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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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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晓】君不见 作者:无执道长

    第5节

    晓星尘发现,越是临近道观,他便越发能感觉到一丝十分微弱的邪气,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苟延残喘般散落在这四周,显然薛洋也感觉到了,和晓星尘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来到道观,晓星尘停顿了下,便一脚踏了进去。

    道观很小,没有内室,四处都是厚重的灰尘和蜘蛛网,显然荒废已久,连供台上的香炉都被撞倒在地上,大抵是老鼠干的,也没人去将它放回原位。

    供台上有一座瓷像,瓷像有一人高,颤巍巍地立在腐蚀得破败不堪的供台上,抬头一看,瓷像的正上方屋顶破了个能钻得进一个成年男子的大洞,瓷像原本拥有的颜色已经掉去了一半,想必是长久被雨水冲刷而失掉的。瓷像是一位面容慈祥的道者,一手端着拂尘,一手结着指印。他不曾见过这种供奉人瓷像的方式,心生疑惑,为何要把一个非神佛的人物摆在这儿供人参拜?

    晓星尘满腹狐疑时,薛洋已经率先走上前去端详,他眯着眼,细细地将这瓷像由头到尾打量观察了一番,又绕到了瓷像身后去,忽然,他的声音从瓷像身后传入晓星尘耳中,他慢悠悠地说着:

    “道长,我收回那句‘梦魇只能存活于活人身体里’这句话,它其实是可以被困在死人身上的。

    “……前提是,这个人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第二十六章

    (世间待他刻薄得紧,便没有资格指责他为何这般y鸷可憎。)

    说罢,薛洋示意晓星尘站到他所在的位置来,晓星尘连忙快步走到瓷像身后,他微微仰头,注目而视,只见这一人高的瓷像后背,被人用特殊的红墨由上往下,书写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禁忌般恐吓着来人莫要靠近。连贯的符文有些地方因常年被雨水冲刷而模糊不清,裂纹几乎攀上了它每一个转折处,似乎只需要随随便便往一处上敲几下,便足以令整个瓷像轰然倒塌。

    薛洋解释道:“这是封魔印。”说完,他伸手用指甲刮了刮那上面的符咒,轻而易举地刮掉了薄薄一层,薛洋掸了掸手指,继续道,“封魔印不止对邪祟之物有效,对活人亦然,我听闻曾有被邪魔缠身之人,因与邪魔混为一体而被连人带他体内的东西一起封住,然后设阵烧了七天七夜才得以将其消灭,而那个人,”他顿了顿,微微偏头看向晓星尘,目光颇有些玩味,“其实可以说是活活被烧死的。”

    晓星尘倏地一愣,薛洋接着说:“怎么说呢,道长你知道被附身的凡人便不是凡人,他们甚至可以继承附身者的所有能力,当然了他们的意识也会被附身者c,ao控。有些东西自愈能力很强,比如被火烧的那位,据传言,那场大火里头,他不断地自我愈合烧伤,又以粗暴的手段企图冲破封印,只是没成功。”

    薛洋说完便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晓星尘,而晓星尘在看他眼前的瓷塑,久久不言,眉头微皱,似乎在自我消化薛洋告诉他的事情。

    好一会,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开口问:“你是说……这座瓷塑里面,有活人?”

    “非也,道长你看这儿都破成什么样儿了,怎么着从建立道观到现在都得有差不多三十年了吧?且不说这破玩意放了多久,你为何会认为处于完全封闭空间里的人能活这么长时间?”薛洋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臆想,斩钉截铁地断了他心存的那一抹侥幸,晓星尘动了动唇,终是没驳他什么话。

    薛洋凑到瓷像边,轻轻拍了拍,瓷像大多都是空心的,然而这一尊瓷像里面显然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的回声有些沉闷,薛洋说:

    “我不敢肯定,但是我觉得这里面会有尸身。符文还没完全消去,但已经失了其部分威力,如果我没想错,那个靠着梦境杀人的东西就是从这儿窜出来的,又因为封印仍在,所以它只能让自己的分身溜出来,估计是分身不足以支撑它再三造作,必须要依赖正身才得以维持邪力,所以每当它杀一个人,就会跑回这里消停几天再出去,差不多就是吃饱了歇会再继续吃。”

    薛洋有条有理地给晓星尘分析着,难得地没有胡说八道和假正经:他眉头微皱,双手抱着壁,聚ji,ng会神地看着瓷塑,似乎在思考还有什么他没想进去的地方。晓星尘看着他,想到自己查这案子由头到尾都还算顺利,大半都归功于薛洋,可转念细想,他又觉得这案子的进度似乎太快了一些,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有人从中作梗。

    薛洋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他的意识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指责他杞人忧天,一半提醒他薛洋确有前科。

    只是无论如何,眼下都不是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晓星尘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瓷塑上,他沉思了会,疑惑道:“若你说的便是真相,为何当初封魔之人不直接将尸身焚毁,而要特意再建一尊瓷像,把人封在里头?”

    “谁知道呢?可能是无聊,也可能是想让这个人临死之前仍然受尽心魔的折磨吧。”薛洋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才不关心这人是怎么死的,现在他们临近真相,他所剩不多的好奇心也随之消失殆尽——这案子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如何是好?”

    “道长若是想简单点,便直接在观里设一个阵,引出真火,再将瓷像打碎逼它出来就是了。”

    晓星尘想了下,觉得有理,于是便出了观外,开始在四周布阵。薛洋杵在一边袖手旁观,这些阵法他自然是会的,只是懒得帮忙折腾,再说在除邪魔这方面,晓星尘比他要擅长得多,他不制造麻烦已经不错了,哪儿还能指望他解决麻烦——虽然这一回他真的有在帮忙解决,还不图什么好处,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跟着晓星尘久了居然也会有爱管闲事的时候。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也没少明嘲暗讽,可归根结底薛洋还是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别人眼里的“善人”,只是这“善人”的表皮注定不会维持多久。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薛洋,这一点他不愿改变,也不会改变。

    惟一一次动摇,大抵还可追溯到数年前义城里,晓星尘给他的最后一颗糖。

    没有人能一世磊落光明丝毫不沾y霾,也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都在走邪门歪道不存半点光明。

    饶是薛洋,确也曾有过善的一面,只是稚子的纯真无邪随着常姓家主的呼啸而过的马车以及那根血淋淋的断指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y险狡诈和满腹城府。

    世间待他刻薄得紧,便没有资格指责他为何这般y鸷可憎。

    薛洋远远地看着忙着布阵的晓星尘,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情绪,仿佛他曾得到过什么,也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这时候晓星尘忽然抬头与薛洋对视,俩人遥遥相望,薛洋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波光流转,一时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忽的想起晓星尘那双原本的属于他自己的眼睛,也是这般明亮而纯粹,笑起来时会弯成漂亮的弧度,然而他的记忆止于此,晓星尘双目失明之后,他便再也没能瞧见过。在义城那段日子里,薛洋每当晓星尘笑起来的时候都会想,倘若他的眼睛还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还是好看的,只是眼里不会有自己罢了。

    而现在晓星尘复明得益于自己还用着白黎的身躯时,毅然决然地剜眼而赠,说赠不过是抬举,其实真要讲,应该是他还才对。为何要这么做,薛洋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或许只是想看一看晓星尘知道自己剜眼给他后不可思议的表情,或许只是为了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好让他有充分的理由胡搅蛮缠,又或许,薛洋只是单纯地想再看一次晓星尘会笑的眼睛。

    晓星尘看着薛洋,似乎有话想说,又什么都没有说。终于,薛洋主动走了过去,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吊儿郎当地问他:“道长的阵布完了?”

    “嗯。”晓星尘应了声,他顿了一会,随即念了句咒,阵法便升起来,将整个道观裹在里头。

    就在二人准备进去掀翻瓷像时,一只纸鹤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直直地朝着薛洋飞去,薛洋一愣,伸手招呼它过来,待纸鹤颤巍巍落到他掌心,他将它拆开,却看见里面赫然写着一句话:

    “有人入梦不醒,望速归。”

    第二十七章

    距离上一个人以这种离奇的方式死去,已过了五六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了。y冷的笑意缓慢地攀上了他的面容,薛洋仿若看到了闹剧的某种结局。

    他说:“道长,我们得回去一趟,出事了。”说罢,他回头看了一眼晓星尘布下的阵法,接着道,“那玩意要是跑回来,只能算它找死。”

    晓星尘布下的阵是有禁锢作用的,邪魔进入这个阵法,有进而无出。

    薛洋不能完全保证梦魇的本体会在那个瓷像里面,但封魔印提醒着他们此地确有邪物,假如不是梦魇而是其他东西,反正晓星尘都会把那个瓷像的前因后果理个明白,最后干脆地将污秽之物清得一干二净,以保太平。

    无妨,也不关他薛洋的事,薛洋知道自己压根说不动这个人,索性懒得费口舌,晓星尘爱救世就让他救去,他只想游手好闲,然后看心情决定帮或者不帮晓星尘一把。

    晓星尘不蠢,看薛洋的表情就知道旧事重演——有人被困在梦里。他二话不说引出霜华,犹豫了一会,朝薛洋伸出手去。

    晓星尘不会看不出来,薛洋夺舍回来的这具身体,虽说灵力是有,但和他从前本体相差甚远,薛洋如今可谓是能用鬼术解决的东西绝对不会用仙术,也不知是想掩盖些什么还是怕力不从心。

    薛洋展颜一笑,把手搭了上去,和晓星尘一同跳上霜华,他把方才飞回来的纸鹤又扔了出去,轻声道了一句:“带路。”

    纸鹤乖巧地扑腾了几下翅膀,随即飞快地引着二人朝它来的方向而去。

    一路无话,直到他们到了目的地——镇上的一家平房,见到了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张伯,夜色下,屋内忽明忽暗的烛火如同受难者岌岌可危的命运,晓星尘和薛洋对视一眼,迎面朝张伯走去,问道:“情况如何?”

    张伯看到他们两个人出现在面前,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把人引进屋子,带他们去看被噩梦缠身的人,期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不太好,入梦估摸着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因为这人独身,没有妻儿,也没人能立刻发现,直到半个时辰前隔壁的屋子的人听见他在睡梦中大喊,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连忙敲门却无人应,于是破门而入……”

    狭窄的房间里外围了不少人,基本都是这附近居住的人们,大伙眼神中透露着不安和焦躁,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男子,时不时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厄运会落到哪个人的头上。

    张伯喊了声:“劳烦各位乡亲们让一让!”

    众人纷纷腾出一条路来,让他们三人来到床前,晓星尘弯下腰,打量着男子的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他伸手探男子的眉心,接着合上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好一会,他才睁眼,对着薛洋说:“他的魂魄在慢慢被吞噬。”

    薛洋毫不意外,倚在床边瞟了一眼床上的人,沉思了会,抬眼对围观的人们说:“弄一碗血来吧,嗯,黑狗血最好。”

    他晃到了晓星尘身边,抱着臂,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除非你们想看着这个人死,或者等着下一次自己死,不然麻溜儿地按我说的做。”

    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晓星尘和薛洋留在原地,房间顿时宽阔了许多,晓星尘这才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薛洋挑眉:“能怎么做,当然是画阵困住他身体里面的东西。”他顿了一会,闭上眼睛,慢慢地说,“你要是想救他,得进他的梦里,把那破玩意逼出来,而且速度要快。但是,道长啊,别怪我没提醒你,梦魇能困住普通人,也能困住修道者。换句话说,哪怕是你,也极有可能陷在自己的梦境里无法脱身。”

    薛洋又说:“你恐惧的、逃避的那些事,又或者令你留恋的美好过往,都会在你眼前一一浮现,它会想方设法把你留在那个地方。”

    晓星尘垂下眼帘,不知忆起何事,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薛洋突然笑了一声:

    “道长,你害怕吗?”

    晓星尘抬眼,双眸此时被种种情绪堵出一道隔阂,见不着那原本的清澈明亮,似雾里看花。

    晓星尘说:“人既然有心就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有恐惧。

    他看着薛洋的眼睛,俩人对视一会之后,互相移开了视线,在那一瞬间,曾经不共戴天的两个人想到了同样的事,心底暗处有荆棘在发芽,不断生长,直至将不可言说的回忆彻底包裹,密不透风。

    没有人想要提起过往,他们都知道,前尘往事终有一天会引导他们再度步入死局,维持着短暂的互相信任和相伴已实属不易,随时会变成江湖不见分道扬镳的结局,哪一方都没有动再进一步的念头。

    薛洋不会,晓星尘更不会。

    只要他们一天没能令自己从过往中解脱,这份恩怨便永远不会休止。

    可是要放下谈何容易。

    画地为牢,困住的是自己,能突破这层桎梏的,也只有自己。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陆陆续续有人回到这里,房间再度人满为患,一个妇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血,端到薛洋面前,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薛洋接过,晃了晃手里的碗,给晓星尘递了一个眼神,晓星尘会意,对众人道:“各位先出去吧,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有人发问:“道长……你可以解决这件事吗?要是它还会出来害人怎么办?”

    晓星尘柔声安抚:“我们会尽力,请大家放心。”

    众人将信将疑地一个接着一个退出了屋子,薛洋又补了一句:“全部退到房子外面,除非不想要命。”

    他说得极为无情,将原本还打算留下看热闹的人给吓了出去,薛洋走出房间来到更宽一些的大厅里,端着碗半蹲着,右手手指沾血开始画符咒,晓星尘在旁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将一个圆形符咒画完,他看出薛洋使用的阵法和他在道观里的差不多,都是禁锢邪祟用的。画完后薛洋对他说:“把那个人搬过来,放这里面。”

    晓星尘照办了,把人安稳地放进去后,薛洋拿出小刀,在那人的手上划了两道口子,又在自己的左手上划了一道,随后把刀递给晓星尘,晓星尘会意,在自己的右手上也割了一个口子,薛洋将三个人的血混在了一起,沉声念着咒,好一会他才停下来,从乾坤袖里拿出一炷香,香比平日拿来供奉神佛的那种要粗上好几倍,薛洋点燃它然后cha在香台上,放在了符咒圈里。

    薛洋说:“准备入梦吧。”

    说完,薛洋将三人混合起来的血点在了自己的眉心,又给晓星尘点上,在晓星尘错愕的眼神中,他笑了笑,随后将笑容收敛。

    薛洋确实一开始没有打算和晓星尘一起入梦,可是当他问了晓星尘“道长,你害怕吗?”后看见他踌躇不安的神情,忽然想起这个人自刎时的情形,他就没有办法让晓星尘一个人入梦。

    万一他醒不过来了呢。

    薛洋不敢想,如果有那个万一,他可能会想方设法把晓星尘再拉回人间。就像当年义城时那样。

    薛洋暧昧不清地轻声说:“道长你要是醒不来,得浪费我多少把你找回来的时间。”

    没等晓星尘给予回应,薛洋立刻换了个话题:“这香烧完之前我们要是没回来,就等于给梦魇送口粮了,道长,别让我失望呀。”

    说完,薛洋躺在了符咒圈外,流血的左手握住了那个人同样有受伤的右手,血液混合在一起成为连同二人魂魄的媒介,晓星尘也跟着他这样做,躺在了符咒圈的另一边,而后在薛洋缓慢而含糊的念咒声里,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八章

    晓星尘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闹市中的一隅,形态各异的人们从他身旁走过,街道上嘈杂的声响扫过他的耳畔,他定了定神,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身在梦中景,梦外的他此时应该还躺在阵法旁。

    他望了望周围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或许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只是一时没能想起来。晓星尘迈开步子绕了一会,没有发现薛洋的身影,便一边寻,一边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倘若按薛洋所说,梦魇会使人堕落,那为何他会出现在这个不存在于他记忆中任何与苦痛或是快乐相连的地方。

    他甚至不是很能确定他曾经来过这里。

    晓星尘满脸疑惑,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一个小孩子撞在了他的身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晓星尘连忙扶住他。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怀里正抱着一张纸,貌似是一封信。小孩稳住身形之后,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晓星尘半蹲下来,笑着说了一句没有关系。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见晓星尘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他又将怀里的信件抱得紧了些,跟宝似的,他匆匆跑开,一晃便拐出了晓星尘的视线里。

    晓星尘觉得小孩有点眼熟,但没有多想,他站起来,继续走着,思索在梦里应该用什么方式才能与薛洋汇合,此时此刻薛洋身在何处,而那位被困在梦里的人,又处于何种境地。晓星尘回想起了被薛洋放在阵法里的香。

    倘若在香烧尽之前他们没能找到梦魇,不止无法解救那位被困的受难者,连他和薛洋都会被困在自己的梦里无法脱身。

    想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一跃到旁边的平房的楼顶,站在稍高的地方,他瞧了一眼四周,又瞥见了更高的阁楼,便继续往那儿的屋顶跳去。他站在阁楼之上,俯视着底下来往的人群,他抽出了霜华,试着利用霜华来寻找这一带的诡异之处,然而还没等他行动,底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打骂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大汉手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揪着他的头发,一路往晓星尘方才来的路上折返,晓星尘心下一惊,连忙跟上去,而大汉步伐极快,不一会就拐进一家客栈里,把小孩往地上一扔,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小孩似乎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大汉没找到想找的人,砸了店家的场子便扬长而去。

    晓星尘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谁知小孩冲着店里的伙计要点心吃,伙计看着被砸的店面,便把气都撒在了这个孩子身上,直接把他扇了出去。

    晓星尘忍无可忍地进门拦住伙计,道:“不要为难一个小孩子。”

    然而伙计对他视而不见,晓星尘愣了一下,又试着拦了伙计一次,依旧被他无视,晓星尘环顾四周,有些恶寒地发现,似乎这里的人都看不到自己。

    除了那个撞到他的孩子。

    晓星尘心里闪过一丝诧异,转过身想去看那个被扇出去的小孩,却发现小孩已经不知所踪。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某些呼之欲出的真相正渐渐攀上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从某个人口中得知的一个故事。

    他连忙走出店门,在附近寻找那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那个小孩正在拦在一辆牛车面前,坐在车里的人一把抓过车夫手上的鞭子,抽在了小孩的头上,将他抽倒在地。晓星尘呼吸一滞,以最快的速度朝小孩扑过去,霜华离手飞向车轴,企图改变行车的轨道。

    可是他忘了,除了那个孩子,他无法对这个梦里的事情做出任何改变。

    他来不及救下小孩。

    哪怕差的只是一瞬间。

    他眼睁睁地看着牛车从孩子的手上碾了过去,一根一根,将小孩的手指碾成面目全非的模样,小指直接碾成了一摊r_ou_泥,血r_ou_模糊的场景配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人不忍直视,然而路过的所有人却熟视无睹。

    没有人朝他伸出援手,他就这样趴在那里,看着自己被碾断的小指,发出惨绝又怨恨的悲号。晓星尘终于意识到,他所走进的,是薛洋的梦。

    不知是因为入梦之前他们血液相融的缘故,还是因为这血腥场面令人发指,孩童的哭嚎在晓星尘耳中宛如千刀万剐,他在被迫地和他一同经历着这份痛苦。

    他竟然感觉到了一股无法忍受的痛感在他的左手上,他的左手正不可遏制地轻微颤抖着,这份疼痛感似乎源于那个孩子本身。

    晓星尘狠狠地皱着眉,此时此刻他的左手形同虚设般动弹不得,唯一使得其还有存在感的便是那断骨之痛绕在他的手上挥之不去。

    他忽然就明白了薛洋为什么会这么恨常慈安。

    晓星尘这么大一个人,面对伤筋断骨之痛还可咬牙挺一挺,甚至可以暂时封住手臂的痛感,可是眼前的孩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要一个小孩子去忍受断指之痛似乎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薛洋无人可依。

    晓星尘呆呆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所知道的那个杀人如麻的薛洋,与如今趴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的孩童,那个为了一盘点心受尽欺负的孩童做对比,若非亲眼所见,切身体会,晓星尘绝对不肯相信仇恨真的可以毁了一个人。

    他始终觉得人性本善,再丧尽天良的人也不会干出薛洋曾经干过的事来。

    而人性确实本善,哪怕晓星尘不愿意相信,薛洋年幼时确也是个纯真无邪的孩童。

    此情此景之下,他的记忆追溯到多年前,薛洋在义庄里讲自己的故事,那时候薛洋还没把故事讲完,晓星尘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不过是小时候命运多舛了些,还安慰他说别沉郁在过去。

    无法感同身受,便只能给予口头上的宽慰,一旦苦痛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扪心自问又有谁真的可以全然释怀。

    然而他现在“感同身受”了,理解了薛洋的仇恨,但仍然无法接受。

    晓星尘感觉喉咙一阵干涩,对着眼前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这是薛洋的梦,哪怕他做些什么,也注定改变不了结局。

    他慢慢地走到孩子的面前,匆匆瞥了一眼小孩的左手,又不忍般挪开了目光,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薛洋。”

    薛洋骤然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原本澄澈的双瞳此时充满了怨毒,晓星尘亲眼看见他的改变,那个纯真的薛洋从这一刻起彻底转变,踏上了一去不回的邪路。

    薛洋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不救我”,晓星尘默然,想伸手去把他抱起来,却被他用完好的右手一巴掌拍开。

    薛洋颤巍巍地站起来,垂着残缺的左手,似乎痛感已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他冲晓星尘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却又带了些许亲昵的成分,他退了两步,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晓星尘,一字一句地说:“晓星尘,你来得太晚……

    “太晚……”

    前一句冷若冰霜,后一句带了难以捕捉的些许痛苦和悲怆,晓星尘感到了一阵难过。

    可是还没等他作出反应,他眼前的景象开始逐一崩塌,年幼的薛洋霎时间在他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眼前的场景变了变,变成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义城。

    第二十九章

    他自是不知道义城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能在置身此地的瞬间作出判断,全然归功于他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三年的时光。即使目不能视,这长街与屋檐,他曾走过,碰过,也曾听薛洋描述过,甚至在他们同行时,薛洋还没少扯着看笑话似的语调,提醒他小心脚下,也会在即将撞到实物时轻轻地拉他一把,日子一久,他便凭着感觉熟悉了这里的草木砖瓦,如今故地重游,晓星尘霎时间百感交集。

    他神情黯然,挥了挥手上的霜华,突然想起了被牛车碾断了手指的薛洋,弱小的身体里发出哀哀欲绝的哭喊的模样,让他久久不忍直视。

    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但凡牵扯到薛洋相关的东西,总难免多几分薄情来;明明也是个相信性本善的人,却偏偏不肯给予薛洋多一点理解,直到他看见年幼的薛洋天真无邪的模样,方才感到动容——薛洋再坏,从前也不是没有好的时候。

    继而他又陷入了疑惑,为什么那个年幼的薛洋,会对本应该毫不相识的自己说,你来得太晚。

    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然后注意到他此时站在了义庄的门外,门里阿箐正在和“自己”交谈,越说越急切,甚至带了些许哭腔在里头,晓星尘愣了愣,想这里应该是阿箐揭穿薛洋身份的时候。

    晓星尘犹豫了一会,找了个地方躲藏了起来,既能看见屋内的情形,又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他躲的正好是当初阿箐躲着的位置,只是他不知道。

    他意识到自己的作为不会对这个梦里的事物产生任何影响时,便决定当一回窥梦者,看看能困住薛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阿箐在“自己”的指示下,从屋里出来,躲到了他现在所站着的位置上——有点意料中的,阿箐看不见他,于是他松了口气,看着即将进门的薛洋,和早已拔剑的“自己”对峙。

    后来发生的一切他早就知晓,薛洋撕破真相,“晓星尘”自刎。

    直到这场闹剧结束,晓星尘都没有挪开他看着薛洋的目光,他看到薛洋的表情,从嘲弄转为了y戾,最后在“晓星尘”自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满目彷徨,那一瞬间,身为旁观者的晓星尘看到薛洋似乎被抽空了五脏六腑,神情麻木。

    晓星尘不明白为什么薛洋会露出那种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薛洋眼眶微微红了。

    然而没过多久薛洋的脸上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懑,他一边念叨着“死了才好,死了才听话”,一边把死去的“晓星尘”放在制作凶尸的阵法里,随后薛洋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心情不错,他收拾好了屋子,给自己裹好了伤口,拿出他的糖准备放入口中时,犹豫了一会,又将它收了回去。

    可是事情的发展出乎薛洋的意料,那时候的“晓星尘”魂已经碎了,根本不足以支持薛洋将他做成凶尸。

    再后来晓星尘便看到了魔怔一般的薛洋,掀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冲着他的尸身大喊,威胁中带了微不可闻的哀求,然而无人应答。晓星尘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胸口一阵阵地泛酸,连眼角都开始不由自主地shi润,却死活落不下泪——仿佛这一生他的泪都流干了一样。他如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呼吸艰难,只得忍着等这一劲头过去,那种窒息感逐渐淡了下去,晓星尘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这份悲伤来自于薛洋本身。

    他死的时候,薛洋在难过吗?

    在晓星尘看来这仿佛天方夜谭,以他的理解,薛洋必定是恨他的,仇人被自己逼死,又何来难过一说?然而在这属于薛洋的梦境里,晓星尘真切地体会着薛洋的感情,无论他愿不愿意相信,在确认“晓星尘”彻底死去的瞬间,薛洋的内心没有丝毫喜悦。

    甚至有些失望和悲切。

    他看着薛洋背着他的尸身,发了疯一样冲出义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锁灵囊,我要一个锁灵囊……”语调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哽咽,却被晓星尘捕捉到。

    晓星尘怅然,回过神来时,他面前的阿箐哭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他伸出手想去安抚一下她,猛然想起在这个梦里,别人是看不见他的。

    他悻悻地收回手,有些木讷地站在了原地,琢磨着薛洋方才的反应,是真是假,在梦里与薛洋感情相连的他了然于心。

    只是他依旧不知道,为何薛洋会如此执着于让他重生呢?

    又为什么……会因为他的死去而感到难过?

    晓星尘边想,边走出了角落,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原路折返的薛洋的眼睛。

    薛洋不可置信地喊了他一声:“道长?”

    语气是被愚弄后的咬牙切齿,又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没等晓星尘有反应,薛洋着魔般朝着晓星尘冲了过去,面容狰狞,眼带红丝,他朝他伸出手,试图将眼前的人死死地抓在手里。

    晓星尘看着他,平静的脸上涌出一丝悲怜,他轻声喊了他一句:“薛洋……”

    梦境在薛洋即将触碰到晓星尘的那一刻再度撕裂,晓星尘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薛洋错愕的脸在他眼前消失,随即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下一个梦的到来。

    他睁眼时,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仍然是义城。

    他现在所见的义城已成了一座死城,挥之不去的迷雾攀附在每一个角落,若隐若现的房屋和枯树成了岁月里沉默的见证者,不时有乌鸦立于枝头发出暗哑的叫唤,y暗与死亡似乎成了这里的代名词,饶是见过不少惊骇场景的晓星尘,站在这里也不免有些寒颤。

    大概是被屠城后的义城,晓星尘想。

    他对薛洋所作所为的记忆,仅限于上一世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和在他重生之后宋岚的只言片语,宋岚大抵瞒了他不少经过,轻描淡写地给他讲述了薛洋死于含光君和夷陵老祖手下的结局,对薛洋屠城的事略微提了提便不作他谈,晓星尘知道这是他的好意,他尊重他的想法,于是并没有多问一句。

    更何况知与不知,对已过了一世又回到人间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用剑拨开一层在他眼前的浓雾,思考不及,一道黑色的身影倏地从他眼前闪过,没入了无边的浓雾中。

    义城中的青雾与邪气一同吞噬了白昼,夜色笼罩,城里看不见一点活人的气息,哪来的人影?

    晓星尘握着剑跟了上去,他穿过蜿蜒的长街,斩断阻挡他眼前的青雾,努力寻找着那人的踪迹,等寻到时,晓星尘差一点就要跟人家打了个照面,急忙躲到身边的树后,那人似乎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九转八弯地拐进了一间屋子里,晓星尘躲在不远处观察着这屋子。

    屋子很小,看着是一间店铺,残破的木门半开半掩着,有好几处拿木板修补的痕迹,顶上的屋瓦掉落了好一些,露出空空的房檐,似乎没有人住的样子,晓星尘远远地看着这间屋子,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忽然一阵风吹散了青雾,露出悬挂在门上的牌匾,模糊不清地写着两个字——“义庄”。

    晓星尘有些哑然,全然没有料到他又回到了义庄。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义庄,侧着身子挨在墙壁上,透过没关进的窗户打探屋内的情形。

    然而他所见的东西却让他为之一愣。

    他看见薛洋低头俯视着棺木里的“晓星尘”的尸身,自言自语地说着今天他所做的一切,杀了多少人,设了多少个阵,y虎符修补到了哪一个阶段……无一听着不令人不寒而栗,薛洋说得很轻快,眉眼带笑,语调中带了些许俏皮,像是在给哪个亲人汇报他的日常一般,然而说着说着,他忽然安静了一下,紧接着一拳砸在了棺材边儿上,咬牙切齿地念着他的名字:“晓星尘……”

    愤怒而悲切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重归于静。

    这一段梦结束得很快,晓星尘甚至没和薛洋打照面,在他意料不及的时候又转入了下一段梦里。

    这是薛洋被魏无羡和蓝忘机联手斩杀的时候,魏无羡引诱着薛洋发声暴露位置,薛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落圈套,晓星尘细细地听着,却发现魏无羡用激将法时,提到的人却是自己。

    他站在雾中,被隐去了身形,只听得见兵刃交接的声响和薛洋与魏无羡之间的对话,他听见阿箐被薛洋打碎了魂魄,薛洋被蓝忘机斩断了一臂……随后被不明人士救走,一切尘埃落定。

    晓星尘不知该以何种方式评判薛洋的一生。

    薛洋这个人,残害生灵,无恶不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幼时意外失去的那根断指,也算事出有因,但晓星尘依旧无法苟同他复仇的方式。

    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声,垂下的眼眸里百感交集,余光瞥见薛洋的断臂,紧握着的手指被魏无羡一根根掰了开来,露出掌心里一颗发黑的糖。

    晓星尘忽然感到双目一阵刺痛。

    他哪里会忘。

    那是他留给薛洋的最后一颗糖。

    第三十章

    在义城的那些日子里,晓星尘没少为薛洋和阿箐外出买糖,买的还是同一种糖果,那种糖的味道与形状他早已烂熟于心,而薛洋原本自己屯着那些糖袋子,在晓星尘每日都主动给予他一颗糖吃后,便再也没有自己去买过了。

    薛洋遏制不住想吃糖的念头,晓星尘给他的糖他从未能成功攒着,都是当天就吃完——他也不愁第二天会吃不到,反正晓星尘都会给他,不给他就软磨硬泡直到晓星尘特地跑出去买回来给他吃为止。

    他们刀剑相向的那一天早上,晓星尘照例给薛洋塞了一颗糖,薛洋没直接吃掉,而是收了起来,然后和他抽签出去买菜。

    再之后……

    回忆的次数太多,晓星尘都不愿意再想下去。他于一片迷雾中孑然而立,眼前是魏无羡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最后徒留他一人迷茫地看着他所熟知的周围景象,不知此时他应该做什么,又该往何处去。

    在薛洋的梦里,他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晓星尘从未思考过自己对于薛洋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是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今生萍水相逢的过客,还是……

    还是薛洋挥之不去的心魔?

    想到这里,晓星尘倏地一愣,随后,当他打算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时,梦境又发生了改变。

    这一次,他回到了夔州,回到了薛洋被碾断手指的那个场景。

    一切开始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他意识到他又来到了梦境之始,如雷贯耳的哭喊声再度穿过了他的耳朵,他被惊得收回了神,转头却又一次瞥见了那个断指的薛洋。

    和上次一模一样,薛洋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他,神情冰冷地说:“晓星尘,你来得太晚。”

    梦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碎,下一刻他又回到了他与薛洋对峙的场景,疯魔的薛洋再度呈现在他眼前,抱着那具没了气息的尸体,念着他的名字,倏然薛洋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扯出一个狰狞的笑,继而笑容突然消失,薛洋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晓星尘,冷冷地对他说:“晓星尘,你来得太晚。”

    说罢,这场梦又接着延续到了下一场,晓星尘回到了薛洋空守义城的那些的时光,薛洋靠在棺材壁上,眼前缠着的绷带松开了一半,露出他一只眼的全貌,而另一只隐藏在白布下。他手里握着霜华,横于胸前,清理着剑上的血迹。

    霜华在薛洋手里不知掠夺了多少无辜人的生命,那血迹多半也是哪个受害者身上的。薛洋安静地擦完了剑,把它收入鞘中,扶着棺材站起来,似笑非笑地对着晓星尘说:“你来得太晚。”这一次,他的语气轻了不少,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薛洋好似在提醒晓星尘,他的到来改变不了他要走的路,该杀的人他照杀不误,不该杀的他也视如草芥,晓星尘救不了惨死于薛洋手下的人,也救不了他自己。

    最后一个场景,他回到了薛洋被蓝忘机斩断手臂的那一刻,他就这么站在了跪倒在地的薛洋面前,眼睁睁地看着薛洋血流不止,苍白的面容凶恶可怖,晓星尘想伸手去碰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薛洋猛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痛恨地、决绝地看着他,然后就这么笑了出来,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他重复着那句话,热烈而悲伤,怒吼道:“晓星尘!你来得太晚……”

    你救不了我。

    你来得太晚。

    可这不是终结。

    晓星尘没有想到,他居然陷入了薛洋梦境的死循坏里,从夔州薛洋断指的那一幕,到最后薛洋临死前的场景,他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薛洋的声音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由幼年时期到晓星尘自刎时、又到独守义城,最后是他一生结束前的模样,四个不同时段的薛洋在他面前交替出现,声嘶力竭地冲他吼着:

    “你来得太晚……”

    苍白地、无望地,一遍又一遍。

    晓星尘捂住了耳朵,眼前的人的声音刺痛了他的耳膜,而此刻与梦境相连的他,切身地体会着来源于薛洋本身的痛苦。

    无人引我以是,无人教我辨非。

    世间待我不善,为何要责怪我面目可憎?

    似乎在这场梦里,晓星尘长久的疑惑得到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他或多或少地,理解了薛洋那些极端而固执的想法,却仍然无法苟同。

    并不是所有罪孽在事出有因之后都能得到原谅的。

    薛洋仍在喊着他的名字,喊着那句话,周而复始。晓星尘终于意识到,成为薛洋心魔的,不是他幼时的惨痛经历,也不是他临死前的怨恨,而是他,是晓星尘自己。

    “你别说了!”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迫近于哀求的喊声,而这不过是徒劳,这场梦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也无法从这里脱身。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到底该如何打破这个死局,就在这时,一道暗红色的光从远处袭来,粗暴地在晓星尘身旁劈开一条笔直的路,又折了回去,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御剑而来,薛洋落到晓星尘身边,看到一脸茫然的晓星尘后,试探着喊了一句:“道长?”

    晓星尘猛地抓住了薛洋的手,薛洋本能地一缩,没能躲过,被晓星尘用力抓着手腕,力道大得让他有些皱起了眉,他说:“晓星尘你发什么疯?”

    存在于这个梦里的薛洋,随着眼前的薛洋出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晓星尘松了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才慢慢地回答:“没事,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不好吗?”薛洋甩了甩被他抓痛的手,咧了咧嘴,挑眉,又问,“在这个梦……你看到了什么?”

    晓星尘顿了一下,别过脸去,显然,薛洋在他们失散之后就意识到了他们极有可能入错了梦境,既然薛洋断定他走入了自己的梦,那么薛洋呢,薛洋又是否走进了他的梦。

    晓星尘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告知薛洋他所看到的一切,平心而论,没有人会喜欢被窥视过去,何况薛洋原本就是一身傲气,他那些悲痛的过往,他从不展现在别人面前,他连别人的理解和同情都不需要。

    于是晓星尘反问道:“那你呢,你又看见了什么?又如何走出那个梦?”

    薛洋不说话了。

    他能怎么说呢?说我看见了你把眼睛挖给宋岚时的悲哀神情,看见了得知把我这个仇人当好友后的痛不欲生,说我为了破你的梦,而借梦中的你的手,杀了那个自己吗?

    薛洋很聪明,在进入晓星尘的梦,看过一次晓星尘的心魔之后,他便知道破除这个梦境,只能靠杀死心魔。

    就跟解锁必须要有钥匙一样,破梦也得清理掉关键人物。

    他知道自己不能触碰梦里除了晓星尘以外的任何人,于是他便在第三次,义庄里,晓星尘刺向那个薛洋而犹豫的时刻,闯入门中,握着晓星尘的手,将霜华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毅然决然,毫不犹豫。

    唯独对能困住晓星尘的人是他自己这件事,薛洋感到意外却又符合情理。他甚至有那么一些窃喜,证明他在晓星尘的世界里,并非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哪怕是贬义,至少他就是晓星尘摆脱不了的存在。

    之后如他所料那般,晓星尘的梦破了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梦境里,结果他却发现他仍在义城,后知后觉地记起这是他把夷陵老祖引过来之后的事了,他啐了一口,不屑地冷笑一声,上一世的他在这里重伤,被苏涉带走后不治而亡,他怎么可能对这个地方有什么好印象。

    他琢磨着晓星尘应该还在这里,便提着降灾去寻他,没多久就听见了晓星尘的声音,薛洋便御着降灾不由分说地开出一条路,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似乎受了重创、情绪不稳定的晓星尘。

    随着薛洋的出现,这个梦也算被他打破,接而转到了他们都陌生的场景——一个异常偏僻的山头,草木凋零,随处可见低矮的坟头与白皑皑的尸骨,风声似鬼嚎,令人不寒而栗。如果薛洋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个被梦魇困住的人的梦境了。

    薛洋避开了晓星尘的疑问,说着:“晓星尘,恐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晓星尘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吸了口凉气,和薛洋对视一眼,俩人一同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一章

    越往山上走,尸体腐烂的味道就越发浓重,发黑的泥土混杂着腥臭,抬眼望去,山峦之巅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晓星尘和薛洋对视一眼,在半路停了下来,各自把手里的剑又握紧了一些,薛洋甩出几个纸鹤前去探路,随后轻声地对晓星尘说:“我倒是十分好奇这个人以前经历了什么。”的确,被困住的那个男子年纪不过三十,那个镇子又并非是什么不详之处,按常理来说,这个和仙魔两界都扯不上关系的普通人,不应该会梦到这种他们修仙之人才会时常见到的情形。

    晓星尘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薛洋耸耸肩,随后眉头倏然一紧,他沉声道了一句“不妙”,从袖子里掏出两张传送符塞给晓星尘,不等晓星尘发问,他便解释道:“纸鹤消失了,我不能得知上面有什么东西。你拿着这个,收拾不了咱们就跑了再说。”

    晓星尘一愣,将传送符收好之后,先一步往山上走去,薛洋紧跟其后,血腥味与腐尸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们的嗅觉,开始还能忍,最后他们都纷纷抬手借袖子掩住一下口鼻,薛洋骂了一句脏话,开始嘟囔山上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

    山顶平旷的地上,数十个甚至上百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多数死不瞑目,又无一例外地被捆绑住了手脚,细看手腕上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胸口被什么东西开出了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血迹有些早已干涸发黑,有些却还是红得刺目,从伤口的位置源源不断地流出,随后渗入地面,被吸附得一干二净。平地中央设置了一个圆形祭坛,上面矗立着一根木桩,桩子上一个同样被挖心的女人被绑在了上面,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个女人的脸皮被剥了下来,配着这诡异的场景更显得可怖。

    薛洋有些嫌恶地把他旁边的头颅踹开一段距离,问晓星尘:“道长可见过这种情景?”

    晓星尘皱了皱眉,将视线从满地的尸体上收回,回答一句:“没有,这是,活人祭吗?”

    “大概是。”薛洋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但我更觉得这像是为了引什么东西出来进行的仪式。我想这破地方外头躺床上没醒那位这会也应该在这里,不过眼下我们不知道他在哪,他又是怎么在这种情形躲过一劫?”

    说罢,薛洋拿出两张火符,探出头去,确认无恙之后将火符朝着中央的立在地上的火盆甩了上去,霎时间焰火燃起,他们走到祭坛附近,薛洋站到了那个女人面前打量着她胸前的伤口,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又将视线转移到其他死人身上,发现他们死时的站位非常奇怪,薛洋想了下,直接跳起来跳到了木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尸横遍野的场景,随后他愣了愣,慢慢地皱起了眉,这些人所站着的地方,以祭坛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符咒。他低头看着尸体身下的位置,果不其然有一条一臂宽的浅浅的沟壑,随着人的倒下却丝毫没有被破坏,这条沟壑就是阵法的基础阵型,然而真正完成这个阵的,恐怕是那些人的血。

    居然拿活人来布阵。

    薛洋沉默地在山顶的其他地方打量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晓星尘喊了他一声,他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这一座山对面的山头上。

    那一座山比他们所处的这一座要高耸一些,山顶几乎整个藏在了云雾里,若隐若现,不时有雷电闪现在山的附近,薛洋凝神眺望,对晓星尘说:“道长你看对面那座山。”

    晓星尘沿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转回头来,与刚跳下木桩的薛洋对视一眼,俩人都了然于心,那一座山上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正当他们打算过去一探究竟时,薛洋忽然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倒下了的声音,他警觉地朝着声源走去,却发现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摔倒在地,浑身发抖,嘴里念叨着不成句的话,似乎连抬头看着他的力气都没,薛洋毫不客气地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看清楚这个少年的面容时,薛洋微微一怔,喊了晓星尘一声,晓星尘走到他身边,看到少年也愣了愣。

    虽然面容稚嫩了不少,但还是可以辨认出这就是被困在梦中的那个人。

    “这场梦还有多久才会结束?”薛洋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看向晓星尘,显然晓星尘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人在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场极为恐怖的梦境,就像晓星尘不断地重复着薛洋相关是四场梦一样,每一次循坏都会消磨被困者的自我意识,等到完全迷失的那一刻,这个人将永远被困在梦里,魂魄一点点地被侵蚀。

    他们眼前的这个人,不知在他们来之前经历过多少次梦境,但他们都非常肯定的就是,只要让他再亲身经历多三场左右,他就会在这个梦里彻底迷失,届时他们谁都无力回天,还极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时间不多了。

    薛洋当机立断,先把手里的人给提了起来,打算趁着这个梦还没彻底结束之前先问个清楚,于是他把少年扔在一边,蹲在他面前,问:“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凭空出现两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会觉得害怕。少年双手抱着头,闭着眼不敢直视薛洋,他声音颤抖,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别杀我!我害怕!你别杀我!”

    起初他还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相劝,却不料这个人压根就是只沉浸于眼前所见的惨象中回不过神来,终于薛洋没了耐心,直接把人一掌打晕之后对晓星尘说:“等下一场梦吧。”毫无愧疚。

    末了又他补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晓星尘点点头,也确实没有办法从这个人嘴里问出什么来,就只能等这一场梦自己结束,开始下一场重复的噩梦。

    这并没有用他们多少时间,不一会这个梦就开始扭曲,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回到了山下,山顶不间断地传来了人类的叫喊声,似乎这场活祭已经开始,他们没敢耽搁,直接御剑飞到了山顶的位置,眼前的一幕却让晓星尘为之震撼。

    第三十二章

    被捆绑着的人们沿着事先挖好的浅壑站成了一个圆阵,他们毫无例外地被法术限制在了原地,被割破了的手腕源源不断地向外流着鲜血,缓慢地滴落到他们身后的浅壑中,鲜血越聚越多,点滴成溪,顺着固定好的流动路线蜿蜒而去,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符咒。

    人们在悲号中痛不欲生,双目瞪大,瞳孔中积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哭喊声贯天彻地,起起伏伏,仿佛要将聆听者的三魂七魄都震碎。晓星尘于心不忍,欲上前破坏已成型的阵法,却被薛洋一把拉住了手腕,晓星尘回头,对上薛洋y冷的双眸,薛洋面无表情地说着:“你忘了他们看不到我们?这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结果。接着看,我倒要瞧瞧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引什么东西过来。”

    晓星尘浑身一僵,眉头紧皱,终是什么也没说,退回薛洋身边,和他并肩看着这场十多年前的惨剧上演。

    当阵法彻底完成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吟诵声,被淹没在人们的嚎哭声中,微不可闻,晓星尘抬头望去,祭坛上半跪着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她低着头,散落的长发遮盖住了她的面容,而她的身后被捆绑着的女人昏迷不醒。晓星尘无法听清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然而等那个人诵完之后,四周忽然泛起了冲天血光,阵法中的鲜血被迅速吸收,与此同时,对面的山头突如其来一声野兽的怒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禁忌而出。女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当女人抬头时,晓星尘惊愕地发现,这是一个没有脸的女人。

    与其说她没有脸,倒不如说她的脸像是被人割掉了一样,只剩清晰可见的肌理血r_ou_,双眼看起来异常地硕大恐怖,她扯出一个丑陋y险的微笑,对着她面前的另一座山头,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随后,她一挥手,万籁俱寂,她一步步地朝着山顶的边缘走去,站在崖边,低头轻轻地笑了,然后纵身一跃坠入万丈深渊。

    片刻的寂静过后,深渊底下又传出了兽吼,暗沉的天雷电轰鸣,一道道闪电劈落在山底,紧接着山体倒塌,泥石震落的声音,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吼声冲上云霄。

    嘈杂的声响持续了一会之后渐渐消失,晓星尘和薛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前去查看,片刻过后,山底下倏地飞跃上来一个人影,晓星尘定眼一看,居然是刚刚坠崖的那个女人。

    但是和那个女人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由里到外散发着诡异的妖气,她伸出手时,晓星尘注意到她的指甲变得出奇地长,她环顾四周,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然后闪现祭台上被绑着的女人面前,抚摸着她的脸,似乎在挑选物品一般,最后她又笑了,将面前的这个人的脸撕了下来,贴在了自己的上,晓星尘看到,她贴上去的皮完美地和她的脸贴合在了一起。她又将被撕掉脸的女人的心脏掏了出来,心满意足地吃了下去。然而她在吃完之后舔了舔手指,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好像这不能使得她有饱腹感……

    这上百号人便成了她的饕餮盛宴。

    之后的情形,晓星尘别过脸去没有再看,反而薛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哎呀”的感叹,半晌之后晓星尘有些受不了了,对他说:“我们去找那个人吧。”他指的是那位被困在梦境里的人。

    薛洋这才回过神来,歪着头若有所思,他摆了摆手,说:“别急。”

    晓星尘不解,薛洋便示意他转过头去看,晓星尘会意,慢慢地把目光放在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女人身上,而女人脚下早已横尸遍野,场面和他们上一个梦里来到时如出一辙,只是多了这个女人而已。

    女人似乎是吃饱了,于是便悠闲地在原地晃了会,在瞄到某棵树时忽然停住了目光,那张姣好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十足的笑容,她倏地闪到了树后面,果不其然,他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儿,正被眼前的女人吓得动弹不得。

    “唔,可惜我饱了,而且答应了那个蠢货不准伤你,恭喜你保住了一条小命。”她说着,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晓星尘和薛洋面面相觑,来到少年的面前,盯着眼前丢了魂儿似的的人,薛洋示意他搞不定,退到了一边让晓星尘来。

    晓星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继而蹲在少年的面前,轻声安抚着他说别怕。

    他极其有耐心地平复着少年的情绪,用了好一会才让少年找回神来,这时候薛洋喊了他一声,用眼神示意时间所剩无几。晓星尘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询问眼前的人:“你别怕,你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少年缓慢地抬起头,惊魂不定的眼神里恐惧未褪,他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给二人描述了经过:

    那个坠崖的无脸女人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他们打小就受到了这条村子里的人的鄙夷与欺辱,他姐姐的脸是某一天被妖扒了去的,本该死的她却没死成,顶着没有皮的脸苟延残喘,自然也被村里的人视为丑陋的怪物。他们都恨这个村子里的人,想报复却无能为力,忽然有一天,姐姐发现了这个山头镇压着一只狐妖,狐妖和姐姐达成了交易,狐妖给予她妖力复仇,她要将身体和这一村子的人献给狐妖,帮助狐妖冲破禁锢。

    他发现自己的姐姐越来越不对劲,便逼问经过,姐姐没有告诉他,只是一如往常地说别担心,并且让他不要喝她带回来之外的水。直到有一天村里的人忽然集体中了蛊惑,循着笛声一个个朝着山上走去,双目空洞无神,唯独他是个例外,他心存疑惑便跟了出去,于是他便看见已经成了半妖的姐姐将村民们捆绑在一起,施咒固定住他们,当村民清醒之后冲她叫喊的声音由之前的盛气凌人转变成了苦苦哀求……

    再之后便是他们看见的场景了,姐姐完成了这笔交易,狐妖冲破禁忌而出,杀了一村子的人唯独放过了他。

    晓星尘扼腕而叹,薛洋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仍是个孩童时的经历,他冷笑一声,眯起了眼,转头看着一地尸体幽幽地说道:“这些人死有余辜。”

    随后,薛洋走到少年面前,想伸手去拉他一把,触碰到少年的那一瞬,薛洋忽然愣了下,在晓星尘疑惑的眼神中,他慢慢沉下脸,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晓星尘说:“道长,已经晚了。”

    “……什么?”晓星尘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薛洋便收回手来,对他道:“你自己感觉一下。”

    晓星尘便伸手去触碰少年,然而在碰到之后,他顿时便明白了薛洋的话的含义:这个人的三魂七魄……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一魂了。

    在上一场梦里,他和晓星尘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如今只剩这一魂了,缺得太多,他们二人便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只剩一魂,这就意味着,一旦这个梦境结束,他们就会连同这个人被困在这里,再也逃脱不得。

    算算时间,倘若他们再不出去,连那根香也熄灭的话,他们就真的会被困在这里,终生与梦魇缠斗,陷入永无休止的梦之轮回。

    如果无法以破梦的方式离开,那么他们可以选择的路也只剩一条。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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