家里穷,志帆一次都没带他去过。

    所以蜷川听说吴城也有了迪士尼之后,就整天缠着李郁陪他去,李郁也是个童心未泯的,两个幼稚鬼一拍即合,抽出一天空闲,欢欢喜喜地看米奇耗子唐老鸭去了。

    蜷川私下都叫李郁的大名,但是公共场所人多,谁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就自作主张给李郁起了个绰号。

    他贴着李郁的胳膊,贼兮兮地喊:“郁哥儿?”

    蜷川至今没学会儿化音,发音听起来软软的,像强行装北方人的南方人,尾音不自然地扬起,带点俏皮和羞涩。

    李郁听得心里痒痒,笑骂:“没大没小的。”

    他本质上就是个口嫌体正直,蜷川更来劲了,围着他一叠声地叫:“郁哥儿?郁哥儿~”

    “啧。”

    “过来。”

    李郁把蜷川拉进怀里,扯下口罩,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蜷川得寸进尺,干脆赖在李郁身上不动了。

    黏黏糊糊地纠缠了半天,蜷川突然问:“觉不觉得我口音奇怪?声乐老师说最好改了,不然唱歌不好听。”

    蜷川离开日本时年纪也不小了,经过几年磨炼,虽然用词已经和本地人没差别,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股生鱼片味,刘洋经常联合几个老师给他施压,告诉他如果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以后就不能出道了。

    李郁护短,不想管这么多,眼看队伍越排越长,怕蜷川站累了,就让他靠着自己,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用改变什么。”

    李郁揉揉蜷川的头发:“现在这样就很好,事实上,只要是你,我都觉得最最好。”

    蜷川年纪小,李郁又是他的第一个情人,经验尚浅,怎么抵挡得住糖衣炮弹连番轰炸,李郁信心满满,等着他自己献吻,谁料额头上居然结结实实挨了一个爆栗。

    李郁:“嘶…”

    “坐完这个再亲。”,蜷川嬉皮笑脸地承诺。

    李郁作势要打他:“好小子,消遣我呢?”

    蜷川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无辜:“过会儿再亲和现在亲也没什么区别啊。”

    天真无辜当然全是装的,李郁觉得蜷川真是长大了,偶尔也能摆他一道,梗着脖子争辩:“你也不看看队伍有多长。”

    “游乐园的过山车总是最受欢迎的,你理解下哈。”,蜷川用肩膀撞了一下李郁的肩膀。

    李郁:“是吗?”

    “对啊,不过我记得有一次,妈妈带我去横滨,顺便坐了ond里的过山车,那天人特别少,一列车上只有我一个,坐完她才告诉我这是世界第七高的过山车,吓死我了。”

    蜷川说得兴起,口不择言道:“如果我能回去,就带你…”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回家”总是最能触痛蜷川的词语,明明日本是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从吴城出发只要飞三小时,但是这几年来,蜷川一次都没有回过日本,星河不给他假期,他也不愿意再去寺田町。

    “没事,有我在。”,李郁大力地揉揉他的背,“不用怕。”

    蜷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雾蒙蒙的:“李郁,你知道日本人都对共犯者有情节吧?”

    “我知道。”

    墙壁另一侧隐隐传来游客的尖叫声,“飞跃太空山”本就是迪士尼的看家招牌,通道布置得充满未来感,在光怪陆离的蓝灯照s,he下,蜷川有种幻觉,仿佛他在这里说的每个字都有时效性,它们会随着那列呼啸的列车,被送进遥远浩瀚的宇宙,再也不见。

    所以当过山车爬到最高点时,蜷川在漫天星斗的环绕下,凑到李郁耳边,认真地问——

    “那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李郁还没来得及看清蜷川的眼神,过山车就直直冲下陡坡,不知何处传来一身长啸,环绕着他们的星星在那一刹那齐齐破碎,迸发出明亮的光点,头顶悬着巨大莹白的月球,在列车远去时,它缓缓转动方向,好像在对游人告别。

    然后,人造的宇宙再次重组,轨道上亮起一行指引方向的灯,背景音乐庄重而悠扬。

    科技真好,还能做梦。

    迪士尼有个特别s_ao的c,ao作,喜欢在最高点架设相机,抓拍照片,以便游客一出来就能欣赏到自己的表情包。

    李郁全程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蜷川则素面朝天,大方地把全脸都露了出来,于是相机就忠实地记录下了他完美s名画《呐喊》的那个瞬间。

    李郁看了一眼就不行了,简直跟那个画一模一样,拉着蜷川不让他走:“你看看你,表情管理到哪儿去了?”

    蜷川一把抱住他的腰往后拖:“不准看!”

    “多可爱啊,来,我拍一张。”,李郁作势真要拿出手机拍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李郁把手机举高:“真的不行?”

    蜷川龇牙咧嘴的:“你敢拍我就阉了你!”

    身高是蜷川心里永远的痛,这几年身体勉为其难拔高了一点,但在李郁面前还是处于绝对弱势,就好比现在吧,蜷川蹦了好几下都够不到手机,鼓着脸活活气成一条小火龙。

    李郁也没打算真拍,玩够以后握住箍在腰上的两只手:“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等到了空旷的室外,李郁示意蜷川附耳过来,清纯无辜地询问:“宝贝,阉了我你用什么啊?”

    ……

    “李先生我觉得你太无耻了我们不太合适。”

    蜷川排队等待和卡通人物合照的时候,非常郑重地提了一个问题:“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郁把嘴里叼着的木奉木奉糖拿出来,举起双手投降:“是我的吗?是我的我就负责”

    “滚。”,蜷川捶了他一拳。

    “你觉得米奇和米妮是情侣还是兄妹?”

    李郁想当然地说:“情侣啊。”

    “长得一模一样?”

    李郁:“耗子不都长一样吗?”

    “还经常穿一样的衣服?”

    “那叫情侣装。”

    ……

    蜷川急得脸都红了:“可是他们都姓米啊!”

    李郁心想自己怕是养了个傻子:“他们俩不是官方cp吗?”

    顺便捏捏脸:“小朋友,你太纯情了。”

    蜷川闷闷的不说话。

    “好了好了。”,李郁改捏为揉,“兄妹就兄妹,行吗?”

    蜷川抢过木奉木奉糖,嘎吱一声咬下一半,含着糖说:“行啊。”

    “不过你得写下来。”

    李郁妥协的结果就是,和米奇米妮合完照以后,他在照片背面签字画押般地写了一行,“米奇和米妮是兄妹,亲生的”,还附上一枚大明星的签名。

    傍晚时分,两人去广场前等烟花表演,蜷川一蹦一蹦地想要把整座城堡都收进相机,可惜身高不够,怎么拍都少了一角。

    他有点沮丧地关掉相机,戳戳李郁:“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迪士尼很会保护版权的,比如说我被困在孤岛上了,在岸边画了一只米老鼠。”,蜷川一边说一边用手比了个圆圆的米奇耳朵,“迪士尼会马上派直升机来救我,然后把我拉到法庭上打官司。”

    李郁莞尔,把蜷川裹进外套:“那我会在直升机找到你之前来救你。”

    蜷川一愣,欲盖弥彰地打他一下:“酸死了!”

    钻出外套逃之夭夭:“我去坐旋转木马。”

    蜷川·强迫症·莲执意要坐那匹大白马,来来回回排了好几次队,等到终于如愿以偿的时候,第一支金黄的焰火刚好升上天空。

    蜷川急得直嚷嚷:“李郁赶紧拍照!拍照!”

    李郁举起胳膊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拍了几张烟花以后,自然而然就把镜头对向了蜷川,他骑在马上,浑身闪闪发光,像个耀眼的小王子,只出现在可遇不可求的梦境里。

    “你听过一期一会吗?日本人觉得,他人只能在自己的生命里停留一小段时间,时间到了就要分离。”,蜷川坐完旋转木马下来,看着头顶,心想天怎么就黑了,当所有快乐都走到尾声时,他终于感觉到深秋的寒意,冻得搓了搓手,“有可能是我离开太久,不像日本人了,也有可能是我太喜欢你,所以才那么不舍。”

    他用相机拍了一张夜空,含情脉脉地看向李郁,不回避,不躲闪,情深得坦荡赤/裸:“我希望你能长伴我度过这一生。”

    天上数不清的星星见证过他的誓言,蜷川抬头看天,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声不上不下卡在喉头,他忽然意识到摄像机还在录制,慌乱地摁下关机按钮,背过身去整理情绪。

    李郁写过字的照片,缺了一角的城堡照片,烟花表演结束后的天空照片,那次游乐园之行,蜷川用相机记录了许多有趣的时刻,他甚至偷偷存了自己在过山车上的表情包。

    蜷川认真计划过,等五周年或者十周年的时候,就买个电子相框,把照片放进去,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如果他们那时候有自己的家的话。

    蜷川瘫坐在沙发上,他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还不够买房子,又想了想,攒钱也没有意义,反正那个能和他一起,把房子变成家的人已经跑了。

    蜷川只得到回忆,而回忆就像让人上瘾的止咳糖浆。

    他吸/食回忆。

    他勉强生活。

    作者有话说

    你们听我解释!李郁不是真的不要莲莲,他也是有苦衷的(捂脸

    第20章 风月

    2018年的秋天来得很快,尚轶轩的老头衫才穿了两个月就被束之高阁,他还给鸟笼加了一条保暖用的黑布,和退休人员下象棋的时候,在瑟瑟寒风里哆哆嗦嗦地落子,当然,下得依旧不好。

    展枫玥一下车就抓到尚轶轩悔棋,过去和他一通争辩,脸红脖子粗地上了楼,进了门还在嚷嚷:“但凡有点脑子…你能下那一步吗?下就下了,下完还撤回,你以为发微信呢?”

    陈芳菲听声音就知道是她到了,走到客厅里把饭桌收拾出来,尚轶轩见妻子在场,大男人面子上挂不住,胡乱地说:“我乐意!你看我之前下得多好,这是一时失误!”

    展枫玥哼了一声:“我就看不惯你悔棋!”

    她骄傲地把名牌小包往肩上一甩,粗声粗气地对陈芳菲说:“婶子好。”

    陈芳菲会心一笑:“你这脾气没变过。”

    “婶子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呀。”,展枫玥毫不见外地坐到椅子上,盯着陈芳菲狗腿地笑。

    展枫玥是尚轶轩的第四位女主角,也是唯一一个至今都和他保持合作关系的。展枫玥的第一部 戏是都市剧,在里面扮演一个意外怀孕的叛逆少女,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少女躺在病床上,护士在旁边询问她是否真的想要堕胎,少女听得不耐烦,伸手一把打掉护士的胸牌,口出狂言:“废什么话?拿走!给我拿走就行了!”

    当时展枫玥十六岁,在剧里漂亮得扎眼,被尚轶轩一眼相中,重用至今。

    她捧着泡好的热茶,在桌边絮絮叨叨地和陈芳菲扯家常,一点都没有大美人的架子:“我最近不想演戏,太累了,但这毕竟是尚导的剧本嘛,尚导当年发掘我,我寻思着总得找机会报恩,所以才来了,噢对了,这次的角色…”

    什么角色?展枫玥没再说下去,屋里的蜷川听到动静出来看看,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很多年后,蜷川早就退出了娱乐圈,展枫玥却还在此地沉浮,她上了一档访谈节目,在节目里提到蜷川,赞不绝口:

    “他特别特别瘦,都营养不良了快,但是站在那里,给人感觉很有力量,就好像,没什么事情是他承受不住的那种感觉,我一看就知道,高洋(的选角)稳了。”

    展枫玥也不计较咖位大小,率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展枫玥!”

    “蜷川莲,您叫我蜷川就可以了。”

    展枫玥心想我那么有名,拿奖拿到获奖感言都写不出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淡定?和尚轶轩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尚轶轩立刻说:“噢,他唱跳艺人出身,不算是演艺圈的。”

    展枫玥和蜷川握了握手:“那现在就算认识了,我演电影里的薛嫔,顺便教你骑马。”

    蜷川说:“好。”

    在三个月时间里,蜷川一遍又一遍看录像,看那些无法被改变的过去,其他事情仿佛都不这么重要了,他变得比原来更加寡言沉默,展枫玥暗暗奇怪,他才多大,怎么就像看破了红尘似的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展枫玥吃不准蜷川现在的状态适不适合骑马,小心请示尚轶轩的意见。

    尚轶轩大手一挥:“就今天呗。”

    展枫玥心说老家伙也太狠了,无奈地对蜷川道:“导演发话了,我也没办法啊。”

    到了车上,展枫玥对他狡黠地挤挤眼睛:“你放心,今天不骑马,先带你去熟悉熟悉地形。”

    蜷川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简单说了声谢谢后便没有主动搭话了,展枫玥却是一刻也静不下来的脾气,刚刚坐定就开始问这问那的。

    “你一个男孩子,为什么叫‘莲’呀?”

    蜷川不解:“有什么不对的吗?”

    展枫玥仰头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也不知道,听着怪怪的。”

    蜷川想这是我妈给我起的,你觉得奇怪也没办法,只好说:“我出生那年,莲是最受欢迎的名字。”

    “那也行…蜷川莲,蜷川莲,莲莲莲莲莲…”,展枫玥又念念有词地重复了好几遍,怎么读都觉得别扭,忽然灵机一动,“哎,要不我叫你小川吧。”

    “你喜欢就好。”,蜷川勉强笑了一下。

    展枫玥大大咧咧地拍板:“好!以后就叫你小川了!”

    展富婆从小对马术情有独钟,长大后在吴城城郊买了一块地,改成赛马场,豢养着几十匹良驹。

    马房看起来有saudade两个宿舍大,入口处的墙上挂着两挺式的麻醉枪,威风凛凛摆成x型,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惧,不敢造次。

    “这是来财,那是招财,旁边的是旺财,后面的叫发财。”,展枫玥美滋滋地向蜷川介绍爱马。

    蜷川听完这些名字,感觉一言难尽:“你很缺钱吗?”

    展枫玥拿了一根完整的胡萝卜,掰下一小块给招财,剩下的都进了自己嘴里,气得招财用鼻涕喷她。

    她说:“讨个口彩嘛。”

    蜷川:“有哪匹马的名字和钱没关系吗?”

    “有,不过不是我的马。”,展枫玥带着蜷川往里走去,停在一道围栏前,指着围栏上的姓名牌说,“它叫九十九。”

    九十九是蒙古马与哈萨克马的混血,择两者优点长成,身型高大威猛,色呈枣红,每次骑乘时,展枫玥都给它上较松的马鞍,保证野性不被磨灭。

    蜷川走上前去,九十九见到生人,竟然没有发脾气,温顺地低下头让蜷川抚摸。

    他顿时生出几分好感:“这是谁的马?”

    “李郁。”,展枫玥说。

    蜷川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九十九平时被展枫玥宠着,骄纵得不得了,哪里有人敢摸到一半就停手的,不悦地吼了一声,慢慢往后退去。

    “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被他发展成女朋友的女性朋友。”,展枫玥滔滔不绝地说,“其实这人不错,挺讲义气,你如果以后想当演员,我就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他门路多…”

    “不用了!”

    迎着展枫玥错愕的眼神,蜷川断然拒绝:“不用了,我没有当演员的打算。”

    “好吧。”,展枫玥讪讪点头,“那…你看哪一匹有眼缘?我安排你们熟悉熟悉。”

    蜷川看着悠然自得吃草的九十九,伸出手指了指它:“这匹,行吗?”

    展枫玥有点为难:“九十九脾气大,你刚才也看见了。”

    蜷川:“我不怕。”

    “那我也得问问李郁,毕竟这是他的马。”,展枫玥把吃剩的小半根萝卜扔进九十九的食槽,“你等我,我回头联系他去。”

    “玥姐。”

    “啊?”

    蜷川欲言又止:“那你别说是我要骑,行吗?”

    展枫玥以为他是被尚轶轩折腾得怀疑人生,也没往那方面想,神经大条地答应了:“哦,好,那我就说是我朋友想骑。”

    她伸出长胳膊摸摸九十九的鬃毛:“宝宝乖~有人喜欢你哦,要好好表现,知道了吗?”

    九十九叼着那半根胡萝卜正准备嚼,见展枫玥如此,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呸的一声把胡萝卜吐了出去。

    第21章 事故的故事

    脱离了尚轶轩的魔爪以后,蜷川看起来稍微健康了一点,他从小学舞,手脚协调,展枫玥稍微指点个两天,自己就能骑着马满世界乱跑了。

    最近气温回升,给人一种春日里草长莺飞的错觉,听说再过两天有一场台风要登陆吴城,展枫玥趁现在天气好,把躺椅搬到户外,幕天席地坐着美黑。

    九十九在小路上哒哒地走,偶尔传来几声鞭响,紧跟着看门狗警觉的犬吠,招财没事就瞎哼哼,把刚出生的小马驹吓得够呛,引来一串母马和它对骂,附近还有几只流浪猫,被展枫玥的猫奴助理当成宝,每天跟在屁股后面殷勤地学猫叫,比照顾她还要尽心。

    所有声音被过长的距离一修饰,听起来非但不吵,反而挺惬意,展枫玥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现代化世外桃源,熏熏然起来,录了几个小视频和李郁分享:“农家乐开张了,什么时候来玩玩?”

    李郁秒回:“没时间。”

    “你最近又接什么戏了。”

    “不是戏。”

    展枫玥想当然地联想到玉面:“啊呀我差点忘了,你都快当董事了,社会地位提高得很快嘛。”

    李郁没有回复,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展枫玥听到铃声,本能地吓了一跳,看清是他的号码后才接起来。

    这年头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谁会一惊一乍地特地打个电话过来,电话一通展枫玥就刺他一句:“喂,你什么毛病?”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时间长到展枫玥以为她没开声音,连续按了好几下音量键。

    “我女朋友怀孕了,五个月。”

    “卧槽!”

    有一瞬间展枫玥还以为她被震聋了,赶紧换了一只耳朵。

    “卧槽!”

    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后,她又忍不住骂了一声。

    “你女朋友,哪一个啊?”,虽然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但展枫玥还是本能地压低了声音,从躺椅上起来,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站好。

    “沈兰茵。”

    “确定是你的吗?”,展枫玥说到一半,又改口道,“不对,这无论是你的不是你的都挺麻烦。”

    她想了想,痛心疾首道:“你怎么就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话说回来,管好下半身很难吗?!”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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