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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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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将明 作者:兔形恶龙

    第4节

    凌松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你想要什么?”

    “这可真得好好想想。”话虽如此说,未明楼主却明显是有备而来,“听闻将军府上有一把名琴,其声清越泠泠,如泉漱鸣玉,有缘者奏之可动四海……”

    还未等他说完,凌松就紧皱着眉头,冷声打断道:“这个不行。”

    “唉,”楼主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小情人连一把琴都比不上,可怜,可怜……那阿禹,我们走吧。”

    站在凌松身后的柳璃欲言又止,清丽面容上隐隐现出几分不忍:“将军……”

    眼见未明楼主一行几人便要就此转身离开,凌松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等一下。”

    楼主从善如流地转过身,摊了摊手做了一个表示疑惑的动作:“将军改变主意了吗?”

    见凌松沉默不语,楼主拖长了语气慢悠悠地催促道:“将军可要想得快些,我们等得起,您躺在床上的小情儿可是等不得啊。”

    “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未明楼主的声音冷了下来,“未明楼可不是任你讨价还价的地方。”

    他的姿态实在盛气凌人,凌松身后的几个侍卫都明显的躁动起来,眼看着就要抽出武器。将军将手伸到背后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冷静,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拔剑的冲动,极其罕见地示弱道:“将军府与未明楼合作日久,素来互相帮持,楼主慷慨解囊之恩,将军府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他这是暗示在日后的合作中,将军府将会在利益方面有所让步。

    未明楼主却丝毫不为所动,神色冰冷地注视着他,没有半点要顺着台阶下来的意思。

    “未明楼还不至于与将军府争夺这点蝇头小利。孰重孰轻,将军可要斟酌清楚。”

    凌松身后两名带刀侍卫终于忍无可忍,左右两把长刀齐齐锵然出鞘。一时气氛凝滞,争斗一触即发,未明楼主却在此时微微仰着头迎着刀锋向前踏了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东西一般悠悠道:“怎么,打算凭这两个人就把我留下来,这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吗?”

    凌松一手一个,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握着左右侍从的手腕,将已经隐隐现出嗜血寒芒的兵刃按回到鞘里,痛苦地闭了闭眼:“我……”

    他感觉喉管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简直要无法呼吸。他没有想到,割舍一些本以为早已遗忘的东西仍会令自己这么痛苦。

    “我同意……”

    然而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后面几个字被一道惊喜的声音盖了过去:“将军!将军!凌公子醒了!”

    赶过来报信的侍从明显是一路疾跑过来的,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凌松眉心一跳,一颗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心脏重重落了地,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扬手制住了他接下去的话,没有急着去探望凌凌,反而彬彬有礼地与未明楼主周旋起来。

    幸而楼主见没有继续交易的可能,也只是凉薄地感慨了一句“真不巧”,便不再纠缠,带着判官手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凌松注视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皱起了眉。

    ————————

    第17章

    虽然与未明楼这位喜怒莫测的楼主有合作关系,但凌松一向看不惯他是人名为草芥的行事作风,况且在不得不与对方进行接触的几次合作中,凌松都能感受到在暗处窥伺的目光和隐隐约约的敌意,行动中也偶尔会被下一些不大不小的绊子。不过因为到底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情,凌松也只当是江湖人士向来桀骜难驯,除去对做得过分的几人当下便拔剑砍了以外,皆不曾多加计较。

    未曾料想事态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就今日未明楼主步步紧逼的态度来看,怕是根本从未把将军府放在眼里。这哪里像合作伙伴,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

    凌松暗自警觉的同时,对未明楼防备之心愈重。

    他想起卫流光在很久以前曾经严肃地劝过他:“与未明楼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为了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他还是选了这一条路。

    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已经变成了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了呢?

    没有更多的时间自伤,凌松强打ji,ng神安抚了一番情绪尚有些激动的侍卫们,立刻撩起帘子进屋去探望凌凌。

    “你觉得凌将军那个要死不活的小情人儿怎么样?”

    星夜奔徙却无功而返,未明楼主的心情看起来却并不太坏,只在回到分坛时突然对身边的人开口问道。

    “重要。但也不过如此。”

    未明楼主“呵”的冷笑了一声:“也是,活人哪里比得上死人。”

    幽暗的岩洞里灯火映亮了他乌黑的铁面,冰冷的金属没有刻印半点花纹。

    他的声音粗粝冰凉,像是一条刚刚蜕皮的危险而滑腻的蛇。

    他突然有了一些难得的好奇心,问判官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判官手一如既往地木着一张脸,他的五官像是被按死在了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上,即使是开口说话时也一动不动,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提线木偶:“活人。”

    未明楼主:“……”

    他无趣地挥了挥手,示意判官手退下。

    灯火渐熄,当潮水般涌上的黑暗即将吞噬他的最后一片衣角时,掩在铁面下的冰冷唇间溢出恶意的喃喃低语:“如果有一天他真能比得上了……”

    未明楼主停顿了一下,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岩洞中,听起来格外渗人。

    “——那我倒不介意亲手将他变成死人。”

    凌凌的意识沉浮在痛苦与绝望间,又一次即将失去重要的人的预感让他如坠冰窟,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不行。

    不可以……

    绝对不行……!

    他再也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了。

    生死一线间,昔日种种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记忆深处黯然湮灭的细碎流光竟仍历历在目——

    柳安总是说他单纯,其实自己也经常有一些很是天真的想法:“说不准哪天有个好心肠的大官看上了我,打完仗求个情,顺手就把我捎回去了呢!到时候我一定央他把你也带上。”

    他又看着凌凌叹息道:“你要是愿意听话的话,一定比我要讨人喜欢得多。”

    凌凌笑笑:“可惜我不愿意。”

    柳安瞪他:“就知道!”

    凌凌觉得他有时候就像自己的小妹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柳安于是不知道也什么脸就微微红了。

    ——可惜再也没有那一天了。

    第18章

    凌凌快不记得柳安在烛火下脸红的样子,但隔着人群远远望见的他苍白灰败的脸色却始终在记忆里挥之不去,在以后的无数个夜晚里成为了他噩梦的源头。

    安安的眼睛还没有闭上。

    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瞪着他,安安的眼黑比眼白要多,平日里看起来总显得过分天真,然而现下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却平添了几分可怖。

    但凌凌还记得它闪动着明亮的笑意时俏皮而欢喜的样子。

    “这次玩得好凶啊……”

    他听见前面有人在小声议论:“听说肠子都被拖出来了……”

    还有人恶意地发出细细碎碎的窃笑:“活该,听说本来点的不是他呢……想攀高枝儿,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

    凌凌想穿过人群上前把柳安的眼睛合上,但是两腿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发软,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明明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却看不清楚东西。

    等到他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帐篷里,在床边呆坐了许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他痛恨如此软弱的自己。

    如果连重要的人都不能保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这条命……

    这条命是安安的死换回来的。

    这个夜晚没有人叫他去伺候。

    凌凌躺在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塌上,直直地盯着黑暗中的帐篷顶端,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他腹中绞痛,隐忍良久,突然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地跑到角落抱着痰盂吐了起来,他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下简直连胆汁也要呕出来。

    他发着抖,眼眶像是被灼烧一般热得发烫,摸了摸脸,却干干的什么也没有。

    他已经变成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怪物了。

    帘外的灯火和嬉笑声一道透了进来,漆黑的帐篷挤挤挨挨的床铺间,躺在旁边的人发出嫌恶的声音,事不关己地翻过了身。

    那夜之后,他真正学会了示弱求饶和婉转承欢。

    他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了,又哪里有资格轻言生死呢。

    然而来找他麻烦和变着花样折腾他的人竟也慢慢变少了,凌凌如惊弓之鸟般警惕了小半年,才猜想大概是将他送过来的人估计是误将柳安当成了他,得到了他已经被解决掉的反馈,自然不会再花心思对付一个死人。

    再加上他被毁了半张脸,不吓到人就不错了,更加谈不上好看,有猎奇心的人毕竟是少数。活着虽然不易,却也不再那样难。

    ……安安是为他挡灾才丧了命的。

    这个念头在每一个难眠的夜晚里死死纠缠着他,痛苦与悔恨如跗骨之蛆,在y暗处密密地窃笑着,随时准备将他一把拉进地狱。

    凌凌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自己不远处压低声音说话:“……已经没有大碍了。”

    “您费心了。养伤期间要注意些什么吗?”

    “……”

    凌凌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猛然惊醒过来。

    耳边低低的谈话声瞬间停下了,一圈人围到床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情况。

    他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却仍然看不清东西,只能感受到朦朦胧胧的人影在眼前晃动。

    无法确认自己身在何地带来了更大的不安感,凌凌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他涣散的目光茫然而惶惑,虽然没有流泪,但是凑得近一些就能发现他的眼眶已经微微红了起来。

    他这幅样子让凌松看得心都要碎了,跟医师确认了可行之后,马上坐到床边将人慢慢扶起来,让凌凌没受伤的半边身体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耐心地抚着瘦削的背脊安抚他。

    凌凌感受到自己被用一个足够舒适的姿势扶坐了起来,有人绕开他最疼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后颈一路抚摸下去,动作不带半点狎昵的意味,只像是在温柔地安抚一只受惊的野猫:“……好了,好了,没事了。”

    凌凌听见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下意识地往这个怀抱里缩了缩,小声问:“……将军?”

    “是我,不用怕了,我在这里。”

    看着怀中人慢慢平静下来,凌松没有停下安抚他的动作,扬了扬下巴示意还在床边围了一圈的医师和侍从们先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缘故,凌凌看起来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却已经紧张地用手指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襟:“……您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他醒来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是这个,凌松心底瞬间又软又疼:“我没事,不用担心,倒是你伤得不轻,这段时间要好好养着……”

    凌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十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一副还听不太懂他在讲什么的样子,像是冬眠刚刚结束从巢x,ue里探出半个脑袋的毛头毛脑的小动物。

    凌松被他可爱得心里痒痒,对方却还要火上浇油,突然突然抬起头来亲了凌松因为过于疲惫刚刚冒出几粒胡茬的下巴一一口。

    凌松:“……”

    凌松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又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一样,迅速缩了回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皮便又不堪重负般一点一点的合上了。

    凌松只好屏着呼吸,看着他倚着自己的胸膛一点一点滑落下去,直到确认人完全睡熟了,才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凌的背将他平放回床上,把被子拉起来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凌松凝视着他半面清俊半面狰狞的面容,无声地叹了口气。

    凌凌迷蒙间表现出对他的全然信赖,撬醒了凌松心底沉沉的巨礁,潮水般的愧疚瞬间如惊涛拍岸,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他。

    虽然对敌时手段残忍堪称酷烈,但是凌松其实受某位旧友影响深远,在与人交往时对自己有着堪称苛刻的道德标准,宁愿为对方付出多些,也不想欠下什么。

    然而这次他不仅害凌凌为了救自己受伤,还在救治对方时百般犹豫……

    虽然凌凌大概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凌松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敢面对彻底清醒的凌凌了。

    第19章

    受伤和中毒耗费了他太多的ji,ng力,凌凌醒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沉沉睡去。凌松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又看了他一会儿,问过医师确认他情况基本稳定了之后,才换了一身朝服入宫觐见帝王。

    端坐在层层珠帘后的少年帝王倒没有追究他为何回朝之后没有马上入宫,反而立刻请他起身令人赐坐,大力褒奖了他击退北人的功绩,语气十分温和地慰问了白羽骑的伤亡情况。凌松恭顺地一一拱手作答,两人一副君臣相宜其乐融融的样子,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了。

    须发皆白的贤王束手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道:“拖了这么多天才来觐见陛下,看来看来赢了一场之后,倒是没有什么还能被将军放在眼里了吧?”

    这位贤王是当朝皇帝的亲叔叔,当年先皇突然驾崩,小皇帝仓促登基,局势不稳,一小波乱党借机生事,制造了几起暗杀,是这位皇叔一路扶持着年幼的侄子平定叛乱,坐稳王座,一直走到今天。

    故而虽然这些年贤王痛失幼子后脾气越发古怪,在朝堂上倚老卖老,当着众臣的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大肆批判,年轻的帝王依旧对他信爱有加,多有倚重。

    凌松神色一凛,起身撩开衣摆直接向皇帝重重跪了下来:“臣有罪!并未及时进宫述职,确为不敬,臣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是斗胆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解释此中缘由,臣率白羽骑回朝当日,竟在城郊遇歹人伏击,同伴被刺客乱箭所伤,”说到此处,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沉痛,“那箭上奇毒难解,稍有不慎便会让人丧命,我府上医师束手无策,研究良久才决定采用此前从未试过的药尝试医治,臣忧心同伴伤势,竟直到情况稳定后才进宫向您禀报,不得已拖延了一些时间,实在有失礼数,请陛下降罪!”

    皇帝一惊,握紧了扶手:“竟有此事?!”

    这样猖狂地光明正大袭击一位刚刚取得战功得胜回朝的将军,绝不是一件小事,处理稍有不慎便会造成超重局势震荡,人心浮动。而此时之前竟完全没有人向皇帝禀报过这件事,无怪乎他会如此震惊。

    如此目无法纪,只手遮天,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在朝中该是有怎样的能量……

    贤王却在此时此时冷笑地cha了一句:“哦?我怎么倒听说将军是沉迷温柔乡流连忘返了?”

    凌松目光冰冷地回瞪过去:“若不是这位同伴舍身相救,现下躺在床上生死一线的便是我 怎么,贤王认为我理应将他撇下不管吗?”

    贤王抚着长须和蔼地微微一笑,说出口的话却并无半点善意:“说是同伴,可还讲不准是个什么玩意儿……”

    “够了!”

    玉石相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是珠帘后的帝王狠狠甩了袖子。

    将军和贤王瞬间都闭了嘴,齐齐跪下请罪。

    然而少年帝王在最初的那一声爆发般的怒喝后,便难以抑制般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他看起来的确身子不好,被气了一下便咳得停不下来,帘子后影影绰绰,似是侍女有条不紊地快速来去的背影。

    凌松迅速瞥了一眼便深深埋下头去,大殿中一时只余隐忍的咳嗽声,倒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帘子后的帝王抿了一口茶,终于勉强压下了喉咙深处连绵不断的痒意,温声道:“人命关天,凌将军此举情有可原,贤王为孤着想的一番心意孤也能领会。两位爱卿都是国之股肱,一位为孤镇守边关,一位为孤安定朝野,现下北人屡屡进犯,民心动荡未平,还望两位能携起手来,共保局势安稳。”

    被两人当面如此冒犯,这位少年帝王竟似没有丝毫怒意,不仅柔声安抚了将军和贤王,还细细询问了将军那位“同伴”的伤势,嘉奖了白羽骑挥师镇北的功绩,还大方地赐下了不少财帛和昂贵的伤药,保证一定令人严查郊外遇刺之事,才让他们都退下。

    至于加封倒是提也没提——毕竟镇国大将军已是无上荣宠,其上除去帝王之位已是封无可封。

    许是因为这样,贤王才暂时偃旗息鼓,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只是在迈出殿门时率先一步撩起衣摆,斜睨着凌松冷哼一声才甩袖离开。

    知道铁定查不出什么的凌松倒是不以为意,和贤王吵完架后一身轻松地回家探望凌凌。

    凌凌体弱,凌松担心将寒意带进屋子让他病得更重,在屋外跳了几下又把手搓热才敢进屋,脱了外套静静在门口运了一会儿功让自己微微发汗,才敢靠近床榻轻轻挑起帘子。

    凌凌睡得很安静,前些日子重伤时始终紧蹙的长眉微微舒展开来,苍白如纸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大概是伤口不这么痛了。凌松暗想,一边无声地长长舒出一口气。

    箭伤在一边肩膀上,为了避免压到伤口,凌凌不得不始终维持着一个侧身的姿势睡。凌松正准备再凑近一些仔细观察他,凌凌却在此时用侧脸蹭了蹭柔软的枕头,睫毛微颤,眼看着就要醒转过来。

    凌松:“……”

    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放下帘子转身就跑的冲动。

    当然作为一个理智的男人,他选择僵硬地站在原地,假装自己是床边的一根不会说话的柱子。

    第20章

    凌凌刚刚转醒,神智似乎还并不是很清醒,眼神懵懂含笑,软绵绵地唤他:“……将军。”

    凌松怦然心动,面上还是沉稳地点了点头:“伤口还疼吗?”

    凌凌缓缓摇了摇头,眉眼弯弯地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来。凌松被可爱得心跳加快,嘴一别就开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为我挡箭才伤成这样的,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简直想反手扇自己一巴掌:明明是自己心疼凌凌前几天夜里都疼得睡不着觉,又惦记着之前琴的事情心底总存着些隐隐约约的愧疚想做点什么补偿对方,说出来的意思怎么倒像暗指凌凌是为了从他这里换点什么才扑上来挡了这一箭?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上戳吗?

    凌松感觉自己似乎又把事情弄糟了,一时却想不到要怎么解释,只好沉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不动了,看起来分外吓人。

    幸而凌凌似乎慢慢清醒过来,毫无偏差地理解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不仅没恼,反而摇摇头,微笑着看向他:“您又何尝不是救了我呢?”

    凌松还是面无表情,眼底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些迷茫的神色。

    见他这样,凌凌无奈地弯起了眼角:“您真的不懂吗?”

    “?”

    凌凌从掖得严严实实的褥子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凌松搭在床柱上的手指。

    他的伤还没好全,身上没什么力气,一贯温和的嗓音也有些虚弱,听起来却一字一顿,十分真诚。

    “……是您给了我再一次握紧别人的手的勇气啊。”

    凌凌含着水光的乌黑眸子一直温柔地凝视着他。

    凌松回握住对方的手,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

    他心情激荡,几乎难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只一根根地反复轻轻摩挲着凌凌修长的手指,让沾上了几分凉意的皮肤在自己掌心重新变得温软。

    他沉默良久,才沉声开口:“居然不怕我,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从来不嫌弃我,您才是个奇怪的人吧。”凌凌努力抿着唇,嘴角却始终止不住地上扬,“果然您对自己有多温柔,从来没有意识是吗?”

    “……”凌松又玩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突然小声说,“我怎么觉着你是在说我不认识我的人呢。”

    凌凌终于忍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似乎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处,凌凌刚刚染上些绯色的清俊侧脸倏地苍白起来,眉心绞作一团,乌黑眼底隐约有水光闪过。

    他虽然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凌松却已经感觉心都被揉成了一团,实在是见不得他这副隐忍疼痛的样子,连忙用掌心扶着他单薄的脊背帮他坐了起来,将没有受伤的半边身子靠进自己怀里。

    凑得近了一些后,凌松发现他靠近自己的的这边手臂姿势有些僵硬,料想大约是一直侧着这边睡压得麻了,便直接上手轻轻按揉起来,一边用难得柔软的语气抱怨道:“以后疼要说出来,不然我哪里知道该怎么照顾你?”

    倚在他胸前的凌凌乖乖点头,凌松专注地帮他揉了一会儿手臂,才发现他微低着头,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睫毛轻颤,耳垂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于是凌松的心也像软软的糖浆一般,被烤热了融化了,悄悄地变得又暖又甜。

    面对这样的凌凌,凌松忍不住想要对他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如果有哪里让你觉得委屈的地方……”直接说出来便是。

    凌凌的另一只手却轻轻搭上凌松因为正帮他按摩而肌r_ou_隆起的小臂,无声地拦住了后面的话:“跟着您哪里会觉得委屈?”

    凌松欲言又止,终于只是郑重道:“谢谢你。”

    凌凌只是微笑着,仰首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凌松知道这是“不必在意”的意思。

    但是他又哪里真的能不去在意。

    凌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已经下令,日后白羽骑不可带妓子随军,违令者斩。”

    凌凌呆了一下,随即像是感到讶异般,微微张大了眼睛。

    他很少有这种表情,因此看起来分外可爱。

    凌松面对这样的凌凌,终于没忍住舒展了眉心,继续温声道:“我向陛下求了恩典,会想办法慢慢将他们妥善安置。”

    凌凌埋下头不说话了,凌松又揉了他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低下头查看时发现他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一颗晶莹的水珠,随着他轻轻的眨眼一颤一颤的,仿佛一滴挂在纤细叶梢的摇摇欲坠的露水,终于不堪重负般滴落,不留痕迹地迅速融进了纯白的里衣。

    凌松无奈地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玩笑道:“跟我说话就这么不开心吗?”

    “不是的!”凌凌慌忙道,“我只是不知道怎样报答您……您、您太好了……”

    凌松一时失笑 ,心念一转却故意道:“这倒也不难,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好。”

    凌凌迷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松果儿……是什么?”

    凌松问完这句话,眼睛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凌凌。后者脸上现出毫无作伪的茫然神色,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是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呀……”

    凌松心里一突,继续试探道:“你昏迷过去之前跟我说了什么,难道不记得了吗?”

    怀中的身体突然僵了僵,凌凌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般悄悄撇开了眼神。

    凌松反而越发紧张了,努力克制着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不要吓到凌凌:“怎么了,想起来了吗?”

    他猜想凌凌和旧友可能曾经有某些牵扯 ,毕竟会用这个小名唤他的人,世界上本就没有几个。

    “是我逾矩了,请、请您恕责罚……”

    眼看着凌凌居然想要从他怀里挣出去跪下请罪,凌松连忙把他揽得更紧了些。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做错了,更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见凌凌还是低着头有些瑟缩的样子,这回轮到凌松一脸茫然了,“这是怎么了?”

    “就像您说的,我失去意识之前,忍不住叫了您的名字……”凌凌小声道,耳朵尖不易察觉地微微红了,“我、我唤了一声‘阿松哥哥’……或许是当中了毒,说话便不太清楚……”

    原来是这样啊……

    凌松感到失落的同时,同时心头竟忍不住被撩得酥了一下。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唾弃这样在凌凌面前毫无防守之力的自己,面上却是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没事,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也还挺,咳、挺好听的。”

    凌凌“嗯”了一声乖乖地蹭了蹭他,耳朵红红的不说话了。

    第21章

    两个人静静地在一起靠了一会儿,凌松见凌凌今日ji,ng神还算不错,便唤了专门为他安排的侍女进来,让他认认人。

    两个侍女都不过二八年纪,一个着淡粉,一个着浅黄,都温顺地低着头朝凌凌福了福身。

    “这是初桃和浅杏,以后她们便跟着你,有什么需要的跟她们说便好。”

    凌松停了一下,补充道:“直接跟我说也可以。”

    一袭浅黄衣裙的浅杏长得稚气,好奇地抬起水灵灵圆溜溜的眼睛悄悄瞥了一眼凌凌,便像被吓到一般深深埋下了头。着淡粉的初桃看起来要成熟一些,身姿盈盈面容温婉,是个看上去便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的女子,上前奉茶时却也忍不住手抖了一下,沾shi了淡粉色的裙摆。

    凌凌倒是并不介怀的样子,温声让她们免礼。凌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这两个人都是他吩咐属下ji,ng挑细选,自己也亲自考察过的,心性品行都过关。虽然还尚算青涩,但也更容易培养对主人的忠诚。

    而且不管是谁,只有和凌凌相处一段时间,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的吧。

    两位侍女认过主之后便垂首退下了,两个人又讲了一会儿话,凌松见凌凌虽然强打ji,ng神接着他的话头慢吞吞地回应,面上却已经现出了几分倦意,才想到刚才聊得入神,竟是忘了凌凌重伤初愈受不得累,这个人又是个从来不会把他往外推的,居然一直硬撑着陪他说了这么久的闲话,一时心中又怜又愧,连忙住了口,让他快些躺下休息。

    凌凌乖乖应着,身子却仍然软绵绵地靠着将军。他病中乏力,短时间竟是无法只靠自己支撑起来。

    凌松很快察觉了这一点,小心地绕开伤处护着他的背后,慢慢将他侧放在床上,体贴地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轻轻抖了抖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了凌凌的半个头。

    凌凌:“……”

    凌凌安静地眨了眨眼睛,用因为被裹在被子下而显得闷闷的声音道了声谢。他这样乖,凌松反倒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默默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总算不至于让病人呼吸困难。

    “睡吧。”

    一直护着他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小臂被隔着褥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凌凌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困意如潮水般温柔地席卷而来。

    他终于安心地沉入了黑甜的梦境。

    虽然医嘱说是要卧床静养,但也不能真的让凌凌一天到晚在床上躺着。过了几日,见凌凌伤口恢复还算良好,凌松便吩咐初桃每日都要扶着他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上几圈,晒晒太阳吹吹风。

    凌凌是个极好说话的性子,向来不会为难他人。正如凌松所料,稍微熟悉起来之后,初桃和浅杏便也渐渐不再怕他。

    尤其是浅杏,还有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心性,好不容易规规矩矩地沉静了几日,大概是发现凌凌是个会纵着她的主子,很快便暴露了爱笑爱闹的性子,倒也给院子里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氛。

    小院里常常充满了女孩子们的娇声笑语,凌松偶尔会感觉一踏入这里便让众人齐齐噤声的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有几次来看凌凌的时候,居然还撞见了前来拜访尚未离开的柳璃,正坐在树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打量着他们。

    院子的主人回来之后,其余人等自然识趣地退下。

    余毒未清,凌凌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凌松进来之前听了初桃的汇报,知道他今天已经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笑着和女孩子们聊了一会儿天,也是时候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凌凌显然还没什么力气,撑了一下石桌也没能站起来。

    凌松皱了皱眉,直接上前一步,稳稳地护着他的背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回房间里将他轻轻放回床上,抽出一个枕头垫在床沿,方便他能侧着身子靠坐着。

    “……谢谢您。”

    他扬起脸向着凌松弯了弯眼角,略显苍白的脸色让这个微笑显得虚弱而惹人怜惜。凌松站在床前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残余着狰狞痕迹的那半张脸。

    凌凌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但是意识到正在触碰他的人是将军后,很快便努力放松了身子,任对方用堪称细致的动作温柔地摩挲着爬满了他半张脸的旧日伤痕。

    凌松默默地摸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疼吗?”

    凌凌小心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早就不疼啦。”

    凌松沉吟许久:“府中医师医术尚算高明,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帮你看看?”

    凌凌低下了头,沉默了小半会儿才开口:“谢谢您,但是……可以不治吗?”

    凌松怔了怔,正欲询问缘由,心念一转,却猜测身处那样的环境中,凌凌大概因为这张脸受过不少罪。

    毕竟从残存的半边清俊轮廓上可以揣测,若不是毁了另外半张脸,这该是怎样一张霞明玉映的绝丽容颜。

    思及此处,凌松不由一阵心疼,立刻改口道:“不想治就不治了。”

    这回倒轮到凌凌有些惊异地抬起眼看着他。

    凌松满怀怜惜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怎么了?”

    凌凌低头微微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许久凌松才听见他的回答:“您可真的是……特别温柔。”

    仔细一看,他的眼眶竟然微微红了。

    ——比起介意亲吻着这样一张残破的脸入睡,您更愿意尊重我的想法,体察怀抱苦衷的人隐藏在沉默下无法宣之于口的悲哀。

    平日里看起来不拘小节的您,其实是个最细心温柔的人啊。

    “怎么又夸我,”凌松无奈极了,怕他尴尬,只好当做没看见他泛红的眼角,“比起这个,不治脸可以,前提是这个伤留着不可以让你感觉不舒服。”

    凌凌很快整理好了表情,抬起脸对他笑了笑:“早就不会啦。”

    凌松思考了一会儿:“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请医师来看看。”

    “不用了吧……”

    “要。”凌松一锤定音,挑了挑眉看向凌凌。

    凌凌不愿再驳了他的好意,笑了笑不说话了,只是拉过他的一只手,将掌心贴在自己完好的半边脸上,轻声喃喃道:“谢谢您关心我呀,果然您最好了……”

    他极少像这样用撒娇般的语气说话,凌松脸上突然腾腾地热了起来,也不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像前几天那样握着凌凌的手,坐到床边哄着他入睡。

    被动作轻柔地平放到床榻上的凌凌却并不肯乖乖休息,反而眨了几下眼睛看向凌松,小声问:“您不上来吗?”

    “……”凌松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凌凌蹭着枕头往下滑了一点,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边微红的耳朵尖:“您也上来一起休息……可以吗? ”

    凌松感觉自己掌下的那一小片皮肤正微微发烫,他的心跳乱了一拍,最终还是以过人的意志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压到你的伤口怎么办?”

    “哦……”

    凌凌又往被子缩了缩,身周的气息r_ou_眼可见地变得沮丧起来。凌松有些想笑——这家伙明明一开始还只想远远地躲着自己的,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用另一只手安抚般揉了揉他的细软的发丝,声音沉沉:“……这么着急做什么?下次一定疼你。”

    凌凌的耳朵红得更厉害了,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皮便不堪重负般垂了下去,竟是为了逃避假装立刻睡着了。

    凌松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来,他静静地注视着凌凌的睡颜,在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心头已经柔软得不可思议。

    第22章

    柳璃在凌凌卧床静养的时候来探望过他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他混得熟了起来。

    在他和侍女相处的时候凌松就发现了,凌凌对女孩子总是比较亲切而没有戒心。不过想想也难怪,他毕竟在那种环境里待过这么多年,对陌生男人会怀抱警戒心也是正常的。

    之前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凌松才只给他选了两个侍女,让护卫都在屋外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保障安全的同时不至于惊扰到他。

    凌凌能起身之后,柳璃不知道为什么更喜欢来找他聊天了。这天凌松路过暂时安置凌凌的院子,刚刚靠近院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柔婉的女声:“这里……是为将军挡了一箭才受的伤,是吗?”

    凌松的脚步在花架后慢慢停下了。

    凌凌清润的声音随之温和地响起:“只是我恰好站在那里而已。”

    柳璃明显不太相信地轻轻笑了两声,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我看人很准,你跟在将军身边我是放心的。——只是不大放心你罢了。”

    “……柳先生是什么意思?”

    “——值得你用命来换吗?”

    凌凌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松无声地闭上了眼,几不可闻的三个字才轻轻落地。

    “……值得的。”

    瓷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柳璃柔声笑着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缓声道:“我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今日缠着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只是想起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

    “先生说笑了,您正是芳年华月,穆如清风,何须如此自谦……”

    两个人不再提到沉重的话题,转而谈笑着说起了一些趣闻逸事,一时倒是十分得宜,有些典故竟是凌松也没有听过的。

    凌松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进去,示意守卫不必通报,默默转身离开了。

    这日柳璃向凌松汇报完他在北疆这段时间都城的动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突然开口道:“凌凌伤势渐好,您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忧心忡忡了——看来他在您心中的地位比我想象中还要重要呢。”

    凌松没有正面回答,只反问道:“你很喜欢凌凌?”

    柳璃美目流转,意有所指:“痴情的孩子谁不心疼呢?”

    凌松眉心一跳。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感念我于他有恩……”

    柳璃:呵。

    身为将军身边的首席谋士,长袖善舞的柳璃长着一颗七巧玲珑心,自认早已对世事人情洞若观火,也曾以为自己跟随的主上是一位迎难直上从不退避的真汉子,没想到对方有朝一日会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

    凌松说到一半,见柳璃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强行转移了话题。

    “……我以为你会告诉他。”

    “您是指‘琴’的事?”柳璃冲他眨了眨眼,“我毕竟是您的谋士,理当始终以您的利益为首位,公子一心一意只想着您,柳璃自然乐见其成,又怎么会坏您好事呢?”

    “……”莫名感觉被嘲讽了,凌松默然片刻,“我更希望他不要将我看得这样重要。”

    “您不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吗?”柳璃一针见血地指出,“向绝境中的他伸出手,让他因为过分虚弱而无法选择地依赖您。吃完一抹嘴又不负责任,说什么别人对你只是感激之情——我看起来不像瞎子吧?”

    被下属过分直白的话语噎了一下,凌松沉默了小半会儿。不过他对于柳璃这般的有识之士向来不端着架子 ,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表情十分平静地结束了对话:“或许是吧……你是不是该去卫府拜会了? ”

    柳璃感觉无趣般撇了撇嘴,福了一礼转身袅袅娜娜地告退了。

    凌凌的伤势在慢慢好转,不久便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凌松自然不能让他再委屈在原先那间随手安置的屋子里,亲自挑了间比较安静且景致不错的园子,重新布置了一番,差人仔细清理了院子里的水塘,新栽了不少形貌明艳可爱的花花草草。趁着某日天色晴好,带着凌凌进去转了几圈细细看了看,见他面上神情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凌松才稍微安心下来,转头转身投入应酬去了。

    凌松久未回京,虽然他一向独善其身并未结党,没有多少明面上的关系需要维护,但到底居于高位,有几桩不得不应付的人情往来,忙起来昏天暗地,竟是有几天都没能抽出空去探望凌凌。

    终于有一天沐休了,凌松叫住端着碗碟路过花厅的初桃询问了一番,才发现凌凌这些天居然一直窝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

    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然而凌凌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太开心的样子。反而是再次见到凌松时,他起身迎来时唇角止不住地向上扬起,眼底简直像是在有微光在闪闪发亮。

    凌凌并未抱怨什么,凌松却注意到了这个状况,心下难免对这些天忽视了他感到有些愧疚——明明知道凌凌刚来到新的地方可能会不安,却没能陪着他安抚他,还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的莫名其妙的心虚躲了人几天。

    凌凌一向很好哄,被抱在怀里深深浅浅地亲了一会儿便又软绵绵地靠着凌松小心地蹭了蹭,后者心头一阵酸软虽是如此,却也没打算继续纵着他把自己一个人藏起来,态度坚定地把他挖出来饭厅一起坐着吃饭,不再允许他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

    因为凌松是个有话直说赏罚分明的性子,将军府的大部分下人也都是从他少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的,故而大家在极有规矩的同时其实都心思纯粹,不会想得太多,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对于将军带回来的这位白衣公子,众人也是善意的好奇多于其他心思。只是对方一天到晚都藏在房间里不出来,让府里的厨娘和侍从们就算有心思去关心一下他也没有找到机会,发现他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瘦弱,每餐的量又都用得很少,只好花心思把菜式做得达到温补的需求的同时尽量布置更吸引人一些。

    凌凌一开始不太适应,端着碗手足无措举止僵硬,几次用筷子去够鱼丸都没能顺利地夹起来,最后还是凌松默不作声地舀了两个放进他碗里。所幸他慢慢发现除了时不时为他夹菜的将军,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他,周围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对他怀抱敌意,于是也慢慢平静下来,举止如常地开始吃饭。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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