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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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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女书[GL] 作者:歌逝

    第20节

    怀夏想了想,将自己的手塞到了何念新怀中,以作安慰。她这举动似乎着实让何念新心宽慰了几分,何念新吐了胸中一口闷气,重新瞧着大军方向。

    “如此庞大一支军队藏在梁京这儿,若这人心怀不轨,那可随时能拿下这城呢。”何念新凉凉道是。

    “想必父皇今夜难得能睡个好觉了。”怀夏是数不清这里有多少人,反正有很多就是了。她想得多,从何念新那句话里,一口气想了很远。

    猜她自己的丧事虽号称是病死的,想必达官贵人那里私底下该传别的说法了,自己那父皇如今是前有豺狼后有虎,硬生生把自己给弄到这般田地里,正想着甩脱这危局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教豺狼斗虎,而后作壁上观。如今终于把豺狼往虎那边引了,可换片刻的高枕无忧。

    只是父皇啊父皇,你先前诸般算计尽已落空,为何觉得再出昏招却能奏效呢。怀夏心底里这么想,却没说出口去。

    于是何念新便听着有些茫然,怎么忽然谈论起睡不睡个好觉了?

    那大军前阵,高头大马上的将领却瞧着还是个人物,背着□□,应该有几□□手。一旁池崖少年们看得无聊,自觉这大将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何念新却解释着,为将之人,未必要比得他们这些江湖人武艺高强。

    将领身畔,却站出了一个小男孩。

    这小男孩被一群太监簇拥着,绷着一张小脸,将身子挺得笔直,站在那处,磕磕绊绊地背着祝词。他声音不大,饶是何念新那耳朵,也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怎么是个孩子?”身畔有人怪道,“这人是谁?”

    “大皇子……?”何念新辨认了许久,才勉强有了这么个猜测。

    “他?”怀夏一怔。

    这小男孩将祝词背完,松了口气,自觉太明显,又紧皱眉头,从身后太监那处接过了一碗烈酒,作着姿态,赐给了那将军。那将军也不嫌这小儿拿捏姿态,只双手将酒接过,一饮而尽后,将碗一掷,只听清脆一声响,守将中气十足地喝到:“众军听令,随我前往凉城,拿下叛国贼子!”

    大军呼喝,声势震天!

    而挂在树上的一群人却听得颇为无聊,半分也没有被振奋起来的意思。那先前喊着浪费的师兄还颇为失望道是:“原来只是砸碗,而非洒酒,还只有将军一人得饮。”

    何念新立时也开起了玩笑:“若是军中一人一碗,那想必梁京的酒窖都该搬空,百姓家的碗也早就砸干净了吧。”

    “哎,你们说,你父王需用几个月才能将这队人给打散了?”林秀儿笑着问道。

    “……”何念新没去回,倒是认真在瞧着行军,以用来估摸着那大军得有多少人,好给她父王通风报信。她数了半晌,总算是等行军漫卷起的黄土也消散了,却见那小男孩竟还站在原地,愣怔地望着前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那弟弟,这是怎么了?”何念新捅了捅身边的怀夏。

    林秀儿想得简单,脱口而出道:“这真是个皇子?难不成是下一个皇帝?”

    那想着炫耀的师兄摩拳擦掌,见不了真龙天子,见个下一代的也是不错。

    怀夏却摇头道是:“大皇弟乃是宫女所出,难登帝位。”光她那二弟三弟,就各自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母家在背后撑腰,哪里轮得到这大皇子?更何况除却母家,单论这大皇子的心性,怀夏也不觉得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帝王。

    身后池崖少年们又失望了起来,像是没能看到新鲜把戏的小娃娃们。眼见着眼前的大戏落幕,又不够ji,ng彩,这些人连喝彩都懒得奉上,各自从树上蹿了下去,躲着那旁还没离开的小男孩的视野,匆匆离去。

    只余下何念新带着个不会武功的怀夏,不着急立刻就走。两人又在树上坐了会儿,瞧着大皇子身侧的太监将他请离,而大皇子却似是恋恋不舍地转身,何念新才笑着:“未曾想来的会是大皇子。”

    “两个弟弟还小呢。”虽说大皇子年纪也不大,“总得有人站到这儿来,做这件事。想必是旁人互相争夺或推诿,谁也不肯退让,父皇便干脆将他给拉扯出来了吧。”大皇子已到了可以受些小历练的年岁了,说尊贵毕竟尊为皇子,说不重要又没有哪家哪派的朝臣将他放在眼里,倒的确适合做这个。怀夏想得明白,却有点羡慕。

    何念新还道是:“也是可怜人。”

    “好歹他也还身在局中,能被推出来做这枚棋子。”怀夏忽道是。

    何念新心中升起没来由的惊怕来:“怀夏,你?”

    她话没说完,便被怀夏给打断了。这小女娃望着梁京方向,却道是:“姐姐,我若能回到那局中去,是不是能更看清棋局?找到那落棋点,将这僵局逆转过来?”

    “你……想着回宫?”何念新眉头紧皱。她二人原本说得一直都是回梁京,而后利用百姓为自己父王平反,等待时机。可若要是回京,单单这个原本该送去和亲的公主站在那儿,就已然是在落今上脸面了,怎么可能?

    怀夏喃喃道是:“总有法子……”

    “怀夏,你不必这般以身涉险。”何念新向来是个有闯劲的,但这一刻她却想都不想地就反对,“若我父王举了清君侧的旗号打进来的话……”

    “哪里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怀夏也知晓何念新只是不想她走这一步,所以胡言乱语起来罢了,不禁在笑,身畔有人关切着,于她而言,是件极暖的事了,“真要是打,有个内应在,总比像无头苍蝇强上不少。姐姐,你那日孤身闯凉城,妹妹我是帮你劝过王叔的。这一回,该你站在我身后了。”

    怀夏话说到这这般份儿上,何念新终究再无言以对。沉思良久,她郑重点了点头。

    何念新虽是答应了,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能让怀夏入得那深宫。若说单单将人送进去,以她现在的功夫,姑且可以一试,不敢保能否成功。何况怀夏要的还不是仅仅入宫探看一番故人安否,而是图谋着那等要事。

    她不但得光明正大站在那儿,还得站在比以前更靠近权势的位置。未必要自顾地伸手去摘,但至少也得能眼看心睹才行。

    怀夏想得发怔。

    何念新则是在她身畔打了两个滚。她二人今日宿在别府里,贤王府中下人自然不敢怠慢自家郡主和郡主的贵客,收拾了两个院子出来,奈何何念新视若无睹,只往怀夏那边钻。

    “想不透就不要想了嘛。”

    “时不我待。”怀夏却摇头道是。心想自家念新姐姐这全然是换了个态度嘛,以前还敢放大话叫自己觊觎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呢。不过想来也是,以前两个人之间不论如何商讨,都是想着徐徐图之。这次自己的举动,却着实是冒进了。

    如若时间充裕,容允她二人从从容容地长大,让何念新一身武艺更强横,将贤王替代下来,叫自己有更多时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解万千世间事,再将这困苦难关摆放在那时的二人眼前,让她们慢慢去解,那时怕不就都成无足轻重的小小烦忧了。

    只可惜她们还小,能做的还少,那难题却如同今日那浩荡大军压过,足足压得怀夏喘不动气了。

    而念新姐姐,并非是懵懂稚子,瞧不见那高悬在头顶的巨斧,而只是忧心自己,打心底里不想让自己去犯险罢了。

    但她们也约好了,何念新这一回要做自己背后的支撑。

    怀夏余光将身侧耍赖的家伙尽收眼底,嘴角含笑,心思却转得愈发快了。她想了许多办法又一一否决,只恨自己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寸步难行。

    “你打算从谁处入手?”何念新道是,“那深宫中人,就连你父皇,可都极少迈出那牢笼一步的。你说你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偏要再将自己往里送……”何念新絮絮叨叨。

    怀夏也是知晓,皇族听上去尊贵无比,却只好似极尽奢靡的鸟笼中豢养的金丝雀儿,顶多是从一个笼子移到另一处笼子里去,哪能像她如今这般自在。哪怕是父皇,一年到头,也无非是趁祭天祭祖,消暑,围猎这三个时候,才能亲眼看一眼他所拥有的这个天下。

    至于宫妃,想求得个恩典省个亲,这辈子都未必能得几回。

    “就算好不容易你等到他出宫的机会了,那里里外外那么多层的侍卫,你又待如何混进去?”何念新比划着,“这你可别指望着我呀,若是侍卫少,我可以帮你谋划一条路线,绕开那群家伙。但乱拳打死老师傅,那么多壮汉堆在那儿,我也未必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你说得对。”怀夏也得承认,“总有办法的。”却也不肯松口。

    何念新张眼望着空荡房梁,满心矛盾,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明白人问问,却也不知道该去问谁。父王阿娘那里是不敢的,自家师父可靠不住。女夫子?女夫子又严肃了些。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却不料怀夏所等的那机会来得那么快,何念新还没来得及想好找谁求问呢,她们就得知,太后要出宫礼佛,为西征军祈福。

    茶馆里前些时日还在讲征西军,今日却只谈太后了,仿佛是能亲眼瞧见那当今最尊贵的老妇人似的。何念新竖着耳朵在听,怀夏却只摩挲着茶杯不语,眉头微微皱起。

    何念新以为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回宫,正在想应对之策,心下有点郁闷。想跟怀夏说两句俏皮话逗乐,又觉得怀夏正在沉思,她似乎不太好打搅。

    如此犹豫了半晌,何念新还是将手张开在怀夏眼前,摆了摆:“喂喂!”

    “嗯?”怀夏回过神来。

    何念新趴在桌子上,将下巴垫在胳膊上,从下抬头往上看着怀夏:“在想什么呢?”

    “在想……”怀夏开口时却要好生思量,毕竟而今二人深处茶馆之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两个耳朵尖的,她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了,只道是,“我祖母,虽是于家事上偏心,但却也常年礼佛向善,不爱那兵戈之事的。”

    她淡淡这么说,谁也不知道这小女娃话语中的竟是帝王家。

    怀夏的意思是,太后礼佛是真,但那缘由想必是假的。

    何念新思衬一番,也点了点头。她同太后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每每太后对她也颇为和善,听太后往日言语,想必那位同自己祖父老贤王也有点渊源。于是想了想,她道是:“谁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喜欢这见血的事情?宁可焚香抄经,也不愿自家子孙沾染上这事吧。”

    但如若子孙已经沾上了呢?还是妄图对无辜之人下手。

    怀夏心底里觉得,指不定太后是去给父皇祈福的才是。这身份尊贵的老太太却似怀夏一般的无奈,做不了什么别的,也就只能指望着神佛庇佑了。

    她却是心头忽然一动,终于有了完整的想法,知晓自己该从何处下手,混进宫中了。她将这计划在自己心中再三权衡,确保能有那么三成把握后,深吸了一口气,眸中仿若有着星辰闪烁,向着何念新眨眨眼睛:“姐姐,我有主意啦!”

    这模样,看得何念新有些小心悸,又涌上担心,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92章

    怀夏打定了注意之后, 何念新便只能配合着她来行事。尽管何念新心中有一千万个嘀咕, 教怀夏仔仔细细地将她的计策先说过一遍, 但反对的话到了嘴边, 对着怀夏的坚定,却又给咽了下去。她这个妹妹, 早便不是那个被困在一方宫阙中懵懂无知的小女娃了。

    何念新甚至将池崖少年们都调动了起来,听凭怀夏的安排。

    这群只想着闯荡的少年一听闻这计策牵扯了当今最尊贵的那女人便兴致勃□□来, 毫无防备地一件件做着怀夏的安排。这些有着赤诚心的年轻人, 一旦将旁人认作了自己人, 便再也没了防备的心。

    匆忙几日一过,便到了太后出宫礼佛的日子。

    怀夏换了一身素衣。她这几日粗浅学了池崖派那门易容的秘传, 只得那点皮毛功夫, 将自己略作打扮,与原先的公主有七分相似,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眼神, 眼神再淡漠一些!”旁边有人指挥着,一边念叨, “我可是曾见过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不染仙子的, 她就是那副模样!”

    怀夏并不知道不染仙子是哪位, 只对着铜镜再试着变了变脸,“如何?”

    旁边那人又思量一番后,才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前院这时有人小跑过来,边跑边喊道:“我们那边做成啦!”

    何念新在一旁看着贤王那边来的密信, 耳朵却竖起来,一直在听这边的动静。听到这儿,她小小哼了一声。

    怀夏往那边一瞥,颇有些想张口跟何念新要个祝福,愿她这一程能得以如愿,但想着念新姐姐这几日的别扭,也不勉强她说那违心的话。

    何念新而今满心微妙,偏偏这种微妙,怀夏懂她。

    “……姐姐。”怀夏将铜镜一推,“这一入宫,不知再要多少时日,你多保重。”

    说罢,她站了起来。

    旁边有个师兄兴致勃勃地举起手刀,眼看着便要往怀夏纤细的脖颈落去,口中还呼道:“我来我来!终于到我的任务啦!”

    “我来吧。”何念新却放下了手里的纸和笔。

    她这话音刚落,却见怀夏半回过眸来,眸中如蕴着潋滟的泉,予她一个笑来。

    何念新却没再开口,而是一手刀劈了下去,紧接着便已然在怀夏身后站好,双手一张,便将软落于怀中的人稳稳接住。

    紧接着,她叹了一口气,那shi暖的气便打在了怀中人的面颊上。

    “要平安呀。”何念新的唇擦过怀夏的耳边,低声留下这不曾被怀中人听见的一句。

    被抢了安排的师兄兀自絮絮叨叨地抱怨,何念新却不曾再多说一句,亲自将人给打横抱起,安置在了事先安排好的那一处。

    怀夏的计划险之又险。

    太后前呼后拥着离了宫殿,浩荡仪仗占了足足半条街。街道而今空空荡荡,各家门扉紧闭。老妇人早便不是怀夏那年纪,途中也慵懒着斜倚,连张嘴唤人替她打窗帘子都不愿。

    身旁的嬷嬷尽心尽力地说些逗趣的话为她解闷。

    她却自知自己乃是心中郁结,那一两句的俏皮话只如隔靴搔痒罢了,不能教她有哪怕半分的抒怀。

    行出城门外,嬷嬷才敢劝道:“太后,这一出城,外头新翠才上枝头,正是好风光的时候,您可要……?”

    她话音未落,却听到了轰隆之声。

    车马一颠,将那驾车之人吓了一跳,赶忙去安抚,生怕惊到身后贵人,又连连告罪。原本懒洋洋的太后眉头早便拧了起来,沉声道:“停,着人先去看前头是怎么了。”

    外面立刻便有人应了下来。

    不多时,那人回言道是:“禀太后,离此处半里地,入庵的石道旁忽地陷了下去,只余下一处坑x,ue。”

    “查。”太后只道。

    外头的人心领神会,安排人手去仔细查那兀然出现的坑x,ue的由来,又令几人在旁搜寻是否有贼人作乱,自己却仍旧带着大队人马守着,生怕有贼子使调虎离山之计出来。

    他将事做得妥妥帖帖,只等前头的消息。

    被派出去的几人,回来时却不曾探查到什么。既没能抓住埋伏的贼人,也未能瞧出那坑x,ue有什么古怪之处来。

    只得悻悻上禀,连声自道无能。

    嬷嬷便从旁劝言道是,这事来得蹊跷,不若太后先回得宫中去,再教今上派人来好好查过,安心下来后,太后再来礼佛也不迟。

    心中还惦记着那场孽战,挂心着为今上祈福的太后却一手抚着额,沉思片刻,道是:“你是说,那处一没有□□味道,二不曾见人雕琢痕迹,三也没见得什么乱臣贼子埋伏?”

    “臣等无能。”外头仍旧告罪着,将头低埋。

    太后甚至不愿浪费一个眼神给那群碌碌无能之辈,只道是:“罢了,那哀家亲自去看上一眼便是。”

    身旁嬷嬷忙道是:“太后,您尊贵之躯,怎能……”

    不待她说完,太后便伸出手来,在嬷嬷面前摆了摆,打断她的话,反而自己去将门帘打了起来。外头冬日虽无半分暖意却仍旧刺眼,太后眯了眯眼睛,俯视着车马外跪成一片,仓皇无措的庸人们,一伸手:“引路。”

    生怕太后出半点差错,老太太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人海,倒教呼吸间都带了几分浊气了。太后却神色淡然,阔步地往那半里地外走去。

    那坑有半人深,展臂那么宽,瞧上去的确半点异处也不见。太后引颈左右看过后,怪道:“总不能凭空出现这么个东西吧,动静又那般地大。——你们谁跳下去瞧瞧?”

    太后这般下令了,护卫中立刻便有人上前一步,跳进了那坑里,矮下身子,装模作样地左右摸了摸。

    太后却冷哼一声。

    那出风头的脑袋也转得灵,见太后不满,便立时把自己配剑给拔了出来,认认真真地试探着这处可有什么蹊跷。

    他一剑刺进脚下泥地,松松垮垮地刺入半寸不到,那剑尖便似是碰到了什么硬物。这人心下一凛,连忙去挖。

    不多时,一块石碑展露了出来。

    那石碑斑驳,仿若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侵蚀,潜伏在这地下,静默不欲言似的,而今却被拨开泥土,令之见过天日。

    太后定睛瞧了那碑文一眼,却是心中沉了下去。这碑面上镌的,乃是一篇往生超度的经文!

    池崖少年们再度闲了下来,三两结伴地,各自玩闹着。行至前院,却瞧见了自家师妹何念新。这人正捧着脸,坐在院子里,双目无神,像块石头也像根木头。林秀儿觉得有趣,便坐在了何念新身后,摆出同她一般的模样来,也那么发呆。

    一有人有样学样,便有更多的人跟了上来。不多时,院子里坐了一群,都如出一辙地愣坐着。

    这穷极无聊的举动直到钟萍萍的出现才被打破。向来冷脸的钟萍萍望着满院不知所谓的家伙们,秀眉横挑,呵道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怀夏怎么样了呀,她也不让咱们跟着。”何念新长吁短叹。

    林秀儿往前挪了两步,正与何念新并肩而坐,一只手拍了拍何念新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是:“怀夏师妹不教咱们这么多人跟着呀,她不是把道理都说明白了嘛。你放心吧,一旦师妹有了什么危险,咱们肯定会把师妹给抢回来的呀。”

    何念新低声道是:“不行,我还得去看!”

    紧接着却感觉自己的一条胳膊被拽住了。

    转脸何念新便瞧见了钟萍萍淡漠的神色。她皱眉,不发一言,抬脚向钟萍萍踢了过去。

    钟萍萍立时还手。不过片刻功夫,这二人已然过了十来招了。师姐妹当初不打不相识,打那时起便时常切磋,太过熟悉彼此,而今便谁也难在谁手中讨得便宜。偏偏何念新今日颇为急躁,钟萍萍终于逮了空隙,反剪了何念新的双手在背后。

    “你那妹妹临走时嘱咐我要把你看好了加=1=1=零=捌=1=柒=玖=伍=1。”钟萍萍这时才说道,“免得你冲动之下,坏了她的大计。”

    何念新反而笑了出来:“怀夏考虑得一向周全,连我会一时脑热都料到了,安排了钟师姐你作这后手。”她颇为怅然,“明明都怪我嘴贱,老说些有的没的,点醒了怀夏,事已至此,反而我却犹疑了起来。”

    “……那总归是她小意侍奉过的祖母,她能保证她自己的安全的。而你,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钟萍萍说罢,一顿,“她叫我带话给你的。”

    何念新转手,一手勾搭着钟萍萍,另一只手勾搭着林秀儿,璀然笑了,鼻翼上的那道疤痕被这笑衬得更狰狞了两分,“不是我,是咱们。来,咱们干大事的时候终于要到了!”

    往生极乐咒。

    太后轻抚着石碑上镌刻的文字,不理会周旁人脸上的复杂神情和欲言又止。她参悟佛经多年,自然是闻说过不知凡几的佛祖显圣的故事了,因而一旦遇上这佛经,她便立时认定了这是佛的指引。

    “将这石碑带回宫中,立在宫中佛堂,哀家要日夜参拜。”默念过经文后,太后道是。

    刚要将这石碑递出去时,太后却面色一凝。

    她摸着石碑侧沿的纹路,却俨然是暗刻着另外的文字。太后伸出一指顺着那纹路划过,这处文字却全然是左右颠倒过了的。“……先将这处的碑文拓印出来。”静默了片刻,太后又道是。

    身畔服侍的人面面相觑,碑文正面的往生经他们自然都是看得见的,未曾想碑侧竟还有文字?

    太后这一下令,随侍们自然赶紧先寻笔墨纸砚,拓印碑文。不等墨迹干了,拓好的纸便敬送到了太后的面前。

    侧畔的字并不多,只有“清平安康”四个字。打眼瞧去,不过是句吉祥话,愿这天下太平罢了。

    太后的手却微微一颤。

    嬷嬷觑了一眼,揣测太后心中所念,恭维道是:“太后娘娘诚意定是感动了佛祖,佛祖降下此碑来护佑这太平盛世。”

    太后提了提嘴角,心中却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清平安康。清平,安康?

    清平公主殁于和亲的路上这事早便传遍了后宫。贤妃闻讯后,哭得死去活来。太后心中也是有些怅然,虽说她膝下子孙颇众,这孙女却是个乖巧听话,惯会讨她欢心的,平白没了,她也有些难受。乍瞧见这四个字,她一时觉得,莫不成这是佛爷在告诉她,清平还好好地?继而立刻便觉得自己这年头着实可笑,老太后笑着摇摇头,掐断了自己这个荒谬念头。

    自古和亲便是条不归的黄泉路,却也是帝王家的女子所要肩担起的重责。太后刚掐断了自己那无谓的念头,便见外头的侍卫那处小小s_ao动。她蹙眉指了个宫人:“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那宫人折返回来,恭敬道是:“禀太后,几位侍卫仍怕这四周有埋伏,便出去又探找了一番,发现了一个昏厥过去的女子。”

    “将人抬过来瞧瞧。”太后心头一悸,还没等细思,她便脱口而出道是。

    宫人应了一声,不多时,便将那素衣少女抬了上来。

    太后只是瞥看,便愕然唤道:“清平?!”

    不远处,柳树上,潜藏着的少年人抻着脖子,确认过那素衣少女安然被搀扶上了车马之后便缩了回来,一直蹲等到这群人离去,他才敢从树上爬下去。

    池崖少年们各有所长,这一位功夫谈不上最好,至少是何念新的手下败将之一,但那逃跑和匿藏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又是个极为小心的人。护卫失去意识的怀夏安全这重头的任务,便被怀夏安排给了他,而非是关心则乱又会冲动行事的何念新。

    那石碑上歪七扭八还左右颠倒的字是他刻的,碑也是他埋的。上头稍作了点机关,却不敢太过,免得留下蛛丝马迹被人察觉。见太后的车马近了,引动那处塌陷,还故意弄出动静的也是他,之后小心地先将怀夏藏起来,等到太后看过了石碑后再让人发现怀夏,靠得也是他。

    而今他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怀夏交代好的事,便喜滋滋地回了王府山中匿藏的那处别院,见师兄弟们围上来,便兴冲冲分享着自己的见闻:“公主师妹可真了得,一猜一个准,就连太后会将那石碑来回摸遍了发现那暗刻的四个字都能料到!”

    他说得唾沫横飞,正在兴头上,肩膀上却凉凉地搭了一只手。转头就瞧见了何念新那黑得仿佛滴墨似的的脸。

    何念新手呈爪状,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你先说要紧的行不行,她可平安?”

    “……我是瞧着太后让人小心地把她扶进马车里,才敢回来的,自然是平安了。”他忙道是。

    “那就好。”何念新便没了兴致再听下去,甩手走人。

    其余的师兄弟们竟然也都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这人咦了一声,赶紧叫唤:“哎?你们怎么走了?我还没把我机智的表现说完呢!——我干了这么件大事,多厉害呀,你们又做不到!”

    林秀儿一向好心,多留了一步。闻言她只侧过半张脸,嗤笑一声:“我们可有更要紧的大事要做呢!不比你这件差。你要是还想参合进来,赶紧去讨好一下咱们何师妹吧!”

    第93章

    太后礼佛归来, 却从宫外带回来一个民间女子。

    那女子被藏在太后宫中, 甚少有人见得。但宫女太监们却口口相传着, 那女子有一张像极了清平公主的脸。

    一般的年纪, 一般的模样,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可能是那女子更为干净空灵一些,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娇憨。口中常常说起那些民间趣事, 却正是太后这等深宫女子所不知的, 不需要多久, 这个民间的不明身份的女子,便讨得了太后的欢心, 连带着几个其他原本承欢膝下的皇子、公主, 与她相比,都仿佛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太后的亲孙了似的的错觉。

    倒是贤妃,闻此消息, 立刻便站起了身,却又觉怅然。不过几月功夫, 她双眼红肿不消, 原本便不丰腴的身形更是消瘦许多, 就连今年新裁的宫装也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尽管怀夏临走前曾同母亲小心透露过她和何念新二人之间的关系,但毕竟天高路远,贤妃恨不得cha翅膀飞出宫去确认女儿的安危却不得,只能暗自伤神。骤一听闻这由太后带回来的女子,贤妃的第一个念头是怀夏回来了, 却又觉得她好不容易逃出去了,不会这么胆大包天地又跑回来吧。一个念头刚起,又一个念头便扑灭了前面的念想。下一刻,贤妃竟是乱猜了起来,甚至都猜到了怀夏果真出了事,那小郡主也没比怀夏大多少,如何靠得住?那她是不是又托生到现在这女子身上,回到母妃身边呢?

    一时间有一大堆的思绪杂念充斥着贤妃的脑海里,贤妃一时间茫然到不知所措,过了许久,她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见上那姑娘一眼才行。

    作下决定后,她唤来得力的大宫女,先去太后那边通传一声,而后她好生收拾了一番,等镜中模样再寻不出一丝狼狈态之后,贤妃才从容起身,往太后那处去请安了。

    好奇这民女的人可不少,真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打搅太后的却也不多。这些后妃顶多是打着给太后请安的名号窥视一二,太后却也不让那不知礼数的小女子出来,因而还未有人能见得。贤妃却是不同,她恭恭敬敬地向太后一礼,心知太后不情愿让人出来,她却委婉地过问了几句。

    太后自然听得出贤妃的弦外之音,品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是:“那孩子同清平模样上有七分相似,难怪你这做母妃的坐不住了。”

    贤妃却是怅然若失,宫中传得玄而又玄了,却原来那女子同自己女儿相似也只有七分。彻底了断了这小女子是清平的念想,贤妃本想着告退,却见太后转头唤了嬷嬷,要把那女子给带出来了。

    未有多时,贤妃便听见了哒哒小跑得声响。屏风后便跑出一素衣女子来,不管身后嬷嬷喊她什么,自己快快活活地跑到前头来,给太后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喊着恭敬,却又有几分笨拙。

    贤妃的失望便又多了三分。

    那女子礼毕,这才回过头来,瞧见了坐在一旁的贤妃,颇有些举足无措,想必是礼节并没有学完,只知道怎么对太后行礼,还认不得这些宫妃。

    “这是贤妃娘娘。”太后指了指贤妃,乐呵呵地对那女子道是。

    “林梅见过娘娘。”那小女子想了想,垂下头去,又是一礼。

    贤妃的失望再多三分。这小女子眼波流转见,对她是全然的陌生。虽是眉眼与怀夏有那么几分相似,但举手投足间,却同自己那规矩大方的女儿全然不像了。

    不是女儿回来了。

    她又一次地确定了这一点,心再度沉了下去。

    而这“林梅”,自然是再度混入了宫中的怀夏。

    怀夏伙同着池崖弟子们排演了这一出,总算是顺利地又将自己送入了深宫之中。这一回却并非是以清平公主的身份了,只好继续用着她那“林梅”的化名。她那疑心重的父王自然不会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留在宫中的,九王叔给的文书便又一次地排上了用场。核对过出身后,今上放下了心头的疑惑,也懒得再管这边疆来的小女子了,只让她先陪着太后,等太后新鲜够了,再放出宫去便是。

    许是因为一步差池便可能害自己陷入深渊,怀夏自醒来后便极为谨慎的扮演着另一个人,哪怕她顶着这张同清平公主有七分相似的脸,到目前为止,竟没有人把她给认出来。

    今日见了贤妃,怀夏却差一点失态。许久未见的母妃就站在那里,怀下连一眼也不敢看过去,生怕眼神中掩饰不去的眷恋被宫中这些人ji,ng察觉。待她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终于转身向贤妃行了一礼,也看见了贤妃眸中掩饰不去的失落。

    怀夏在心中向母妃道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和孩儿不孝,神色间却是如常了。他在心底努力的说服自己,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怀夏这些时日,人虽跟在太后身边,却一直在试着探寻这座后宫与她离开时相比有什么不同。还好,这不过是她做惯了的事,在他还是个没有人脉的公主的时候,她便也窥一管而见全豹地,去试着把玉鸢宫、把书房,一点点纳入她的所能掌控的范围里。

    恐怕是后妃与外臣里应外合那件事,果真将父皇吓了不轻,而今的后宫,比怀夏走时又严上了几分,太后身边更是明里暗里多了许多人在保护,却无意间将怀夏也给限制住了。还好怀夏原本便有的是耐心,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暂且收敛了利爪,却并不代表着永远无害。

    第二个找到太后这边来看怀夏的人是三公主千曲。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千曲比之怀夏离开之前更又长开了一点,竟也沉稳了些,仿佛怀夏此去经年,那原本含苞的骨朵儿已然绽开似的。显然千曲也是听闻了太后身边跟着个极像姐姐的女子,特地来看的,等到真正面对着太后的时候,千曲却没露出半分急着见怀夏的意思来,倒像是真的只是为了给祖母请安而来似的。

    太后懒于过问这几个孙女读书如何,而只是闲聊了几句,又看了看千曲的女红,便摆手让她走了。转头面对怀夏,太后又念叨了两句:“清平在的那时候,别看她长得温温柔柔地,偏偏跟小子似的,喜好那四书五经,今上也惯着她。”目色复杂,不知是怀念还是埋怨。

    怀夏而今在假装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应和着太后说了两句,心中自然满是不赞同。

    只是太后也不愿多提怀夏这个人,略说了两句后,便叹了一声,手中的佛珠一粒一粒沉闷地划过指尖,似是这样便能抹去雕琢入木的喜怒哀乐。良久,太后将那串佛珠收拢起来,唇翕动着,却没有作声。

    怀夏正托腮瞧着她,因而认认真真地将太后唇上的启合读出来。她在心里跟着学,学到最后,却是微微一怔。

    来世作男儿。

    祖母是这般愿我的吗?怀夏将这五个字吞咽到了心底里,心道是,还未到需要思考来世的事呢,就算是来世,她其实也不埋怨自己身作女儿身的。她现在心底里有那么一丝小小的被何念新所燃起来的火苗,希冀的是,如若需要的话,她最终会坐在那个至尊却又背负着世间这最为沉重的枷锁的座位之上,试着看看能不能将那加诸于世间所有女子身上的无奈和悲哀去掉些,再去掉些,这样的话,来世无论她是男是女,无论她的念新姐姐是男是女,她们都能再牵起手来,得一生的平安喜乐。

    怀夏心头思绪纷繁,嘴角却仍旧只剩下天真无邪。

    一直陪到太后乏了,想要歇息下了,怀夏才抽身。她被安排住在一间暖阁内,有两个宫女一个下等太监服侍,一应分例全从太后那处拨。小宫女正打扫着暖阁,见怀夏回来,恭敬道了声梅姑娘。太后养出来的人,倒是跟母妃宫里有些像,都是老实本分的,只是能更活泼一些,毕竟太后向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怀夏点了点头,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小宫女阻止不迭,忙道是:“梅姑娘!您歇着,有什么想要的叫我便是了。”

    “哎呀,又忘了。”怀夏吐了吐舌头,笑眯眯道是。

    小宫女显然这句话说了好多回了,却也没能把这人的习惯给改过来,只好絮叨了几句。怀夏不恼,面上笑笑,心里头却没把这句话当回事。这几日这宫女比之最初已然越来越放松了,怀夏要的便是教这几个小宫女、太监觉得自己根本不用人服侍,他们只需把这暖阁打扫干净便是。长此以往形成了习惯,怀夏便有机会方便行事了。

    第94章

    咻——

    何念新吹响鸽哨。悠扬而绵长的哨声响起, 远远地传到了高空。不多时, 扑棱棱的鸽群飞落下来, 多是不显眼的灰色。打头那只步履矫健, 昂首挺胸,见了何念新, 及其迅速地扑入她的怀中,占据了代表着荣宠的位置, 正是鸽群里何念新亲封的思思大将军。

    何念新摸了摸它的头, 长吁短叹:“唉, 自打怀夏妹妹进宫之后,也没有音讯了, 不知她是否安好。本该让你去给她带个信儿的, 但你估计也只找得到去玉鸢宫的路,找不到太后那里去。要是你把带给了贤妃,那可要吓着她了。”

    她抱怨了一通之后, 也没再多言,而是接过鸽群新送来的信件逐一查看起来。这群原本是她为了小小私心训练起来的鸽群, 而今却主要在贤王别院的何念新、池崖门下庇护中的贤王妃和远在边关的贤王三处往来通信。何念新先是确认过了贤王妃的报平安, 而后才看贤王的密信。确认过一切如常后, 她打开了第三封信。

    这一封来自于那几个闲不住的池崖少年。何念新花了几天功夫把密语教给了同门师兄弟们,颇为不耐地把学得最好的那几个挑了出来,又嗤笑了一番那几个不通文墨抓耳挠腮的,紧接着安排给这些急需事做的少年们一个重大任务——跟踪讨伐贤王的大军。

    贤王那边人手正是紧缺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探子都难派一个,此时池崖少年们便正好派上了用场。而今距离大军开拔已然有月余时间了,虽是行军定要比何念新这些轻骑少年们往来边疆与梁京城要慢上许多,算日子也该走了一小半路程。这回行军却不知为何,比以往还要稍更慢上一些。

    何念新展开这第三封信之前便拧着眉头,展开之后便更是面色难看。

    信中寥寥几字,无非是报大军行至何处,安营扎寨时立了几营,炊烟燃了几处这类事。开始时还不觉得,自打这接连的两三封信起,众人才觉察出不对。按理说这还远未到两军交锋的时候,大军营寨数却略有减少,就连炊火也少燃了几处。

    何念新将自己的狗头军师们拢在一处,各出主意,去猜这大军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有瞧不起朝廷的,嗨了一声,拍着大腿,睥睨四下:“这还不简单,十成的东西,从当官的手里走一遭,剩下八成都是好的了,我觉得应该是被贪墨了!”

    何念新立时摇头:“往日里可能,这回不会是这么简单。”

    何念新跟怀夏在梁京城内住的那几日,深刻体悟到了而今梁京城的防护都已然落入它手,那人显然图谋甚大,不该轻易在这种地方因小失大。

    “那……让师兄他们留意一下,有没有被抛下来?许是军中有哪个将军是个嗜血魔头呢!”眼见着前一人被何念新否定了,立时又有人道是。

    “那是大军,又不是什么魔教!”何念新颇有些无语,这说话的师姐想必是在门中听魔教祸乱江湖的故事听多了。

    这时候,她不免又开始怀念怀夏起来。自家妹妹,向来脑子灵活,想得又快又多,若是她在,说不定很快就能捋顺清那大军是意欲何为呢。

    一群狗头军师七嘴八舌,何念新却再也听不进去了。抱臂嗯嗯啊啊地应和着,直到钟萍萍一声冷哼,周围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钟萍萍其实是学密语最快的那个,却不肯做那鬼祟尾随之事。何念新也不勉强,自家这师姐也不是个匿藏形迹的料,便让她留了下来。

    众人不再做声后,都瞧瞧钟萍萍,又看看何念新,不知钟师姐有何高见。等了许久,却见这两人俱不开口。头一个憋不住的林秀儿便拽着钟萍萍的胳膊问了:“我还以为你有了想法了呢,你怎么不出声?”

    钟萍萍只任由林秀儿那只手拽着自己,挑眉道是:“我是觉得,你们说的再多,恐怕咱们何师妹也听不进去了。”

    听罢,林秀儿这才仔细瞧了何念新一眼。只见何念新一脸遐想,魂儿早已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果真如钟萍萍所言。

    池崖少年们一哄而散,只余个未解之谜。

    何念新思念了一会儿她的怀夏,回过神来才见周围已经没人了,只好把自家师兄们那些不靠谱的猜想全丢了,只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父王。大军行至半途,炊火与营寨莫名减少着,不见有弃尸之类。

    待到贤王见信,却胸有成竹道:“恐怕是在屯兵。”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正登上城楼,眺望着前方一望无尽的大漠。目及之处,具是一片苍莽。而城楼正下,则是汉子们浑雄的呼和之声。凉城军正c,ao练着,浑身都是怒意与悲壮。

    凉城军原本c,ao练时,整个凉城都该回响着“保家护国”的号子的,甚至贤王都是在这号子声中出生、成人,成为一名将领的,这一次,已然从贤王那里知道自己的戈矛即将对准朝廷的凉城军,口中却只剩下了“喝”、“哈”之声了。

    贤王不似他那父亲,想不出什么新的口号,也无心去想。他望过大漠,又巡过军队后,只低声唤手下再递笔过来,再回信后又添一句:“莫打草惊蛇。”

    这封传书送到何念新手上之后,她只看过一遍,便立刻将其烧了。火光发出轻响,映出何念新的冷静面容。屯兵,若这猜想成真,则又是印证了一次——那人所图甚大。

    而今,她脑海中只剩下那个月夜,想说却不敢说的怀夏,捂着胸口,喘着气,最终吐出那三个字的模样:“清君侧。”

    “若屯兵是真的……那可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何念新思衬着,刚想要把师兄师姐们再找来,看看找谁去寻那屯兵之所。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家那帮师兄师姐们爱热闹,这种事还是得靠她自己。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活动了,有些兴奋起来。

    她稍作安排,也没跟人明说自己是去做什么的。首先把钟萍萍叫来,先将这几日的贤王府别院给托付出去。

    钟萍萍近日瞧何念新的神色愈发高深莫测,也不说话。

    何念新搓了搓胳膊,只感觉有些发凉,咋舌问:“师姐,你这么瞧我作甚?”

    “我以为何师妹你是终于忍不住了,打算进宫看看?”钟萍萍道是。

    何念新赶忙摆手:“怎么会!”却也不解释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好在钟萍萍不是爱刨根问底的性子,见她不说就不问了。

    何念新手里拿着一副江山图,将那几处炊火减少的地方圈了出来,多是在山下之类的地方,利于屯兵。何念新出城后才想办法弄到一匹马,尽可能地走山野之路,打算将这几处一一探查过去。她掐算着时间,这一路可得快去快回,得赶到大军到凉城前返回别府,免得错过了父王的来书。

    只可惜山高林深,哪里是她这么容易找到的。

    极到那最后一处,何念新有些不耐了,灵机一动,决定试试放火烧山。

    时已至春深,新绿的山林不是那么容易点着的。何念新还废了点功夫,才在山野深处弄出一大片的浓烟。

    她捂着口鼻,在略远一些的地方的树梢上藏好,以袖掩鼻。浓烟还是熏得她眼睛微红,可惜何念新还是得张大了眼睛,以免看漏了什么。

    火势没能蔓延开,浓烟却越飘越远。直到等到何念新都快放弃了,她终于瞧见了两个身着铠甲,手持兵戈的人往这边走来。

    那两个人瞧着那火,互相嘀咕了什么,其中一人转头就走,像是要回去找人来把火灭了的样子。何念新见状,忙跟了上去。

    她倒还记得贤王叮嘱过的不要打草惊蛇,也深知如今不是把这个地方给一锅端了的好时机,因此,何念新也只是远远缀着,瞧见了屯兵所在后,就止住了脚步,耐心等到天黑。

    这处人吃冷食饮冷水,何念新等了一日也不见他们开伙,是以也无法从炊火数推测这里有多少人马。何念新只好冒险一下,趁着夜色想要溜进去瞧瞧,却在驻营不远处就立刻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边以十数余人为组,团聚在一处,每处必有两个放哨之人,不但警惕着外面,也互相提防似的。何念新掐指算了算,不由皱眉。大军中少的人头并不算多,如若不是何念新一直派人盯着,仔细查数,恐怕未必能发现。这里人可并不算少,又互相这般提防,恐怕其中有半数多,是别处来的!

    有了这个猜测,何念新可不敢再在这里多待了。她连忙退出这片山林,标记好了这处,虽是觉得可能无用,以这些人的警惕来看,何念新十分怀疑他们过段时日还会换个地方。

    待下得山来,何念新连忙打马,往梁京赶去。

    这一路披星戴月,何念新终于在几日之内赶了回去。未及她下马,便见别府门口,林秀儿挥着一张纸,喊着:“何师妹!凉城开战啦!你那几个跟去的师兄想掺合上一脚,我们能不能也去呀!”

    第95章

    怀夏在宫中待了有两月功夫了。

    服侍她的小宫女已经习惯了怀夏这个不算正经主子的小姑娘不爱让人伺候这件事, 已经极少跟着了, 都是远远缀着, 顶多不时投来一眼。因而, 怀夏近些日子倒是能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了。

    暖阁外是太后命人ji,ng心打理的一处小花园,这几日花开得正娇艳。只可惜好花少人赏, 太后这几日忧心忡忡地,得怀夏哄着劝着, 才偶尔能来这小花园内散散心。至于往年的赏花宴之流, 太后更是一句话就给免了, 只道是前线正交战着,宫中怎可耽于享乐。

    此日此时, 怀夏便正独自一人在小花园中赏花。说是赏花, 她也不过闲散地坐在亭子里,舒展着伏在石桌上,半分形象也无。她在这宫中长大, 这却是她头一回在宫中还能这么自在,不用管什么仪态威严。

    石桌有些凉, 而怀夏贪着这股凉意, 也是为了掩住自己的面容, 不教远处的那几个宫女瞧见自己在深思。

    怀夏正在梳理着这些时日里的所见所闻。她这几日见过一圈后宫妃嫔、皇子皇女们,多还是老样子,只是淑妃的傲气倒像是磨平了不少,二妹渺云却似是被禁了足。德妃的肚子大了起来,步履蹒跚, 太后却似乎没因这即将降世的新孙多添喜色。向来贤德的皇贵妃眉宇间似有几分焦躁,只是话语里滴水不漏地,怀夏猜不出缘由。

    千曲是真的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两个皇子却似乎还是老样子,大皇子那一日代父犒三军归来,虽是在大军前软了腿肚子,但现在瞧着倒像是很高兴的模样,还跟太后面前撒娇,说什么他未来要上阵杀敌之类的话。怀夏听了几耳朵,颇有些想笑。

    只是今上近些时日极少来太后面前,偶尔有那么几次,太后也尽量叫怀夏避开了。老太后并没有说明原因,怀夏也没闹着说想面圣的胡话,太后让她回避,她就自觉退下了。

    这一日便是今上来太后面前尽孝,还带着千曲在身边,似是刚从书房那处来。怀夏偷得这半日闲暇,将后宫这些人数过一遍后,正盘算着谁得意,谁失意,而这些后宫女子在朝堂中又有谁作依靠,这些人拉帮结派,谁跟谁是一路,谁又跟谁水火难容。当然朝堂那些事,怀夏也不过是从她九王叔和贤王叔那里听来的,浸 y  未久,算不得多熟知,数起来还有些慢。

    好不容易梳理清晰了,怀夏便想着掏出纸、笔来,写给何念新看,又失笑了。这一回可没有聪慧的思思给两人传尺素了。

    倏然,怀夏只见一片黑影笼罩在了自己头上。

    她抬起头来,却见千曲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张原本最爱笑的小脸儿上没半分表情。她愣正片刻,赶紧起来一礼,唤:“公主。”

    身后是千曲身边的宫女,赶紧追上来,哎呀道:“公主!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呀?陛下叫您过去呢。”

    千曲歪了歪头:“我瞧这儿趴着个人,便走进了瞧瞧是谁,原来是皇祖母身边的梅姑娘。既然父皇叫我,那我自便立刻回去。”

    言罢,她仿佛来这儿只为了确认怀夏不是什么可疑外人似的,转身一甩手,便跟着宫女离去了。

    只有怀夏知道,千曲那不经意地一甩手,却是丢了一个小小的纸团出来。怀夏低头又是一礼,恭送千曲,顺手将那纸团攥在了手心里。她有些好奇千曲会写些什么。

    怀夏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趁着宫女睡熟在了外间,才推开一点窗,就着漏进来的月光,把纸团展平了。

    光是打头那“姐姐”二字,就叫怀夏差点没忍住惊呼出来。末了却是会心一笑,没想到自家娘亲没把自己认出来,千曲却有这胆色,敢认下自己便是按理说该死在和亲路上的清平公主。

    瞧得出千曲写得匆忙,字迹潦草,也没有说些什么多想自己一类的话,简单的一声称呼之后,便将怀夏离开后宫中发生的事写给了怀夏看。

    大致上来讲,倒跟怀夏这几日观察所得相近。只是千曲却告诉了怀夏最重要的消息,今上似是病了。

    今上正值壮年,一向是身强体健,又爱惜自己,常唤太医来请,这么多年以来,并无大碍。只是最近这几个月,他才开始时常头疼,一日里总有那么小半日神志昏昏。宫中所有太医都被召来,却没有一个人能瞧出问题的,只道是今上恐怕是思虑太重,c,ao劳太过,导致的一时颓靡,给开了安神药,略作缓解。

    “父皇疑虑,怕是有人下毒。”千曲最后写道。

    这信就写到了这一处,连个落款也无。怀夏翻来覆去,也没瞧见下文。她站起身来,刚想将窗掩上,却瞧见月下,太后竟披着披风,远远眺望着什么。

    怀夏心头一紧,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此处并非是玉鸢宫,她合该再小心一点。幸而太后也没注意到这边的窗竟是开着的,怀夏小心地将窗掩上,将千曲那信合着几张恭纸一道丢进了恭桶侵着,怀夏才钻回被窝里睡去。

    睡梦并不安稳,梦中是大漠高山,万里河山,晴空历历,不过片刻,便乌云蔽日,风雨欲来,山河欲坠。

    怀夏在这梦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日宫女来唤她时,见怀夏这般模样,哎呀一声,忙给她找一身新的里衣去,还奇怪问到:“梅姑娘这是病了么?奴婢这便去禀告太后,请个太医来给您看看。”

    怀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一手冰凉。她抚着胸口,摇头道是:“不必麻烦了,只是昨晚可能魇住了吧。今日这一睁开眼,倒想不起昨儿个梦见什么了。”

    她这么说着,摆出个苦恼的模样来,仿佛果真在认真思索昨夜的梦似的。

    那宫女笑道是:“不记得才是好事呢,梅姑娘您倒非要想起来似的。”

    “唔……实在想不起来,那我便不想了。”怀夏故作一团孩气道是,接过宫女递来的浸了温水的巾子拭汗。

    虽是怀夏说了不必,那宫女还是去禀告太后了。怀夏并未再阻拦,心里还盘算着千曲信里的话。果真没多时,小宫女又独身一人回来了,并未能请到太医来:“太医院那处正忙,奴婢已经跟那边说下了,等有人抽出空来,再来看姑娘。”

    怀夏心想,此时这些太医正该绕着父皇转呢吧,哪里有空来看她。她跳下床去,展现出个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是真的没事啦!”又强调了一回。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转过头去,就见太后由嬷嬷搀扶着,正往暖阁里走,边走边笑道:“哟,梅丫头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还夜里盗汗了?”

    怀夏赶紧迎上去,眼珠子一转,笑道是:“总觉得昨儿个梦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今早上却记不起来。”

    太后也只道这是好事,转而又言:“哀家瞧你怕是原本自在惯了的,在哀家这儿被拘着,闷得发慌,才睡不安稳。倒不如出去转转,多叫几个宫女太监跟着你,也不怕冲撞了谁,权当去散心罢。”

    怀夏哪里是自在惯了的,这话说何念新还差不多。但怀夏心底嘀咕着,自在的滋味是如此妙曼,一旦她尝过了一回,那便再不爱这拘束了。

    怀夏一边想,一边只道是:“太后您这些日子也没怎么散心过,今儿个日头正好,不若阿梅陪着您去花园转转。”磨了半晌,太后才笑着答应了下来。

    第2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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