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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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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射杀恋人 作者:笼羽

    第7节

    中年男子却不在乎他的斩钉截铁,而是耸耸肩换上“爱买不买”的神情,又佝偻身子钻摊位下面去了——

    师宥翊怀疑这家伙是有地鼠补丁的虚拟人,正想着,就听小宠物打了声巨大哈欠,飞出来抓住了那支笔。

    瞪着爱不释手抚摸笔头的煤煤,师宥翊抑制住把它送修理厂格式化的欲望……

    谁家智能宠物会天天拆主人的台?!

    地鼠君听见异响立马又钻出来,眼镜被桌沿磕歪的他伸出两指扶了扶,冲煤煤挤出眼角皱纹笑道:“五虚拟币。”

    掌管财政大权的煤煤毫不犹豫把虚拟币划到对方账户上,“叮咚”一声,地鼠君勾起唇满意钻回去继续挖地了。

    三人:“……”

    苏良迟疑地问师宥翊:“煤……你的宠物中病毒了?”

    危冬歧也担忧地望了眼师宥翊,怀疑他失去对智能宠物的绝对掌控权,指不定哪天煤煤就卷钱跑路了。

    “没事,”危冬歧捋捋师宥翊后背,安抚道,“到时候我养你。”

    师宥翊嘴角抽了抽。

    师宥翊亲切唤了声不断偷瞄自己的小宠物:“煤煤?”

    心虚的小宠物赶紧将笔缩小几倍塞进仓库里,煤煤高举两只机械臂解释道:“宝贝,我算出摊主所言真实性高达98,你拒绝购买的可能性99,未来后悔的概率……”

    “煤煤,我记得……”师宥翊柔声打断它,“你算出来的概率不怎么靠谱?你当时说危冬歧是虚拟人的概率是多少来着?”

    煤煤讪讪收回机械臂,凑过去蹭蹭师宥翊脸颊,试图靠撒娇蒙混过关。

    谁知它主人不留情面说道:“你的自主权限太高了,我可能需要调整下设置。”

    话音刚落,煤煤两眼一闭自动进入休眠模式,刚好掉回师宥翊衣兜。

    师宥翊被它气笑了,摇摇头伸进去狠戳煤煤柔软的小肚皮。

    其实他不是很在意这五虚拟币,毕竟旁边站的的可是危氏集团的少爷,作为勾搭上上流人士的贫民,师宥翊最近可谓膨胀不少。

    问题是这摊主神神秘秘语焉不详,狼毫笔也处处透着诡异,师宥翊原本并不愿遂了对方心意……谁知煤煤坚持要买下它。

    吐槽归吐槽,但师宥翊知道智能宠物关键时刻还是不会掉链子。

    师宥翊叹了口气,就见地鼠君想起什么,又从洞里钻出来提醒道:“年轻人,说话别说太满,不然你会被啪啪打脸,打着打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看见我这脸了吗?肿的!”师宥翊满脸黑线望向一本正经戳左脸的地鼠君,只听他声情并茂感叹道,“全怪我当年和你一样年轻气盛,哎。”

    师宥翊翻了个白眼就想旋身离开,但站在这里的初衷使他硬生生忍住了。

    他揉揉眼角,转头问旁边状态好了不少的苏良:“你之前为什么选择在这停下?”

    “我记得这里……”苏良四处张望又确认一回,笃定开口道,“上次我和嵘哥来逛过这儿,我看中了一款杯子,报价很高。嵘哥说钱没带够,下回买来送我。”

    “嵘哥从不会骗我,他如果路过这里,一定会买下它的。”苏良小声说,“可我刚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杯子……”

    师宥翊语噎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危冬歧也在旁边无奈地摇头。

    苏良对薛嵘有着盲目的信任。

    即使薛嵘一声不吭离开多日,苏良为寻他ji,ng神状态都差了不少,可苏良从未怨过薛嵘。

    甚至还傻傻地坚信对方会记得两个多月前一句随口的承诺。

    师宥翊心脏抽抽,忍不住抓住危冬歧手腕,试图汲取一点力量。

    危冬歧揉揉师宥翊脑袋,问了苏良一句:“你还记得杯子长什么样吗?说不定摊主见过薛嵘?”

    “记得记得!”苏良眼底星星再次闪烁,他猛地点头说,“那杯子是墨色的,右下角印了个比较抽象的小太阳。”

    “我……我很喜欢它。因为它就像嵘哥带给我的感觉一样,总爱把温暖藏起来,又根本藏不住。”苏良自言自语道。

    地鼠君闻言主动钻出洞,他高深莫测说了一句:“那东西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他,这里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只有那支笔。你说的人我记得,最近我没见过他。”

    苏良的星星又湮灭了。

    师宥翊忍了半天没忍住,咬牙问地鼠君:“你刚不还说那支笔的主人是我吗?!”

    地鼠君气定神闲回答道:“对啊,但旁边这位是它第二位主人,我又没说东西只属于你。只是我算到你更有钱一点,所以就先问了你。”

    师宥翊宛如被哄着买下保健品结果发现那只是葡萄糖的中老年,他黑着脸问了句:“……你还会算命?!”

    “那是当然!”地鼠君骄傲地站直身子,他拍拍衣摆灰尘冲师宥翊张开五指,说,“你再给我五十虚拟币,我给你算一卦,如何?”

    师宥翊盯着江湖骗子,皮笑r_ou_不笑道:“没车有房,父母双亡,恋人健在,我没什么好算的,告辞。”

    危冬歧在听见“恋人”两字时忍不住瞥了眼师宥翊,眼神温柔如水。

    地鼠君被驳了面子却不恼,他抚着下巴转头问危冬歧:“那你想不想知道……他要怎么做,才能被你家人接受?”

    第十九章 “你们来不及了。”

    危冬歧板着脸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师宥翊安抚地勾住他手指,神情肃穆别无二致。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地鼠君不在意两道滚烫视线,懒洋洋说道,“我全都知道。”

    危冬歧和师宥翊对视一眼——

    如果说方才还把这摊主当江湖骗子,如今被一语道破心事的危冬歧可不敢继续看轻他。

    连最高规格的智能宠物都会将修改过个人资料的危冬歧误判为虚拟人,这来路不明的算命先生莫非真开过天眼不成?

    危冬歧勾紧手指,决定炸他:“那你……算几句我听听?”

    地鼠君却不上当,他冲三人摊手说:“算命可以,得给钱。”

    师宥翊心里百转千回,终究咬牙划了五十虚拟币给他,地鼠君哼着歌得意洋洋收下。

    再开口时,师宥翊警告意味明显,说:“最好别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不然待会儿我不单让你退算命钱,还得退了那支破笔!”

    “没问题。”地鼠君抓抓ji窝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放心,我惹谁也不会惹集团少爷看上的人。”

    师宥翊心里咯噔一下。

    放弃寻找杯子的苏良也意识到气氛剑拔弩张,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蹙起细眉狠瞪地鼠君。

    “那麻烦这位先生帮忙算算……”反倒是被戳破身份的危少爷气定神闲道,“我该如何将恋人正大光明娶回家?”

    师宥翊先被恋人二字闹得心跳不已,又被娶这个字弄得心情复杂,一时之间气势弱了不少。

    “刚才我已经算过你身份,”地鼠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继而伸出五根指头,“算姻缘可得另收费。”

    师宥翊咬了咬牙,转头见危冬歧抚下巴犹豫不决的样子,明白他的确想知道答案。

    这老神棍狡猾虽狡猾,说的话却未必有假。

    问题是危少爷离家出走,先别说用家中积蓄太没骨气,就说他现在只要抬手转账,半个小时内游荡四处的员工就得塞满整个集市。

    师宥翊暗骂一句j,i,an商,饱含屈辱地又划了五十虚拟币过去。

    谁知地鼠君五指一抓一松笑道:“我是说……五百虚拟币。”

    师宥翊手指一僵,他勃然大怒,拉着危冬歧就要转身离去。

    危冬歧再想知道答案也觉得地鼠君过分了,再怎么说危冬歧也是个少爷,哪容得三五九流之辈来威胁?

    “那就不麻烦先生了,我的家事还是自己解决吧。”危冬歧冷冰冰撂下这句就和师宥翊并肩离去。

    苏良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墨色杯子抽离,他最后瞪了地鼠君一眼,快步追上前方等待的两人。

    还没走两步,地鼠君似笑非笑的语调随之而至:“家事不需要外人掺和,那你们想知道……去哪寻找你们朋友吗?”

    危冬歧和师宥翊脚一顿,苏良当即杀了个回马枪。

    抑制住狂奔心跳,苏良手紧攥成拳喘着气问地鼠君:“你……你知道嵘哥……?”

    危冬歧和师宥翊站立苏良身后,师宥翊抬手捋捋激动到颤栗的小王子背,冲地鼠君嗤笑道:“你不说没见过他吗?”

    “我是说‘最近’没见过。”地鼠君扶扶眼镜纠正他。

    苏良:“那之前……”

    “我只见过他一回,就和你来的那次。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地鼠君慢吞吞说,不管三人锐利目光收拾起摊位。

    师宥翊瞬间郁结。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危冬歧:“少爷,在你家游戏里打人犯法吗?”

    这款游戏规则都充满血腥,按理说打个欠揍的人应当没事。

    危冬歧颔首,以示支持。

    虽然猜到师宥翊只是说说罢了,很怂的地鼠君还是抓紧时间把卖品都收拾进仓库。

    确保宝贝古董不会遭受池鱼之殃,地鼠君站在空荡荡摊位后开始求和:“息怒息怒,年轻气盛容易被……”

    眼见地鼠君又要指向水肿的左脸,师宥翊暗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地鼠君讪讪收回手,无奈摇头说:“算了,看你们这局也不容易,就五十虚拟币告诉你们吧。”

    地鼠君怕冷地手缩进袖子,他拉个椅子坐下,再抬头时斩钉截铁道:“你们来不及了。”

    苏良虽未理解他的“来不及”是指什么,还是当即急得红了眼眶。

    师宥翊就像感冒好不了进医院检查,结果发现医生摇头说“准备后事”的病人,刹那间脸色y沉。

    什么来不及?

    苏良还好好和他们待在一块,薛嵘就算藏到数字归零也顶多游戏失败强制退出,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

    危冬歧蹙眉,他捏着师宥翊左肩沉声道:“说具体点。”

    地鼠君挠着脑袋颇为为难的模样,半晌他唏嘘一声:“来不及了。这局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你们若承受得住……就回住所去寻他吧。”

    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师宥翊额角青筋凸起,拍桌喝道:“遮遮掩掩说些什么玩意儿!你给我说清楚点!”

    眼看师宥翊手抖着要划五百虚拟币过去,危冬歧一把摁住他,唇吻向发哄道:“冷静点,小翊,冷静点。”

    地鼠君瞪着差点四分五裂的桌板,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收好了宝贝。

    好不容易哄得师宥翊冷静下来,危冬歧一个头两个大地又开始递纸巾让苏良擦眼泪。

    “多的我真不能说。我能给你们说到这地步已经算越界了。”

    没等师宥翊再开口,嘟囔几声“年轻气盛”的地鼠君主动解释道。

    “与其在这跟我一个神棍吹胡子瞪眼,不如早点回去目睹真相。”

    暮色y沉,空气间的水汽逼得人shi闷不已。一切虚伪美好都化作迟暮钟表,缓慢而轰鸣地转动着,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噔”一声永远停滞下来。

    唯有路边的玫瑰依旧娇艳夺目,美得比往日更令人心悸,首当其冲的苏良拨开它们时还被刺了个小口子。

    浑浑噩噩的三人从集市狂奔向富丽堂皇的宫殿,路人被他们y白面色惊得不停驻足。

    准备休眠到破晓时分的煤煤也因主人情绪波动醒来,它奇怪地从兜里探出脑袋,数据回溯过方才发生的一切后,煤煤扫向眼底y影沉重的三人,识时务地没出声打扰。

    熟悉宫殿映入眼帘,墙面金光一如往常的耀眼,在昏暗之中更显一抹华贵,可惜居住其间的人却无暇欣赏它的美。

    吱呀,苏良单薄身板撞开大门,他启唇粗重呼吸几次,才从喉咙口挤出声音来。

    他利声唤道:“嵘……嵘哥!嵘哥!”

    含着哭腔的叫喊在空旷宫殿来回激荡,苏良跌跌撞撞小跑着撞开一道道门,危冬歧和师宥翊也沉着脸色快速搜查。

    客厅,书房,餐厅,卧室……

    苏良如薛嵘离开那日般地毯式搜索每个角落,他此时焦灼和心慌比那日更甚。

    神秘摊主的闪烁其词像压上三人心脏的巨石,他们是被命运牵制的蝼蚁,只能祈祷审判降临时不至于太绝望,却不能奢望逃脱惩罚。

    嘭,苏良撞进最里侧薛嵘房间,房内干净得宛如薛嵘从未来过,唯独床上那件外套昭示着薛嵘曾驻足片刻。

    苏良瞳孔骤缩,踉跄着扑上去攥紧它,他的小腿磕到床沿,扑向外套时嗅到一缕衣物刚清洗过的香味。

    危冬歧和师宥翊听闻异响急速赶来,只见苏良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一件外套被他用力压在身下。

    苏良单薄背影和削瘦肩膀在冰冷白床垫衬托下格外无力,他肩头不停耸动,传出一声声悲伤至极的呜咽:“嵘哥……嵘哥回来过……这,这是他离开时带走的……从,从我衣柜里带走的……”

    “他还给我了……”苏良断断续续,几次哽咽得剧烈咳嗽,可他仍倔强地继续喘息道,“还给我了……嵘哥……嵘哥!”

    声音中蕴藏的巨大悲怆逼得两人喘不过气来,师宥翊狠狠倚向危冬歧,危冬歧两手掐着他肩膀,手指也在哆嗦。

    “嵘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苏良将苍白脸颊埋进气味渐失的外套中,坚持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给自己判了死刑。

    师宥翊压抑住涌到嗓子眼的忧惧,他轻推开危冬歧挤出一抹干瘪笑意,试探着接近苏良。

    他哑着嗓子安慰道:“别怕,别怕啊,你嵘哥也许是赌气呢?说不定现在他正躲着看我们反应……看我们哭得伤心,然后跳出来说他不走了?”

    师宥翊颠三倒四安慰对方,其实自己也快承受不住恐惧……

    自从踏入宫殿,师宥翊总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危冬歧咬紧牙关正待说些什么,煤煤从衣兜飞出来,语调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主人,我建议你们去后花园里看看。”

    师宥翊怔怔还未回神,就发觉苏良披起被揉得皱巴巴的外套两脚生风奔了出去。

    师宥翊和危冬歧顿了两秒,仓皇跟上。

    距离后花园越近血腥味越浓郁刺鼻,师宥翊抑制住干呕欲望,隔着窗子望向满园玫瑰。

    原本就郁郁葱葱的玫瑰花此刻竟长成树高!

    它们裹着jg刺不断上窜,枝叶野蛮舒展,被风刮下的花瓣纷纷坠亡,像一场持久不息的血雨腥风。

    第二十章 这个月内洗好了乖乖躺我床上。

    师宥翊和危冬歧跑进后花园,耳畔回荡起苏良的尖叫。

    那叫声凄厉无比宛如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师宥翊缓慢而轰鸣的心跳充斥鼓膜,他咬破下唇抹了把濡shi眼角。

    他怔视着躺在地面胸口烂个窟窿的薛嵘,原本浸泡着他身体的血液全被玫瑰花吸收,留下数道歪歪扭扭的血痕。

    师宥翊只见苏良失态地将外套拽下,疯狂堵向薛嵘左胸口,他瞪着无神黑瞳仓皇说些什么。

    眼前这幕与一闪即逝的回忆重叠,荒唐的是画面中掏心而亡的人从苏良变成了薛嵘。

    曾经的受害者却在为曾经害他的人失声痛哭。

    一阵天旋地转,师宥翊被危冬歧一把扶住,师宥翊呼吸急促瞥向捏在两肩的泛白骨节,又凝视几眼危冬歧同样煞白的脸。

    “他怎么会……”师宥翊出声时嗓音粗粝,他将手附上危冬歧手背,两人的冰凉一般无二,谁也温暖不了谁。

    “真凶终止游戏的条件是什么?”

    危冬歧目睹着完全颠倒回忆的场景,从心底涌起荒唐,他收紧胳膊环住师宥翊,用下巴蹭了蹭对方头发。

    危冬歧哑声道:“一是真凶成功击杀目标,二是真凶用原本计划杀掉目标的方式……了结自己。”

    师宥翊还未从密不透风的窒息中缓过来,就听煤煤犹犹豫豫宣布道:“主人,恭……你通过最后一关了。倒计时牌正在加速,房间将于十五分钟后关闭。”

    师宥翊面色惨白瞪向智能宠物,煤煤分析出此时主人情绪很差,做完本职工作就乖乖躲回衣兜。

    不远处,苏良仍跪在原地不停堵向薛嵘早已枯竭的胸口,持续尖叫令他耗尽所有力气,苏良如今只能抖如筛糠低声呜咽。

    危冬歧禁锢力度渐大,他压抑胸口钝痛缓缓解释道:“你猜出了真凶,击杀目标完好无损,真凶主动死亡……”

    “小翊,你可以回家了。”

    师宥翊焦距涣散,眼窝y影明显,他惶然目睹着昔日小王子变为咆哮小兽,而守护小王子的骑士正倒在血泊中。

    周遭环境冰凉刺骨,师宥翊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唯有支撑自己的胸膛稍微带点温度。

    “我……我们回家了,苏良呢?”师宥翊哑然吐出这句,轻得宛如自言自语。

    危冬歧绞痛地闭上双眸说:“此刻的苏良会长眠于此,新的苏良……会被清除记忆投放到下一房间。”

    “他还会记得我们吗?”师宥翊头疼欲裂,明知故问。

    危冬歧沉默半晌道:“不会。”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开始扭曲变形,一时之间地动山摇。

    高如天梯的玫瑰纷纷滑落花瓣,师宥翊眼睁睁看着苏良被赤红淹没大半个身子。

    眨眼间,那道单薄背影也扭曲起来,随即湮灭成空气中的小小尘埃。

    ·

    半月后,现世。

    师宥翊戴着黑口罩裹风衣拾阶而上,为了配合前几日宣传,他将头发染成栗子色,配合上那张白皙姣好面容更显一份少年感。

    师宥翊瞥了眼危少爷派人调查到的地址,走向一户人家。

    这座居民楼明显是中下层人士住所,白灰刷成的墙壁残留着小孩歪扭字迹,仿佛科技发展的千百年间并未在这刻下任何痕迹。

    即使中央广场早已换上全息屏,这里的门禁依旧是老式锁链。

    不过也比师宥翊曾经苟且偷生的地方好多了。

    咚咚咚,师宥翊抬手敲门,一位大嗓门中年女人气势雄浑拉开门。

    她狐疑望向从脸包裹到脚的陌生年轻人,警惕问道:“你找谁?”

    “请问薛嵘是住在这里吗?”师宥翊礼貌地拉下口罩,眯着眼睛笑道,“阿姨好,我是他朋友。”

    被呵斥来的薛嵘只在和师宥翊对视的第一秒怔了怔,随即他意料之中地颔首,叹息道:“进来吧。”

    将母亲碎碎念隔绝在卧室门外,薛嵘招呼师宥翊坐下后,在床边抓抓头发问道:“这么快就找来了?”

    师宥翊取下挂在耳朵的黑口罩,慢吞吞说:“全倚仗危少爷神通广大,就算他被禁足,查起我们这些中下流人士也是分分钟的事。”

    “最近拍那么多广告,累吗?”发觉师宥翊兴致不高,薛嵘换了个话题。

    师宥翊不动声色扫向薛嵘眼周厚重y影,叹道:“酬劳丰富,有什么累的。”

    薛嵘搓搓脸,似乎恢复一些ji,ng神,他挑眉打趣说:“神通广大的危少爷舍得让你为生计奔波?”

    “他都自身难保了,”师宥翊无奈耸耸肩说,“还好他家人把钱排首位,不然光勾搭集团继承人这项罪名,够我被他们追着砍十条街。”

    薛嵘显然也关注过时事,他锁好一抽屉游戏,翻手机调出新闻冲师宥翊晃了晃说:“那些钻钱眼子里的上流人士才舍不得砍你,你现在可是他们的摇钱树。”

    师宥翊用平常人的一半时间通关九十九局游戏,一时轰动整个游戏界。

    加上他面容姣好讨人喜欢,危氏集团稍微造势几波,师宥翊立马跃升为明星选手,代言酬劳满天飞。

    师宥翊安葬完父母后其实对金钱没太大执念,但毕竟穷了多年,他不会和钱过不去,所以坦然接受了那份条件不错的合约。

    他本以为是危氏集团掌权人看在老游戏起死回生的面子上优待自己,直到被禁足多日的危冬歧派人和自己搭上话,师宥翊才意识到那里面还包括封口费和……离开他们儿子的钱。

    师宥翊想起远古电视剧里往女主桌前拍支票的贵妇就想笑。

    师宥翊并没拒绝上流人士难得的慷慨,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穷怕了的贫民,危氏集团让他参加什么活动他都参加,让他搬到和危冬歧隔了一个区的别墅楼他也爽快地连夜搬走。

    游戏结束后忙于当明星选手的师宥翊四处露脸,只字未提与危冬歧的旖旎往事,也没试图通过集团和少爷搭话。

    危父对此十分满意,他心道师宥翊当初只是得知儿子身份才刻意接近,如今名利双收自然就不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所以满意望向涨势喜人的财报的危父决定原谅叛逆期儿子,早点放他出来继续学习当优秀上流人士。

    却没想他儿子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任凭牵制的木偶。

    “摇钱树”师宥翊对这称谓不置可否,他与薛嵘气氛和睦嘘寒问暖过后,突然正色问道:“薛嵘,你想过去找苏良吗?”

    原本闲适倚靠背翻手机的薛嵘面色一僵,他沉默等待心脏钝痛过去,强扯嘴角说:“有意义吗?你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虚拟人进入新房间就会被清除记忆。”

    “况且我也没脸见他……”薛嵘手指痉挛差点握不住手机,颤声道,“如果早知良良不是人类,我压根没机会祈求谅解,我一定,一定陪他到最后一秒……”

    “或许并不是无计可施。”师宥翊神情复杂望向几度哽咽的薛嵘,终于说出此行目的,“危冬歧查出了苏良被投放的房间,在木偶之国。”

    薛嵘听闻陌生名词,垂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半晌他疲惫说道:“谢谢你们,但我……”

    “游戏结束那天,我们碰见过一位中年人。”师宥翊突然话锋一转,薛嵘下意识正襟危坐。

    “他说那笔下局游戏用得到,还说笔的主人是我和苏良两人。”师宥翊将那日所见所闻简略阐述,强调道,“我当时没在意,事后想来却有些奇怪。”

    薛嵘心跳陡然加快,但几秒后他又冷静下来,眼神闪烁说:“你也说他神神叨叨。”

    “若不是他,我们甚至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师宥翊顿了顿,似乎不愿提及那血红的夜晚,“危冬歧问过别人,那位中年人应当是专到虚拟世界贩卖道具的组织成员。”

    师宥翊抿抿唇说:“那些人有后台,能知晓连危冬歧这种无实权太子爷都不知道的事。”

    薛嵘刹那间嗓子干涩,他按了按左胸口,“咚”地一声将手机猛扣在桌上道:“如果他说的是真……”

    “那么,我进入新游戏必然会碰见苏良,并与他产生联系。”师宥翊说,“说不定那是唤醒苏良记忆的契机。”

    “我和危冬歧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明天就去找危氏集团掌权人谈判。”

    师宥翊掷地有声撂下最后一句话,唇角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

    薛嵘手腕压眼沉默不语。

    师宥翊也不催他,掏出手机咔哒咔哒发消息:你确定他会去?我看悬,薛嵘其实挺怂的,估计不敢面对苏良。

    危冬歧:再怂也不会丢下喜欢的人不管,就像我被锁房间也得把你翻出来。

    危冬歧:愿赌服输!这个月内你必须洗好了乖乖躺我床上。

    师宥翊:薛嵘还没答……

    师宥翊还没来得及打出“应”字,就听薛嵘沉声回答:“我会去的。”

    师宥翊赶紧将那行字删除,改为“记得买套”,点击发送。

    师宥翊挑眉盯着危冬歧的得意小表情,眼底闪烁狡黠。

    他不会告诉危冬歧自己其实是故意的。

    将手机揣回兜里,师宥翊笑道:“行,想想见到苏良该怎么赔罪吧。”

    第二十一章 不够格当您儿子的小情人吗?

    气氛拔剑弩张,危父眉头拧成死结,他右手手指轻敲桌面,锐利眼神直勾勾s,he向对面。

    师宥翊却反倒眉眼舒缓,他翘着二郎腿闲适啜饮一口咖啡,问道:“您意下如何?”

    “我认为你在糊弄我。”饶是心里百转千回,危父面上仍不动声色冷冰冰道,“虚拟人无法在不同房间共享同套数据,这是当代技术瓶颈。”

    “想让虚拟人恢复记忆?你真把它们当人看了?”

    原本一声不吭的薛嵘刹那间捏紧杯壁,他饮下咖啡,在热气袅袅中隐藏眼底愤怒。

    “您不必为我考虑计划可行性,那是我自己的事。”师宥翊却只略微前倾身子,他像支蓄势待发的矛,叩着下颌笑道,“您只需斟酌这笔交易划不划算。”

    危父虚着眼睛打量师宥翊,他有些看不懂这位年轻人了:“你似乎并不是为了赚名气。”

    师宥翊耸耸肩,不置可否。

    “是为你们所谓的伟大爱情?”危父轻蔑地哼出一口气,“你是让我给你机会,如果虚拟人记忆能够恢复,就把集团继承人和贫民厮混的丑闻昭告天下?”

    “哪来的贫民?”师宥翊却不恼,反倒夸张地挑眉道,“您为我造势时,通稿里可说我是走了大运的中等人士。”

    “况且那也是曾经,现在依照我的身价……”师宥翊身体回靠,他胳膊懒洋洋地搭上椅背说,“还不够格当您儿子的小情人吗?”

    “你开出的条件不能诱使我冒险。”危父被师宥翊粗鄙用词噎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寒声道,“万一失败,我岂不是花钱给你们制造机会约会?而且,谁知危冬歧会不会再跑一次?”

    “再加个筹码如何?”师宥翊歪了歪脖子笑道,“您不是想让他继承家业吗?”

    “只要赢了后您不再阻拦我们,危冬歧肯定会安心当他的继承人。”

    “我为他的集团打工也心甘情愿,工作上的事您随意吩咐我。”

    危父讥讽道:“你真以为危冬歧会为你做到这地步?”

    师宥翊将咖啡杯磕上实木桌,起身礼貌地低低头:“您去问问便知道了。”

    当危冬歧噙着浅笑推门进来时,紧跟其后的危父寒气浓烈到冰封整间会客室。

    坐在沙发当背景板的薛嵘不禁哆嗦几下,但显然,冰冷影响不了久别重逢的恋人。

    危冬歧软了眼神逡巡过师宥翊每寸皮肤,师宥翊也含笑盈盈勾唇回望。

    危父被他俩视线中的腻歪劲闹得愤气填膺,但毕竟上流人士一言九鼎,危父自然不能反悔地将儿子锁回家。

    想着财报好歹冷静下来的危父猝然出声,他打碎空气里的温软警告道:“暗地里随便你们怎么搞,但如果影响到集团声誉,休怪我不近人情。”

    “那是当然。”危冬歧转头低眉顺眼回道,这是近日来他首次主动和父亲搭话,“回来后我会参与管理,自然不会搬石头砸自己脚。”

    危父俯视不再叛逆的儿子,语气缓了些:“能不能成功还得另说。”

    “我们会成功的。”师宥翊倏然开口,眼神志在必得。

    ·

    三人同时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睁眼。

    师宥翊与危冬歧十指紧扣,进入游戏前他俩就以这个姿势入睡,薛嵘望向密不可分的两团黑影,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超大瓦数电灯泡。

    幸好还有可爱的智能宠物来救场,才没让久别重逢的两人当场拥吻起来。

    煤煤从衣兜里挤出身子,探出机械臂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欢呼雀跃道:“主人,很高兴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你!”

    师宥翊松开手指,笑着将煤煤拢在手心一阵揉搓,煤煤在充满危冬歧气味的掌间打了个喷嚏。

    抬头望向倒计时牌,师宥翊刚想说些什么,危冬歧就不满地探出空荡荡右手,摸了把师宥翊腰。

    师宥翊敏感地一哆嗦,尽职尽责的煤煤当即报告道:“宝贝,我检测到你心率……”

    “闭嘴!”

    被危冬歧低笑声闹得耳根滚烫的师宥翊将小宠物一把抛出去,愤愤道。

    房间之所以称为木偶之国,全因为木匠都有一双巧手,不单制作的工艺品ji,ng美绝伦,更为惊叹的是木艺还能被用于医疗业。

    师宥翊望着用木质手臂遛狗的行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匹诺曹。

    薛嵘忍不住问煤煤:“这些假肢淋场雨不就受潮了?”

    煤煤鄙夷地瞥向无知人类,说道:“将现世规律代入虚拟世界是最愚蠢的做法。”

    薛嵘被噎住了。

    自从煤煤醒来,就总拿恨铁不成钢的哀怨眼神盯他,薛嵘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这团煤球的。

    煤煤瞟着旁若无人十指紧扣的两人心痛不已:薛嵘太不靠谱了!

    这下可好,宝贝和集团少爷生米煮成熟饭,热衷于拉郎配的智能宠物站错cp很心塞。

    薛嵘四处逡巡,吵嚷街头挂满琳琅满目颜色各异的木制品,大约是为了凸显房间主题,这里的npc大多都是残疾人,不是挥舞木质手臂耍杂技就是甩着木质腿健步如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宥翊望着城中心最大一家假肢店里绘满花纹的少女假肢感慨道。

    一位老人坐在加工间凳子上,佝偻身子替木质手掌上颜料。

    危冬歧思忖片刻,他阻止师宥翊窥视两眼就要离开的动作,叩门跨进房间。

    师宥翊和薛嵘也想到了什么,赶紧跟上。

    “您好。”危冬歧俯身礼貌打了声招呼,老人细致地替木指头刷完保护漆,才抬头困惑地望向他。

    薛嵘站在旁边迫不及待问道:“打扰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一位男子,十八岁……”

    师宥翊瞥了眼神色焦急的薛嵘,默默掏出手机。

    薛嵘在自己眼睛旁比划一下,继续说:“身高大概到我这里,恩……额边有颗红痣,不过平时被刘海遮住看不太……”

    “您看一下,这是我们那位朋友。”师宥翊翻出照片递给老人,老人擦擦骨瘦嶙峋的手,接过去看。

    薛嵘:“……”

    我怕不是傻了。

    薛嵘面色僵硬将手机相册翻了个底朝天,才发现认识苏良那么久,他从未想过用照片记录下他的小王子。

    等老人将手机递回给师宥翊,薛嵘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待会儿能把照片发我一份吗?”

    没等师宥翊挑眉调侃他几句,就听沉吟良久的老人嗫嚅道:“你们是……小苏的朋友?”

    薛嵘眼底烛光蹭地一下亮了。

    他差点没拿稳手机,开口时声音都变调不少:“对!对对对!您认识他吗?!”

    师宥翊和危冬歧对视片刻,激动得手又握在一块,危冬歧还默不作声挠了挠师宥翊手背。

    在后方虎视眈眈的煤煤:“……”

    你们绝对是故意的!人类!

    老人打量薛嵘许久,判定他面上的焦急和喜悦不似作伪,这才长叹一口气说道:“小苏那个样子,整天独来独往的,我一直以为他没朋友。”

    “原来还是有人念着他啊……”老人摇头唏嘘道。

    薛嵘的狂喜因老人言语间的沉重平静下来,薛嵘期期艾艾问:“您,您说他……怎,怎样了?”

    老人顿了顿,他颤巍巍站起身,将手中成品放进格子,半晌才狐疑扫向薛嵘:“你们真是他朋友?那怎么会不知道……”

    “您别误会,我们和苏良很多年前就认识了,这张照片还是当初在一起拍的。”师宥翊眼看不好,赶紧接口道,“可惜近两年我们联系不上他了,很担心,这才约好了来这座城市打听一下。”

    “怪不得。”老人收回戒备,恍然大悟道,“想必是小苏出了那等事后,就没再和朋友联系了,所以整天孤零零的……”

    薛嵘被老人言语间几次提到的“孤独”字眼闹得心悸,得倚在墙边才不至于身形晃动。

    薛嵘回忆上局在玫瑰花丛捡到苏良时,苏良睁着shi漉漉眼睛像只孤独的小动物,等着随便哪个人来牵走他。

    “那孩子太好强了,怎么愿意让曾经熟悉的人知道自己折了一条腿呢?”老人字字句句如铁锤,敲击着薛嵘脆弱耳膜。

    薛嵘心脏刹那间被扔进天寒地冻的荒原,被千万马蹄不停践踏,他听见自己嗓音粗粝问道:“腿……折了?”

    “对。既然你们千里迢迢来寻他,就做个心理准备吧……”老人额间皱纹愈发明显,他叹口气说,“原本在我们这里,缺胳膊断腿算不上大事,找个好木匠造一条新的就行了。”

    “但小苏很奇怪,他的断口接不住假肢。”老人似是不忍再瞧几位年轻人错愕目光,拿了只手臂缓缓涂着,“不管用多上等的粘液都无法让木腿变成活肢,我在这家店待了几十年,头回碰见这等怪事。”

    师宥翊手指蓦然收紧,他忍不住和危冬歧肩靠肩,转头凝视对方眼底同等的复杂。

    上局中,真凶自杀这事实属罕见,系统过早崩塌本就会对虚拟人造成一定影响。

    况且苏良那时明显违抗了系统指令——他想强行留在玫瑰之国。

    可惜虚拟人自主性太薄弱,很快就被系统强制召回了。

    无论是作为违抗指令的惩罚,还是被强制召回时造成的数据残缺,都会对在原数据基础上进行重置的苏良造成影响。

    却没料到这种影响叫人如此难以接受。

    “您,您知道良良在哪吗……我现在,可以见他吗?”薛嵘眼含巨大悲怆,嗫嚅道。

    “我想去抱抱他,现在就去,拜托您了……”

    第二十二章 “……想要你。”

    苏良坐在轮椅上,他怔怔望向窗前的一盆玫瑰花。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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