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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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男主后宫的宠爱[穿书] 作者:楚柒墨
第121节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像又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苏缠走了。
纷繁的雪花，飘满了整座楚王宫。
楚诗望着窗外的雪色，想着，她还有多少该做的事没有做呢？
因为苏缠而昏迷过去的主笔太监醒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殿中楚王的背影，明明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却衬着殿中人无比寥落。
刚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就昏过去了，但是他清楚的记得昏迷之前他想说的那句话是“有刺客”——当然还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他麻木的想，没错，他之前是想喊这句来着……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楚诗身后，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陛……陛陛……下？刚刚可是有刺……刺客？！”
楚诗顿了顿，摇摇头，“没有。”
淡淡的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主笔太监擦了擦冷汗，上下打量四周，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幸亏没有什么异常，若是陛下有一点的差错，给他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正庆幸着，却听到了楚王喊他。
“小安子。”
“在！”
主笔太监一个激灵，把头死死的低下来，生怕陛下一回头他就对上了那张如花似玉的龙颜。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去把传国玉玺拿过来。”
楚王道，“我有事要吩咐你。”
传国玉玺？！
小安子一下忘记了自己不能直视龙颜了，脑袋从最低抬到最高差点没把头甩脱臼，“陛下？！”
传国玉玺是他一个小太监说拿就拿的吗？！当然陛下说让他拿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哪里来的传国玉玺啊？！
楚诗也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望着墙上的画，道：“传国玉玺在书房画卷后的暗格里。”
小安子愣了一下，这才回忆起来，书房里是有一副画……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墙上的夏将军，又想到了书房画上的那位夏将军，心情略略复杂。
小安子去拿玉玺了。
楚诗望着画，沉寂的目光，忽而微微染上了几分笑意。
只是怎么看，都有点苦涩。
“我不觉得我当初选错了路。”
她凝视着画上回眸的美人，轻声道，“毕竟如果不走上这条路的话，也许我永远都不会遇见你。”
那个时候，她尚且是年幼的公主。
父亲听信谗言，沉迷酒色不理事，母妃死于难产，父亲又为j,i,an臣所害，到最后只有她一个女儿，成为了延续皇家的唯一血脉。
国舅那时找了有名的祭司算命，算到若是认命，楚王朝便会三代而亡，而身为唯一皇嗣，她身负王气，却命弱无比，无法承受王气之重，及笄前就会孱弱病死。
国舅无事时，便会带她离开皇城，乔装游历，看遍百姓苦难。
“无论兴亡，百姓皆苦。”国舅说，“……但国终究是不可无君的。”
随后便是父亲就酒后扬言要把她和亲嫁出去。
那时候，国舅问她，想不想要称王，给百姓一个安宁。
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她要成为王，却不要像父亲那样——她要成为真正能给百姓带来福祉的王。
那时候才六七岁，国舅带兵乔装土匪，在她一次出行中将她假意绑架，躲开了父皇的压迫。
后来……就在那座山上，遇到了那个姑娘。
楚诗闭上了眼睛，捂着胸口，只觉眼里温热，心口又是一阵隐隐作痛。
……
小安子忐忑的声音响起来，“陛下……拿来了。”
楚诗回过神来，从小安子手里拿下了一个漆黑的绸盒。
她默不作声的接过来，打开之后，缎红绸布上，一方雪白的玉玺正在其中。
小安子见楚王出神，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便见方方正正的润白玉玺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五爪攒动，龙目不怒生威。
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
就不知道这是楚王什么时候打造的了……
小安子又瞟了两眼，这一瞟不打紧，在那白玉龙下的方正玉印边缘，刻着一枝绽放的桃花。
一瞬间，便让中正严肃的玉玺，多了三分温柔缠绵的韵味。
楚诗盯着它出了一会儿神，小安子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陛下要这玉玺，可是……”
还没有子嗣呢，这玉玺是要传给谁？
楚诗道：“把国舅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小安子又踏着小碎步匆匆忙忙的走了。
“阿诗为什么一定要这天下呢？”
“……”
“不说没关系，嘻嘻嘻，反正有我在，阿诗想要什么都行。”年幼的姑娘笑嘻嘻，“星星也可以呀！星星我也给你摘！”
“瞎说什么，贫吧你就。”
“你不信我我哭啦。”
“……不许哭。”
楚诗望着玉玺，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刚才苏缠的那句轻言慢语。
……她死了。
楚诗心口骤然一阵窒息般的痛，她闭上眼睛，拳头死死的捏紧。
她是觉得她选择这条路没有错。
……可是，也并不是意味着，她没有过后悔。
= =
当夏无双出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在那些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楚王朝的颠覆，由无数修道者组成的【秩】，借着着楚王桃花印之名突然崛起，天下易主，楚王自刎坟前，上古衣魅楚刀祭灵诞生，明明皇朝一朝倾覆，失去了皇印的楚皇族却安然无恙。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无数人猜测，这一切是楚王一手策划，因为【秩】之所以能易主而取天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枚楚王印。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帝王，天下，也再也不是谁的天下，楚家则因为出世的第一件上古衣魅震慑众人，从此奠定了五百年的辉煌地位。
由于【秩】是由脱离凡尘的修道之人组成，因此虽然小处有些龃龉，但大处还是没有什么大碍，能在天道范围内用法术解决的问题统统都不是问题，不能解决的借着一些其他的力量偷偷解决，也统统不是问题。
菱溪峰虽然不再教授傀儡术，但仍有不少身怀此技之人在风月大陆游荡，一时间傀儡起死回生术盛行大陆——只是好景不长，傀儡术很快就出现了它的弊端，无数使用“起死回生”复活的人，十年后必化作一具空壳，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自然死亡，直到有识之人一语道破了傀儡术中的天机。
十年之期后，是魂飞魄散。
而恶鬼潮在傀儡术盛行的那段时间本来也应越来越汹涌，但是由于夏无双的招魂曲，魂飞后化恶鬼的魂魄都会不由自主的归于恶灵山，虽然那段时间恶灵山接收的恶灵数量格外庞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民间却很少再有人发现恶鬼潮的半分踪迹。
傀儡起死回生术的邪门之处人人皆知的时候，傀儡师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除了有必要，鲜少有人再用傀儡术复活，风月大陆的人都比较信来世轮回，宁愿头掉了碗大一个疤，也不愿意面对魂飞魄散这种风险。
就是实在。
而“夏无双”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像是被历史抹去一般，关于她的一切，无论是恶鬼潮的天谴，还是菱溪掌门的身份，全部消失的无声无息。菱溪弟子只知道自己有一位傀儡术非常厉害的祖师，然而那祖师姓谁名谁，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从而知。仿佛有什么人，悄无声息的将这人一切抹去，只留下了似是而非的只言片语。
【秩】很快颁布了关于傀儡术的禁令。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再谈起傀儡师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谈起一个叫做“千魂教”的新门派，而且，谈之色变。
都说千魂教信奉着一个古怪的红衣姑娘，手下的兵卒多是傀儡，谁碰到谁就倒霉，走路上银子被偷算你幸运，砍个柴掉山底下那是常有的。
因此非常厉害，无人敢招惹，不知道为什么，【秩】也对于千魂教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千魂教即使炼着傀儡，也很少有人敢去找茬。
就是这种情况下，夏无双出山了。
五十年。
“我等你很久了。”
山外青山重重远，红衣姑娘唇角微笑浅浅，一颦一笑皆是倾城绝色，再也没有当年刚刚堕神的稚气未脱，她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亮着光，“恭喜到了天级……只是那么多年，你终于肯出来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感觉能被我召唤来的恶灵越来越少了，这几天干脆都没有了。”夏无双笑了，“呆着也没有意义，便出来了。”
她的外貌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就是能感觉到那种由内到外的不同。
即使是笑着的，也总有种什么都放下一般的沉静和安稳。
苏缠道：“这不是好事吗？”
夏无双道：“确实是好事，因为如果恶灵再多的话，恶灵山也要撑不住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笑，但是苏缠敏锐的发觉了夏无双的不对劲。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仿佛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四大皆空。
夏无双没发现苏缠暗暗打量的目光，只是道：“里面召唤的恶灵快到极限了，我怕红符不管用，又分了一件用来镇魂的衣魅，让迷途鹿看着就不会有问题了。”
第228章 天外之魂
“他们发现了傀儡术起死回生后的弊端，所以都不做这些勾当了。”苏缠笑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当然，也许会有少数人投机取巧……”
“所以，你出山后，不会回去了吗？”
这话把夏无双问住了。
她已经到了天级，但是却没有完成和无敌傀一开始的约定，反正任务不可能完成，干脆破罐子破摔，灵魂分割出了镇魂。
说起她一开始和无敌傀约定，也很简单。
以天外之魂成为风月大陆上第一位天级傀儡师，然后以最强傀儡的力量破开世界之门，带无敌傀回到它原来所在的更高一层的位面。
无敌傀会给予她需要的所有可能的帮助，而对她的要求……或者说任务，也很简单。
一，成为天级傀儡师。
二，保持绝对完整的高次元魂魄。
三，拥有互相绝对信任的天级傀儡。
四，契约一旦生成便不可放弃，放弃的一方将付出神魂俱灭的代价。
只是这个约定……从她决定放弃阿玖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了。
据系统所言，她很多年以前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系统认为她是有傀儡师潜力的人，将她的浑噩的灵魂带到了一个低位面，并以“将此人魂魄带到更低位面”的代价，交换了此人现代身体植物人生涯。
风月大陆只是一本书的书中世界，相当于平面的一次元，连二次元都不算，活在三次元的夏歌生活条件一下被降级两个次元……
也就是说，本来已经被车撞死的她，作为被系统强制带到了比现世更低层次的位面的代价，已经死掉的身体起死回生，成为了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如果她完成了系统任务，便能让魂魄或者身体带着傀儡和系统去更高的位面装逼，偶尔响起来了就能随便回到现代世界逛逛街看看小弟交女朋友，日子将会无比滋润。
而任务失败或者挂了……就没有更低的零次元再让她交换了，得到的就是神魂俱灭的代价。
而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是“死过一次”的人，灵魂和意识也是模糊不清的，因此连自己本来的记忆都失去了。
后来记忆苏醒，为了达成系统的目的，只知道要好好钻研傀儡术，倒是让她研究出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系统记录了下来。
苏缠问她还会不会回去。
夏无双回过神来，对于这个问题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会不会回去？
回哪里去呢？
夏无双回头看了看身后恶灵山的崇山峻岭，黑色的眸子微微放空，“……大概吧。”
神魂俱灭 ，尘归尘土归土，应该也是“回去”吧。
迷途鹿跟着她一起出来，似乎是感觉到了情绪，温柔的蹭了蹭她的手。
小的那头被她留在了恶灵山，衍生的新衣魅跟她一点都不像，脾气差劲，不留点什么给它它能把山掀了，还镇魂呢，魂镇它还差不多。
夏无双嘀咕的想。
苏缠看着她，“大概，是什么意思？”
夏无双说：“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
苏缠表情微微变了，道：“你要去哪里？”
夏无双道：“应当是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吧。”
红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苏缠听见自己说：“你不能走。”
夏无双看着她：“……阿缠。”
苏缠看着夏无双的眼。
那是一双很黑很黑的眼睛。
却不像石头那般黑的那么犀利。那是能看清楚一切，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朦朦胧胧的，却又显得很温柔的黑色。
她在喊她的名字。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摆脱了天道的枷锁，连人话都不会说，却最喜欢牵着这个姑娘衣角，赤着脚跟在她的身后。
只要在她身边，就怎么样都不会觉得难过。
这个黑眼睛的姑娘就折了一把紫苏，笑着对她说，“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可真缠人啊——那么缠人，叫你阿缠好不好？”
“……”
她就委屈的看着她不说话。
她刚下来的时候，心智缺失，做事全凭心情，幼稚无比，却无端害怕会被这姑娘讨厌——她不晓得什么叫缠人不缠人，她只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但是现在想来，那时，这姑娘眼里都是笑意。
见她委屈了，她就蹲下来，抱着她，轻声说，“缠人就缠人吧，真没办法，我就喜欢缠人的小姑娘呀。”
“我都这样说了，你可别哭啦。”
“……”
而现在……这个人好像要走了。
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所以，她终于是要走了吗？
苏缠第一次觉得有点慌了，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说：“我……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要是走了……我还会等下去的……”
她说着说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眼眶微微有些红了，“……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就这么让我等下去，会发生什么，我一点都不能保证。”
“……我会坏到底的。”
“我什么都会做。”
“我……”
袖角被轻轻扯起来。手上一时温暖。
夏无双低首，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这是风月大陆，信徒对自己所信仰神明的最高礼仪。
忠诚的信徒，满心悲伤的神明。
一瞬间，心灵相通。
苏缠怔住了。
夏无双抬起眼睛，朦胧又柔和的黑色。
“我觉得你不会。”
你不是那么坏。
苏缠瞳孔微微一缩，“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你说你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坏事。”
夏无双抬起头，额头轻轻的抵在她的额上，柔软的发交织在一起，一种细细的温柔。
“干脆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者，从我遇到你开始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夏无双轻声道，“所以放下执念吧，成为你真正想成为的那个人……”
“不要被表面的欲望蒙蔽，阿缠。”
“我知道。”
额间的温度适中，夏无双握着她的手，与苏缠十指交缠，她轻声道，“你并不想这样。”
“从你离开云都的那一刻，你便被仇恨蒙蔽了，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
“你总是说你在做坏事……你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却还是要做。”
“你不喜阿玖，你憎恨你曾经热爱的百姓，你说你坏事做尽，你还说心有魔障……”夏无双望着她的眼睛，明明是朦胧如一团雾的黑色，却仿佛可以望到人心里去，“阿缠，告诉我，你的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你……”苏缠喃喃道，“无双……你……”
她是不是这样想，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这样说。
让她怎么办。
“阿缠，无论是什么心魔，总会有放下的那一天。”夏无双将骨笛放到了她的手中，“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随心所欲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骨笛温暖，很温柔，细细的红丝带在尾端打成了一个结，随风飘扬，竟是和血染春秋很配。
苏缠一眼认出来这是夏无双的手笔。
夏无双以前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打这些小结来玩，当然，做了将军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些了。
苏缠麻木的说，“你不会想那样的。”
如果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夏无双说，“你只有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一段，才能知道得到的那些，不会是你真正想要的。”
“还是那样——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然后，你一定会明白的。”夏无双说，“你一定会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苏缠看着说，“我不想明白。”
“我只想和你糊涂着过一辈子。”
山风很安静，吹动了苏缠手中骨笛尾端的红绸，她凝视着她，“这辈子过完了，再去找你，等你下辈子长大，和你一起变老，然后再下下辈子……这样，永生永世。”
反正，她是永垂不朽的神明。
她只喜欢这个人。
夏无双想，永生永世，无论放在谁身上，都真的是太美了。
但看着苏缠望着她的眼神，她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毕竟，选择放弃后的她，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哦，错了，这辈子也没了。
没必要再拖一个姑娘。
她也许没办法好好当个人类，但是如果她想通了。
一定会是当世最好的神明。
她一直在等着那一天，虽然，似乎，等不到了。
苏缠看着她的眼神，懂了她的意思。
手中的骨笛有些冰凉了。
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看上去。
“你要去哪？”她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去菱溪峰看一看。”
夏无双笑了，巧妙的避开了她的问题，“都我的徒子徒孙呢，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都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顿了顿，苏缠还是道，“他们都走了，现在丹峰势大，剑峰和兽峰次之。”
夏无双困惑的看她，“丹峰？”
苏缠看了她一会儿，说，“曾经有人觉得你宣传邪术，要拆了你在的菱溪主峰，后来被人阻止，改了改，变成炼丹的丹峰了。”
阻止的人是楚王。
第229章 一路走好
抹去夏无双所有履历的，也是楚王。
因为楚王做点一切，这天下人才会只知道曾有一位举世无双的夏将军，却无人会再知晓菱溪峰那位惊才绝艳又黯然退场，人人唾骂的傀儡师。
夏无双眼睛微亮道，“那可真是个好人，谁啊，我应该去谢谢她。”
苏缠沉默的看着她。
——那个人已经死了。
重置了天下格局，以血魂悔意和此身王命生祭衣魅楚刀祭灵，创下弃刀封剑的家训，自刎于夏无双坟前的帝王。
从王都传出夏将军战死的消息后，菱溪峰便在后山为夏无双设了衣冠冢。
而长安也有夏无双的衣冠冢。
楚诗死在了长安夏无双的衣冠冢前。
苏缠现在还依稀记得，那天的雪，下的格外的大。
大的，有点悲伤。
……
苏缠看着夏无双。
可是你要问她，逼死楚王她后不后悔。
她是不后悔的。
那也许不是一位很好的帝王，也不是一位很好的爱人，但在眼前这人心里，她永远都是最美的，天真无邪的公主。
所以，她苏缠不会后悔。
……就是这样。
也许是她的目光有些太突兀了，夏无双奇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是谁啊，我不能去谢谢她吗？”
苏缠顿了顿，微微笑道，“也不是不能，只是她没有留自己的名字。”
夏无双道：“做好事不留名啊，怎么跟我一个德行。”
苏缠：“……”
“哦对了，差点忘了，走之前还有事情要做。”夏无双说完之后，随意的掐了个诀，身后的万里高山瞬时拔地而起，轰然飞上了云间。
天级的宗师，移山填海不是问题。
苏缠看她，眼里依然微微有些困惑。
“我得把山送走，不然在这里，灵脉迟早会枯竭的。”夏无双给她解释了一下，望着逐渐飘远的山脉，又自语，“我听说这座山曾经叫武夷。”
“真是个好名字。”
不过这个世界，大概不会再有人知道这座山了吧。
好像……挺遗憾的。
苏缠道：“它会去哪里？”
夏无双摇了摇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哪里灵气多就去哪里吧，毕竟那么多恶鬼，想要一直镇压着，还是得靠大自然。”
苏缠似笑非笑道：“那它以后若是崩溃了，我去哪里找它。”
夏无双一想也是，却有意道：“你那么厉害，还找不到吗？”
苏缠道：“找不到。”
夏无双想了想：“反正你也无聊，至少几百年那山还是不会崩溃的……那玩个捉迷藏吧。”
她拿出了一卷牛皮纸，挡着苏缠的面蹭蹭撕成了四片，一片揣到了兜里，剩下的往天上一丢。
三块牛皮纸宛若流星，一下消失在了天际。
苏缠：“……”
“这是找恶灵山的地图。”夏无双道：“我把它们藏到了一些地方，你若是闲极无聊，就去那些逛逛吧。”
苏缠有意道：“你在我就不会无聊了。”
夏无双无奈说：“看你这话说的，就算我不走，我也不是能一直陪着你的神啊。”
见苏缠还想说什么，夏无双赶忙道：“别说什么不老不死，这梦做做就行了，真想的话就太可怕了，你看古往今来想长生的哪有一个善终的。”
苏缠便捏着笛子，不再说话。
夏无双去菱溪峰兜了两圈，这两圈也没去别的地方，原来炼制傀儡时候主峰有藏书阁，现在就算改成了丹峰，藏书阁却也在里面，她就去藏书阁转了转。
关于傀儡的书还没扔完，但是稀稀落落的，依稀可以看出傀儡术的凋零。
夏无双不知道自己的家底都被苏缠搬到千魂教去了，看见藏书阁寥落的样子，觉得有点失落，却又有点欣慰。
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也就罢了。
夏无双在藏书阁的时候，苏缠没有进来，她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她隐身进了藏书阁，苏缠就依着藏书阁外的梧桐书，脸上失去了微笑。
系统说：“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夏无双随意的点了点头，写了一个小纸条，把一本厚皮书拆了封面，把小纸条放进去，收拾收拾又把书放回原处。
系统：“你干嘛呢？”
夏无双道：“我觉得武夷山这个名字被人忘了怪可惜的，放这里提醒一下后人。”
系统：“你藏那么严实谁能看见啊……万一人家以为这是宝藏的线索你这不是坑人家吗？”
夏无双：“唉，倒霉也看有缘人嘛，随缘随缘，反正我不会那么非酋的。”
系统：“……”
正说着，夏无双突然歪了歪脑袋。
“……诶？”
系统：“怎么了？”
夏无双皱起眉头道：“歪了？”
系统：“什么歪了？”
夏无双又不说话了。
系统气死她这话总是说一半的德行了，“什么歪了啊？”
夏无双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牛皮纸，正是刚刚扔出去的恶灵山地图，“地图好像被人截胡了……？”
系统：“？？？”
“你原来准备扔哪的？”
“传说中东海的蓬莱仙岛，南方的巫山，还有……”
“……你让她去这些地方做什么？”
夏无双道：“放松心情，游山玩水啊。”
系统道：“其实你也可以不放弃任务，毕竟……”
毕竟那个契约，它如果压制着，也不一定会实现的。
“我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东西了。”夏无双打断了它的话，“无敌傀，你知道天级宗师可知天命，我算过了，如果在这里继续存在下去，这里的天道一定会慢慢被我破坏掉。”
“一次元的世界无法一直承受三次元的灵魂，这个世界本就容我不得，无意中的一些改变就能给别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次是恶鬼潮，谁都不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
“我已经承受不起任何代价了。”
系统这次没有说话。
“你原来的目的不也只是把这个世界当成中转站，让我去更高次元的地方吗？”夏无双道，“抱歉了，无敌傀。”
系统道：“平时恨不得把你脑袋扒开看看有没有水，现在倒是希望你脑袋里全是水了。”
出了藏书阁，夏无双又去了一趟后山，不知道鼓捣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迷途鹿留在了那里。
苏缠问她：“看完了？”
夏无双“嗯”了一声，“看完了。”
苏缠望着她，心中挣扎不定。
她可以把这个人留下来……只要用一点手段……
……就可以。
第121节
恋耽美
第121节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像又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苏缠走了。
纷繁的雪花，飘满了整座楚王宫。
楚诗望着窗外的雪色，想着，她还有多少该做的事没有做呢？
因为苏缠而昏迷过去的主笔太监醒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殿中楚王的背影，明明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却衬着殿中人无比寥落。
刚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就昏过去了，但是他清楚的记得昏迷之前他想说的那句话是“有刺客”——当然还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他麻木的想，没错，他之前是想喊这句来着……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楚诗身后，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陛……陛陛……下？刚刚可是有刺……刺客？！”
楚诗顿了顿，摇摇头，“没有。”
淡淡的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主笔太监擦了擦冷汗，上下打量四周，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幸亏没有什么异常，若是陛下有一点的差错，给他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正庆幸着，却听到了楚王喊他。
“小安子。”
“在！”
主笔太监一个激灵，把头死死的低下来，生怕陛下一回头他就对上了那张如花似玉的龙颜。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去把传国玉玺拿过来。”
楚王道，“我有事要吩咐你。”
传国玉玺？！
小安子一下忘记了自己不能直视龙颜了，脑袋从最低抬到最高差点没把头甩脱臼，“陛下？！”
传国玉玺是他一个小太监说拿就拿的吗？！当然陛下说让他拿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哪里来的传国玉玺啊？！
楚诗也没有回头，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望着墙上的画，道：“传国玉玺在书房画卷后的暗格里。”
小安子愣了一下，这才回忆起来，书房里是有一副画……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墙上的夏将军，又想到了书房画上的那位夏将军，心情略略复杂。
小安子去拿玉玺了。
楚诗望着画，沉寂的目光，忽而微微染上了几分笑意。
只是怎么看，都有点苦涩。
“我不觉得我当初选错了路。”
她凝视着画上回眸的美人，轻声道，“毕竟如果不走上这条路的话，也许我永远都不会遇见你。”
那个时候，她尚且是年幼的公主。
父亲听信谗言，沉迷酒色不理事，母妃死于难产，父亲又为j,i,an臣所害，到最后只有她一个女儿，成为了延续皇家的唯一血脉。
国舅那时找了有名的祭司算命，算到若是认命，楚王朝便会三代而亡，而身为唯一皇嗣，她身负王气，却命弱无比，无法承受王气之重，及笄前就会孱弱病死。
国舅无事时，便会带她离开皇城，乔装游历，看遍百姓苦难。
“无论兴亡，百姓皆苦。”国舅说，“……但国终究是不可无君的。”
随后便是父亲就酒后扬言要把她和亲嫁出去。
那时候，国舅问她，想不想要称王，给百姓一个安宁。
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她要成为王，却不要像父亲那样——她要成为真正能给百姓带来福祉的王。
那时候才六七岁，国舅带兵乔装土匪，在她一次出行中将她假意绑架，躲开了父皇的压迫。
后来……就在那座山上，遇到了那个姑娘。
楚诗闭上了眼睛，捂着胸口，只觉眼里温热，心口又是一阵隐隐作痛。
……
小安子忐忑的声音响起来，“陛下……拿来了。”
楚诗回过神来，从小安子手里拿下了一个漆黑的绸盒。
她默不作声的接过来，打开之后，缎红绸布上，一方雪白的玉玺正在其中。
小安子见楚王出神，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便见方方正正的润白玉玺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五爪攒动，龙目不怒生威。
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
就不知道这是楚王什么时候打造的了……
小安子又瞟了两眼，这一瞟不打紧，在那白玉龙下的方正玉印边缘，刻着一枝绽放的桃花。
一瞬间，便让中正严肃的玉玺，多了三分温柔缠绵的韵味。
楚诗盯着它出了一会儿神，小安子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陛下要这玉玺，可是……”
还没有子嗣呢，这玉玺是要传给谁？
楚诗道：“把国舅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小安子又踏着小碎步匆匆忙忙的走了。
“阿诗为什么一定要这天下呢？”
“……”
“不说没关系，嘻嘻嘻，反正有我在，阿诗想要什么都行。”年幼的姑娘笑嘻嘻，“星星也可以呀！星星我也给你摘！”
“瞎说什么，贫吧你就。”
“你不信我我哭啦。”
“……不许哭。”
楚诗望着玉玺，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刚才苏缠的那句轻言慢语。
……她死了。
楚诗心口骤然一阵窒息般的痛，她闭上眼睛，拳头死死的捏紧。
她是觉得她选择这条路没有错。
……可是，也并不是意味着，她没有过后悔。
= =
当夏无双出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在那些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比如楚王朝的颠覆，由无数修道者组成的【秩】，借着着楚王桃花印之名突然崛起，天下易主，楚王自刎坟前，上古衣魅楚刀祭灵诞生，明明皇朝一朝倾覆，失去了皇印的楚皇族却安然无恙。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无数人猜测，这一切是楚王一手策划，因为【秩】之所以能易主而取天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枚楚王印。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帝王，天下，也再也不是谁的天下，楚家则因为出世的第一件上古衣魅震慑众人，从此奠定了五百年的辉煌地位。
由于【秩】是由脱离凡尘的修道之人组成，因此虽然小处有些龃龉，但大处还是没有什么大碍，能在天道范围内用法术解决的问题统统都不是问题，不能解决的借着一些其他的力量偷偷解决，也统统不是问题。
菱溪峰虽然不再教授傀儡术，但仍有不少身怀此技之人在风月大陆游荡，一时间傀儡起死回生术盛行大陆——只是好景不长，傀儡术很快就出现了它的弊端，无数使用“起死回生”复活的人，十年后必化作一具空壳，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自然死亡，直到有识之人一语道破了傀儡术中的天机。
十年之期后，是魂飞魄散。
而恶鬼潮在傀儡术盛行的那段时间本来也应越来越汹涌，但是由于夏无双的招魂曲，魂飞后化恶鬼的魂魄都会不由自主的归于恶灵山，虽然那段时间恶灵山接收的恶灵数量格外庞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民间却很少再有人发现恶鬼潮的半分踪迹。
傀儡起死回生术的邪门之处人人皆知的时候，傀儡师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除了有必要，鲜少有人再用傀儡术复活，风月大陆的人都比较信来世轮回，宁愿头掉了碗大一个疤，也不愿意面对魂飞魄散这种风险。
就是实在。
而“夏无双”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像是被历史抹去一般，关于她的一切，无论是恶鬼潮的天谴，还是菱溪掌门的身份，全部消失的无声无息。菱溪弟子只知道自己有一位傀儡术非常厉害的祖师，然而那祖师姓谁名谁，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从而知。仿佛有什么人，悄无声息的将这人一切抹去，只留下了似是而非的只言片语。
【秩】很快颁布了关于傀儡术的禁令。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再谈起傀儡师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谈起一个叫做“千魂教”的新门派，而且，谈之色变。
都说千魂教信奉着一个古怪的红衣姑娘，手下的兵卒多是傀儡，谁碰到谁就倒霉，走路上银子被偷算你幸运，砍个柴掉山底下那是常有的。
因此非常厉害，无人敢招惹，不知道为什么，【秩】也对于千魂教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是因为这样，千魂教即使炼着傀儡，也很少有人敢去找茬。
就是这种情况下，夏无双出山了。
五十年。
“我等你很久了。”
山外青山重重远，红衣姑娘唇角微笑浅浅，一颦一笑皆是倾城绝色，再也没有当年刚刚堕神的稚气未脱，她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亮着光，“恭喜到了天级……只是那么多年，你终于肯出来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感觉能被我召唤来的恶灵越来越少了，这几天干脆都没有了。”夏无双笑了，“呆着也没有意义，便出来了。”
她的外貌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就是能感觉到那种由内到外的不同。
即使是笑着的，也总有种什么都放下一般的沉静和安稳。
苏缠道：“这不是好事吗？”
夏无双道：“确实是好事，因为如果恶灵再多的话，恶灵山也要撑不住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笑，但是苏缠敏锐的发觉了夏无双的不对劲。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仿佛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的，四大皆空。
夏无双没发现苏缠暗暗打量的目光，只是道：“里面召唤的恶灵快到极限了，我怕红符不管用，又分了一件用来镇魂的衣魅，让迷途鹿看着就不会有问题了。”
第228章 天外之魂
“他们发现了傀儡术起死回生后的弊端，所以都不做这些勾当了。”苏缠笑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当然，也许会有少数人投机取巧……”
“所以，你出山后，不会回去了吗？”
这话把夏无双问住了。
她已经到了天级，但是却没有完成和无敌傀一开始的约定，反正任务不可能完成，干脆破罐子破摔，灵魂分割出了镇魂。
说起她一开始和无敌傀约定，也很简单。
以天外之魂成为风月大陆上第一位天级傀儡师，然后以最强傀儡的力量破开世界之门，带无敌傀回到它原来所在的更高一层的位面。
无敌傀会给予她需要的所有可能的帮助，而对她的要求……或者说任务，也很简单。
一，成为天级傀儡师。
二，保持绝对完整的高次元魂魄。
三，拥有互相绝对信任的天级傀儡。
四，契约一旦生成便不可放弃，放弃的一方将付出神魂俱灭的代价。
只是这个约定……从她决定放弃阿玖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了。
据系统所言，她很多年以前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系统认为她是有傀儡师潜力的人，将她的浑噩的灵魂带到了一个低位面，并以“将此人魂魄带到更低位面”的代价，交换了此人现代身体植物人生涯。
风月大陆只是一本书的书中世界，相当于平面的一次元，连二次元都不算，活在三次元的夏歌生活条件一下被降级两个次元……
也就是说，本来已经被车撞死的她，作为被系统强制带到了比现世更低层次的位面的代价，已经死掉的身体起死回生，成为了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如果她完成了系统任务，便能让魂魄或者身体带着傀儡和系统去更高的位面装逼，偶尔响起来了就能随便回到现代世界逛逛街看看小弟交女朋友，日子将会无比滋润。
而任务失败或者挂了……就没有更低的零次元再让她交换了，得到的就是神魂俱灭的代价。
而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是“死过一次”的人，灵魂和意识也是模糊不清的，因此连自己本来的记忆都失去了。
后来记忆苏醒，为了达成系统的目的，只知道要好好钻研傀儡术，倒是让她研究出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系统记录了下来。
苏缠问她还会不会回去。
夏无双回过神来，对于这个问题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会不会回去？
回哪里去呢？
夏无双回头看了看身后恶灵山的崇山峻岭，黑色的眸子微微放空，“……大概吧。”
神魂俱灭 ，尘归尘土归土，应该也是“回去”吧。
迷途鹿跟着她一起出来，似乎是感觉到了情绪，温柔的蹭了蹭她的手。
小的那头被她留在了恶灵山，衍生的新衣魅跟她一点都不像，脾气差劲，不留点什么给它它能把山掀了，还镇魂呢，魂镇它还差不多。
夏无双嘀咕的想。
苏缠看着她，“大概，是什么意思？”
夏无双说：“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
苏缠表情微微变了，道：“你要去哪里？”
夏无双道：“应当是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吧。”
红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苏缠听见自己说：“你不能走。”
夏无双看着她：“……阿缠。”
苏缠看着夏无双的眼。
那是一双很黑很黑的眼睛。
却不像石头那般黑的那么犀利。那是能看清楚一切，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朦朦胧胧的，却又显得很温柔的黑色。
她在喊她的名字。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摆脱了天道的枷锁，连人话都不会说，却最喜欢牵着这个姑娘衣角，赤着脚跟在她的身后。
只要在她身边，就怎么样都不会觉得难过。
这个黑眼睛的姑娘就折了一把紫苏，笑着对她说，“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可真缠人啊——那么缠人，叫你阿缠好不好？”
“……”
她就委屈的看着她不说话。
她刚下来的时候，心智缺失，做事全凭心情，幼稚无比，却无端害怕会被这姑娘讨厌——她不晓得什么叫缠人不缠人，她只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但是现在想来，那时，这姑娘眼里都是笑意。
见她委屈了，她就蹲下来，抱着她，轻声说，“缠人就缠人吧，真没办法，我就喜欢缠人的小姑娘呀。”
“我都这样说了，你可别哭啦。”
“……”
而现在……这个人好像要走了。
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所以，她终于是要走了吗？
苏缠第一次觉得有点慌了，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说：“我……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要是走了……我还会等下去的……”
她说着说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眼眶微微有些红了，“……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就这么让我等下去，会发生什么，我一点都不能保证。”
“……我会坏到底的。”
“我什么都会做。”
“我……”
袖角被轻轻扯起来。手上一时温暖。
夏无双低首，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这是风月大陆，信徒对自己所信仰神明的最高礼仪。
忠诚的信徒，满心悲伤的神明。
一瞬间，心灵相通。
苏缠怔住了。
夏无双抬起眼睛，朦胧又柔和的黑色。
“我觉得你不会。”
你不是那么坏。
苏缠瞳孔微微一缩，“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你说你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坏事。”
夏无双抬起头，额头轻轻的抵在她的额上，柔软的发交织在一起，一种细细的温柔。
“干脆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者，从我遇到你开始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夏无双轻声道，“所以放下执念吧，成为你真正想成为的那个人……”
“不要被表面的欲望蒙蔽，阿缠。”
“我知道。”
额间的温度适中，夏无双握着她的手，与苏缠十指交缠，她轻声道，“你并不想这样。”
“从你离开云都的那一刻，你便被仇恨蒙蔽了，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
“你总是说你在做坏事……你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却还是要做。”
“你不喜阿玖，你憎恨你曾经热爱的百姓，你说你坏事做尽，你还说心有魔障……”夏无双望着她的眼睛，明明是朦胧如一团雾的黑色，却仿佛可以望到人心里去，“阿缠，告诉我，你的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你……”苏缠喃喃道，“无双……你……”
她是不是这样想，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这样说。
让她怎么办。
“阿缠，无论是什么心魔，总会有放下的那一天。”夏无双将骨笛放到了她的手中，“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随心所欲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骨笛温暖，很温柔，细细的红丝带在尾端打成了一个结，随风飘扬，竟是和血染春秋很配。
苏缠一眼认出来这是夏无双的手笔。
夏无双以前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打这些小结来玩，当然，做了将军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些了。
苏缠麻木的说，“你不会想那样的。”
如果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夏无双说，“你只有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一段，才能知道得到的那些，不会是你真正想要的。”
“还是那样——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然后，你一定会明白的。”夏无双说，“你一定会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苏缠看着说，“我不想明白。”
“我只想和你糊涂着过一辈子。”
山风很安静，吹动了苏缠手中骨笛尾端的红绸，她凝视着她，“这辈子过完了，再去找你，等你下辈子长大，和你一起变老，然后再下下辈子……这样，永生永世。”
反正，她是永垂不朽的神明。
她只喜欢这个人。
夏无双想，永生永世，无论放在谁身上，都真的是太美了。
但看着苏缠望着她的眼神，她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毕竟，选择放弃后的她，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哦，错了，这辈子也没了。
没必要再拖一个姑娘。
她也许没办法好好当个人类，但是如果她想通了。
一定会是当世最好的神明。
她一直在等着那一天，虽然，似乎，等不到了。
苏缠看着她的眼神，懂了她的意思。
手中的骨笛有些冰凉了。
她终于冷静下来了。
看上去。
“你要去哪？”她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去菱溪峰看一看。”
夏无双笑了，巧妙的避开了她的问题，“都我的徒子徒孙呢，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都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顿了顿，苏缠还是道，“他们都走了，现在丹峰势大，剑峰和兽峰次之。”
夏无双困惑的看她，“丹峰？”
苏缠看了她一会儿，说，“曾经有人觉得你宣传邪术，要拆了你在的菱溪主峰，后来被人阻止，改了改，变成炼丹的丹峰了。”
阻止的人是楚王。
第229章 一路走好
抹去夏无双所有履历的，也是楚王。
因为楚王做点一切，这天下人才会只知道曾有一位举世无双的夏将军，却无人会再知晓菱溪峰那位惊才绝艳又黯然退场，人人唾骂的傀儡师。
夏无双眼睛微亮道，“那可真是个好人，谁啊，我应该去谢谢她。”
苏缠沉默的看着她。
——那个人已经死了。
重置了天下格局，以血魂悔意和此身王命生祭衣魅楚刀祭灵，创下弃刀封剑的家训，自刎于夏无双坟前的帝王。
从王都传出夏将军战死的消息后，菱溪峰便在后山为夏无双设了衣冠冢。
而长安也有夏无双的衣冠冢。
楚诗死在了长安夏无双的衣冠冢前。
苏缠现在还依稀记得，那天的雪，下的格外的大。
大的，有点悲伤。
……
苏缠看着夏无双。
可是你要问她，逼死楚王她后不后悔。
她是不后悔的。
那也许不是一位很好的帝王，也不是一位很好的爱人，但在眼前这人心里，她永远都是最美的，天真无邪的公主。
所以，她苏缠不会后悔。
……就是这样。
也许是她的目光有些太突兀了，夏无双奇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是谁啊，我不能去谢谢她吗？”
苏缠顿了顿，微微笑道，“也不是不能，只是她没有留自己的名字。”
夏无双道：“做好事不留名啊，怎么跟我一个德行。”
苏缠：“……”
“哦对了，差点忘了，走之前还有事情要做。”夏无双说完之后，随意的掐了个诀，身后的万里高山瞬时拔地而起，轰然飞上了云间。
天级的宗师，移山填海不是问题。
苏缠看她，眼里依然微微有些困惑。
“我得把山送走，不然在这里，灵脉迟早会枯竭的。”夏无双给她解释了一下，望着逐渐飘远的山脉，又自语，“我听说这座山曾经叫武夷。”
“真是个好名字。”
不过这个世界，大概不会再有人知道这座山了吧。
好像……挺遗憾的。
苏缠道：“它会去哪里？”
夏无双摇了摇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哪里灵气多就去哪里吧，毕竟那么多恶鬼，想要一直镇压着，还是得靠大自然。”
苏缠似笑非笑道：“那它以后若是崩溃了，我去哪里找它。”
夏无双一想也是，却有意道：“你那么厉害，还找不到吗？”
苏缠道：“找不到。”
夏无双想了想：“反正你也无聊，至少几百年那山还是不会崩溃的……那玩个捉迷藏吧。”
她拿出了一卷牛皮纸，挡着苏缠的面蹭蹭撕成了四片，一片揣到了兜里，剩下的往天上一丢。
三块牛皮纸宛若流星，一下消失在了天际。
苏缠：“……”
“这是找恶灵山的地图。”夏无双道：“我把它们藏到了一些地方，你若是闲极无聊，就去那些逛逛吧。”
苏缠有意道：“你在我就不会无聊了。”
夏无双无奈说：“看你这话说的，就算我不走，我也不是能一直陪着你的神啊。”
见苏缠还想说什么，夏无双赶忙道：“别说什么不老不死，这梦做做就行了，真想的话就太可怕了，你看古往今来想长生的哪有一个善终的。”
苏缠便捏着笛子，不再说话。
夏无双去菱溪峰兜了两圈，这两圈也没去别的地方，原来炼制傀儡时候主峰有藏书阁，现在就算改成了丹峰，藏书阁却也在里面，她就去藏书阁转了转。
关于傀儡的书还没扔完，但是稀稀落落的，依稀可以看出傀儡术的凋零。
夏无双不知道自己的家底都被苏缠搬到千魂教去了，看见藏书阁寥落的样子，觉得有点失落，却又有点欣慰。
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也就罢了。
夏无双在藏书阁的时候，苏缠没有进来，她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她隐身进了藏书阁，苏缠就依着藏书阁外的梧桐书，脸上失去了微笑。
系统说：“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夏无双随意的点了点头，写了一个小纸条，把一本厚皮书拆了封面，把小纸条放进去，收拾收拾又把书放回原处。
系统：“你干嘛呢？”
夏无双道：“我觉得武夷山这个名字被人忘了怪可惜的，放这里提醒一下后人。”
系统：“你藏那么严实谁能看见啊……万一人家以为这是宝藏的线索你这不是坑人家吗？”
夏无双：“唉，倒霉也看有缘人嘛，随缘随缘，反正我不会那么非酋的。”
系统：“……”
正说着，夏无双突然歪了歪脑袋。
“……诶？”
系统：“怎么了？”
夏无双皱起眉头道：“歪了？”
系统：“什么歪了？”
夏无双又不说话了。
系统气死她这话总是说一半的德行了，“什么歪了啊？”
夏无双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牛皮纸，正是刚刚扔出去的恶灵山地图，“地图好像被人截胡了……？”
系统：“？？？”
“你原来准备扔哪的？”
“传说中东海的蓬莱仙岛，南方的巫山，还有……”
“……你让她去这些地方做什么？”
夏无双道：“放松心情，游山玩水啊。”
系统道：“其实你也可以不放弃任务，毕竟……”
毕竟那个契约，它如果压制着，也不一定会实现的。
“我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东西了。”夏无双打断了它的话，“无敌傀，你知道天级宗师可知天命，我算过了，如果在这里继续存在下去，这里的天道一定会慢慢被我破坏掉。”
“一次元的世界无法一直承受三次元的灵魂，这个世界本就容我不得，无意中的一些改变就能给别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次是恶鬼潮，谁都不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
“我已经承受不起任何代价了。”
系统这次没有说话。
“你原来的目的不也只是把这个世界当成中转站，让我去更高次元的地方吗？”夏无双道，“抱歉了，无敌傀。”
系统道：“平时恨不得把你脑袋扒开看看有没有水，现在倒是希望你脑袋里全是水了。”
出了藏书阁，夏无双又去了一趟后山，不知道鼓捣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迷途鹿留在了那里。
苏缠问她：“看完了？”
夏无双“嗯”了一声，“看完了。”
苏缠望着她，心中挣扎不定。
她可以把这个人留下来……只要用一点手段……
……就可以。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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