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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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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业十五年 作者:玉山枕头

    第6节

    沈兰茵是爱豆,不比演员歌手的演艺寿命长,三十岁是个坎,要是这时候能努力一把,以后说不定还能单飞,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自己仕途受损不说,连组合活动都很有可能顾不上。

    玉面的女团招牌就是six sed,剩下的几个国民度都不行,玉面能成功与否,有一半的宝都押在她们身上,要是这时候队长闹出怀孕结婚的新闻,展枫玥想想都能知道公众会是什么反应,李郁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又和这个项目绑在一起,要是这都不算s_aoc,ao作,那什么才是s_aoc,ao作?

    李郁冷声:“实在不行就引产吧,反正她也不想要。”

    “引产?你把人命当什么了?”,展枫玥一气之下,撂下狠话来,“你不要孩子是吧?那我要!我养他一辈子,不用你c,ao心,行吗?”

    李郁没接这茬:“别说昏话了。”

    展枫玥提到孩子,眼睛微微泛红,蛮横地道:“纸包不住火,五个月已经能看出肚子了,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办吧。”

    “同队的孙月明昨天晕倒送医院了,据说病情不乐观。”,李郁说到这里,表情放松了一些,“组合活动全都停了,有她的病做幌子能顶一阵,我想出国散散心。”

    展枫玥和李郁是多年好友,在公关方面,两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经常是能帮对方一把就帮一把,这次的事情虽然戳到展枫玥的痛处,但是为了维持关系,她也只好按照老规矩来:“媒体那边我会帮忙的。”

    李郁:“还有,我想卖掉九十九。”

    展枫玥看了看在远处撒蹄子狂奔的骏马:“巧了,我认识一个不错的买家。”

    “麻烦你了。”

    “等等。”,展枫玥叫住李郁。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管怎么样,对孩子母亲好点。”

    “尽力而为。”

    李郁挂了电话,他手里攥着一张six sed的舞台照,沈兰茵在g的姿势,她的笑容灿烂温暖,天上飘下五颜六色的彩纸,身边缭绕着干冰喷出来的烟雾,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像无意中下凡的仙女。

    这是李郁和沈兰茵的初见,如果一切都止于初见该有多好。他的眼神暗了暗,反手把相框倒扣在桌上。

    助理小钱不知道在更衣室里折腾什么,几只马鞍接连从墙上坠下,叮铃哐啷的好不热闹。展枫玥正心烦着,不自觉就把火气撒在助理身上:“还在找你那猫呢?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开了?!”

    小钱一声哀嚎,连忙从更衣室里出来,规规矩矩站在展枫玥面前:“老板明鉴,我没在找猫!”

    他拿着一只嗡嗡作响的手机,是蜷川刚才换衣服时落在那儿的,正犹疑着要不要拿给展枫玥,后者就一把抢了过来——

    那是一个以81开头的电话号码,日本的区号。

    展枫玥见是国际长途,也不知道该不该接,手机振动了一会儿后,电话挂断,自动切换为录音模式。

    她听到一长串日语:

    “您好,请问是蜷川邦夫先生的家属吗?在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检方决定下周一早九点开庭宣判,若时间方便,请务必到现场一趟,因为本次杀人案件事涉家庭纠纷,您的证词对蜷川先生能否成功脱罪很重要,谢谢,打搅了。”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小钱在展枫玥身后探头探脑:“老板,这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听不懂。”

    小钱积极地献计献策:“问问他不就行了?”

    “不行,万一是家事呢。”

    两个电话彻底破坏了她度假休闲的心情,展枫玥拿出一根银哨,念念有词道:“不过九十九差不多也要累了,它脾气不好,别回头把小川甩下来。”

    她吹响了哨子,哨声畅通无阻地经过空旷田野,九十九吃草吃到一半,听到主人召唤,二话不说往回奔去。

    “小川!”,展枫玥到基地门口,生怕蜷川找不着他,“过来!有事找!”

    蜷川把头盔一摘:“玥姐,什么事那么着急?”

    他骑着马跑了一天,乡下空气好,又不用看那些糟心的录像,情绪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下马时,蜷川一手提着头盔,头发贴在前额,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个子不高,但比例好,看起来腿长,让展枫玥想起初中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子,也是这样一身温和的少年气。

    她突然有点不忍心去破坏蜷川的好心情。

    “嗯?这不是我的手机吗?”

    展枫玥把手机交给蜷川,讪讪笑道:“嗯…刚才有电话打进来,我不是故意听见的,对方是日本人,我也听不懂,对不起哈。”

    自家老爹又来要钱了?蜷川本来是这么想的。

    邦夫好赌,这些年苟延残喘地活着,蜷川暗中接济了他不少,虽然有这样一个父亲说出去是丢脸的事,但蜷川也只剩下那么一个亲人,他把对志帆的歉疚全部转移到邦夫身上,所以不论邦夫多么劣迹斑斑,蜷川都不愿意放弃他。

    他以为可能是邦夫又欠了钱被追债,对此也习以为常,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按下了回放键:

    “您好,请问是蜷川邦夫先生的家属吗?在受害者家属的强烈要求下,检方决定下周一早九点开庭宣判,若时间方便,请务必到现场一趟,因为本次杀人案件事涉家庭纠纷,您的证词对蜷川先生能否成功脱罪很重要,谢谢,打搅了。”

    杀人案件。他杀人了?!蜷川的手一松,差点没握住手机。

    展枫玥忧心忡忡:“要不要紧啊?”

    “不要紧。”,蜷川的第一反应是否认。

    他听完录音后脸色极差,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真的认为这通电话不要紧,展枫玥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进退维谷之际,蜷川对她说:“我可能会回日本一趟。”

    “可你如果现在走,往小了说是暂离,往大了说就是旷工,可能还要付违约金的。”,展枫玥字斟句酌,唯恐雪上加霜,“如果尚导真的生气,我也不能帮你说话。”

    蜷川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受伤,他没有继续求展枫玥答应,拉住缰绳翻身上马,一脚踢在九十九腹部。

    展枫玥:“你干什么?!”

    蜷川有点蛮不讲理地扔给她两个字:“散心。”

    “可是!”

    蜷川没有听她的可是,九十九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腾起的烟尘里。

    展枫玥欲哭无泪,九十九跑累了就爱发脾气,蜷川又是新手不懂驭马,摔下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真的是她的责任了。

    展枫玥原来想骑马去追,但是想到上马前一系列繁琐的准备工作,第一次感谢起现代社会来,转过身十万火急地嚷嚷:“小钱?小钱!快把车钥匙拿过来,我去跟着他!”

    她火急火燎地上了车,几脚油门下去,没多久就追上了蜷川。

    展枫玥摇下车窗,在猎猎作响的风里大喊:“下来!赶紧下来!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蜷川手下的鞭响就是回答,展枫玥见他铁了心不肯听话,暗暗叫屈,平时看着挺乖的一个孩子,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

    九十九打着响鼻,头部焦躁地左右摆动,它低下头,看到地上埋着一片训练用的木桩,会错了意,还以为鞭子是让它跳木桩的信号,嘶声鸣叫,冷不防一个加速,后蹄离地,前蹄重重踩在木桩上,马上的人失去平衡,两只脚蹬相继滑脱,惊心动魄地在空中摇晃。

    “当心!”

    展枫玥惊呼一声,紧张让她暂时失去视觉,眼前短暂地归于黑暗,等到双眼再度可以视物的时候,蜷川已经坠马,后脑狠狠磕在木桩上,没了声息。

    他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直直地掉进沙地里,摔疼了以后也一动不动,好像手脚都不是他的手脚一般。

    展枫玥以为蜷川摔傻了,连忙下车检查他的脑袋,说话都多了一丝颤音:“你…你要不要紧啊?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

    “不用。”,活死人突然开口说话了,蜷川躺在地上,调动扭伤的脖子,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流下眼泪。

    “胡说!从上面摔下来怎么会不疼啊。”,展枫玥气急了,捡起鞭子狠狠抽向看热闹的九十九,“过去站着去!”

    九十九挨了一鞭子,识趣地跑远了,蜷川用余光看着它远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我没做错什么。”

    委屈地絮絮低语:“我只是想回家。”

    第22章 归处

    在李郁离开之前,蜷川对家的渴望从没这么热烈过。

    十岁离家,当漂泊成为常态,乡愁里的那个愁字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没享受过团圆,所以分离也显得不那么难熬。

    他十六岁时才懂得乡愁为何物,那年,蜷川跟一个同门师兄去墨尔本录制v,当伴舞顺便混个脸熟,星河做出这种安排,说明已经有了让他出道的打算,他在朋友艳羡的眼神中坐上飞机,十个小时后,降落在y风阵阵的墨尔本。

    一下飞机,蜷川就感觉到身上积攒的热量飞快消散,他把冰凉的手cha进口袋,向师兄小声抱怨:“好冷。”

    “南北半球的季节是反的,这都不知道?”,师兄披上一件毛茸茸的大衣,根本没拿正眼看他,“九月在当地是春天,春寒料峭,当然冷。”

    蜷川眼馋地看着师兄身上的毛大衣,心知这也没他的份,收声不语,只有牙齿冻得不停打架。

    师兄把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大声咀嚼着:“吵死了,安静点。”

    蜷川只好咬紧牙关,哆哆嗦嗦地跟在大队最后,接驳车很久没来,他们在路边等了很久,等得蜷川冻成一根在风里飘摇的冰棍。

    他躲在电线杆后面,妄想用这一根细细的杆子挡风,当然是没什么效果的,墨尔本的风一旦吹起来就没完没了,正午时分也y冷得像漫漫长夜。

    就在蜷川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身边少年自作主张地往他衣服上“啪”得贴了一样东西。

    “给你的。”

    那个少年有着一副与年龄不符的锋利五官,他假装和蔼地对蜷川笑了一下,笑得不怎么好看。

    虽然衣服上贴着暖宝宝有碍观瞻,但至少不用挨冻了,蜷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少年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他时仿佛还有别的期待。

    蜷川只好问:“你叫什么?”

    少年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薛行。”

    “好,记住你了,以后说不定能一起出道。”,蜷川想当然地说。

    薛行把脸一拉:“我才不进偶像团体,我要做歌手。”

    蜷川为难地想了一会儿:“那就只能给你打call了。”

    薛行听他这么说,笑成一朵在风中颤抖的霸王花:“哈哈哈哈哈,好!这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嗯,我说的。”

    蜷川不爱主动理人,和薛行多说两句话一是出于感激,二是从他身上,蜷川竟然看到几分李郁的影子。

    十六岁的李郁是什么样子呢?上车以后,蜷川想入非非了一路。

    私人巴士将一车人拉到墨尔本市中心,地点是公司早就看好的了,位处闹市区,附近有一座天主教堂,和师兄新歌里的宗/教元素不谋而合。

    天黑的时候还没轮到蜷川上场,他就自说自话离了队,跑到教堂不远处的公园里荡秋千。

    对岸是连成片的维多利亚建筑,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照明,伫立在一片清淡的月色里,其下江水瑟瑟,倒映出一片皎洁流光。

    今天是中秋,本该团圆的日子,却没人和他团圆,蜷川失魂落魄地坐在秋千上,薛行送的暖宝宝已经凉了,他把它撕下来,扬手扔了出去。

    “随地扔垃圾不是好习惯啊。”

    薛行接住暖宝宝,反手抛进垃圾桶,站在秋千架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蜷川。

    “你怎么来了?”

    “我这儿还有任务呢。”,薛行扬了扬手上的油纸包,“有个人让我在中秋节这天,把它转交给你。”

    油纸包叠成一个规规矩矩的方块,用雪白的棉线扎起来,封口处贴着一条和纸胶布,胶布上是神奈川冲浪里的图案式样。

    蜷川拆开这个ji,ng致的包裹,从里面倒出一件黑色大衣,一只散装月饼。

    薛行怎么不早点把包裹给他!蜷川冻了大半天,迫不及待地把衣服披上,发现大了不止一号,赶紧翻开背后的标签,见是李郁经常穿的l,顿时明白了些什么,又把鼻尖埋进领口嗅闻。

    衣服上有古龙水的香味,油纸包密封性好,连前调的花香也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就好像李郁真的在他身边一样。

    薛行眼巴巴地看着蜷川拆月饼,后者有点不好意思,把月饼送到他跟前:“要不要尝一口?”

    免费信差很有骨气地把头偏过去:“不喜欢,不吃。”

    “好吧,那我吃。”,蜷川饿了一天,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

    “啊!”

    薛行:“怎么了?”

    “没什么,硌到牙了。”

    蜷川捂着半边腮帮子,把罪魁祸首吐出来,拿到月光下一看,是一只纯银指环,里面刻着李郁名字的拼音,“li yu”,和他名字的罗马音写法,“naga>

    薛行看这又是衣服又是戒指的,也不明白他哥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反正东西送到,他也算完成任务,抛下被撩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蜷川,欣赏当地风物去了。

    薛行长大后才明白,为什么他(自以为)长得比他哥帅却单身了二十几年,撩汉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天赋技能,薛行这样的榆木脑子,任凭后天再怎么培养,也拍马都赶不上李郁。

    蜷川登录微信,发现李郁给他留了言:

    “中秋佳节之际,奉上定情信物一件,以解夫人愁绪。”

    蜷川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拍了一张照,附言:戴上了。

    李郁:“现在能听语音吗?”

    “嗯,能。”

    李郁发来一条一分钟的语音消息,蜷川点开以后放到耳边,三味线的乐声在月夜里缓缓流淌开来。

    李郁原来是不会弹三味线的,认识蜷川以后才开始学,每次琴声一响,蜷川都有从未离开过故土的错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把苏轼的《水调歌头》谱成曲,跟着拍子轻轻哼唱,琴声缱绻温柔,蜷川抱着手机傻笑,虚荣心慢慢膨胀起来,有种甜蜜的压迫感,撑得他无法呼吸。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压了一块石头,空气变成突然绵密的实体,蜷川活活被闷醒,大叫一声,差点翻下床。

    “啊!”

    陪床的展枫玥吓了一跳,连忙撑住病床的护栏:“我的妈!你怎么像中邪了一样。”

    “疼…”

    蜷川刚才起得太急,牵动受损的筋骨,疼得直不起腰来,展枫玥看他挺可怜的,也不好意思再说重话:“没事吧?医生说了,就是软组织挫伤,也没脑震荡,很快就会好了,唉,亏得我那么担心你。”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病房里进来一个护士,轻声细语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展枫玥的表情顿时凝重几分,对那个护士说:“好,我马上来。”

    她捂着小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往外挪,蜷川看出动作有异,叫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展枫玥把身体侧过去一点,不让蜷川看到小腹上的那只手,“肚子疼而已。”

    她去了另一层楼,下电梯时,门口挂着“妇科”的标志,在夜晚幽幽s,he出红光,颜色刺眼,像血一样。

    护士把展枫玥带进一间诊室,诊室内所有的光源都开着,闪得她睁不开眼睛,女医生从笔记本后抬起头,随意招呼道:“坐吧,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说完后噼里啪啦敲了好一阵键盘,明摆着把展枫玥当成透明的,展枫玥实在疼得受不了了,额头上冷汗淋漓,咬着牙质问:“你就是这么接待病人的?”

    女医把屏幕往下一按,正色道:“你都不听我的话,还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啊?”

    “你你你…信不信明天我就找一大帮人过来医闹?”,展枫玥红色的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上。

    女医生把她的手拍掉:“少来这套。”

    倾身过去,三根手指并拢,点了点小腹偏下的位置:“是这里痛?”

    展枫玥摇头。

    女医生又把手指往下移了几寸:“这里?”

    展枫玥痛得叫了一声,弓起背连连求饶:“你轻点,对就是这儿,别按了别按了…”

    女医生打开病历本,在上面写了几行谁也看不懂的字:“老毛病,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吃就行了。”

    展枫玥可怜巴巴地哀求:“能再给我开一支杜冷丁吗?”

    “你的病不是止痛就能好得了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女医生气鼓鼓地把病历本一合,“当时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引产的时候没弄干净,后来感染发炎,如果是几十年前,医疗水平还没那么发达的时候,你就只能等死了知不知道?”

    她把圆珠笔往桌面上一摔,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说:“我提醒过你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尤其是不能再骑马,你呢?全给我当耳旁风了?”

    展枫玥:“我以后都不能再生孩子了吧?”

    女医生虽然不忍,但还是说了实话:“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

    这次她没哭也没闹,只是笑容惨淡:“既然生不出孩子,我再保养又有什么用。”

    女医生又拿起圆珠笔摔了一次:“没法跟你沟通。”

    她打开医院系统,额外开了一支杜冷丁,期间展枫玥坐在她对面,眼中隐隐闪动着泪花。

    女医生问:“要是你还能生,是不是还想和他有孩子?”

    展枫玥不是一个能藏住心事的人,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根本瞒不过别人,她自己也诚实地承认了:“想。”

    “嗯,再怀一次,再被家暴到流产,然后他再出去乱泼你脏水,这样你就满意了?抖。”

    女医生早知如此,愤愤地捡起圆珠笔,正要再摔,桌面异常地震动起来。

    展枫玥背后一凉:“什么人?”

    “不知道,是护士吗?”

    女医生比较迟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展枫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上前一点点拉开诊室的门。

    门缝刚好能挤进一个人的时候,一群等在外面的媒体立时涌了进来,带着全套设备,开着招摇过市的闪光灯,不像人,像一群蝗虫和萤火虫杂交生的后代。

    媒体高举着手中设备,脸上的表情狂热:“请问您的新恋情属实吗!”

    “对方是否为新晋组合saudade的成员?”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不介意姐弟恋吗?”

    这是展枫玥从s_ao乱中捕捉到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她想起了白天的事,上前从一个记者手里抢过报纸,摊开一看,她的名字早就被挂在了头条上,煞有其事地配了一张她和蜷川的“亲密”合照。

    展枫玥的心中一寒,媒体的动作真是越来越快了,蜷川坠马是今天中午的事情,这才晚上九点,居然已经成文登报了。

    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展枫玥定了定神,往下看去,报纸上的标题更是触目惊心:

    影后恋上污点艺人,郊外私会举止亲密——弃妇的第二春?

    第23章 情义

    展枫玥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医院,回到郊外的马场以后,本来以为地方偏僻,不会有人蹲守,想不到闻询而来的媒体已经把门堵了个严实,人头攒动,比起高峰期的菜市口也不遑多让。

    大雨将至,玻璃房被狂风吹得瑟瑟作响,这不过是个开端,听说这次的台风势头很猛,连素来有结界的吴城都没能幸免。

    蜷川挑起窗帘往外窥视,寒声:“他们还真是不要命。”

    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他,展枫玥心生歉意,开了一瓶红酒,倒出半杯给蜷川:“别气了,这次是我大意,对不起。”

    隔着一层猩红的酒液,展枫玥的五官奇异地扭曲起来,蜷川觉得似乎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是弃妇,你是污点艺人,外界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展枫玥把酒放在茶几上,点点报纸上的标题,“这会拖垮你的名声。”

    蜷川坠马时,展枫玥替他擦过膝盖上的泥土,被相机偷拍到,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就像蜷川在吻她,展枫玥因为害羞低下头一样。

    蜷川:“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为什么是污点艺人他自己清楚——反正是为薛行背的锅,但弃妇又是什么?

    眼看瞒不下去了,展枫玥索性把其中隐情和盘托出:“我结过婚,怀过孕,后来那个贱货和别的女人跑了,我没了孩子,还被倒打一耙,赔了好几百万,人财两空,被坐实弃妇的名头。”

    她一口气说完,把心中的积怨都发泄在蜷川身上:“听完了?满意了?打算怎么嘲笑我?”

    蜷川觉得莫名其妙:“谁要嘲笑你。”

    展枫玥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恶意,难得有人对她好一点她还不太习惯,愕然道:“那你是…”

    蜷川发现她完全弄错了重点,只好自己解释:“现在这样的局面,我出国避嫌,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是不是很合理?尚导也不能说什么吧?”

    ……

    乖乖,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展枫玥一点即透,连忙起身道:“那我去应付媒体,你趁机混出去…小钱,小钱?过来!”

    蜷川把展枫玥按回沙发上:“不用。”

    “过去那些事情已经够难过了。”,他端走红酒,把热水壶灌满,接通电源,在忙碌的间隙说。

    咕嘟咕嘟的烧水声听起来让人心安,水开以后,蜷川倒了一杯热水,拿给展枫玥暖手:“我一个人能应付,你别再想了,别让他们再揭你的旧伤疤。”

    小钱心想着气氛好像不太对啊,展枫玥接过热水,十分认真地告白:“亲爱的,你这样我真的会爱上你的。”

    蜷川作为一盘蚊香还是有他自己的尊严:“玥姐,你认真的?”

    “逗你呢,咱们只能做闺蜜。”,展枫玥向他抛去一个“我都懂”的媚眼。

    浪完以后她又开始犯难:“可是他们堵着你,你出不去。”

    蜷川早有准备:“如果我骑马呢?”

    展枫玥想也不想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你的伤还没好,而且外面这个天气,马会受惊,所以不行。”

    蜷川无奈地沉默良久,直到一道闪电劈开万里无垠的平原,在地上滚起隆隆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他下定决心:“对不起玥姐。”

    说完从后门飞奔而出,展枫玥急得大喊:“小钱拦住他!”

    小钱矮矮胖胖的腿也没人家长,展枫玥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揪住他的领口往后一扯,自己追了出去。

    蜷川选中九十九,找来一副可用的马鞍给它套上,在口衔收紧的那一刹那,九十九昂起了头,放声嘶鸣。

    外面雷雨交加,马匹的状态因此不稳定起来,展枫玥不敢走近,拦在马厩门口苦苦相劝:“这样太惹眼了!对你不好。”

    蜷川兜马转向,冷冷望了她一眼:“我忍得还不够多吗?”

    他奔了出去,浓烈得像天地间的一团火,展枫玥无计可施,只好取下挂在墙上的式猎枪,草草擦去枪托上的灰,一边调整准星一边估算着自己和蜷川之间的距离。

    枪口里偃伏着一枚麻醉针,光泽像极天边清凌凌的月亮,她端起枪,扣下了扳机。

    九十九是匈奴马的后代,关河万里都挡不住的良驹,性情尤烈,被s,he中以后,药物还未发挥效用,它先被疼痛激怒,撒开蹄子没命地跑了起来。

    展枫玥把枪一扔:“快点下来!不然要伤到人的!”

    大门缓缓打开,媒体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冲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演的哪出,蜷川把缰绳收到最短,往右狠狠一扯,把九十九带到身边的沙地上。

    麻醉开始起效了,后腿最先没了知觉,九十九失去平衡,身体往一侧歪去,蜷川踢掉脚蹬,从另一侧飞身跃下,他上次感受到相同的失重感还是在医院天台,几米的高度在这种场合下也显得惊心动魄,蜷川落地时没站稳,用手撑了一把,扬起漫天沙尘,和斜斜落下的雨幕逆着方向,回声不绝。

    蜷川抹掉脸上的雨水,径直穿过人群,在一片“果然是他!”的惊呼中平静如常,丝毫没有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意思。

    出于私心,展枫玥再也没有上前,她确实是想明哲保身的,把枪挂到墙上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平时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原来那么倔。”

    耸肩:“也不知道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

    有记者率先发问:“请问您对影后的感情有多深呢?”

    蜷川:“没有感情。”

    记者高高举起报纸:“那您如何解释这张照片?”

    他瞟了一眼报纸上不堪入目的内容:“你们总是把情与义搞混。”

    镜头记录下他那个瞬间的表情,冷淡到极点,分明就是个心硬如铁的人,蜷川后来也在电视上看见了,他更愿意相信,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那请问您和影后为何来往密切呢?”

    因为我们再过几个月要在一起拍电影?蜷川觉得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只说:“无可奉告。”

    他分开人群,孤身离去,从此以后,蜷川莲在娱乐圈就多了个不好不坏的名声——史上第一个骑马突出重围的艺人。

    蜷川shi漉漉的赶到机场时,还有几家媒体在背后穷追不舍,他暗暗叫苦,换完登机牌后七拐八绕,一连错过了好几个入关口,试图甩掉这些烦人的尾巴。

    本来快要成功了,蜷川觉得戴着口罩闷得难受,得意忘形地把它往下拉了一点,鼻尖露在外面用来喘气。

    还没走几步,侧后方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蜷川感觉气氛不太对,往声源一看,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两眼放光,像饿了一周的狮子发现了猎物,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

    “我去!”,蜷川吓了一跳,撒腿就跑。

    男人穷追不舍,眼看几十米开外处就是最后一个入关口,如果连这个也错过了,就必须再绕一大圈才能入关,而这一圈足够把刚才甩掉的媒体都吸引过来,他势在必行,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录音笔和微型相机。

    蜷川跑得累了,步子渐渐慢下来,喉咙刺痛难忍,他一边估算着关口和自己的距离,一边留意着那个男人,多亏了今天的台风,许多游客滞留在机场,那个男人就算想追也力有不逮。

    蜷川用一群夕阳红旅游团作掩护,仗着个子不高行动灵活,弯腰越过隔离带,一头往里扎去——

    “砰”

    蜷川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李郁摘下墨镜,往怀里一看,这不是自己的老情人还能是谁?

    事发突然,两人面面相觑,都真情实感地惊讶了一把。

    狗仔躲在旅游团后面浑水摸鱼:“喂,前面那个小伙子,你怎么cha队啊!”

    蜷川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感情纠葛了,小声对李郁说:“帮帮我,我被人跟了。”

    李郁看到那个被旅游团堵住的狗仔,当即就明白了,他十分自然地牵起蜷川的手,把自己的墨镜架到他鼻梁上,低声:“跟我来。”

    李郁仗着个子高腿长,一路健步如飞,蜷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抗议道:“你慢点!”

    “拿你没办法。”,李郁伸出胳膊,把蜷川捞到自己身边,“跟紧我。”

    一个边防人员出来拦住他们:“先生!请排队!”

    李郁直接向他亮出护照:“后面有人拍,行个方便。”

    检验国民度的时刻到了,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联系护照上的名字,恍然大悟:“哦!知道了!你是那个谁!”

    小哥把李郁带到一处偏僻角落,打开墙上的暗门:“您走这里,上楼就是贵宾室了。”

    李郁松了口气——认不出来耽误事事小,毁了他在蜷川心里的伟岸形象怎么办?

    “谢谢。”

    上了自动扶梯以后,蜷川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转念一想,他刚才全程都像人体挂件一样粘在李郁身上,那个工作人员会不会出去乱说啊?

    这么想着,他又忐忑不安起来。

    贵宾室里空无一人,李郁早就等不及了,反手打落蜷川的墨镜,把落汤ji似的他压到墙上,不管不顾亲了上去。

    李郁下流惯了,身体其他部位也没闲着,抬起膝盖顶开他的大腿,眼看就要行不轨之事,蜷川抬起右手,ji,ng确无误地赏了他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打散了一室旖旎春光。

    “你发/情是不是年终无休?”,蜷川抚平被他揉皱的衣袖,“不要脸。”

    年终无休这个说法简直贴切得过分,李郁有些恼羞成怒,脱下身上的外套丢给蜷川:“拿去换了。”

    蜷川冷着脸把衣服扔回给他。

    “啧。”

    李郁大步上前,把蜷川压在沙发里,三下两下撕破他身上的衣服,把碎布褪下来后,又拧着他的胳膊替他穿好外套。

    蜷川力气没李郁大,只能窝在沙发里任人摆布,眼睛红红的,愤恨地凌迟了他一回又一回。

    李郁像个保护欲过剩的家长,把每颗扣子都严严实实地扣上,一寸皮肤都没露出来,最后看着他,轻声叹气:“非要我这样吗?”

    蜷川不肯说话。

    他规规矩矩地坐到蜷川对面:“那天的伤好了没有。”

    “我回家以后就测了艾滋,y性。”,蜷川尖酸刻薄地挖苦他,“睡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还没得病啊?”

    李郁气得眼前一黑:“你…”

    他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踢开脚下的空酒瓶:“没大没小,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蜷川干巴巴地顶嘴:“哦,睡完我又想来当我爹了?我亲爹还没死,不用你越俎代庖。”

    ……

    “c,ao。”,李郁暴躁地一拳砸向玻璃。

    我是不是还没把你干老实?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怕吓着他。

    蜷川看到地上全是酒瓶,不知道是李郁一个人喝的,还是他又带了什么狐朋狗友来过这里,手脚利索地收拾起来,先把易拉罐堆成一摞,努力把它们调整到最对称的样子。

    他做着这些无聊的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埋下头,小声说:“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蜷川隐隐觉得,只要声音够轻,李郁就不会听见,后悔了还可以随时收回。

    把易拉罐堆好,又开始捡红酒瓶子,忙活到一半,他突然一愣,心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赶紧把刚才摞起来的易拉罐一把推倒,别开头,哽着喉咙说:“刚才差点说成分手了,后来想想也不对,你都有女朋友了,那我们应该早就分手了。”

    沈兰茵是李郁见过承受能力最好的女人,她发现自己怀孕后没哭也没闹,答应生下孩子,但是要求李郁绝对保密,不准外传,还提了一大堆附加条件,恨不得借此机会,把未来五年里最好的资源全部收入囊中。

    刚才谁也没来,这些酒都是李郁一个人喝的,借酒浇愁,不过如此。

    他看着咕噜噜滚到自己脚下的易拉罐,狠狠心,对蜷川说:“好,既然有你这句话,那我择日就和她结婚。”

    蜷川冷着脸道贺:“祝你们百年好合。”

    李郁:“再坐会儿吧。”

    蜷川挺有骨气,掉头就往外走:“不待了,我买的是经济舱。”

    走到自动门边,蜷川骤然停下脚步,心里清楚,一旦出了这扇门,此生此世,就和李郁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还是没能彻底狠下心,奔回李郁身边,从后抱紧了他。

    “李郁,我有最后一句话要说,你听好,记在心里。”,蜷川擦掉眼泪,“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李郁点点头表示他在听,蜷川舒了一口气,靠在他身上。

    “拍《北洋南风》的时候,小心片场的威亚,最好避开所有高空戏,记住了!千万别忘。如果你还想留着你这条命的话。”

    蜷川最后紧紧地抱了李郁一下,逃也似地离开贵宾室。

    等到蜷川跑得都没影了,李郁才发现,他瘦了很多,骨头硌得后背生疼。

    第24章 全是受

    “外国人请走这里。”

    入关的时候,边防指了指另一边排成长龙的外国通道。

    蜷川叹了口气,夹着他的日本护照,径直越过边防走了。

    上飞机前,他简单梳理了一下律师给他的信息:邦夫杀了人,六个,他本来只是和那家的男主人有矛盾,两个人一起喝酒的时候起了争执,邦夫失手杀死男主人,被妻子看见,便一不做二不休,犯下这桩灭门惨案,死者里包括三个未成年人,最小的只有四岁,无论从法理还是情理来说,让他吃枪子都算便宜他了。

    邦夫的律师建议,将辩护的重点放在他的家庭生活上,塑造一个含辛茹苦抚养孩子长大的鳏夫形象,或许法官看在他尚有一丝人性的份上,会把死刑改为终身监禁。

    律师在电话那头唾沫横飞地说了一大堆利弊,最后恳请蜷川出庭作证,讲述一些父子之间的“温情”小故事。

    高桥和彦的原话是:“这样的话,再流几滴眼泪,民众一定会买账的。”

    蜷川坐在计程车里,不解地苦笑:“怎么会有律师愿意为他那种人辩护啊?”

    和彦旁敲侧击:“蜷川先生是您的父亲,您希望失去他吗?”

    “我早就失去他了,从我离开家的那天起。”,蜷川把手机放得远了一点,“‘无缘社会’,日本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无缘社会”,意指不以感情作为联结的社会,子女长大离家以后很少再联系双亲,唯一一次见面或许就是在葬礼上,隔着一位黑衣入殓师,一个念经的和尚。

    和彦有点急了:“不管怎样,请先和我见一面!”

    蜷川把手机放得更远,扭过头,盯着发光的屏幕:“信号不好,不说了。”

    对计程车司机说:“去歌舞伎町。”

    歌舞伎町里多的是各种风俗俱乐部,什么性向都有,夜里挂出各自的招牌,连成一片鲜艳 y  靡的人间灯火。

    蜷川走进一家名叫“一辉堂”的和式建筑,身着和服的清秀少年走上前来:“两位是一起的吗?”

    他下意识转过头,发现身后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习惯性地否认了:“不是…”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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